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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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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也不算太冷,不必叫新娘子受罪。”    其实姜正则和钟氏二人在前两日是讨论过这婚期的,知道宋景行心急,日子定是不会太宽裕,而另一方便也的确是要考虑天气的事儿,是以夫妻二人一直认为十月中旬是比较合适的。    可显然夫妻俩是低估了宋景行的急切,竟然叫法师“算出”了一个九月底的日子。这与姜正则的打算相差半月。    姜正则心里还是不太痛快,他朝妻子看过去想询问她的意见,却出乎意料的见她对自己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说起来也是宋景行的福气,有弘一法师这个师傅。钟氏当然知道今日这日子只怕是宋府早就商量好了的,不过就是过来做个样子算那么一算,可是架不住这来做样子的人是钟氏往日里最是敬重的法师。    姜正则最是听妻子话的,妻子是大户人家出身,学识稿见识广,懂得都比自己多,她说话做事一定都比自己有分寸。这会儿见妻子点了头,他也只好按耐住心里满满的委屈,应下了日子:“既然法师算了这个日子好,那便是九月二十九,我们没有异议。”    听了姜正则的话,宋斳夫妻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笑容,连身子都像是放松下来一般。    钟氏接着丈夫的话说了下去:“这日子到底还是紧张了些,今日还早,不若我们就将一些要紧的事情先商量一下,也免了日后折腾。”    她说话时目光全然是对着陈氏的,如今陈氏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下,总算是能回去给孙子一个交代,对钟氏说话的语气也格外慈祥:“应该的,应该的,总是亏了你们家姑娘,有什么想法尽管提便是了。”    接下去便一直是由钟氏和陈氏在聊,而这些婚仪上的规矩和琐事男人间也不懂,姜正则和宋斳只是各自喝茶听着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等她们终于把所有该商量的细节都敲定下来后,姜正则才清了清嗓对宋斳说:“宋大人,这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就留下来一在府里用了午膳。”    姜正则这性子愿意主动留人,是对宋府示好的表现,宋斳自然不会拒绝,稍作客气推脱后便也应了下来。    因着弘一法师的缘故,钟氏又特地叫厨房做了几道斋菜来。几人席间也没说话,只各自简单的用了一些便撤了席面,好在双方都有意亲近,气氛也不算尴尬。    等用过午膳,宋斳等人也不准备再久留了,毕竟孙子还孤零零在马车上傻等着消息,他刚准备开口请辞,却被姜正则抢先一步开口。    “宋大人,姜某有一请求 。”姜正则笑着说。    “将军言重,但说无妨。”这半天下来,宋斳觉得对方真是比自己预想中好说话的多。    姜正则的双眼中明显的坦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说道:“可否请右相出来一见,在下有些话想同他单独聊聊。”    不出所料,话音刚落,就看见宋斳微笑的嘴角僵在了脸上,甚至不受控的抽搐了两下。    所以……这姜正则早就猜到孙子跟了过来?就这样还请他们留下来用饭,这是故意整孙子?    宋斳不敢再小觑他,僵着脖子转头叫人去把马车上的宋景行唤来,十分尴尬的对上姜正则一脸自信满满的表情,不再言语。    等人将宋景行带来,还没等他对姜家夫妻二人行完礼,姜正则就不客气的丢下一句“去书房”,再对宋斳夫妇致歉后就走出了正厅。    宋景行对将军府是熟悉的,即使姜正则人已经快步离开,他却还是一丝不苟的对钟氏行了个大礼,又得了祖母一个肯定的眼神后放心的往姜正则的书房去。    等他推门进到书房时,姜正则正在磨墨,听见动静也不见抬头。    宋景行刚关好门转回身子,就见他铺开一卷纸,又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递了过来。    “婚事我同意了,日子我也没意见,我只需你现在给我写些东西。”姜正则言语精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    “写什么?”宋景行问他。    姜正则终于抬眼与他四目相对,双唇微动,吐出三个字:“和离书。”    ☆、第 52 章    “和离书?”宋景行怎么也想不到姜正则会让自己写这个, 又怕是自己误会了其中意思, 还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谁和谁的?”    “自然是你和袅袅的。”姜正语出惊人却表情淡漠,叫人委实瞧不明白他的想法。    宋景行蹙眉, 显得十分为难, 男女尚未成婚却先写和离书,实在是闻所未闻。若是真傻乎乎的写了,他日叫别人知道了去,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该先问什么, 试图猜测姜正则的想法却毫无头绪。    “我与袅袅还没有成亲。”他知道姜正则并不是在同自己说笑,斟酌许久后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都没成亲,何来和离。    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姜正则勾起嘴角,语带讽刺的揶揄他道:“这难道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只要你想,还有你做不到的?”    宋景行的面色明显有些阴沉下来,语气也多了一些严肃:“世上让我力不从心的事太多了。”    姜正则显然是不想多与他争辩, 依旧举着笔, 身子却让出了书案后的位置。    “我想知道原因。”宋景行身形不动。    姜正则一双如鹰如隼般犀利的眼神牢牢地盯着他,像是要看透进双墨玉一样的双眸深处, 说道:“因为我要给你袅袅留一条退路。”    “你不信我?”宋景行不喜被人质疑。    姜正则冷笑一声:“我信你对袅袅是真心,但是你的心太大了,想做的事情太多,我不信你能全身而退。”    这话说的隐晦,但宋景行还是瞳孔微缩, 狭长深邃的双眼一眯,像是在考量对方对自己了解的程度一般。    他有些犹豫,出于谨慎而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说法:“我并无反心。”    “我知道。”姜正则对此深信无疑,他看的出来宋景行对那个位置没兴趣,而且光轮他的出身真要坐上去是名不正言不顺,太难了。    “权力是刀俎,能让我免于为人鱼肉。我做的一切只是防备。”宋景行说的是实话,他深知帝王的疑虑,人心善变,从头至尾他不过是为着假如有一天那个人真的对自己刀剑相向,自己不至于毫无保命之力。    时间美好的事物太多了,他还年轻,想留着命多看看,说什么无欲无求委实太假了。    “可你的防备在他的眼里就是进攻。”姜正则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宋景行说这话的神态自信,语气笃定。    “老夫没记错的话,刚刚宋右相才说过这世上也是有让你无能为力的事情。”姜正则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话,宋景行虽然厉害,但难保会不会有被发现的一天。    