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节
一日午后,毓庆宫中。 小宫女来禀报道:“娘娘,萧太医来了,求见娘娘。” 雅嫔连忙放下内里描了海棠花枝的矾红盖碗,说道:“快请进来。” 萧逸致进了殿,行了个大礼,说道:“微臣叩见雅嫔娘娘。” 雅嫔难掩盈盈笑意,说道:“萧太医请起。” 转头对小宫女们说,你们都下去。 雅嫔继续说道:“萧太医请先坐。” 萧逸致道:“微臣还是先为雅嫔娘娘请脉。” 雅嫔道:“那便边诊脉边说。” 雅嫔仍旧亲手扯出一方丝帕搭在手腕上,说道:“有劳萧太医。” 萧逸致道:“娘娘客气了。” 说罢搭上了脉。 雅嫔道:“认识萧太医这么久还未曾问过,萧太医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萧逸致道:“微臣漂浮无根,偶然得了赏识进了太医院才在京城落下了脚。” 雅嫔道:“漂浮无根?父母亲族都不在京中?” 萧逸致道:“微臣父母早逝,因此早早成了无根之人,孑然一身,只求办好差事,有个好前程。” 雅嫔道:“难道还未娶亲么?” 萧逸致道:“父母双亲已去,婚事无人张罗。微臣每日在宫中办差,诸事繁杂,伺候各位主子谨小慎微,因此也不得空闲。” 雅嫔心中窃喜,说道:“萧太医如此人才,那真是可惜了。” 萧逸致已诊完了脉,说道:“启禀雅嫔娘娘,娘娘身体康泰无虞。” 雅嫔并未搭话,自顾自地问道:“不知大人是否有心上人呢?” 萧逸致抬头看了雅嫔一眼,正好与雅嫔炽热的目光相接。 雅嫔心中震动,那清俊的面孔早已印在她心里梦里,但每一次看见仍然心悸不已,难以自抑。 萧逸致又低下头,说道:“娘娘说笑了,微臣每日只在宫中办差,并无时间认识别处的女子,哪会有什么心上人。” 雅嫔道:“这宫中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宫女,也没有一个中意的么?” 萧逸致道:“微臣不敢。” 雅嫔道:“这有什么的?中意哪个本宫便赏赐给你。若是本宫做不得主的,可以替你去求太后做主,总归是能成全你。” 萧逸致道:“微臣无甚家私,在太医院资历尚浅,俸禄微薄,养活自己也已勉强,更无余钱娶亲。微臣谢雅嫔娘娘一番美意,但是实在无福消受。” 雅嫔道:“那有什么要紧?在宫中办事,俸禄只是最不重要的。皇上与各宫小主的赏赐才最重要。本宫也可以赏赐你金银财帛,助你一臂之力。” 萧逸致道:“再次谢雅嫔娘娘美意,为娘娘办差不敢讨赏。” 雅嫔道:“萧太医客气了,是本宫想要多谢萧太医尽职教导。” 萧逸致道:“雅嫔娘娘天资聪颖,无师自通也无不可,微臣实在不敢居功。况且,微臣身受太后娘娘的嘱托,不敢不尽力。” 雅嫔道:“即便如此,本宫仍然有一谢礼要送给萧太医,还望萧太医不嫌粗陋。” 雅嫔说罢摸出一个青玉镶银丝的匣子,打开却是一枚由桃核雕琢的扇坠,并蒂莲的纹样唯妙唯俏。 雅嫔取出扇坠,拿在手里又细细擦拭一番,说道:“本宫虽被太后抬举了嫔位,得以居于一宫主位,但却是个普通宫女的出身。这些富贵都是要去与人苦苦相争才能保住,也许哪一天也是说没有就没有了。本宫感念萧太医的恩惠,却不想以金银财物相赠,只是自己打磨了这个小玩意儿,做成扇坠,还望萧太医能笑纳。” 雅嫔说罢将扇坠亲手往萧逸致所在的方向递了过去。 雅逸致连忙跪下,高举双手接了过来,却见是并蒂莲花的图案。 萧逸致颤抖着将扇坠放在案上,垂首跪着道:“雅嫔娘娘厚意微臣受之有愧,不敢收娘娘的礼。” 雅嫔娘娘道:“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可怜人,事事不由得自己做主。但这一点心意,还是希望大人能收下。我从小没有读过什么书,只记得太后为我取名采薇时,教过我一句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原本不懂得是什么意思,如今再想来,却是有一点明白了。” 萧逸致见她不自称“本宫”,而是自称“我”,不禁心惊,于是默默不语。 雅嫔道:“萧太医,您请起。今日本宫有些疲累了,不如改日再学。”.. 萧逸致起身道:“既然娘娘已有些疲劳,那微臣明日再来。” 萧逸致悄悄瞥了一眼案上的扇坠,默默地退下了。 待萧逸致走后,宫女们一时也未进来,殿中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雅嫔斜倚着软靠,她的眼睛也紧紧盯着那枚扇坠。 过了不知有多久,悄悄地滴下一滴泪来。 当日晚些时候,寿康宫中。 太后正在闭目养神,脚下跪着一个小宫女,正在给太后揉腿。 太后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雅嫔学得怎么样了?” 