第 68 章节
救痴顽 用过午膳,皇贵妃与静贵妃一齐走在甬道上。 皇贵妃道:“本宫想要这皇贵妃之位不知想了多少年了,如今竟然这样轻易地就如愿了。” 静贵妃道:“还未谢过皇贵妃姐姐替臣妾在御前请旨的情谊。” 皇贵妃道:“妹妹客气了。” 静贵妃道:“皇贵妃姐姐这是善有善报,便安心当着皇贵妃,以皇贵妃姐姐的资历和恩宠,这也是早晚的事。” 皇贵妃笑道:“太后若是知道了,只怕要气出个好歹来。” 静贵妃道:“那咱们也只有见招拆招了。” 正说着走到一处岔路口。 皇贵妃道:“妹妹今日辛苦了,改日再去永和宫看望妹妹。” 静贵妃道:“皇贵妃姐姐慢走。” 二人说罢便各自回宫了。 是日午后,永和宫。 风眠、雨落正在帮青郁卸下钗环,准备小憩。 青郁道:“风眠,去太医院请齐太医傍晚务必亲自来一趟永和宫,本宫有要事要交代。” 风眠道:“好,娘娘先歇下,奴婢稍后就去。” 青郁道:“你们退下,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风眠、雨落于是都告退了。 青郁抬起手,松开手掌,里面静静地躺着那个葫芦瓷瓶。 青郁再次紧紧地将瓷瓶握在掌心,起身往寝殿深处走去。 傍晚,齐太医到永和宫为静贵妃诊脉。 齐楚跪拜道:“恭请静贵妃娘娘金安。” 青郁道:“齐太医免礼平身。” 又转头向雨落道:“雨落,带小丫头们出去,只风眠一个人在这伺候就好了。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本宫。” 雨落道:“奴婢知道了。” 说罢将宫女们都带了出去。 齐楚道:“不知娘娘有何要事吩咐?微臣莫敢不从命。” 青郁道:“齐太医,不知萧太医如今在何处?” 齐楚道:“萧逸致已变卖了家产,暂时住在舍下。微臣心想,等到那件事的风声过去了,便送他去京外开一个铺子。人食五谷杂粮,总会生病,必得寻医问药,身为大夫不至于会饿死。” 青郁道:“太后那边没有什么交代么?” 齐楚道:“太后派人送了几十两纹银给他,说是作为日后安家之用。” 青郁缓缓拿出那枚葫芦瓷瓶,说道:“齐太医,你身为御医之首,不知是否听说过一种药,服用之后便气息全无如同死人,但之后又能复原如初。” 齐楚道:“微臣听说过,难道这就是?” 青郁道:“不错。不久皇上会陪同太后去圆明园避暑,而本宫与皇贵妃、祥贵妃、彤妃、宁贵人也会随行。宫中位份高的嫔妃只剩下恬妃。恬妃其人想必你也知道,虽然年长些但是并无什么见识,遇事也做不了什么主。本宫要你趁此时机,让雅常在服下此药,掩人耳目,待出宫之后再设法将她偷换出棺木。你做得到吗?” 齐楚道:“微臣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可以一试。” 青郁道:“此事若能成功,你先暂且将雅嫔送到你府上与萧太医团聚。之后作何打算,便由得他们自己来定。但是你替本宫向萧太医说一句,雅常在为了他甘愿放弃皇上的恩宠,放弃荣华富贵,如此痴情的女子,万望他珍惜。” 齐楚道:“娘娘放心,微臣一定把话带到。” 青郁将葫芦瓷瓶递给齐楚,说道:“事成之后这瓷瓶可记得要归还本宫。” 齐楚双手抬过头顶,接过葫芦瓷瓶,说道:“微臣领旨。” 青郁长舒一口气,幽幽地道:“本宫害得她失去了宫中这一切,如今便还她得以重返人间的自由。至于她能否得偿所愿,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齐楚道:“静贵妃娘娘慈爱,微臣也替他二人心生感激。” 青郁苦笑道:“本宫做不成的事情,若是能眼见别人做成了,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齐楚道:“娘娘放心,微臣必不辜负娘娘的嘱托。” 青郁道:“那便好了,请脉。” 风眠拿出一方丝绢,搭在青郁手腕上。 齐楚请了一会儿脉,收了手,说道:“娘娘与龙胎都十分康泰,并无任何不妥。此番必然也如上次生产那样顺利。” 青郁笑道:“谢齐太医,这样就最好了。” 说罢转头向风眠道:“将东西交给齐太医。” 风眠拿出一个包袱递给了齐太医。 齐楚毕恭毕敬地接了过来,到手一掂,那包袱甚是沉重。 青郁道:“里面是一些金银细软,你替本宫交给萧太医。雅常在受宠多年,必然也有些体己银子,想必足够他二人后半生之用。” 齐楚道:“娘娘思虑周全,微臣回去便转交给萧太医。” 风眠道:“娘娘好善的心。” 青郁道:“本宫只是为自己做错的事情弥补一二罢了。