皇帝是年轻的,总是会成长的,且帝王之侧其容他人酣睡,要是有一天叫他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都说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姜家以后到底还有一个长公主来保命,可女儿一旦出嫁就是他妇,身家性命就与宋府连在一起,叫自己怎能不担忧。    姜正则日思夜想,想破了脑袋才想出了这样一个方法,只有叫宋景行提前写下一封和离书存在自己手里,倘若哪天势头不对,自己再叫女儿写上名字,就算是把她摘了出去。    “不会有这种可能,和离书我也不会写,请恕晚辈难以从命。”他能理解姜正则的顾虑,但是小姑娘是他的心头宝,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眼见就要把小姑娘给娶回来,他是绝对不能容忍这世上有这样一个危险存在着可能会叫她离自己而去。    姜正则也不气恼他的拒绝,如果宋景行这般轻易的就答应了自己,那也就从侧面说明他没有那么在乎袅袅。    他把自己手中的笔放回到架子上,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到宋景行身边,又补上了一句:“这件事只会有你我二人知道,我可以起誓,在没有危险来临前,绝不会透露半分。”    姜正则不愿拿女儿冒险,可宋景行也不愿意,他再次拒绝:“不可能,将军不必多言。”    姜正则今天既然把宋景行放进了府里,心里就是抱着决然的心态的,在当初自己想出这个主意的时候,自然也是想过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的。    他的确不再多言,一撩衣袍,双膝一屈,重重的跪在了宋景行的面前。动作干脆的,快速的叫人猝不及防。    他虽然跪着,但下颚高抬,宽厚的背脊挺的笔直,像他墙上挂着的那把玄铁宝剑一样寒利,也像他的为人一般正直。    可就在不久前,也是在这将军府里,相似的场景发生在主院的前厅里,角色却是正好相反。    那时候的姜正则高高在上,不屑的看着穿着一身內侍打扮的宋景行跪在自己的面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会这样来一回,风水轮流转,谁说不是呢,姜正则在心里嘲笑起自己来。    宋景行今日先是被“和离书”这荒谬的说法给惊讶到,如今又被自己这准岳丈的一跪给当初怔住,他蹲下身试图把他给扶起来,可奈何姜正则力气太大,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    宋景行简直没了脾气,无论官职,长幼,身份,自己都是不能受这一跪的,他没了办法,只好也跪在了姜正则的面前与他平视。    “姜大将军!你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我?”    “不,我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求你!”姜正则依旧严肃,面色不带半分松动,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可宋景行也实在不能答应下来,于是书房里就陷入了一种僵持不下的场面,谁也不愿让步半分。    宋景行看着面前的姜正则,堂堂两朝大将,多少次持枪御马亲战沙场歼敌无数的汉子,如今竟然与自己面对相跪。    他用余光环顾书房,屋子不大,置物不多,一张紫檀书案,后面一个黑漆嵌镙钿水纹格架,靠墙一对成套的紫檀帽椅和方几,就再无其他大件的摆置。    而架子上也不过是摆着成套的兵书,墙上除却几把宝剑,甚至都没有几幅像样的字画,认真说来,这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书房。    不过姜正则是一个武官,一个将军,官职军功都是他一刀一剑亲手砍出来的,那些书、字画、花草对他而言并无半点用处,不能饱腹、亦不能保命。    墙上挂着的剑新旧不一,数了数一共是四把,约莫是他是这么多年来一直用下来的,直到剑刃残缺不可再磨,才挂了上去。    左右侧首的两把宝剑的剑鞘差别甚异,一把只是普通的镀银雕花,年代久远,上头的镀银泛黑,想来当时的姜正则官职还颇低,用不上另一侧那样嵌宝的款式。    宋景行不觉偏过了头,正视着墙上的剑,他仿佛能感受到身体里每一滴血液的涌动,他很想亲自将宝剑抽出,好好数一数剑身上的缺口,这每一个缺口或许都曾在战场上替姜正则挡下过朝他挥去的致命一刀,叫他身上少上一道伤口。    这些宝剑是有魂魄的,连带着这些年跟在姜正则身后,不幸战死在刀剑同马蹄下的那些铮铮军魂,他们是姜正则的荣耀,亦是累成大周朝皇宫中那把高位的根基。    他又转头,却垂眼看着姜正则跪在地上正与自己相对的双膝。    这样一双膝盖除却跪天跪地跪圣上,就应该直直站起,立于战车上、立于城头,支撑着这个身体的一副傲骨,却不是在这儿跪自己这样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他终于再次正视着面前这个自称爱女心切的父亲,双手扶住他,缓慢开口,字字清晰的说:“我答应您。”    宋景行能感觉到手下姜正则的的身体又一瞬间的轻颤,他没有继续僵持,而是顺着宋景行手上的力气站了起来,对他抱拳,眼眶里眼白的部分翻上血丝,黑瞳中透着感激。    宋景行也不扭捏,走到桌案后,用镇纸压了压边角,拿起笔蘸了墨却在笔尖就要触纸前一毫停了下来,他敛目深深吸气,拼命抑制住自己心头那份忧虑与不愿。    姜正则怎么能感觉不到宋景行的纠结,不是自己要逼他,实在是世事无常,自己不能护着女儿一辈子,只能尽可能的为她多安排一步,叫她往后的日子少一份危险。    宋景行又在心里想了一遍先前姜正则说过的话。其实他说的有何不对的呢?自己是真心疼爱袅袅,是故为她留下这样一个保障也是应该的。    他捋顺了自己的心思,平复好了心情,快笔落下,挥毫疾书。    没一会儿,勾锋犀利,笔迹疾草的一封不完全的放妻书跃然于纸上。    他没有勇气再看一遍,放下笔,从囊中拿出自己的印鉴盖了上去,自桌案后头走出,示意姜正则去看一番,生怕自己多耽搁半刻就会将它撕个粉碎。    姜正则拿起桌上墨迹半干的纸,仔细审阅了一遍。    夫妻缘分,经往累劫共修而来,始配今生夫妇,伉俪情深,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如鱼如水,二体一心,同欢终日。    奈何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大小不安,六亲多怨,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各生欢喜。    衣粮珍宝,便献柔仪。    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宋景行谨立此书。    姜正则的眼神落到最后一处留白,是宋景行特意留出好叫日后若有用处可填上时日的地方。    他又看向站在门前背对自己的宋景行一眼,待墨迹晾干后,收进漆盒中,找来一支蜡烛,在盒子启合之处滴上数滴烛泪,取出自己的印鉴留下记号,再将其收进房中暗格。    宋景行听着一系列的动静,直到听见括机之声反复出现两次后,猜测东西定是被收进暗室之中。    他出声询问:“姜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姜正则走到他身边,推开大门,让刺目的日头照了进来,他眯着眼,等压下了眼中被日光刺痛翻出的湿意后才转头看着宋景行,摇了摇头说道:“我就等着准贤婿带着你府中珍宝来下聘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满带喜色笑着大步朝前院迈去。    **    六月的天暗的迟,才刚暮色微沉,凤栖宫外各角却已经点上宫灯。正殿内烛火通明,印着窗外还未完全暗下来的夜色。    今日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是以皇后就叫来了儿子周忞来同自己一道用膳。    许是天燥热的很,等周忞用完晚膳,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皇后心疼的紧,拿着自己的帕子替他先把汗拭了去,又叫人端了水和棉巾亲自替儿子擦洗了一番。    她坐在儿子身边,用手抚了抚茶杯的杯壁再递给儿子,叫他抿上一口。    这时,秋水像是从外头跑回来一般,喘着气进来对着皇后同大皇子行了个礼,然后眼神晦涩的看了皇后一眼便退到了一边。    郑氏得了秋水的暗示,知道她定是得了什么消息要同自己交待,便问了儿子几句功课的上的事儿,就让他先回自己宫里去,改明儿再来。    周忞懂事,只一贯遵从母后的吩咐,也不多话就对母后行礼告退。    等他走了有约莫一刻钟后,郑氏才屏退了厅殿里的宫仆,只单单留下了秋水同落霞。    这主殿虽大,但关紧了门窗又点了满屋子的烛火还是让人闷热的紧,落霞便拿着一柄正红色绣祥云海水图的乌木柄团扇站在皇后身侧一下下的扇着风。    “说,查的怎样了?”郑氏问。    “那日寿宴前,淑妃从合欢殿离开到宴席上的时间不大对,比往日所需的大约多用了半个多时辰,奴婢试着打探了一下,那边宫里的人只说淑妃想先逛逛,可是奴婢查过后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见过淑妃的影子。”秋水把自己这几日细细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一下。    “这么多天只查到这些?”郑氏当时吩咐秋水,叫她彻底将淑尤在寿宴那日和前后两天所有异样的行径都给查一遍。    秋水听了有些紧张,自己叫了许多人反反复复查了数遍,确实只查到了这些:“是,只有这些。”    可出乎她意料的,皇后并没有觉得她办事不利,反倒心情十分愉悦般的笑了出来。    “整整三天,三十六个时辰,却只查出这一处蛛丝马迹,果然有问题。”郑氏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    正扇风的落霞脑子不比秋水转的快,怯懦的开口问:“奴婢愚昧,不懂其意,还请娘娘解惑。”    郑氏一双吊尾凤眼闪着精光斜看了一眼落霞,又像是嫌她扇的力气太小了不够凉快似的,直接从她手里拿过团扇,径自扇了起来。    “寿宴那天,宫里戒备森严,除却非常之地,必定三五丈内就有人看守,怎会叫淑妃消失半个时辰不见踪影?同样的,本宫叫秋水去查她三天里的动作,却全然没有消息。你说说是何故?”说到此处,郑氏起了玩儿心,用扇子点了点落霞的脑袋叫她猜猜原因看。    落霞显然苦恼极了,她用手抠了抠额角,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反问道:“因为……她特意隐瞒了行踪?”    郑氏对落霞的答案显然还算满意,她弯起嘴角,轻轻颔首继续说着:“淑尤可算是盛宠尤荣,这些年什么忌讳她没犯过,这么猖狂行事目中无人的贱胚子,却藏着掩着,可不是有问题……”    “娘娘睿智。”秋水同落霞听完这一席话,顿时豁然开朗。    郑氏又想起她吩咐的另一桩事情,问秋水可有进展。    秋水面上苦大仇深的样子,有些丧气的摇了摇头说:“合欢殿的人嘴都严的很,奴婢想了各种办法都没有撬开其中之一。这些人好似都对淑妃颇为忠心。”    郑氏听了她的话,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忠心?哪有什么真正的忠心,不过是背叛的代价还不够大。”    “用些手段,钱财,威胁都没有关系,哪怕见点血也无事,只管把人拉过来就是。”郑氏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叫秋水听得不寒而栗。    “是,奴婢明白。”    “娘娘,那边送来的东西,您……您准备什么时候用?”落霞见秋水的事儿已经说完,试探着提了自己的疑问。    郑氏不做声,懒洋洋的站起身来,随手将团扇一丢掷在地上,两脚先后抬起甩了甩,动作十分不端庄的踢掉了脚上的鞋袜,赤足踩在了地面上,微凉的触感叫她的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    她又伸手举上头顶将绕着发髻的七宝珊瑚簪利落的拔出,一头光亮的青丝倾泻而下,铺满后背遮住了她素兰织锦宫装后绣工复杂的凤鸟弄云图,只看见逶迤拖地的裙摆随着步子朝内殿里移去。    待她迈着莲步走到软塌前,潇洒的一个转身带起裙摆坐下,然后侧躺上去单手撑额,又将一双**收与榻上,风情万种的样子甚是少见。    郑氏闭上那双饱含华彩流溢的美眸,红唇勾着半分诱惑半分寒意,才微不可闻的开口,更像是自然自语似的说:“本宫可不用,自然会有他人来用。”    ☆、第 53 章    翌日清晨, 外头的晨光已经透过刷了金漆的雕花窗柩照了进来, 躺在床上的淑尤柳眉微蹙翻了个身,似乎是觉得不大舒服,懒洋洋的伸手唤了人进来。    “娘娘可是要起了?”宫人小心的撩开里间的翠玉珠帘, 尽量不让它碰撞出太大的响声。    床上的淑尤侧着身朝里面躺着, 美目微睁,语气羸弱:“去把冰搬进来。”    宫人听了后有些为难的说:“娘娘,圣上今晨临走前特意嘱咐了的,除了正午日头毒辣, 其他时候都不许娘娘用冰,怕伤了您的身子。”    淑尤闻言睁开了双眼,表情有些冰冷, 她也不再在床上磨蹭,玉手掀开被子,身上海棠红的纱衣隐约透着里面赛雪的肌肤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    她坐在床上,一手托着下巴, 一手的玉指绕着一缕乌发, 看着宫人冷笑:“哼,你倒是个听话的。”    宫人听见那声冷哼, 吓得立马跪了下来伏地讨饶:“娘娘赎罪!是奴婢多嘴!”    淑尤把双腿从被子里挪出来,踩在地上站了起来,感受着从脚底往上钻的凉意,仿佛整个人都舒服了一般极是自在,她动了动脖子, 走过跪着的宫人身边,问了一声:“红一红二呢?”    外间的红一和红二听见淑妃的传唤,忙不迭的快走进来。    淑尤走进净室,声音从里头传出:“叫她下去再好好学学我宫里的规矩。”    刚刚里头的动静红一红二是听见的,自然知道这宫人是犯了什么忌讳,红二生怕主子生气,叫人进来把这宫人的嘴堵上就拉了下去。    一阵阵水声从净室里传出,可红一红二却没人敢进去服侍,等淑尤自己简单的将身子简单擦洗了一遍后,才披着罩衣,依旧赤着双足从里头走了出来,她里衣的衣襟敞开,发梢上还滴落这水珠。    她坐到妆奁台前的小凳上,一旁的红一忙拿着棉巾替她擦拭沾湿的发梢,而红二则拿着绣鞋蹲下身替她穿上。    “娘娘怎的又这般任性,虽然天热,也还是要仔细受凉了。”红一想着先前那个宫人的事儿,说话的底气稍有不足。    淑尤知道红一是关心自己,可依旧不以为然的样子:“约莫是小时候在雪地里待久了,着实怕热的很。”    红一多少是听说过主子的身世的,这会儿听她自己提起,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也就闭口不言,只拿着篦子替她梳头。    “宫外怎样了?好几天没听你们提起了。”淑尤的手时不时拨弄着台上的剔彩菊花纹盒,挑拣了一支坠东珠的金步摇出来,语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感觉到红一手上的动作一顿,她抬眼略带警惕的看着妆奁镜里的红一追问:“怎么了?”    