小宫女道:“听萧大人说,雅嫔娘娘聪颖好学,触类旁通,已经学有所成。” 太后道:“你们底下的人要小心一点,看严实了,切不能走漏风声。” 小宫女道:“太后娘娘您放心,这毓庆宫里里外外都是太后亲自布下的人手,再也没有比这更稳妥的了。” 太后道:“那就好,稍后几天哀家就安排雅嫔侍寝,你回去告诉她,这几日好生歇息,一定要让皇上一试难忘。” 小宫女道:“奴婢记下了。雅嫔娘娘有孝心,想着要来服侍太后娘娘呢。” 太后渐渐睁开眼,说道:“哀家老了,多来一次少来一次都没有关系,让她多用心在皇上身上,千万别辜负了哀家的期望。” 小宫女道:“奴婢记下了,回去就禀报给雅嫔娘娘。” 太后道:“好了,你回去,毓庆宫里时时刻刻都要看紧了,切不可出什么纰漏。” 小宫女连连称是,告退了。 第一百二十回 神思怏怏收心魄 青烟袅袅断人肠 送走了小宫女,淮秀进了太后的寝殿。 太后道:“查出来没有?” 淮秀道:“仍是没有消息,只知道自从沈贵人进了储秀宫,便与皇后一同抽水烟。” 太后道:“水烟?也不怕皇上嫌弃那气味儿?” 淮秀道:“奴婢也奇怪,沈贵人年轻不懂事,难道皇后也不知道么?” 太后道:“储秀宫一定要盯紧了,皇后肯定另有打算。” 淮秀道:“奴婢知道了。听说自从知秋死了,佟佳氏送进宫来一个侍女代替知秋照顾皇后,皇后也已升了她做掌事宫女了。” 太后道:“佟佳氏还是不肯放弃皇后宝座的尊荣啊!即便她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也必须强打精神为母家的门楣富贵争斗下去。” 淮秀道:“皇后的宝座又如何?不得宠也是白费心思。” 太后道:“皇上利用皇后制衡哀家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难保不是皇上的意思想要拼命保住她佟佳氏的皇后之位不落入哀家的手里。” 淮秀道:“奴婢会继续查探,再多派人手盯紧储秀宫。” 太后道:“好。如今祥贵妃争气,已经又怀上了龙胎,哀家还让雅嫔从旁辅助,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淮秀道:“太后深谋远虑,必是旁人所不及。” 太后随即又闭上了双眼,慢悠悠地说:“你下去,哀家要小憩一会儿。” 淮秀答应着下去了。 秋日天高云淡,凉风送爽,太后沉浸在诸事皆在掌控之中的满足感里。 谁知不出两日,雅嫔竟然一病不起。 萧太医以及别的太医都相继去毓庆宫看过,都说不知是什么怪症。 而雅嫔每日则是百般不适,性情也大改。 淮秀被太后打发去毓庆宫探视雅嫔的病,正赶上雅嫔哭闹不休,其状可怖。 淮秀回寿康宫禀报了太后,太后无奈之下只能放弃雅嫔而启用成嫔。 转眼又是一年深秋时节。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短短两个月,后宫中的情形也已起了变化。 雅嫔一直病着,皇上为此心伤不已。 有一次御驾亲临毓庆宫探视雅嫔的病,谁知却正好撞上雅嫔披头散发,状如疯妇。皇上大为惊讶,日后便再没有提到过雅嫔,更让内务府将她的绿头牌摘去。 太后启用成嫔学习推拿,代替雅嫔争宠,却收效甚微。 后宫中最得宠的仍是静妃、彤妃和沈贵人。 一日午膳时分,延禧宫中。 蔓嫔正在等着沈贵人来一同用膳,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蔓嫔对身旁的宫人道:“菜都凉了,你亲自去催一催。” 宫人答应着下去了。 少顷,宫人回到殿中,禀报道:“启禀娘娘,沈贵人房里人都被她锁在了门外,谁也进不去,不知是怎么了。” 蔓嫔叹息一声,说道:“扶本宫去看看,本宫是这延禧宫的主位,这宫中人本宫不能不管。” 宫人答应着扶着蔓嫔往沈贵人房里走来。 走近了,只见房门口早已堆满了人,都在疯狂敲门,却无人应声。 蔓嫔身边的宫人清了清嗓,咳了两声。 众人回头见是蔓嫔,于是纷纷跪下,齐声道:“给蔓嫔娘娘请安。” 蔓嫔款款走近,说道:“找两个力气大的太监,把门给本宫撞开。” 很快,沈贵人的房门便被撞开了。 众人往房中望去,都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沈贵人神形枯槁,骨瘦如柴,衣服发辫散得不成样子,扑倒在地上。 蔓嫔大惊失色,差点儿跌倒,被人扶住。 蔓嫔声音颤抖着道:“快,快去请太医!再去通知皇后娘娘,哦不,去通知静妃娘娘,快去!” 静妃听说延禧宫出了事,连忙赶了过来。 风眠、雨落扶着静妃进了延禧宫,只见已有好几位太医在此。 