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

    圣诞节过后很快就是一年的最终时刻了, 因为元旦的关系, 十二月底学校就开始放假了, 加上元旦那天有三天的假期, 对于忙于学业的学生们来说算是一个喘气的机会。    而新的一年的开始，也就意味着期末考试快要到了, 马上又将迎来一个新的学期。    温渡倒没什么, 他下学期还是初二, 但是对于程泽邺来说，过了寒假他马上就要面临六月份的高考了。    高考这个词对于还没有经历过的学生来说总是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程泽邺原本就不是很把这门考试放在心上, 现在经历过一次就更不觉得有什么了, 倒是温渡挺担心他的。    温渡知道程泽邺等到了下个学期肯定比现在还要忙，没有哪个学校是不抓紧对毕业班的要求的, 而且到时候程泽邺每天的下课时候又要延后一个小时了, 也就没办法和温渡一起放学, 估计他们两个就没多少机会见面了。    虽然说每天能见到程泽邺很开心，但高考毕竟是涉及到前程的问题，温渡自然不能光顾着自己，所以他主动和程泽邺提起来说，下学期自己回家的事情。    程泽邺不是很情愿这样, 但是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他虽然可以和学校提交申请不参加每天的额外最后一节课，但是这样估计会更让温渡担心和内疚。    最后他只好说到时候再看，说实话程泽邺不是很喜欢面临高考的氛围, 周围都太紧张了，大家都像绷紧的箭弦只等着发射的一刻，可是他不一样。    他从小就几乎没有那种全身心投入一件事情的时候，无论做什么只不过是尽量表面上的做到好的地步，之后就不愿意再去深入研究了。    在学校学习的时候也是，他觉得自己已经达到能考取国内名校的水平之后就很少再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别的兴趣爱好就更不用说了，他本身接触的就少，离开学校之后他就开始学习接手公司的一切事宜，这些对他来说也不算是什么特别有必要的东西，他不喜欢，也不会排斥。    自然温渡从来没想过这些，他只是觉得程泽邺表面上看起来对学习的事不是很上心，可是听顾锐进说，程泽邺的成绩一向都是拔尖，所以也就自然而然觉得程泽邺也是和大家一样为考取一个好的大学的努力的。    有一回温渡就问了程泽邺，每天送自己回家会不会太浪费时间了，他指的是程泽邺回家之后的学习时间，但程泽邺只是说回到家也没的事情，不算浪费。    这让温渡有些好奇，程泽邺很少和自己提他在家里的情况，还有家人也是，偶尔提及也是一笔带过。所以认识这么久，温渡除了知道程泽邺家里很有钱有势之外，其余的都不清楚，他也不认识那些圈子的人，自然也无从去到哪里得知。    元旦前夕的时候温渡给程泽邺发了条短信，规规矩矩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程泽邺也回了一句快乐过去，顺便又问了一句“在做什么？”    温渡拍了个张照片发给他：“妈妈今天包了饺子。”    程泽邺本来是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的，这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但他的房间还没有开灯，蓝白色的屏幕光在黑暗中显得有几分冷意。    他点开温渡发的图片，看到饭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饺子皮薄馅大，略微有些透明的皮里透出来肉的粉色和菜的青色，汤是清汤，上面漂了些翠绿的葱花。虽然是最简单的菜式，看着倒叫人忍不住垂涎。    程泽邺回复道：“看起来很好吃。”    他长这么大，好像还从来没吃过自己母亲亲手做过的一顿饭，不过他也从来没有奢求过就是了。    就好像这已经是他默认的一件事情了，就如数学公式物理定律一样理所当然。    过了一会儿，温渡问：“你吃过饭了吗？”    程泽邺还没有吃饭，他们家没有过这种公历新年的习惯，所以虽然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饭菜大约也就是平时的样式。    他们家的餐桌差不多是闲置的物品，本身也就只有程泽邺和他父亲才会上桌吃饭，但是他父亲基本都是在外面用餐，程泽邺则是会和家里的佣人打好招呼，什么时候饿了再送饭来。    现在程泽邺还不是很饿，他翻看了一下手机，这时候朋友圈之类还没有出现，大家也就是在空间晒一下生活，已经有挺多人开始了关于新年的倒计时，纷纷分享新年的目标和愿望。    程泽邺觉得有些漠然，一年过去了，但他却是在过过去的时光。    他很久都没有回复温渡，过了半个小时，温渡那边又发过来一个消息：“你去吃饭了吗？”    程泽邺回了一个“嗯”。    他就这样一直坐在书桌前，远处的星光已经铺满天幕，但却没有月光照亮房间，光线依旧是很暗的，程泽邺忽然就有些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想，就那么处于一种放空思维的状态。    他开始做一年的总结。