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7)
管理校产,视察自己的财产,我当然不需要鬼鬼祟祟。”帕西淡淡地说。 “好义正辞严啊,”酒德麻衣笑嘻嘻的,“可看你鞋子上的泥土,你好像不是从迎宾通道进来的哦,难道是穿越了所谓的‘花园’?” 帕西看了看自己那双精致的意大利皮鞋,它们被有机污泥裹得严严实实。“是的,很难走。” “看样子你是游泳进来了?那些鲨鱼没有挡你的路么?”酒德麻衣转向龙骨旁的黑影。 那居然是个女人,一身纯黑色的作战服,弹性的材质勾勒出漂亮的曲线,像鹤一样挺拔。 “它们都睡了。”女人说。 “人齐了还不开始么?”酒德麻衣说,“在座的都会打麻将么?” “懂的懂的,吃住上家看紧下家盯死对家。”肯德基先生很笃定地说。 他说着就缓步后退,全身肌肉隆起,胳膊上的青筋游走如细蛇。通常威力越大的言灵领域越小,“君焰”这种高危的言灵,如果不爆炸,领域直径只有5米。麻将比赛还没开始,肯德基先生就退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这显然是个鸡贼的家伙。 令人不安的空气波动来自帕西。没有人听见他念诵言灵,但领域已经被激发。 这不是一场好打的麻将,烂话说得太多却掩不住杀机,敢闯入这里的都是亡命之徒,龙王骨骸没法拆了大家分,大家没有丝毫合作的可能。 酒德麻衣还是懒洋洋的,刀柄都不摸,怀抱双手。 “我说,你的位置看起来是最差的,打麻将应该坐在桌子周围,这样才公平,而你坐在桌子的正中间。”酒德麻衣对龙骨旁的黑影说,“你最容易夺走龙骨,但我们都会先进攻你,你要不要也退后一些?” “对,她这是要坐庄!”肯德基先生说。 可黑影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低头轻轻抚摸龙骨:“麻将是公平的游戏,但杀戮不是,它不是游戏,不好玩。在握着权与力的人面前,根本没有势均力敌的战斗,你们这样的弱者只能蝼蚁般死去!” “呀嘞呀嘞,这是要秒杀我们三个么?”酒德麻衣嘴里说得轻松,却悄悄地打了一个寒噤。 “你唱歌很好,我很喜欢。‘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黑影轻声说,“你们这些可悲的、追求幻影的人啊。” 她的话音落定,丧钟齐鸣! 藏品中一架两层楼高的管风琴忽然奏响,那是一架以炼金机械为内核的杰作。它演奏的是弥撒也是招魂,那是一千一万个死神聚在一起吼叫!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来自黑影的冲击,不是风压或者高热,而是威严!就像一座山峰在你面前缓缓倾倒,即将压在你的身上!一层肉眼可见的透明领域以黑影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发散,气幕温润轻柔地覆盖了龙王的骨骸,骨骸甚至没有一丝震动,但金属地面开始龟裂,无数金属屑在领域中缓缓升起,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磁化的现象,金属屑互相吸附,围绕着黑影旋转,仿佛持镰的死神围绕神座飞翔。 五米、十米、十五米、二十米……领域迅速扩张。没人知道这个言灵的效果,但被它笼罩结局无疑只有死亡。 但威力如此惊人的言灵怎么能同时具有那么大的领域?这几乎颠覆了现有言灵学的规则! 二十五米、三十米、三十五米……领域继续扩大,领域中的空气被忽闪忽灭的电流击穿,电流把悬浮的金属屑烧得通红。 肯德基先生猛地后跃,越过祭坛旁的环形水池。这不是逃走,而是进攻的前奏。