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天
换完药后, 魏翔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打了个招呼就得离开。 他帮陆子由开完药单,便交给秦蒙去拿。 离开之前,他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秦蒙的肩膀, 带了那么点悲壮的意思。 把人安顿在一楼药房外面的长椅上, 秦蒙嘱咐他,“我去拿药啊,你在这等我会儿好吗?” 陆子由没说话,阖着眼睛微微点头, 还是那副别扭的样子。 阴晴不定的,秦蒙腹诽着离开。 察觉到人走了,他偷偷睁开眼睛望着在药房排队拿药的女人, 深蓝色的牛仔外套露出里面灰色卫衣的帽子,打扮得像个大学生。 唉。 他倚在后面的椅背上,难得生出一种无力感觉,心中无数次揣摩刚才秦蒙的意思。 为什么要解释呢? 是因为不想做他女朋友吗? 那为何对他这样好, 难道她对每个男人都可以这样好? 也说不准, 秦蒙这么可爱,应该对每个人都很友善。 心中的疑虑挥之不去, 沉沉笼罩在周身,就算是当年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开庭辩护,第一次败诉,都无从这种挫败感觉。 越是喜欢越小心翼翼, 却又越发的放肆。 真是个废物。 陆子由一直手插进自己的黑发中,睁开眼睛望向医院的天顶,透明的玻璃投进来阳光,把匆匆人群照的清楚,熙攘杂闹,却把他隔离成一个单独世界。 忽然眼前的阳光被人挡住,他定睛,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其实对方的这份打扮,在大家的眼中称得上是精致艳丽,剪裁合体的灰色条纹西服套装,两条大长腿没有穿丝袜,露在空气中却不带一点寒冷的瑟缩干。名牌单肩背包,最流行的口空色号,身材高挑而丰满,一看就应该是追求者众多的类型。 可惜陆子由并不这么想,在遇见秦蒙之前,他的眼里没有一个长得过得去的人。 化了妆俗气,不化妆寡淡,甚至于很少有精力去看看这个人的面貌。 经常会在街上遇见曾经的委托人,他都冷冷掠过。 有那种大大咧咧格外热情的会主动过来打招呼,“陆律师好啊。” “你是谁?” …… 总之就是这样的男人,在心情极差的时候被人打扰,自然是极度不爽。他眼睛懒懒睁着,眼角微微耷拉,很不耐烦地说,“让开。” 那位女士似乎也是来看病的,手里还提着刚从药房拿出来的药,刷着睫毛液的大眼睛扑闪着眨,很无辜地样子,她迈了一小步坐在陆子由的身边,香水味刺的他眉头一皱。 “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吗?” 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算是个豪爽的女人。 陆子由却已经冷冷看了她一眼,下达最后通牒,“离我远点。” “你熏死我了。” 对于女人,三样东西是不能嘲讽的——外貌、品味、年龄。 这是COCO小姐好嘛,女人气愤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起身走了。 土鳖。 她正气冲冲地在心里搜刮词语骂着陆子由,低头在包里找粉底时,却不小心撞到了别人。 那人正是秦蒙。 她也正低着头检查药单,担心会出错或落下什么药没拿,因此两个人猛地一撞,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的错。 当时秦蒙就很不好意思地抬头,声音轻轻柔柔地道歉,“真是对不起,你没事。” 在医院这种人多嘈杂之地,这种事其实难免,每天不知多少人都会撞到别人,也都是默默带过,最多小声嘀咕一声。 却赶上那个女人心情正恼怒,有火没处撒,正好来了个撞枪口的。 秦蒙长得显小,个子也比她矮,穿着一身休闲装,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 她因此也就放开了骂,声音尖利,言语刻薄,看准了秦蒙首先认错的软糯,主动占据了有理一方。 动静不算小,渐渐吸引了旁边的路人,尤其是在附近等待亲属的人,皆都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地讨论着。 陆子由自然也听见了。 他眯着眼睛看过去,周身的气压突然间就降下去,看见秦蒙愣在原地不置一词的态度,就更加上火。 柱起拐杖,他一步步走过去,正想伸手去拦那个正满嘴脏字的女人。 却跟路人们一起呆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秦蒙回过神来,手臂飞速地抬起来,平日小小软软只会做饭码字的手,狠狠地一把捏住那个人的嘴。 真的是捏住,完全没在意捏后的造型,活像一直唐老鸭。 涂着口红的嘴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软趴趴在秦蒙的手指中间,那人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顿时睁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哼哼唧唧地声音。 “是我不看路撞到了,我也道歉了,”秦蒙不顾她的挣扎,一字一句道,“如果你哪里受伤了,我可以负责医药责任,但是你不能骂我。” 