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节
她气恼伤身,连忙起身往前赶了几步,追到她,说道:“静妃娘娘留步。” 青郁并未回头,只是站定了。 温宪道:“娘娘不知可否听我说几句话?” 青郁背对着他,说道:“温大人,本宫今日要去养心殿见皇上,并不得空。” 温宪道:“只耽误娘娘片刻的功夫。” 青郁向风眠道:“在前面等本宫,本宫这就过来。” 风眠悄悄地对青郁耳语道:“娘娘放心,奴婢去前面看着,若有旁人走过来,奴婢便给娘娘打个手势。” 青郁微微颔首,权当是默认了。 温宪眼见风眠走远了,低声对青郁说道:“郁儿,我知道你邀我昨夜进宫。可是府中出事,我真的脱不开身。昨天晌午静欢就病倒了,我实在不忍心留她一人独捱。” 青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温大人身上好重的脂粉香气,如此来侍驾,怕是不妥。” 温宪道:“我一个武人,哪来的脂粉香气?” 青郁道:“请温大人替本宫问候尊夫人。只是既然病了,就不要薰这么重的香,对养病没有好处。” 温宪道:“郁儿,是我不好,你别怪我,好么?下月初一我一定入宫看你。” 青郁道:“算了,只怕下个月尊夫人的病还好不了。就算好了,恐怕又会轮到和硕长公主生病了。” 温宪道:“郁儿,静欢她真的病了,容颜憔悴,甚是可怜。” 青郁突然猛地转身,直直地看着温宪的眼睛。 温宪被她吓了一跳,但又见她容颜千娇百媚,倾国倾城,不觉心头柔软,只想将她揽入怀抱。 青郁定着眼神,毫不闪躲,说道:“温大人,本宫可以去见皇上了吗?” 温宪道:“郁儿,你这是怎么了?此番是我爽约,但是只此一次,好吗?” 青郁又猛地转过身去,头上的流苏狠狠地一甩,似要拂到温宪脸上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宪连忙追过去,身形一闪,堵在她的去路上。 温宪继续央告道:“郁儿,只此一次,你便这样怨恨我吗?” 青郁傲慢地睥睨着他,说道:“温大人情深若此,本宫没什么好说的。请温大人让开,晚了皇上就翻了牌子了。” 温宪心中大惊,自从他们心意相通,青郁从来都没有过主动邀宠。 温宪急得几欲喊出来:“你这是怎么了?你回宫去等我,我今晚入夜便去永和宫向你解释一切。” 青郁道:“解释什么?你方才早已解释过了。你夫人生病,你要留在府中看顾,还有什么可说的?难不成你要向我解释昨夜你只是在她病榻前用心照料,而无其他吗?” 温宪一时语塞,气势消了半截。 青郁道:“既然你已有所选择,本宫不是那样不懂得知情识趣的人。好在本宫是皇上钦封的静妃,皇上对本宫用情至深,本宫不是没有人要的人!” 青郁按耐不住心中种种委屈,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声竟然哭了出来。 温宪看着她滴下眼泪,已是心如刀绞。 就在温宪愣神的片刻,青郁身形一动,闪过他的阻挡,径直往养心殿去了。 温宪愣在原地,良久方才回过头,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了,一时间五内如焚。 这不是他第一次领略她那凛冽的美,却格外让他心折。 温宪知道,事情已是无可挽回了,她这是决心惩罚他,更是惩罚自己。 他双脚突然不听使唤,机械地缓缓地往养心殿走去。 行至殿门,正巧遇到高成。 温宪道:“高公公,微臣有事求见皇上。” 高成笑道:“温大人,此刻皇上怕是没工夫见您呀。奴才看,您还是先回。” 温宪道:“那微臣就在这里等着。” 高成悄悄地将她拉到一旁,说道:“温大人,不瞒您说,方才静妃娘娘进去了。皇上见了静妃娘娘,眼睛也直了,晚膳也不吃了,敬事房拿来的绿头牌也都撂下了,眼里心里便只有静妃娘娘,容不下别人了。您没瞧见?奴才我都被打发出来了。现在啊,没人能去帮您通报。温大人,快请回。” 温宪道:“多谢高公公告知,我便在这里等着。” 高成道:“温大人,您怎么这么轴啊?奴才都说了,皇上他见不了您,他……” 温宪打断他的话,说道:“高公公,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就是想在这里等,不妨事。” 高成道:“这一等可是要等到明天早上了啊!” 温宪道:“多谢高公公好意,我知道了。” 高成无奈地道:“行,您是领侍卫内大臣,比奴才高好几阶,您想怎么都成。那奴才给您搬把椅子,您坐着等。” 温宪道:“不必费心了,我站着就行。”.. 高成从未见过如此执拗之人,摇摇头走开了。 高成走到一边儿,小德子凑过来道:“师父,这温大人真的要这里站一宿?” 高成说道:“看上去八成是这样。” 小德子道:“想不到这温大人模样长得那样好,脑子却是个傻的,真是可惜啊!” 高成抬起拂尘劈头就打,说道:“好好办你的差事,还有功夫说嘴?” 