他低沉地唱颂起来,本已堪称雄伟的身躯再度膨胀,T恤缓缓裂开。他缓缓举起一件藏品,一具花岗岩石棺,来自玛雅时代的未知古物,里面藏着某位未知重要人物的遗骨,A级珍贵藏品,重达三吨。举重世界冠军不过能举起两百多公斤的物体,这一幕的惊人视觉效果,就像工蚁举起超过其体重五十倍的重物。 言灵·青铜御座。 男人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皮肤表面泛起青铜之色。他把石棺高高抛向空中! 石棺穿透气幕,速度不减。这是一颗3吨重的炮弹,眼看就要把纤细的黑影砸成一滩血肉。可它忽然静止在黑影面前,好像被看不见的手凌空托住。黑影握拳击打在它的前端,出现一道小小的裂痕,几秒钟之后,这道裂痕蔓延到石棺每个角落。石棺的形态保持了几秒钟,然后被气幕中旋转的气流吹散了!连同那位重要人物的遗骨化作一场纷纷扬扬的飞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都明白自己错了,这不是麻将,而是一场杀戮。黑影最初的谨慎只是因为那个强大的炼金领域还在运转,她还被限制,但此时她已经毁掉了那个枷锁。帕西从怀里抽出一柄老式燧发枪,还有一个黄铜盒子,里面是一枚子弹,弹头是经过雕琢的暗红色晶石。领域距离他已经不远,但他没有后退,而是快速地装填。后退没有任何意义,黑影根本是在跟他们玩一个猫抓老鼠的游戏,她绝对有能力阻止这些老鼠逃走。 如果不想死,三只老鼠只能联合起来杀死猫! 贤者之石为弹头的子弹,这是炼金术的极致成就,纯粹的精神元素,超越四大元素之上。掌握四元素法则的龙族君主和他们的后裔们都无法对这种超越规则的元素下达命令,因此它是无敌的,洞穿一切。 帕西抬枪发射,暗红色的弹头毫无阻碍地钻透气幕,命中黑影。 巨大的冲击力把她击退了一步,但她再次站直了。她的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金属样的东西,那些金属碎屑凝聚在她身上了,暗红色的晶体粉簌簌滑落。 弹头在她的身体表面碎掉了! “给你这颗子弹的人没有教你使用守则么?”黑影轻声说,“精神元素一旦被炼制为晶石,也就具有了形体。它的无限制,只是对于言灵,但是作为一件有形体的东西,如果它击打在金属这样坚韧的东西表面,还是会碎裂。你应该偷袭我,射进我的身体,而且命中核心。那样才能杀死我。” 气幕距离酒德麻衣只剩下几米远。她被那巨大的威严震慑,微微战栗。她的言灵是“冥照”,在这种黑暗的空间里要逃走的话,根本没有人能觉察。但现在逃是没有用的,黑影释放的言灵就像是死神本身,在它的领域内没有任何东西能存活,而且这个领域最终将覆盖整个空间! 熔化的金属碎屑在她面前凝聚为枝杈横生的异形武器,它的长度是十米,表面是放射状的铁结晶。那是死神的巨镰!酒德麻衣却只有那两柄刃长不到二尺的忍者刀。 巨镰呼啸着射穿气幕,酒德麻衣在它面前像是雏鸟般脆弱,就要被刺穿心脏挂在它的金属棘刺上。 一只手从酒德麻衣背后的阴影中伸了出来,握住了巨镰的刃口! 那是藏在酒德麻衣背后的另一个影子,这里的第五个人。他握着红热的金属,就像是端着杯红茶般轻松。气幕的推进终止,代表死亡的透明边缘和他的脸相聚30厘米。 那是个很普通的影子,看不清脸,身材也乏善可陈,好像还穿着睡衣。 “权与力?你也信奉权与力么?”穿睡衣的人看着黑影,“很好,你比他们更懂规矩。但是信奉这规则的人也必为这个规则付出代价。” “麻衣,起来,站到我面前来。不必畏惧,更不必惊惶,”他冷漠地下令,“在这里有人有‘青铜御座’为他的屏障而无所畏惧,有人有贤者之石为他的屏障而无所畏惧,这些你都没有,但有我在你背后。” 酒德麻衣起身走到了男人面前,背对着男人,阻挡在他和死亡的边界之间。