本宫要对付的是太后和皇后,不该牵连旁人,雅常在确实是无辜受连累。本宫不得不给她和萧太医一个交代。” 齐楚道:“娘娘的心意,微臣会尽力周全。” 青郁道:“时辰不早了,齐太医请回。” 齐楚道:“微臣告退,请娘娘多多休息。” 青郁向风眠道:“风眠,替本宫送送齐太医。” 风眠道:“是,娘娘。” 齐楚随着风眠出去了。.. 风眠走到宫门口,对齐楚说道:“齐太医慢走。” 齐楚道:“娘娘的安胎药微臣重新抓了一副,风眠姑娘可要替娘娘拿回来?若风眠姑娘不得空,改日微臣让御药房的太监给娘娘送过来。” 风眠含羞低头,悄声说道:“走开一会儿想必也不妨事。” 齐楚道:“风眠姑娘请。” 风眠道:“齐太医先请,御药房的路奴婢不大认得,还请齐太医为奴婢带路。” 齐楚道:“请风眠姑娘不要再说奴婢二字,今后在私下便你我相称。” 风眠笑道:“好。” 齐楚心花怒放,说道:“谢风眠姑娘成全。这边请。” 说罢便引着风眠往御药房去了。 那边厢,雨落见风眠带着齐太医出了永和宫,便端着一个豆青地粉彩鱼藻纹带托瓷盖碗进了内殿,说道:“娘娘可是口渴了?” 青郁笑道:“的确是有一些。你越来越细心了。” 雨落端起盖碗,说道:“特意加了菊花和陈皮烹的,娘娘尝尝?” 青郁接过盖碗,笑道:“快要赶上风眠了。” 雨落道:“那是自然,若她那日离宫嫁了人,总要有人替她想着这些事情不是?” 青郁道:“你倒是比她还盼着她嫁人。” 雨落道:“看得出,齐太医是真心的。我为风眠感到高兴。” 青郁道:“是啊,齐太医的确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风眠有福气。只是本宫总还是担心你呢,你也要有个归宿才好啊。” 雨落道:“娘娘,您和风眠总说我性子不够沉稳,眼里又看不到事儿,如今我就在这里历练着,等历练好了说不定缘分就来了。到时候我可不会客气,必会请娘娘做主赐婚。” 青郁笑道:“本宫真盼着那一天。你这个性子若做了人家的媳妇儿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雨落道:“也不过是跟如今一样的。娘娘,该用晚膳了,您肚子里的小阿哥、小公主也要饿了。” 青郁道:“好,那就传膳。” 雨落答应着一转身就跑了出去。 青郁悄悄拿出那枚玉镂雕的香囊,握在手里,那玉纹上似乎还残留着温宪的温度。 年少时的一场错有错着的相逢,总还是这样一别两宽的结局。 任谁都无法抗拒命运的捉弄。 第一百四十回 妙语解愁苦 往事摧肝肠 京中气候越来越闷热,实在是不宜耽搁。 因此皇上择了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好日子,便陪同太后,带着皇贵妃、祥贵妃、静贵妃、彤妃、宁贵人一道去了圆明园。 皇上依旧住在九州清晏。 太后住在鸿慈永祜。 皇贵妃住在西峰秀色。 祥贵妃住在牡丹亭。 静贵妃住在万方安和。 彤妃住在碧桐书院。.. 均与往年相同。 新入宫的宁贵人则被赐居汇芳书院。 众人各自入宫苑打点,不在话下。 几日后,九州清晏殿。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 高成轻手轻脚地进了殿,轻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抬起头道:“何事?面色如此凝重?” 高成道:“皇上,宫中传来消息,雅常在殁了。” 皇上惊讶不已,站起身说道:“什么?殁了?” 高成道:“的确是殁了。晨起宫女唤雅常在起身喝药,已没了气息,怕是夜里就殁了。太医院的院判大人齐太医亲临检视过了。” 皇上瞬间跌坐在龙椅上。 他想到第一次在钟粹宫见到采薇,那么清水出芙蓉的一个妙人儿,随后又发现她伶牙俐齿,聪慧机巧,容颜娇媚。 纳入后宫之后,她层层晋封,风光无限,一时无二。 那萧逸致之事,虽然皇上没有重责,但心里总还是添了疑问,觉得她有负皇恩。 可谁曾想,病了几个月就殁了。 皇上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怕又是一个禧嫔。” 高成问道:“皇上说什么?” 皇上道:“没什么。殓葬了么?” 高成道:“只是一个常在的葬仪,费不了多少事,内务府料理得好。奴才也已派了徒弟小德子回宫帮忙,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 皇上道:“是啊,如今只是常在了。也罢,还是追封为贵人。既然已经过身,总要给她一点哀荣。” 