红一垂下眼,放下手中的篦子,一边替淑尤盘头一边回答:“回娘娘,没什么太要紧的,不过是宋老太爷同老夫人一道去了趟姜府。”    淑尤放松了下来,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黑眸含光。    “想来是去同姜家谈亲事的,怕是他自己心里定是极不愿意的。”    **    这建威将军府里原本一家三个未定亲的子女,也不知是怎的叫月老给看上眼了,今年才刚刚过半,就接连定下了两门亲事,且都是滔天富贵的人家。    这姜家老大虽说是尚长公主要出府住的,可但凡消息灵通点的都是知道这长公主和姜修能算得上是几分青梅竹马的情意,而长公主在圣上的宠溺下又跳脱的很,怕是以后被姜修能吃的死死的就算要搬回姜家都不无这个可能。    而姜家女呢,虽然没能进宫当上贵妃,可右相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而且贵妃再尊贵说起来也至多是个贵妾,再怎样也越不过上头的皇后,更何况宫里还有一个独得恩宠的淑妃。    真要仔细说起来,哪有嫁进右相府当一堂堂主母来的风光。    虽然那夜姜正则同宋景行在寿宴上的闹剧也是传了出来的,可架不住这是文武两员高官家结亲啊,而宋府往日里又是油盐不进的。    是故外头那些人家非但没有因为姜思之没能进宫而疏远姜家,反而多的是想着通过姜家来搭上宋府那条线的人。    这便让每日里来将军府登门拜访的人是络绎不绝,而那些赏花赏宝各种宴席的请帖更是雪花一般的递过来,叫管家忙的苦不堪言。    而将军府里的老老少少也都不轻松,姜修能要娶的毕竟是长公主,凡事都是有规制在的,出不得半点差错,自从圣上赐婚下来,钟氏就开始忙着给儿子准备着给公主府的聘礼。    昨日姜修能终于带着八十八台聘礼带着人一路吹吹打打的送到长公主府,而宫里头圣上对长公主加封的旨意也刚好送来,晋封周栩令为永安长公主,加封至千户。    钟氏好不容易将儿子这边下聘的事儿给弄完了,今晨才准备想好好歇上一歇,等明儿再开始替女儿操办起嫁妆,就听见外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好不热闹的样子。    这些声儿整整穿过偌大的将军府传了进来,却叫准备好生清净一天的钟氏微微敛眉。    才刚准备唤人来问问外头的情况,就见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喘的话都说不清楚,让钟氏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才算听了个明白。    “夫人!夫人!宋……宋府……来人下……下聘了……”    钟氏扶着陈妈妈一下子就从圈椅上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才陪自己用完早膳的女儿。    姜思之今日也正巧穿的喜庆的很,一身石榴红牡丹团花的褙子,下边是一袭洒金绣并蒂莲繁花枝的八幅湘裙,头上一对红珊瑚嵌明珠的簪子,小巧的耳垂上垂着琉璃耳珰。    再看她娇美精细的面容,也不知是不是叫华衫珠宝衬的,两腮含羞带怯还带着些许婴儿肥,却已经有了少女情窦初开那般的娇韵。    钟氏面色疑惑的神色问女儿:“他今日来的事儿你可知道?”    姜思之听见管家的话也是臊的不行,红着脸摇了摇头,声细软糯的说着:“女儿不知,那夜之后女儿不曾与他有过联系。”    也免不得钟氏怀疑,这纳征之期应是两家之前商量好的吉日,女方这儿也应当是有人迎着才不算失礼,而且今儿离之前同宋老太爷夫妇商量好的日子还有近十日,这么突然就来下聘,也当真是唐突的很。    可这会儿钟氏也顾不得埋怨这准女婿,得了女儿的否定后,便正了正衣衫,嘱咐女儿在厅里待着,又叫小厮去把父子三人叫出来,便带着陈妈妈和管家先去看看。    因着要准备同长公主的婚事,周煜特意许了父子这几日在家不必上朝。这外头的动静大,这三人本就打算前来看看,又遇到正要是去请他们的小厮,得知是宋府来下聘,也都是大惊失色的往后院的正厅里跑。    就看到姜思之乖巧又窘促的正站在门口,不出意外的,姜正则上去第一件事儿也是询问女儿可事先知晓宋景行今日要来下聘的事儿。    待得了女儿的百般保证后,姜正则的脸色可不好看的很。    这做妹妹的婚事是不能越过大哥的,昨日长子才给长公主下聘,今日这臭小子就出尔反尔毁了他们长辈间原先定下的好日子,委实太失规矩了。    哪有这般猴急的,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简直是胡闹!”姜正则被气得不轻,也准备出去瞧瞧,胳膊却被一双小手拉住。    他转头就见自己乖女桃腮绯红,也不敢看他,小声的唤住自己:“爹~你别生气。”    姜正则的大手抚了抚女儿的脑袋,放软了口气安慰她说:“乖宝莫忧,这下聘乃是大事,爹爹定是要去看着的,你且在这儿安心等着。”    说罢,他叫小儿子留在这儿陪着女儿,叫上了大儿子同自己一同前去。    等姜正则和姜修能到前头时,这第一台聘礼已经随着下聘而来的放炮声抬进了前院的院子里。    宋家下聘的阵仗弄的也是声势浩大,引得外头乌压压得一片皆是闻声而来看热闹的。    就见将军府的大门外长长的队伍行进着,一抬抬绑着大红绸带的聘礼穿街过巷的送进将军府内。    而在一阵霹雳啦叫人震耳欲聋的喜炮声过后,白蒙蒙的硝烟还没散开,就听见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后头陆续抬进来的聘礼已经将院子正中央的一片空地摆成红彤彤一片。    也不知是宋府心细还是但是担心来的突然叫将军府没得准备,竟还有一位唱官跟来,站在第一台聘礼边上拿着一张长长的礼单正在唱读。    “聘饼一旦,海味八式,三牲两对,聘金五千两金,一万两银,东珠一百颗,玉石琉璃嵌宝玉兰盆景一尊,蜜蜡海棠茶花盆景一尊……”    这管家带着人正理着已经送来的聘礼,约莫已经有三十台,而这时,本就人声鼎沸的巷子传来一阵骚动,引得姜正则和钟氏也下意识的往外头看去。    就听见呼啦呼啦几声翅膀扇动的声儿,紧接着看见一对灰白肥壮的大雁正左摇右摆的被赶了进来,而这两只大雁的身后不就是当初被姜正则赶出去已经月余未见的豹豹嘛。    据唱官所读,宋府一共已经送来了六十四台聘礼,要是说起宋景行的身份,这个数量也算不得多富贵,依着品阶也不过是刚刚好的样子。不过好在这送来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实打实的宝贝,连带着几处田产地契,姜正则也还算是满意。    本以为这聘礼也已经送完了,却见后头依旧有人正抬着一尊金灿灿的东西正跨门而入。    等送礼的仆人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放下来后,姜正则却是看的移不开眼,他看了半天也没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只好转头求助自己见识广博的妻子。    谁能告诉他,这约莫三尺宽的通体镀金又嵌宝的莲瓣坐.台是打哪儿来的?    ☆、第 54 章(捉虫)    钟氏面对丈夫询问的表情实则感到无奈, 因为她也实在是不知这是何物。    下聘的礼单上也没有写着这个东西, 抬来的小厮们只说是得了主子的吩咐是送过来给姜家小姐摆弄着玩儿的。    她走到金莲台的旁边,绕着它走了一圈细细打量遍儿,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莲台怎的看着竟像是那寺庙里佛像的座下物。    钟氏又想到了上次与宋老太爷们一同来的弘一法师, 听说法师出家前曾是宋景行的俗家师傅,难不成这是自己的准女婿知道她喜佛特意给送来讨好她的?    