她说完就轻轻的放开手,见对方似乎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她立马又补上一句,“我练过咏春,上个这么骂我的人,我家赔了他十万块钱。” 神色严肃里透着分毫的阴郁,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似乎是怵了她,以为自己再次提到了铁板,那个女人也不愿意再多纠缠,只当是自己倒霉了,怒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围观的人们看事情也结束了,自然就散开各做各的。 秦蒙看见站在不远处还出神的陆子由,立马变了一副神情,还是平日里的可爱软萌的笑容,跳着小步子过来,扶着他的胳膊道,“怎么站在这里,我们赶紧走。” 天顶的阳光直直照下来。 带着一瞬间的眩晕。 坐在车上,陆子由自己扣安全带,秦蒙一如早上的小心样子,紧张兮兮地倒车。 他点开短信看了一下,说道,“我可能要去律所一趟,你方便吗?” “……” 秦蒙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客气从哪里来的,分明刚才还一副小家子气的耍脾气。 “当然,我说照顾你自然就会送你啦,”秦蒙把车倒好,松了口气道。 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一阵光包裹住车身,疾驰在公路之上,路边的景象倏忽倒退的飞快。 陆子由踌躇了一会儿,很没有气势地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 “咏春的事。” 分心看着后视镜转弯的秦蒙没多想,神情自然地回答道,“对啊,我爷爷以前开武馆的,我跟着练了十几年,不过上大学之后就搁置了。” “不过,那个骂我的人被打,是假的。” 还好,陆子由松了口气。 却又立马听见,旁边的人儿解释道,“那个人是一位追求我的学长,后来他把我拽到小树林里想强吻我。” “然后呢?” “我把他胳膊撅折了,本来想掐脖子的,怕给弄死。” 下意识中,陆子由觉得自己胳膊一阵酸疼。 骗人的,昨天那个拧不开罐头的乖巧小姑娘去哪里了! 陆子由缩起了脖子,决定为了保命,暂且不要耍脾气了。 恒心所在的写字楼离他们居住的小区不远,跟秦蒙上班的地方却是两个方向,除了上次相亲来过,她也很少涉足这边,对路线也不是很熟悉。 好在有陆子由这个人肉导航仪。 不过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秦蒙探索地打量他,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两个人从地下车库的直梯去律所,正是上班的时间,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电子广告牌正在播放一个外卖软件的广告视频,给了炸鸡饭一个特写。 秦蒙看着入了迷,忽然间很想吃炸鸡汉堡。 她伸着小小的手指头,拽陆子由的衣袖,“咱们今天中午吃这个。” “嗯,好。” 十分的纵容了,完全压制自己心里的嫌弃,陆子由笑着回答。 陆子由工作效率高又拼命,即使出差也都是提前完成任务回来,一个星期没来律所,在他的从业生涯中是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带着女生来上班,在他的人生中也是没出现过的事情。 前台的女孩先是愣了一瞬,立马就恢复了冷静神情,礼貌地打招呼,“陆律师好,这位女士你好,需要帮您倒杯水吗?” 感觉自己的到来可能要给别人增加工作量,秦蒙有点害羞,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不用。” 陆子由带着她往自己的办公桌那边去,桌子上被人整理的很干净,应该是华天的功劳。 他把外套搭在真皮转椅上面,示意秦蒙过来,“坐这里。” 程阁今天不在,秦蒙不认识别人,却也感觉到时不时投射过来的探究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进这个大椅子里,小小一个,躲在办公桌后面,乖乖问道,“那你坐在哪儿啊?” 指了指桌下面的一个木凳子,是平日里用来放堆积不下的文件的,陆子由单着脚把凳子拉出来,“我坐在这里。” 说完就认真翻阅手里的东西。 秦蒙指着下巴思索。 太不对劲了,陆子由怎么今天这么好。 她趴在桌子上想来想去,却得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座位后面就是一块透明玻璃窗,暖洋洋的日光透进来,越过椅背洒落在桌子上,晒在秦蒙的头顶。 暖和的让人忍不住睡着。 陆子由看完一份辩词,正要去拿下一份,目之所及却是秦蒙沉沉的睡颜。 白白嫩嫩毫无戒备的趴在那里,被桌子挤得嘴巴微微张开,眼睫毛又长又卷,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在这片日光下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小小的耳垂热得发粉。 他轻轻撩起她散落在脸颊的碎发,稍稍弯起了嘴角。 还是他的小姑娘。 再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