小德子身手敏捷,巧妙地躲开,一溜烟儿地跑没影儿了。 高成回头看了看温宪。 已经入了夜,圆月高悬,温宪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好长。 他站于庭中,身形玉立,纹丝不动。 高成摇了摇头,走开了。 这时突然一阵秋风吹过,吹落了秋日枝头上仅剩的残花,星星点点的雨滴落了下来,只几滴,便又停住了。 温宪看向寝殿的方向,在心里默默地对青郁说:“郁儿,我便也等你一晚,你的气便可尽消了。” 第一百零二回 生死双歧路 爱恨一线间 养心殿内,皇上正握着青郁的手往内殿走去。 进了内殿,皇上与青郁对坐着,仔仔细细地端详她。 青郁道:“皇上在看什么?” 皇上道:“朕觉得你今日格外与众不同。平日里朕总觉得你性子清冷,无论朕如何对你好,你对朕总是淡淡的,不像其他人那样百般献媚讨好朕。朕有时甚至怀疑你是不是真的钟情于朕。” 青郁轻启朱唇,微微一笑,当真是娇羞无限。 青郁问道:“那今日又有何不同呢?” 皇上道:“今日却是大为不同。今日你称得上是芳菲妩媚,占尽风流。” 青郁又是一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说道:“那皇上是喜欢如今的臣妾,还喜欢从前的臣妾?” 皇上笑着说:“都喜欢。只是今日的你更添别致风韵,让朕心神不宁,一颗心完完全全系在你身上了,再多的折子没有批完都顾不得了。” 青郁身子一软,顺势倒在皇上怀里,说道:“臣妾没变,臣妾只是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皇上看着她美艳绝伦的脸,笑道:“是啊,朕的静欢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越来越像是一个熟透了的甜果子。” 青郁像一条蛇,顺着皇上蜿蜒而上,眉峰轻挑,美不胜收。 青郁低声在皇上耳边说道:“那皇上您还等什么呢?难道还嫌不够甜吗?” 皇上早已是心旌摇曳,连连说道:“够了,够了。” 正是“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第二日晨起,皇上要去早朝,便遣小禄子送静妃回去。 风眠、雨落也早早就等在养心殿门口。 青郁再多的气恼经由此番如此折磨自己,也发泄尽了。 待她出了殿门,突然瞥见温宪立在中庭,满面的风霜。 霎时间,青郁的脏腑像是被击穿了一般。 她感觉到她的身体碎裂了,一片片地,散成粉末,再也无法完整。 她像木头一样地向他走去。 温宪远远地看到青郁出来,便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将她再弄丢了。 突然,高成从屋里出来,向温宪走过去道:“温大人,奴才回禀了,皇上也好生奇怪您怎么站着等了一夜,现正喊您进去呢!” 温宪只得跟着高成往殿内走去。 而小禄子也指着路,对静妃说:“静妃娘娘,您这边儿请呢。” 温宪与青郁的眼神抵死缠绵在一起,却又不得不迅速地分开。 温宪进了殿,皇上正在站着由两个宫女服侍着穿龙袍。 皇上见温宪进了门,说道:“朕听高成说你在门外站了一夜,好生奇怪,到底是什么事?快说来给朕听。” 温宪心中一团乱麻,完全理不出个头绪,于是沉默不语。 皇上一副哀其不争的口吻对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支支吾吾的?再不说朕可要上朝了啊?” 就在这时,温宪突然明白了青郁昨天在路上与他讲的话,又想到那日和硕长公主的言语。 他终于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温宪猛地跪下道:“求皇上赐婚。” 皇上被他说愣了,说道:“没头没尾的,这是在说什么呢?” 温宪道:“微臣年少时曾有一个真心爱慕的女子,无奈伊人飘然远去,再无音讯,因此微臣多年来不愿多娶。那日额娘让臣再纳妾侍,微臣想到皇上曾说京中有无数官宦世家的女子都像嫁与微臣,因此特来请皇上赐婚。” 皇上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吓得愣了神,半晌方才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如此,敢情在朕的院子里站一宿就可以勘破情关啊!好!先随朕去上朝,等下了朝,朕好好与你商讨此事。如此一来,可算上是京城里一件大事啊!温大公子的房门可是最难进的啊!” 皇上说完又是大笑不止,带着温宪上朝去了。 临行吩咐高成道:“派个人去公主府将和硕长公主接到宫里来,说朕有事情同她商量。” 高成答应着,一边扶着皇上上龙辇,一边向小德子使了个眼色。 小德子会意,忙去公主府报信去了。 不多时,皇上散了朝,回到养心殿,长公主已在此等候。 