只要那边界再稍微推进,她就会如那具石棺般被压成粉末。但她已经无所畏惧,因为那个男人踏破阴影走了出来。 “明白,您就是我的屏障。”酒德麻衣说。 “不,我不是你的屏障,你是我的武器,最锋利的武器不需要屏障,锋刃就是你的屏障,毋庸防御,切断敌人就可以了,”男人伸手按在酒德麻衣后脑,“我赐汝血,以血炼魂,不可至之地终不可至,然所到之处光辉四射!我赐汝剑,逆者皆杀,‘天羽羽斩’,曰‘布都御魂’!” 一个平静的领域释放出来,就像是在水中投入一粒小小的石子,但这个石子激起了滔天的巨浪! 酒德麻衣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充斥双瞳。 只是一瞬间,她已经脱胎换骨,和那个黑影同样的、宛如死神般的领域从她的身体里汹涌而出,把逼到面前的死亡界限生生吹散。 她双手拔刀,左手“天羽羽斩”,右手“布都御魂”! 肯德基先生和帕西都分不清这一刻是真实还是幻觉了。这两柄剑是日本所谓“神代时期”三灵剑中的两柄,“布都御魂”是“建御雷神”的佩剑,“天羽羽斩”则是日本神明须佐之男斩断上古神兽八岐大蛇的神剑。换而言之它们根本就不该是真实存在的武器,地位好比中国人所谓“金箍棒”。 但现在酒德麻衣真的拔出了流淌着赤红色和熔金色的两柄长剑,天羽羽斩如其另外一个名字“十握剑”一样是刀刃长达十拳的长弧刀,而“布都御魂”则是长达两米的巨形直剑,和传说中一模一样。 “能改写血统的人,往前看尽一切的历史也只有三个。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黑影的声音嘶哑。 从那个男人踏出阴影开始,她就一直盯着他看。她一直没有说话,是因为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她比这里的其他三个人更能觉察那男人是多么可怖的存在,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该存在!他出现在这里比“布都御魂”和“天羽羽斩”是更大的悖论!她终于忍不住问了,最后的叠声暴露了她灵魂深处的颤抖。 “你就像以前那么漂亮。”男人轻声笑着。他消失了,就像是被水洗掉的一痕墨色。 死神之镰震动着,发出垂死般的哀鸣。它正在崩裂,金属碎片利刃般射向酒德麻衣,却无法划破她的皮肤,只不过切断了束发的红绳。酒德麻衣漆黑如瀑布的头发散开,迎着死亡的领域漫漫飞舞。她轻描淡写地挥剑,天羽羽斩。姿势是最普通的斩切,没有任何技巧,就像用菜刀切开一颗洋葱,但死神之镰分崩离析,碎屑被激得逆射。这是无与伦比的力量,就像黑影摧毁那具石棺。 酒德麻衣再次挥剑,“布都御魂”在她身边转出完美的圆弧,以圆弧为界,领域自然而生。灼目的亮紫色电光在领域上流走,发出轰雷般的巨响。 酒德麻衣双手提着长剑缓步前进,她走进了黑影的领域中,那个新生的紫色电光领域表面,两种不同的电流交射,电火闪灭。 “炼金领域!”帕西嘶声说。 跟湮没之井中的领域一样,布都御魂激发的也是一个炼金领域。这种领域不用**,只用炼金制品就能产生,而且无限循环。曾经这只是炼金术士们臆想的奇迹,不是真实存在的技术。因为产生领域的是“言灵”,而言灵只由生命来运用,炼金术再怎么精制元素,把白银炼成黄金,从火山灰中精炼硫磺,得到的都是死物。炼金领域则不同,要实现这种效果,炼金术师必须用基本的四大元素重组出某种带有“生命本质”的东西,这种东西是活的,能够释放领域。 但这是窃取神权的行径,是从尘埃中仿造生命的技术。 禁忌之术! 果然一切教条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挑战再被改写。 