可这么想来也不对啊,怎么只有莲台不见佛身呢?    钟氏一脸的不解,可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露怯, 只笑着先收下了东西,叫管家登记在册,准备等晚上空了再去问问女儿是否知道其用处。    其实这镀金莲台是宋景行早在皇上赐婚前就叫人打造出来的, 当时何安也曾多嘴问过主子一句,却最终只得一记冷眼飞刀扎的他通体冰冷。    而负责叫人去打造莲台的暗卫们在私下也讨论过不少,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    “你说主子要这玩意儿干嘛使?”    “听说是要给未来主母的。”    “可这东西不能坐也不能睡啊……”    “谁知道呢,指不定主子是要把姜家姑娘供起来呢……”    直到后来也没有人知道这金莲台到底是何用处, 姜思之也曾问过宋景行, 可他却只是笑而不语。    钟氏看这莲瓣坐.台实在是做的漂亮精细,个头也实在不小, 最后便叫人去请了一尊菩萨像来坐于莲台上,供在了将军府的小佛堂里。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姜思之的眼角都已经褶出了皱纹,她才终于窥得了当年这个金莲坐.台的秘密。    那是她无意中在宋景行书房一间小屋的一缸年久泛黄的画里翻出来的,画迹是宋景行的手笔, 跃然于纸上的,是还正年轻时的自己,一袭白衫白裙,手拂尘,臂挽纱,裙底边一双玉白赤足若隐若现,立于莲台之上。    **    宋景行这次下聘来的突然,等六十四抬聘礼通通抬进了将军府里,宋家来负责下聘的男方长辈才正赶到。    这次来的依旧是宋斳同陈氏,这宋斳一进将军府就忙不迭的同姜正则致歉,边说还边数落起自己的孙子,说是连他们都不知道宋景行会突然间来下聘。    还是老夫妻俩起来发现先前府里准备好的聘礼正敲锣打鼓的被人送出去,才知道这孙子又开始自作主张的犯病。    不过如今两家结亲已经是铁定的事实,姜正则和钟氏心里再有不满也不会表现出一二,还和和气气的出言安慰了两个老人,毕竟他们也是清楚宋景行这等不及的心思说白了还是为了自家的女儿。    好在昨日姜家才给长公主下完聘,府里多的是先前为下聘准备下的喜糖和银裸子,钟氏便赶紧叫人将东西拿到府外给街坊四邻分下去热闹热闹。    姜家人又是在前院忙活了半天,才算是把院子里珠光宝气的聘礼给清点完,又招待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从哪儿得了消息赶来贺喜的各家客人,才算是勉强把今天给应付了过去。    临了送走宋斳夫妇前,钟氏忍不住留了陈氏半刻钟,委婉的说了一下想叫这宋老夫人回去可好生劝道一下自己那傻女婿,千万别再搞突然袭击,累着他们一家子不说,这礼节上也委实是说不过去。    陈氏哪里不知道丢人,总是钟氏说的婉转,可她听得还是觉得一张老脸都发烫,心里想着待回府后可一定要想法子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这不知天高地厚整天上蹿下跳惹麻烦的孙子。    宋老夫人最是了解自己的孙子,当天夜里就想出了治他的办法,书信一封就叫人快马加鞭的往山里送去。    他们两把老骨头是没办法管了,可这亲爹亲妈总能管。    是以没过几天后,宋景行下朝回府还没来得及回倚竹园里,在经过前院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就忍不住眼角直抽。    他刚抬脚想逃,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叫住自己。    “是小行回来了啊!阿慊你快来看看,你儿子回来了呢!”    宋景行认命般的转过身,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杨氏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到自己面前,动作洒脱,全无仪态。    杨氏踮着脚尖先是摸摸儿子的头顶,又伸手捏捏他的脸,面上喜不胜收:“小行是不是又长个儿了?瞧起来比娘上次见你高多了呢。这十七八岁的孩子长得就是快!”    听了这话,宋景行不光眼角抽,这会儿连嘴角都抽搐了起来,他认真的看了看自己母亲的眼神,见她并无戏弄之意,无奈的捏了捏眉心才开口说:“母亲……我已经二十有一了,而且您上一次见我也不过是一年多前。”    杨氏听儿子说完后有些尴尬,像是有些质疑他般自言自语的说道:“二十一?都那么大了?”    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隐约记起是年前的样子,儿子似是上山来找过他们,正巧那会儿夫妻俩刚研制出了几枚解毒丸,还顺手给了儿子想叫他试试效果来着。    想到这里,杨氏多少有些心虚的不敢再看儿子了,直想扯开话题叫他忘了自己刚刚所说的,于是伸手就捏住儿子的手腕替他把起脉来,还十分关切的问他:“这都二十一了才要娶媳妇儿,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你父亲与我。”    宋时慊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当时不顾家里阻拦四处游走学医,在中原遇到了性格欢脱的母亲杨氏。    说起来,宋景行以前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母亲,不是母亲对自己太严厉,而是你永远都猜不到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总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从她脑中生出。    宋景行见母亲拉着自己要给自己把脉,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可奈何杨氏紧紧攥着他的手,眼神里又透出那种“你今儿不让我把脉我就能追着你一天不停”的意思,叫他实在畏惧。    “听你祖母说,人家小姑娘才刚十五,这如花的年纪配你也着实委屈了些。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这身子还是要好好注意些。”杨氏刚闹了个乌龙,现在多少要想办法找补回来些,极力想表现出些母子情深的样子。    她冲前院正不知道缩在哪儿煎药的宋时慊喊了一句:“阿慊~手头的活儿先放放,先给小行弄个壮骨汤补补。”    可没等一会儿待她放下儿子的手后,便一脸忧思的望着他,然后又对丈夫补了一句:“阿慊~给儿子的汤里多加点鹿茸和淫羊藿。”    宋景行听见这话,就差没当场跳起来,面上满是屈辱之色,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大呼出声:“母亲莫要胡说!”    父母行医问药,他从小耳濡目染,简单的病理药理他是懂些的,加上他读书涉猎甚广,一听这两味药就知道自己母亲是何用意。    可杨氏这些年同丈夫看过的病人也不计其数了,自是见过一些病患对这方面的忌讳与应激的反应,此时见儿子这般激动,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她安慰似的拍拍儿子肩头,语重心长的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年岁,又夜以继日的埋头公务,身子有些气虚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况且这都是好东西呢,听说你这还是童子之身,听娘的多喝点补汤,大婚那日才不会丢脸呢!”