这是他以前每年都会做的事情，在每年的最后一天回忆一年发生的所有事情，盘点出没做好的，满意的，或者是有意义的事情。    不过有意义的事情对他来说总是很少。程泽邺闭上眼睛，回想这今年的三百多天。前大半年他都待在国外，还是近几个月才回的国，可是回国后的记忆明显要比在国外的时候要更多一些的占据了大脑。    大概因为这段时光是特别的，也算是有意义一些的时光。    程泽邺甚至都产生一种想法，他自重生以来的这一段时间，好像最有意义的也就是和温渡在一起的时候了。    就好像，上天重新给他一次机会，是为了让他学会了体验对一个人的感情一样。    只是……就算现在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始终还是有一些不确定。    不确定的地方却是在自己身上，程泽邺想，他这个人真的是值得被人喜欢的吗。真的能……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生活？    以后的事情又会怎么样呢？一年一年的过去，是不是很多事情也会改变了。    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顾锐进给程泽邺打来了电话。    程泽邺都觉得他实在是神经大条，也不怕会吵醒别人的美梦。    不过程泽邺今天确实也没有按着原先的时间准时睡下，他听见顾锐进的声音里透着挺开心的情绪：“嘿！新年快乐！”    “嗯，同乐。”程泽邺便也这样说，他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新年快乐。    为什么新的一年就要快乐呢，他从来不觉得新的年度开始会让自己产生喜悦的心情。    又和顾锐进说了两句他才挂了电话，这时候时间已经是新一年的第一个五分钟了。    不知道为什么，程泽邺突然很想听见温渡的声音。    不过这个时间估计温渡已经睡了，他之前说过每天都是十一点准时睡觉的。    所以程泽邺没有按下手机上的按键，他想，还是等明天早上。    程泽邺准备把手机关掉睡觉，可是就在这时候，屏幕的指示灯却忽然亮起了。    有人给他发了短信。    他点开一看，发现居然是温渡。    他问：“泽邺哥哥，你睡了吗？”    那一刻程泽邺忽然心里的某处地方软了一下，他很快就回复道：“没有，怎么了？”    温渡那边似乎有些忐忑，过了好几分钟还没有发送消息，程泽邺却忽然有些等不及了，他直接又发了一条过去：“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这一次温渡很快就回复了：“可以。”    接通电话的那一刻程泽邺忽然就有些释怀的感觉，仿佛这个新年原本带给他的那些并不怎么美好的心情也随之消散了。    “泽邺哥哥。”    程泽邺嗯了一声，先问了温渡：“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温渡那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有点……睡不着。”    “发生什么事了吗？可以和我说说。”    “没有……”温渡的声音有点犹豫似的，或许是因为夜里太安静的缘故，程泽邺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泽邺哥哥，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    程泽邺没隐瞒，直接嗯了一声，他说：“想起了一些事情。”    “哦……虽然我也没什么办法，但是……我还是想让你尽量开心一点。”温渡说，“我听人说，不高兴的时候有人陪着说话会好很多。”    “谢谢你。”程泽邺笑了一下，“其实听见你的声音，我就已经开心多了。”    “那……你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吗？”    程泽邺听到这句话沉默了一下，他这短暂的静默在温渡看来就像是无声的拒绝，他连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听你的**，就是……我觉得你很少和我说你的事情……”    “不用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程泽邺的声音很轻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也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理解。”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肯定会很认真的听的。”    想了想，程泽邺组织了一下语言开腔了：“你有没有想过将来的事情？”    “将来？”    “对，就是……你念完书之后，考上大学之后……或者更遥远的事情。”    程泽邺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现在的心理，他到底是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还是因为怀疑自己做出的改变未来轨迹的决定而烦恼。    “我……还没有想那些……”温渡显然并没有想那些久远的事情，“但是……那个时候你不是说过要考庆大，所以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是以这个目标努力的，现在也还是一样。”    “到更远的事情我就没有想了。”温渡斟酌着用词，道，“但是我觉得……应该还是会泽邺哥哥在一起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程泽邺明显感觉到温渡的语气带有十分的不确定性，他禁不住笑了：“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听到这句保障温渡算是放心了，他反过来问程泽邺：“那泽邺哥哥已经想过了吗？”    “我……我以前觉得我已经知道之后我的人生会发生什么了，所以不期待也不会觉得意外，但是我现在忽然有些不确定了，我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程泽邺的话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杂乱：“这让我有些无措，我可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面对那些……新鲜的……未知的东西，我会怀疑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    他以前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大概也是因为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所以每天也就是那样过着，并不觉得有什么，也不会去烦恼将来，有一种我的人生大概也就这样了的感觉。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温渡听了程泽邺的话默声了许久，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说：“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这，就是……不知道将来的路会走向何方，可是……不管怎么说，总是要走的呀。”    “时间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停滞不前。”温渡说。    ”为什么……不喜欢那些未知的东西呢，我觉得很有趣，嗯……马上你……就要上大学了，那个时候我就会想，你在大学会是什么样子呢，而等我也考上大学的时候，你又会有什么变化呢。还有周围的大家，顾锐进哥哥和孟铭隐哥哥，他们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我觉得这些都很……有意思。”    “虽然会觉得未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稍微有点可怕，但是……如果想到是会和泽邺哥哥一起经历的，好像也就稍微没那么担心害怕了。”    程泽邺静静听着温渡在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忽然就觉得有些豁然开朗了。    若是未来有你的话，似乎也不必去畏惧会发生什么事情。    因为我知道，你一直在。    学期结束的时候温渡照旧考了一个很好的成绩，他还特意问了程泽邺的成绩，大概是想以后向他看齐。程泽邺不出意外又拿了第一名，他看见温渡一脸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有些忍俊不禁，说：“你觉得我很厉害？”    “很厉害啊……全年级两千多个人……能拿到第一……”温渡点点头，“像我，最好的名次也就是第八名。”    “没什么，你只要努力了就好了。”程泽邺说，“有时候不用对自己要求严格，能达到基本的目标其实已经很好了。”    “嗯……我也没有那么想拿第一，就是想尽自己最大努力考好，这样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程泽邺摸了摸他的头，说：“嗯，到时候我在大学等你。”    “我考过去的时候你都毕业了呀。”温渡抬起头眨了眨眼，“不过我还是努力考到的。”    “我到时候会读研，所以我们还是在同一所学校。”程泽邺说。    “啊……”温渡有些意外，他看了看程泽邺，又想了想，问：“泽邺哥哥，你不会是因为我……”    “其实……就算不能和你在一个学校我也会好好学习的。”    程泽邺知道温渡这是怕因为他的缘故让自己刻意留下来陪他，他笑着摇头，说：“没有，本来就打算继续读下去，只不过因为你在，就想不如留本校算了。”    “那……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了。”温渡笑了一下，他的眼睛里好像盛满了亮晶晶的碎片，“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又会在一起了。”    “嗯，一言为定。”    