齐楚听闻静妃驾到连忙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静妃行了跪拜大礼,说道:“静妃娘娘吉祥,微臣给静妃娘娘请安了。” 静妃道:“齐太医免礼平身,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齐楚道:“沈小主已然仙逝,太医院众人都回天乏术。蔓嫔娘娘也被吓着了,看来也要好生调养一阵子。” 静妃道:“什么?好好的人怎么就殁了?” 说完便要往里边走去。 齐楚连忙拦住,说道:“沈小主其状可怖,静妃娘娘千万不要去看。” 说完又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请回,这边的事情微臣会料理,也已经禀报了皇后娘娘,娘娘您千万别搅进来。” 静妃道:“那本宫总要去看看蔓嫔。” 齐楚道:“蔓嫔娘娘受惊过度,已吓出了病,刚服过药安歇了,娘娘不如改日再来。今日发生此事,宫中想必不会平静,娘娘千万要置身事外。” 静妃道:“那就有劳齐太医了。” 齐楚道:“恭送静妃娘娘。” 静妃依旧由风眠、雨落扶着,往回走去了。 走到延禧宫门口,静妃回望了一眼,心如刀割。 雨落道:“娘娘在看什么?” 静妃道:“本宫不知这延禧宫是不是风水不好,荣贵妃、英嫔两个主位娘娘都死于非命。如今竟然连沈贵人也殁在了这里,蔓嫔也病倒了。她们都一心向着本宫,为了本宫做了很多事,却都是这样的下场……”.. 风眠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命中有的劫数到了便要应劫,即便是娘娘也帮不了她们。况且,娘娘也是千辛万苦才闯过了命里的劫数,谁又能怪娘娘呢?” 雨落道:“风眠说的是,娘娘不必伤感。奴婢服侍娘娘这么久,从来没听娘娘信过什么风水,如今是怎么了?” 静妃道:“原来是无知者无畏,现在经历的事情多了,发现太多事难以由一己之力掌控,有时也难免会叹息命运的无常。” 风眠道:“娘娘忘了?命不能变,运却可以转。只怕还有的是事情等着娘娘拿主意呢,咱们快些回宫。” 三人加快了步伐,往永和宫走去。 储秀宫里,皇后也吃了一惊。 谨言肃立在一旁。 皇后眼神飘散,说道:“怎么会?这就殁了?” 谨言道:“却是殁了。可能是沈贵人突然犯了瘾,又没来得及到储秀宫里。” 皇后道:“那本宫有朝一日会不会也像沈贵人那样?” 谨言连忙打断她,说道:“万万不会,皇后娘娘您放心,这东西正是治娘娘的病的,老爷早已重金买了许多备着,一切都有奴婢日夜贴身伺候,万万不会出这种事。再者说,娘娘最近的精神不是好多了吗?恐怕是沈贵人本来无病,沾了就有些受不了了。” 皇后道:“本想让她安心为本宫所用,不想却弄巧成拙。这件事按是按不住的,可是会不会闹到皇上那去?” 谨言道:“沈贵人在蔓嫔宫里,明面上是静妃的人,这事扯不到娘娘身上。太医们也未必验得出什么。依奴婢看娘娘还是先去向皇上汇报此事,撇清关系,再把脏水都泼到静妃身上。” 皇后道:“你说得有理,快些替本宫梳妆,本宫这就去养心殿。” 谨言道:“奴婢遵旨。” 说罢唤进来两个小宫女替皇后簪花更衣。 第一百二十一回 皇后趁机中伤 皇上施恩回护 是日傍晚,养心殿。 皇后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皇上听闻了沈贵人之事大为震怒,连忙召来一众太医询问事情的原委。 可惜的是一众太医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只是说沈贵人并无服毒的迹象,可能是身体上有什么隐疾,所以突然暴毙。 皇后道:“皇上,沈贵人是蔓嫔宫里人,蔓嫔身为主位治宫不利,说什么也脱不了干系。” 皇上怒道:“蔓嫔何在?为何不见她来回朕的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想置身事外吗?” 齐楚上前一步,说道:“蔓嫔娘娘被沈贵人之事吓出了病,如今已是卧床不起。” 皇上道:“病了?” 皇后道:“病了也要严惩,要不然各宫主位都只需一味用病躲责,不用再做事了。” 皇上沉吟片刻道:“高成,传朕的旨意,降蔓嫔为贵人,摘去她的绿头牌,让她专心养病。” 皇后道:“皇上,蔓嫔与沈贵人一向与静妃交好,静妃执掌协理六宫之大权,说不定暗中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让沈贵人与其他妃嫔争宠最后连累沈贵人惨死。再者说,这件事也是她不曾妥善照顾的责任。” 齐楚听闻皇后所言,便将心提到了嗓子里。 皇上看了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