像是知道自己儿子脸皮薄,最后那两句话,杨氏是踮着脚又特意压低了声儿,附在儿子耳边悄悄的说的。    可纵使她说的声音不大,却还是叫已经走到两人身边刚准备看看儿子的宋时慊听了个正着。    宋时慊与宋景行长的有七分相似,只是因着长年在山里头采药的缘故,他的肤色比儿子更黑一些,脸上也更多一些沧桑。    听见自己这不着调的妻子又跟儿子瞎说,想起自己当年与她的洞房花烛夜,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突然间就涨红了脸,抓住妻子的手臂把她拽到了身边斥责道。    “你跟儿子瞎说什么呢!”    宋景行的冷漠许就是像他爹,宋时慊也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平日里总黑着一张脸,整个一活门神似的。    他本就是个严肃的性子,这会儿脸上满是通红,横眉怒指的样子当真叫人看着胆怯。    杨氏见丈夫当真带着怒意,缩着脖子反倒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甚至还试图为自己辩解几句:“我也是为小行好啊,谁知道儿子会不会像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时慊用力捂上了嘴“支支吾吾”的再说不出话来。    可这样还不成,他一手揽住妻子的大腿把她用力往自己肩头上一扛,也毫不顾忌儿子在一旁看着,大手一挥对着她的臀.部就是一拍。    “我是不是太久不收拾你了,竟叫你无法无天了!”宋时慊咬牙切齿的,边说边带着人往他们自己院儿里走。    宋景行就这么看着作死的母亲被父亲给带走,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感到自己身周少了母亲的聒噪总算是能清净了下来,便也往自己的倚竹园里去。    等他从净室沐浴完出来后坐在窗边榻上小憩时,不知怎的,母亲方才在院中说的话又崩进了脑中。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用左手的指腹搭在自己右手上静静诊着。    方了,宋景行唤了何安进来。    “你一会儿替我去前院问问,父亲的补汤熬好了没,要是好了就趁热给我端过来。”    ☆、第 55 章(捉虫)    “你说什么?!”    皇后一双凤眼睁的老大, 眸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身旁的秋水, 压低了声儿又追问她:“消息可信吗?可查清楚了?”    “应该是没错的,那小丫头的父母都在我们手里,量她是没这个胆子骗我们的。”秋水其实刚一知晓这个消息时也是不敢相信, 忍不住怀疑其真假, 是以她叫那丫头想办法拿了一点残渣出来。    “奴婢把东西拿给医女看过了,确认无误。”秋水办事细心,但凡是皇后交待过得事情,总是经过百般查证后才敢把消息呈上来。    可郑氏听了却依旧摇头, 月眉稍敛,她想不明白,是故依旧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你拿着东西找人带出宫去叫外头的大夫再验!宫里的人不可信, 本宫不着急。”郑氏说。    待秋水应声,郑氏又把她叫到自己跟前,俯身以手掩口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娘娘这是?”秋水听着主子的吩咐,心里的疑惑却是更深, 她不解的看着皇后询问其意, “这对娘娘并无益处啊……”    郑氏挺直了身子,翘着指尖抚了抚丝毫不乱的鬓边, 勾着嘴角笑的十分妖艳阴冷:“本宫虽然现下还不懂她这么做是为何故。但只要是淑妃想做的,本宫跟她对着来总是错不了的。”    **    七月初这会儿已是酷暑难耐,天色都亮的早,姜思之也一改之前晚起的习惯,每日辰时就起, 到主院用膳再跟着母亲和管家学习处理府中事物。    前两天宋相府里已经请人过来请期了,九月二十九的婚期也算是过了明路。    随着那日请期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张宋时慊夫妇写的拜帖,说是过两天要亲自登门拜访。    其实这是宋景行的主意,按理说婚前二人是不应该再见面的,可这离九月底成婚的日子到底还有整整三月有余,实在是叫他牵肠挂肚。    是故他连着喝了好几天父母为自己熬的那十全大补汤后,违心的夸奖了一番这汤的功效显著,只叫自己精神奕奕,然后又耐着性子听着母亲叨唠了一下午,才恬着脸跟母亲开口,希望母亲能带着自己前去将军府一趟,好让自己和小姑娘能见上一面。    这杨氏虽然性子外向,平常做事也不拘小节,但她到底是个时常同人打交道的,儿子才开口没两句,她就明了了儿子的心思。    一想到儿子这一大把年纪了才总算是找着一小姑娘愿意嫁给他,她这做母亲的没有道理不帮他。    而且等儿子成完亲,她和宋时慊就要继续回山里去住,以后与将军府的来往也不会多,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与儿子的岳家好生亲近一番。    到了拜帖中写的这日,姜思之才刚与母亲用完早膳,就看见父亲同两个哥哥火急火燎的从前院大步迈进来。    “爹,大哥,二哥,怎的今日那么早就回府?营中无事嘛?”姜思之询问道。    “你哥哥他们新得了一副说是西域传来的画,同咱们的画法十分不同,这不特意带回来给你嘛。”姜正则算了算时间,想着宋时慊他们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到了,就开始赶女儿回后院。    姜思之不疑有他,听父亲一说,心思全在那画上,都不用姜正则催促,自己就拉着两个哥哥要他们带自己去赏画。    姜正则和钟氏之前收到拜帖后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女儿,一是两方父母碰面,姜思之做子女的本就不用在场,二来是出于对宋景行屡次耍奸的防范。    按照姜正则的推断,宋时慊夫妇登门,宋景行岂会放过那么好的机会不过来掺上一脚偷见袅袅。    是以他早就想好了对策,叫两个儿子看住女儿,由自己和小花去会会他们便好。    女儿跟着两个儿子走后,钟氏就让丈夫赶紧回房里去冲个凉,免得一身汗味熏着客人。    等姜正则洗漱更衣一切妥当后,就听见管家过来通传说宋时慊夫妇已到,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宋景行。    还在房中的姜正则与钟氏听完管家的话,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也算是把自己这准女婿对女儿的心看的真真切切。    二人也不准备摆谱去晾那一家三口,听完管家的通传后就也往前院过去。    而宋时慊一家三口正坐着喝茶,听见门口动静看见是姜正则夫妇来了,便起了身,双方相互客气的行礼问好,再坐下来说话。    可说起来姜正则夫妇与宋时慊夫妇是不熟悉的,因为宋时慊从未入仕,是故姜正则对他了解甚少于宋斳。    双方坐下后一下子竟是冷了场面,谁也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    宋景行虽然有心想与姜正则搞好关系,但长辈在场,哪儿有他先说话的份儿,便也只好安静的坐着,只盼着向来聒噪的母亲能早点打破这尴尬的局势。    好在杨氏不负儿子众望,她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哪儿忍得了这种场面,憋着装了一会儿端庄的样子就绷不住的先开了口。    “早就听说姜夫人年轻貌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一眼看去都不想是将军的元妻,更像是续弦呢~”    杨氏本是好意想夸奖钟氏的美貌,奈何这一开口话却没往好的地方拐儿,反叫这本就局促的气氛更冷了一些。    宋景行这才听母亲说了一句话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竟然脑子发昏想出让自己这不着边儿的母亲过来的主意。    而姜正则也是第一次见到嘴比自己还笨的人,而且竟然还是宋景行的母亲,听完她的话,脸上五彩斑斓。    钟氏毕竟是世家出身,知晓杨氏没有恶意,便也随之一笑把话接了下去。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双眸含笑的回答杨氏:“哪有这般夸张,宋夫人莫要取笑我了。”    杨氏说完话后自是察觉自己嘴快又乱说话了,本来还担心这姜夫人不快,没想到人家也没表现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就一下再心里把钟氏定义为人美心也善的好人,连带着对自己还未见过面的儿媳也多了几分好感。    ☆、第 56 章    杨氏娘家是中原威名远扬的镖局, 且中原人大都生性豪放, 杨氏从小生活与其间,性子外向也是情理之中。    说起来,杨氏和姜正则其实算得上是一类人, 看着都好似粗枝大叶不拘小节的样子, 实则内里都是心细至极。    除了一开始杨氏上来没注意说错的话,再后来姜宋两家大人交谈起来倒也还算愉快。    宋景行心里一直念着小姑娘,握拳嘘咳了一声提醒着母亲差不多该替自己办事儿了。    杨氏原本还在对钟氏讲着自家镖局这些年来的奇闻异事,听见儿子的暗示, 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话,面带为难的看了姜正则夫妇一眼。    姜正则自然也是听见了宋景行那轻轻一咳,他当然能猜到这臭小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准确的说从前几日这宋时慊的拜帖送来时他就想到了。    不过这次他也不觉得有多不高兴,反而是饶有兴致的等着听着宋时慊夫妇俩会怎么替他们这儿子开口说出些蹩脚的借口来。    “姜大人,姜夫人,是这样的。我们这儿子啊, 是心心念念想着你们家姑娘吃不下睡不着的, 您看,能不能让他俩见上一面?”杨氏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 上来就直接问道,也不打算先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也就是这么直白的话,倒叫姜正则原先想的一番说辞都堵在嘴里,却是不知怎么开口。    直接拒绝?那今日两家说了一上午的话才结下的几分交情不就白费了嘛。    直接答应?那当然也是不可能的,这事根本不合规矩啊。    钟氏看出了丈夫的犹豫, 善解人意的出来解围:“哪有夫人说的这般夸张,这没两个月我们袅袅就要嫁过去了,还怕到时看不够?”    她没说能看,也没说不能看,只打趣的把话一转,不叫场面往尴尬了去。    杨氏看他们又把话丢给了自己,认命般的接了下来,继续为儿子讨方便:“这臭小子长这么大第一次遇上叫他日思夜想的姑娘,我和他爹也是晓得这婚前哪有见面的道理,可架不住这孩子在临出门前抱着我们大腿求着……姜夫人,您看?”    钟氏听她这一说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明知她大都是胡扯的,但听着还是可乐的很。    “我们也知两个孩子感情好,要不这样,我把袅袅叫过来,就让他们在这儿见上一面可行?”知道丈夫不喜女儿和宋景行独处,于是取了个折中的法子。    杨氏是无所谓的,主要是受人之托想着终人之事罢了,她侧首看了一眼宋景行询问他的意思,见儿子微不可见的颔首便明了其意高兴的答应了下来。    “哎呀,这真是太好不过的了,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我这没过门的儿媳呢,一会儿可得我让好好瞧瞧。”杨氏欢欣雀跃的样子也感染了钟氏,叫她不再拖沓便叫了陈妈妈去带姜思之过来。    姜思之早就看完了哥哥们给她带回来的西域画,本想回自己的漪澜苑里去休息的,但叫哥哥们留在了他们的小院子里吃茶,说是大哥就要成亲了,兄妹三人许久没有得空好好说过话了。    她不可置否,便就留了下来,直到陈妈妈找来。    陈妈妈开始也未言明情况,只说老爷和夫人叫她去前院,直到走在路上才告诉她原来宋景行同他的父母一道过来了。    姜思之再联想起今日父亲和哥哥们的异样,心中也明朗了起来。    一想到一会儿要见到宋景行和他的父母,她下意识的就低头先看看自己今日的打扮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妥。    “陈妈妈,我……我想先回去换身衣服……可好?”姜思之不知道前厅里的人是不是都在等自己,想重新打扮一下,又怕让他们等急了,心里纠结的很。    陈妈妈也是过来人,小姐的这点心思她哪里不懂,看了看小姐今日一身桃花云雾烟罗衫,又正是花儿一般好的年纪,可不是穿什么都好看呢。    “小姐这样很好,不必再换了。”    姜思之将信将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妈妈不觉得这样会不会不够端庄?”    其实她是怕这桃粉裙会不会太显小,毕竟宋景行比自己大了又六岁,就怕她的父母会不会更喜欢成熟稳重一点的。    “小姐本身就很端庄,不必再需用衣裳衬了。”陈妈妈也不敢耽搁太久,建议还是赶快先去前头的好,“小姐,咱们还是快些走,莫要叫客人等着了。”    经陈妈妈这一提醒,姜思之也不再纠结。    前厅里的杨氏说了一上午的话,不免也有些口干舌燥的,见钟氏叫了婆子请人去了,便也安生了坐下来好好的喝了一杯茶润润嗓。    喝完茶又等了约莫两刻钟,就见刚刚派出去请人的妈妈带着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    姜思之进门先对上首的父母侧身行礼,再转过身来娇羞着低着头缓缓的对宋时慊和杨氏行福礼。    待行过礼后,又小步的退回到钟氏的身边安静的站着。    杨氏听说了这小姑娘是随其母生的一副好面孔,却不想竟然是这样一个娇娇的美人儿。    玉面粉腮,杏眼琼鼻,看起来年岁虽小,却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尤其是那温润低垂的样子,犹如梨花带雨,真是一种说不出的娇俏味儿。    也难怪把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想到儿子,杨氏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他。    这一瞧可真让她给乐坏了,瞧瞧自己那傻儿子,直愣愣的咧着嘴盯着人家姑娘看,就跟那叫花子盯着肉包似的,也难怪人家老爹不待见他。这一副要吃人的样儿,谁看了舒服呢。    姜思之先前行礼的时候,也是太紧张又害羞,是故干脆也没向宋景行行礼就站回了母亲的身旁。    想起之前几次与他见面,哪次不是二人偷偷摸摸的独处,这会儿两人的关系明朗了,突然在大人面前见面,倒叫她局促不安的很,低着头看着地面,根本不敢抬眼往宋景行那儿看过去。    可虽然垂着脑袋,但宋景行那如火般热烈的目光烧的她头顶发烫,叫她怎么能感觉不到。    她还在心里忍不住的怪他也不知道在父母们的面前收敛一点时,就听见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里头似乎还夹带着点儿委屈。    “袅袅,你怎的都不看我一眼?”    ☆、第 57 章(捉虫)    姜思之尽力想在婆家面前维持住的端庄终是在宋景行的这句话后破功。    她一脸绯.红的稍抬起头来, 冲着宋景行那边埋怨的瞥去一眼, 贝齿咬着下唇,似羞还怒的轻轻一跺脚。    “你……你……”姜思之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急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可这幅模样和就这语句不清的几个字落在宋景行的眼里却是声若黄鹂般叫他酥麻入骨, 勾魂夺魄的。    再看小姑娘不知道何故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虽然自己也没搞明白状况,但她显然是对自己说话,那定是自己的问题, 总之先认错就对了。    “袅袅,你别急,我不好, 我的错。”也是知晓双方父母都在场,多少还是要顾忌着一些,他不能上去抱着小姑娘哄,只好嘴上先认错。    而在一旁一直盯着儿子看的杨氏, 已经是不停的咂嘴, 还回过头去看看自己的丈夫,边说边摇头, 面上皆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啧啧啧,阿慊,你快来看看,小行果然是你亲儿子,当真是被媳妇儿吃的死死的呢。”    宋时慊也委实看不惯儿子这幅伏低做小没原则的样子, 可听见自己的妻子竟然拿自己和儿子比作一起,心里还是极为不服的,起码每天晚上关起门来,自己还不是雄风威震压的娇妻直讨饶。    可他虽然心里不服气,这在外头还是没胆子敢跟妻子叫板,只沉默着点头应和,表示妻子说的都对。    得了丈夫的赞同,杨氏又把脑袋往宋时慊那边凑了凑,对他挤眉弄眼的小声提议道:“你说小行这么怕媳妇儿,我要不要在他俩成婚后演两天那戏文里的恶婆婆,给儿子找补点回来?不然哪天小姑娘骑到儿子头上来怎么办?”    宋时慊这下终究还是没忍住怨怪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妻子哪儿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而坐在正中央的姜正则,虽然与他们离了一段距离,可他耳聪目明的,看到宋时慊夫妇小声的说这话,不由自主的耳廓一动,就把杨氏的话听了进去。    一听到杨氏打着小主意盘算着想给自己的宝贝女儿立威,他一个眼刀就飞过去,瞪的杨氏一个哆嗦就抬头看到面如罗刹的姜正则。    想来定是自己说的玩笑话叫他听了去,她也颇为窘促的讪讪笑着,在身前微微摆手解释道:“开玩笑,开玩笑的,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又不免觉得尴尬,赶忙看向姜思之那边夸赞道:“真是个漂亮的姑娘,小行真是得了天大的福气。”    听见自己未来的婆母这样说,虽然也知道她这话多半是出于客气,但姜思之还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耳尖,小声的说道:“夫人谬赞了。”    这时坐在一旁一直不出声的姜正则终是开口说话了,毕竟对他而言,能让女儿出来与宋景行这样见上一面,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大的仁慈了。    “袅袅不是说要给爹缝件袍子?这宋老爷和夫人也见过了,就先退下回房去。”姜正则出言开始赶人,语毕还眼带挑衅的看了宋景行一眼。    我乖女儿给我做衣服,你没有~哼~他觉得自己总算完胜一局。    姜思之从跨进这正厅到现在甚至都没有一刻钟父亲就要赶自己回房,多少有些不情不愿的,毕竟她心里也是想念宋景行的,可父亲的话还是得听,是以她只为难的看了宋景行一眼,便对众人行礼准备退去。    眼见心爱的小姑娘这刚来还没一会儿,自己都没好好看个够就又要走了,宋景行赶紧出声唤她:“袅袅~”    姜思之都走到门口了,听见他叫住自己,似有些踌躇,想转身听听他要说什么,又害怕他再口无遮拦的说出些叫人害臊的话来。    想了一会儿,终是没有转过身去看他,只背对着他,用软糯的语调问道:“还有何事?”    宋景行看小姑娘没回头,只看着站在门口迎着光站着的那抹小小的桃粉色背影,细细的声儿递过来,问的他都快要抓耳挠腮的,心里一堆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我……我不用你替我缝袍子,我心疼你。”憋了半饷,宋景行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怎么说了这样的话。    他对自己有些哀其不争,似是心感疲惫的用指节揉了揉鬓角的太阳穴,却听见门口脆如莺啼的一声俏笑,就看见小姑娘稍稍侧身转头看着自己,双眼同柳眉一般弯着,身后的光衬的她娇俏秀美如仙子一般。    她说话的声儿轻柔舒缓,双眸含笑的看着他,娇艳欲滴如樱桃般红润的小嘴才开口说了两个字:“傻瓜。”    姜思之的这一声娇嗔,说的饶是厚脸皮的宋景行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俊美的脸上泛上一层红晕。    “你等我,等我来娶你。”宋景行与她四目相对,眸中闪着坚定的光,郑重的说道。    姜思之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烫了起来,羞涩的垂着眼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就逃一般的飞快转身离开。    ☆、第 58 章    “你说什么?!”原本躺在床上的淑尤一把撩开纱帘探出头来质问。    太医被淑妃吓的不轻, 伏低身子惴惴不安, 不明白她为何听到这消息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娘娘、娘娘确有月余的身孕,娘娘的脉象如玉珠落盘,且娘娘近日食欲不振等, 皆是有孕的表现啊!”    太医说完后就把自己的脑袋紧紧贴着地面, 身子是一动都不敢动。    淑尤瘫坐在床上,青丝散乱,额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落,嘴里念念不停的“不可能, 不可能。”    整个寝殿寂静无比,落针可闻,伏跪在地上的太医隐约听见上面淑妃的喃喃自语, 却在忍不住在心里腹议。    有什么不可能的,谁人不知皇上的几乎夜夜宿在你合欢殿,每日又有那么多珍品食补供着,怕是怀不上才不可能。    而上头惯是冷静的淑尤, 此刻却也实在是冷静不下来, 她微颤着手小心翼翼的抚上自己小腹,全然不敢相信这层皮肉下面正孕育着一个孩子, 一个生命……    一个……出乎意料的、她并不期待甚至于憎恶的生命……    淑尤那一双水润媚眼里,此刻那黑瞳却无半分神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感到手足无措。    “娘娘?”红一看淑妃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 忍不住的开口想安慰,却碍着自己的身份不知从何开口。    她在淑妃身边待的最久,这几年下来,娘娘的心思她早就看明白了。这几年娘娘喝的药,也都是她从宫外给弄来的,听到淑妃有孕,她也何尝不感到惊讶。    红一这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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