皇上见到长公主又是一番大笑,说道:“你这个儿子啊,真是个情种啊!” 和硕长公主早因温宪整晚没有回府之事惴惴不安,听闻皇上传召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宫里来,生怕出什么事。听皇上这么一说,更是吓了一跳。.. 皇上道:“这个孩子啊,在朕的院子里悄悄地站了一夜,早上告诉朕,让朕赐婚。” 长公主大惊失色,想到事情定然非比寻常,但是仍强压着心绪,说道:“温宪难得这么没轻没重的,皇上别恼他。” 皇上笑道:“恼他?朕要谢谢他呢!他说他曾经有一心爱之人,无奈伊人飘然远去,再无音讯,他因此决意此生都不多娶。如今在朕院子里站了一夜,突然勘破情关,让朕做主替他纳妾。” 长公主心绪稍宁,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温宪。 只见他面无表情,只怔怔地低头看着地面。 皇上笑着继续说道:“皇妹可有什么人选吗?没有的话,朕可就做主了?” 长公主道:“温宪既然如此信任皇上,皇上就替他做主,我这个做额娘的,绝无意见。” 皇上抚掌大笑道:“好!向来皇室宗亲的婚事都要用来稳固朝局,可是温宪是朕嫡亲的亲人,朕便没有违拗他的心意。温宪,如今既然亲口请求朕赐婚,那便接旨!那朕便把都察院左都御史姚思源,姚大人的爱女赐予你为妾室。你可满意?” 温宪跪下道:“谢皇上隆恩。” 皇上道:“姚大人是真的肱股重臣,他的女儿你可要好好对待。” 说完向和硕长公主道:“恭喜皇妹又有事可忙了。” 和硕长公主跪下道:“臣妹谢皇上隆恩。” 皇上笑道:“如此一来,便是皆大欢喜了!” 这时候小禄子突然在门外求见。 皇上道:“进来。” 小禄子跪下请了安。 皇上道:“朕不是让你送静妃回宫么?送回去了吗?” 小禄子道:“回皇上的话,静妃娘娘刚刚踏进永和宫门口就晕了过去。” 温宪听了不觉得身躯震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 长公主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死死地把他拉住。 皇上大惊,问道:“你说什么?太医去了吗?” 小禄子说道:“齐太医来看了,说是娘娘可能是晨起受了风,感染了风寒,才使得娘娘高热惊厥。如今好几位太医都在永和宫为娘娘诊治,可娘娘仍然高热不退,皇上可要去看看?” 皇上惊讶不已,说道:“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重?” 皇上向温宪道:“温宪,先送你额娘回去,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话音未落早已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出殿外。 温宪愣在了原地,手腕仍被长公主死死地扣住。 长公主见皇上走远了,松了手,对温宪道:“走,回去再说。” 第一百零三回 自在飞花轻似梦 无边丝雨细如愁 京城秋日清凉,更因昨夜微微落了些雨,街道如洗,风清云淡,甚是宜人。 和硕长公主与温宪同乘一乘车驾,从紫禁城往公主府行去。 车马行动时,又见秋风掠过,夹杂着飞花细雨,迎面扑来。 和硕长公主压低声音,对温宪道:“宪儿,情深不寿,强极必辱,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温宪撩开帏扇,看了看外头,然后再回头说道:“额娘,儿子不是很明白,额娘不是一心让我纳妾么?怎地如今皇上赐婚,额娘却好像不大高兴?清欢生了病,我每日要入宫当值,有个人照顾她也好。额娘说是不是?” 和硕长公主道:“若是有什么怨气,只管说出来。” 温宪笑了笑,说道:“儿子无怨无悔。” 和硕长公主道:“那昨夜站了一夜,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却是为何?” 温宪道:“儿子思量着额娘那日所言,觉得甚有道理。只不过若是娶一个寻常女子,还不如请皇上赐婚,又风光又体面,于仕途仍有助力。额娘不是常常让清欢劝我专心功名么?” 和硕长公主道:“难道不是为了静妃昨夜在养心殿承宠之事?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便为了这么个残花败柳如此作践自己?更何况她本就是皇上的女人,你早该有心理准备。” 温宪并不气恼,只是缓缓地说道:“不错,只要我说要,皇上便会马上赐我一个。日后额娘和清欢若还嫌家里不够热闹,不必动那么多心思,直白告知我便是,我再向皇上求娶一个回来,与你们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