双方越来越接近了。黑影的作战服裂开,青灰色鳞片覆盖着她姣好的身躯,身躯猛地膨胀,鳞片竖起如一片钢铁荆棘!骨刺穿破皮肤探出,那是她黑色的骨骼向体表生长,化为骨质的利刃。熔化的金属屑附着上去就开始冷凝,在骨刃表面析出金属结晶。同样的变化也出现在酒德麻衣身上。 “龙化现象。”肯德基先生舔了舔嘴唇。 “天羽羽斩”轰鸣起来,振奋激昂。黑影手中再次凝结出扭曲的金属武器。双方正面对冲,像是流星碰撞。 无穷无尽的光与热、雷与火四散飞溅。地面震动,空中有碎裂的混凝土结构砸落四周,第一次冲击就把湮没之井的出口给毁了。 帕西冲进黑色的通道中,背后的巨响追逐而来,就像是世界毁灭的丧钟!他在双方对冲之前就开始了撤退,疯子才不撤退,要留下来旁观神级作战,怎么也得是个半神。这是一条应急通道,外面就是巨大的植物园,他就是穿越植物园潜入的。忽然一道横生的烈火照亮了他的眼睛,剧烈的气流把他推飞出去,烈火中武器相交的两个影子一闪而过,把这个以混凝土构建的通道冲毁了! 如同狂龙的搏杀,这就是龙血爆发后的真正实力? 帕西调头重新跑回湮没之井。他潜入之前研究了这里的地图,各种逃生方案都考虑过,但现在只有一条通道还可用。 肯德基先生正跳着脚猛按电梯上行键,看见帕西狂奔过来愣了一下:“你也等电梯?”这是逃生电梯,只有在湮没之井濒临毁灭的时候才能刷卡启用,帕西手里捏着那张白卡。而肯德基先生……他什么也没有拿,他就像一个害怕迟到的上班族那样猛摁上行键而已。但是电梯真的在下降。 这是……刷脸么? 帕西犹豫了一下:“你好。” 地震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火光和电光飞射,狂风和碎石四溅。两个人并肩等电梯。 “没想到第一次见就遇见这种事,本来该好好聊聊。”肯德基先生说。 帕西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这种古怪的幽默感,只好点头:“这时候看见你这个怪物,感觉才是看见了同类。” “对啊简直想交换名片。” 电梯门终于打开了,刚才还在聊天的两个人都如野狗一样往里钻。 但上方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异响,钢筋混凝土结构裂开了!巨大的预制混凝土块沿着平整的切面缓缓下坠!肯德基先生全身肌肉爆发,双臂发力把它推在一旁。电梯门就要关闭,帕西犹豫了一瞬,袖口中滑出一把黑色的带鞘猎刀,撑住了电梯门。这为肯德基先生争取了几秒钟,他像只敏捷的猩猩从猎刀上方翻入电梯。 帕西收回猎刀,电梯门立刻封闭。忽如其来的上升加速度让两个人一齐跌坐在地板上。下方又一次巨震,这次震动之强烈,电梯像是个地震中的鸟笼那样摇晃,电梯的半边地板被震塌,露出钢骨支架。两个人看向下方漆黑的电梯井,几秒钟之后,烈焰填满了那个幽深细长的黑色空间。无处逃逸的高热气流卷着火焰上升,就像是暴怒的火龙,扑面而来的热风刀一般割面。 帕西伸手抓住肯德基先生的肩膀,领域膨胀,笼罩了两个人。 言灵·无尘之地。 未能获许可的一切东西都被这个领域排斥,甚至高温。烈焰穿透电梯往上升去,一切可燃烧的东西都被焚尽,最后只剩下漆黑的金属框架,带着他们继续上升。 火流最后冲破了顶部的混凝土结构,在夜空中化为夭矫的龙形,一闪而灭。 电梯到顶。整个校园无处不是红光卷动,警铃声刺耳得像是大群的火烈鸟在垂死之际哀鸣,大地震动,埋设在地里的水管炸裂,高压水柱喷涌如泉,建筑物外包裹的花岗岩剥落,英灵殿顶部的雄鸡塑像轰然倒塌。 一切就像写在预言书中的末日,末日面前每个人都渺小得像是尘埃。 烈焰击穿地面之后从英灵殿前的井中喷出,那是学院的奠基之井,在还没有自来水的时代,师生们在这里钻出了第一眼泉。