高成道:“皇上仁德乃是万民之福。” 皇上道:“下去忙。” 高成答应着下去了。 皇上却再也看不进去奏折,只是对着折子发呆。 傍晚,敬事房拿着娘娘们的绿头牌来请皇上翻牌子。 皇上看了看,翻了静贵妃的牌子。 入夜,万方安和寝殿。 皇上将宫女太监都打发了出去,只留静贵妃一人服侍。 皇上握着静贵妃的手,说道:“静欢,今日朕心里不大快活,不知该怎么排遣,便只能来扰你了。” 静贵妃道:“皇上怎么了?” 皇上道:“今天高成来禀报,说是雅常在殁了,朕已追封她为贵人。” 静贵妃道:“臣妾听说了,传旨的太监通传过了。” 皇上道:“你是否听说了萧太医之事?” 静贵妃道:“臣妾有所耳闻,据说是雅贵人贴身的侍婢爱慕萧太医,亲手做了个并蒂莲花图案的扇坠,不料却被皇后拾了去。” 皇上道:“后来是祥贵妃带着寒烟来向朕请罪。朕想相信她们,心里却还是放不下。” 静贵妃道:“皇上是怀疑雅贵人?” 皇上道:“她的病,来得蹊跷,却又出了这件事,朕不由得不生疑。” 静贵妃道:“皇上,雅贵人她人既然都不在了,您还想这些做什么?总是徒劳无功的。再者说了,既然如今雅贵人已经病逝,证明她当初突然生病并不是唬人的。” 皇上道:“静欢,你说得有理,朕总是疑心她为了避宠而装病。” 静贵妃道:“若真是为了避宠而装病,如今肯定还好端端地活着,怎么会殁了呢?想必的确是得了病,太医们束手无策,这才殁了的。而且雅贵人是在萧太医之事被揭发之前就病了,想来应该与此事没有什么关联。” 皇上笑道:“静欢,你说得极是。疑心生暗鬼,朕原不该如此。” 静贵妃道:“皇上可是有什么未解心病?” 皇上道:“你说得没错。朕总是想要的太多了,不仅要嫔妃们事事依从朕,还想让嫔妃们个个都在心里装着朕。朕知道,年岁不饶人,朕也不得不服老,总比不得俊俏的后生惹人喜爱。即便是皇后,也比朕小了足足有十岁。朕曾经亲耳听到她在睡梦中唤起别人的名字,从此心里便落下了心病。” 静贵妃道:“原来如此,但臣妾却觉得,皇上无需挂怀。皇上是天子,天子万岁,天家威严也并非常人可比。” 皇上道:“万岁?那只是白日梦罢了。历朝历代的帝王,活得最久的便是朕的皇祖父,也只是享年八十九岁。而朕则是万万比不上他老人家的。” 皇上握住静贵妃的手,说道:“静欢,朕今日不想去别处,也不想一个人在九州清晏,便在你这里歇一晚,可好?” 静贵妃道:“好,臣妾求之不得。臣妾这就叫人安排热水给皇上梳洗。” 皇上道:“别,别让任何人进来。朕不想见他们,朕只想你一个人陪朕说说话儿。” 皇上躺到在榻上,枕着静贵妃的腿,说道:“朕与你在一起,总是感到温暖惬意。朕亲额娘去得早,朕时常想念她。不知道为何,朕每次与你在一起就会稍解对皇额娘的思念。” 静贵妃笑道:“皇上是说臣妾像孝淑皇太后?” 皇上道:“不是长相,也无关言谈举止,就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这种感觉朕在孝穆皇后身上也找到过,可惜她也早早地就离开朕了。” 静贵妃道:“臣妾卑微,不敢与孝穆皇后比肩。” 皇上道:“不,你很好。庭芝性格刚强,不懂得回寰,所以过刚易折。你的性子是柔中带刚,因此更像皇额娘。皇额娘去世之时正值盛年,而且平日里无病无灾,突然暴毙于宫中,朕多年来百思不得其解。” 静贵妃道:“那时臣妾尚未出世,可也有所耳闻。皇上可与旁人谈及此事?听闻皇上的亲姐妹固伦长公主早年和亲蒙古,之后一直与和硕长公主一同长大。皇上可与和硕长公主谈及此事?” 皇上道:“慧明她是皇额娘一手调教出来的,那性子与皇额娘如出一辙。她的心思太深,朕猜不出来。与她谈起,她又什么都不说。朕总是觉得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却不肯告诉朕。” 静贵妃道:“和硕长公主与皇上兄妹情深,若真是知道些什么却不告诉皇上,想必也是为了皇上好。” 皇上道:“可是朕贵为天子,还有什么事情是朕不能做主的吗?” 静贵妃道:“皇上想一想,如今可有什么掣肘的人或事?” 皇上想了半晌,突然双眼放光,说道:“难道是太后?” 静贵妃沉默不语,一双秋水眼只怔怔地看着皇上。 皇上继续说道:“是了!是了!慧明与太后一向不睦,平日里进宫都不愿去寿康宫请安,其中必有缘故。慧明无欲无求,让她如此心生芥蒂的,唯有皇额娘之事。” 静贵妃道:“虽然如此猜想看似有理,但是无凭无据,可不要冤枉了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