临近高考只剩下几个月的时候，程泽邺到底还是忙了起来，和温渡在一起的时候也变少了些，不过他总觉得他们两个人始终还是在一起的，倒也不觉得有那么难捱了。    只是高考之后他们就算是真的分开了。    虽然温渡的态度一直都是那么的明确，程泽邺却还是忍不住想，他走的这几年刚好就是温渡的一个重要成长点，如果他……不再像当初那样了该怎么办呢。    他不是对温度没有信任，而是太不相信自己了。    从上一世开始他就一直不觉得自己是讨人喜欢的人，应该也没人会自愿长久的和自己待在一起。    如果有一天温渡也终于发现了这一点，他其实都能够比较坦然的接受。    一个是性别上的原因，温渡说不定哪天就会觉得自己应该要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了，另一个就是他们相处的过程让温渡觉得疲惫了，他或许没有喜欢上别的什么人，但是也不想再和程泽邺在一起了。    程泽邺不禁想，这几年，似乎还真是难熬。    程泽邺毕业典礼那天，温渡特意等了他一起回家，他们那一路上倒是没有说很多的话，到最后温渡只说了一句：“毕业快乐。”    程泽邺没忍住，伸手抱了他一下。    肢体接触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和炽热。    但他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温渡的后背就放开了手，程泽邺说：“这不是结束，是一个开始。”    程泽邺迎来了高中时期最后一个暑假，这次的假期十分的长，可惜的是温渡还要补一个月的课，是为了毕业班的冲刺。    后来等两个人都有时间了，其实这时间也已经不太多了。    程泽邺想了想，决定带温渡出去玩玩。他们想了很多地方，最后确定的是去双月湾。    那里的沙滩连绵五十多公里，难得的是几乎看不到开发的痕迹，是度假的好去处。    不管是漫步沙滩还是浮潜，站在大星山遥望日出或者看穿梭的渔舟，都很有意思。    温渡很是开心，应该是喜欢这地方的。程泽邺想的却是，就算他以后对我的情感已经变了，留下一点回忆也好。    他是一个成年人，所以可以理解温渡作为少年时候还未思考清楚很多东西，他不会去引导他或者带领他，他希望温渡能够做出自己的决定。    分别的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虽然大学和临雅中学相隔也并非天南地北，但也不可能几天就回来一趟，况且刚开学的时候最是繁忙。    程泽邺最后说每半个月回来一趟。    温渡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就说不用他这么麻烦，来回的奔波也累，但最后他想了想，还是舍不得几个月才见程泽邺一次，最后说：“要不……就一个月回来一次？”    程泽邺笑了一下，说：“好。”    就算是一个月见面一次，其实也有很多东西改变了，比如他不知道温渡在学校的近况，但见面的时间又只有几天，温渡总不能一直讲自己的事情，所以他到底还是有了很多不知道的事。    最近一次见面的时候，程泽邺明显感觉温渡有点不对劲。    温渡这时候已经快要参加中考了，程泽邺觉得他的情绪变动太大不是好事，所以就多问了两句。    结果温渡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不想说，程泽邺自然不可能强迫他什么，但到底心里是有些不自在。    程泽邺有些漠然地想，他本来只觉得这一天总是会来到的，原来会来的这么快。    后来温渡倒是又和以前一样了，只是程泽邺觉得，一旦有了开端，就不会停止了。    那之后过了一个月，温渡参加了中考。    温渡顺利升上临雅高中的时候程泽邺买了一份礼物送给他，作为祝贺。    受到礼物的时候，温渡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样子，他看了程泽邺很久，忽然问了一句：“泽邺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程泽邺听到这句话居然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他甚至还手很稳当地给温渡倒了杯水，然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心里想，原来这一天终于到了吗。    程泽邺在此之前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以自以为是能应付妥当，滴水不漏的，他更不可能会失态。    但是他开口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嗓子状态有些不好，声音有些压得太低了。    “啊……我就是觉得，你不是上大学了吗，可能会……就有这方面的经验了。”温渡还是有些像以前的那样容易害羞，“就是……随口一问。”    “我没什么经验。”程泽邺望着面前毫无波澜的水杯，好像盯着它久了里面的水就能流动起来一样，“你是喜欢上什么人了吗？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