探照灯的扫射中,两个黑影从井口里跳出来,老鼠般向不同的方向奔逃,没有来得及道别。 卡塞尔学院在一场忽如其来的震动中摇摇欲坠的时候,相隔十个时区,中国北京,地震局发布了一场2.1级低烈度地震的消息。 烈度如此低的地震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只有在CBD区的高楼顶层办公的人才会感觉到略略有点头晕,因此这条消息很快就被忽略了。 自然也没有人把这场地震和十个时区外的事故联系起来。 地铁的灯黑了,一片短暂的惊呼声,几秒钟后灯重新亮了起来,昏昏欲睡的赵孟华睁开了眼睛。 地铁轰隆隆地继续前进,广播里说只是一次意外断电,一切正常,请乘客们不要惊慌。赵孟华看了一眼门上的路线显示,下一站就是中关村。他的目的地就是中关村,他昨天晚上跟一个哥们喝多了,睡在人家宿舍,这是赶回北大。要不是正赶上堵车高峰,他才不愿意在地铁里跟一群人挤来挤去,就算北京这里没司机接送,他也可以打个车。 正好顺路去修一下手机。他的电话簿调不出来了,大概是存储卡坏了。 他忽然愣住了,视线被牢牢地抓住。面前的人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包上印着圆形的徽章——“半朽的世界树”。 赵孟华第一次见这个徽章是参加卡塞尔学院的面试,第二次则是在路明非那张信用卡上。那是卡塞尔学院的校徽,前面两个并肩而立的年轻男女应该就是出自那个神秘的学院。赵孟华试过上网搜索卡塞尔学院相关的消息,但是一无所获,表面上看起来这就是个私立贵族高校,但当你想多了解一些,你就会发现它被一层透明的外壳裹着似的,你无法凑近去看。 越是这样赵孟华越好奇,更重要的是,从路明非到诺诺到楚子航,他每次颜面扫地都是因为这个学院出来的人,这些人是他的宿敌。 “博倩,有发现什么目标么?”男孩压低了声音。 女孩摇摇头:“有几个带血统的人,但是应该比例都很低。没有觉察到有人释放领域。这样真的有用么?” 赵孟华觉得自己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但是不太理解这俩人在念叨什么。 “坐着地铁搜索初代种?这种方案真不知道谁拟定出来的,初代种会坐地铁么?”女孩低声抱怨。 “他们能有各种形态,人类形态的不是也出现在校园里过?”男孩安抚她,“地铁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你对于血统和领域的反应又灵敏。” “可是每天把每个地铁站都扫一遍这种工作实在太无聊啦。”女孩叹口气。 “也不是每个站我们都去过,”男孩大概是想说点事情逗她开心,“至少有两个隐藏的你就没去过。” “隐藏的?” “嗯,不是每个地铁站都对外开放的,你每次到达终点站下车之后,地铁不是继续往前开么?其实前面还有站,只是不出现在路线图上。这些就是隐藏的地铁站……”男孩说。 “前方到站中关村站。”广播里报站了。 “走,”女孩说,“换4号线接着扫。” 赵孟华心里一动,悄悄地跟在了他们后面。他觉得这群人鬼鬼祟祟的,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地铁换乘通道里没什么人,他追着那对男女小跑,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电动扶梯缓缓下行,头顶的日光灯管一闪一灭。 赵孟华扫了一眼墙上的框架广告,惊讶地发现广告都被撤掉了,只剩下空空的广告位。满地都是报纸碎屑,好像好几年没人打扫了。那对男女边走边聊,声音越来越远。赵孟华往前赶了几步,但已经看不到那两人的背影了,只剩下隐约的说话声。赵孟华不太坐地铁,抬头看了一眼路标。他隐约觉得路标有什么不对,但没放在心上。地下通道曲曲折折的,越往里走,地下的纸屑越多,好像有一辆满载废报纸的车刚从这里经过。 前面居然出现了检票闸机,可是赵孟华记得自己没有出站,换乘不需要再买票。但是就这条路,那俩人肯定是进闸机里去了。赵孟华一摸口袋,只有成百的大钞,居然找不出两枚硬币去买票。地面微震起来,应该是地铁正在进站。 赵孟华左右一看没什么人,心一横就从闸机下面钻了过去。根本没人来过问,他心里有点窃喜,一路跑到月台上,进站的地铁刚刚停稳。随着刺耳的“咔咔”声,锈蚀的轴承转动着,车门打开。 赵孟华抬头看了一眼这列地铁,全身恶寒,死死地收住了步子。 列车黑着灯,他看不清黑暗里到底是坐满了人还是空无一人,但他忽然发现整个月台上只有他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那对男女的声音消失了,一直觉得地铁站里三三两两的还有些人,现在才发现其实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这个地铁站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人! 地铁站也不对……赵孟华慢慢地仰起头,日光灯管一闪一灭,粗大的立柱撑起高高的穹顶,水磨石地面,楼梯两侧是刷了绿漆的铁栏杆。一切看着熟悉又陌生。 赵孟华猛地低头,看见列车残破不堪的外壳上,用红色油漆刷着“1号线”。 1号线?赵孟华猛地一哆嗦。他怎么可能看见一号线的列车?中关村地铁站在4号线上!列车都是全新进口的! 但不止是列车出了问题,地铁站也是1号线的模样,北京最老的地铁,站内还是俄式风格,宏大空旷,月台上吹着冷风,日光灯照得人脸色惨白。 赵孟华抱着头慢慢地蹲下,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想到那些空白的广告位,满地的碎报纸,还有油漆剥落的路标牌。那些被他忽略的异常都想起来了,随着他深入地铁站,现代的痕迹都逐步被抹掉,他从2010年的4号线地铁站进入了上世纪70年代的1号线地铁站,一切都是平滑过渡,时间在漫长的走道里被一点点拉了回去。 地铁列车仍旧等在那里,洞开的车门好像等着它唯一的乘客。 赵孟华一步步后退,怎么可能上这辆奇怪的车?谁知道会被它带往哪里?天堂还是地狱?能去天堂就见鬼了!赵孟华转头就往台阶上狂奔。 地铁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赵孟华完全不记得进来的路了,只能四面找路标牌。往日里拥挤不堪的地铁站此刻看来就像巨大的迷宫,他明白了为什么有些幽闭恐惧症的患者一辈子都不坐地铁,因为无论怎么用灯光和色彩装饰,地铁站就是一个把你隔离在地底的封闭空间。这个巨大的空间里有无数的路标牌,每个路标牌都指向刚才的月台,如果他试图逆行,看到的总是路标牌的背面,上面用红漆刷着巨大的叉,写着“禁止通行”。 这里没有离开的路,好像来这里的人就不会离开…… 通往月台的楼梯口正滚滚地往地铁站里倾注冰冷的风,就像是凿开古棺的瞬间往往会喷射出青色的气流。他什么都管不得了,调头狂奔,浓厚的灰尘跟在他身后起舞。他不敢回头,也看不到背后的异变,白色的墙壁渐渐剥落发黄,吊顶的铝合金板变成了上世纪的石灰顶棚,隐藏在凹槽里的LED光源被惨白的日光灯管替换,电动扶梯在他跑过之后变成了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台阶。青色雾气好像一种时间的病毒,正在感染整个地铁站。 “禁止通行。” “禁止通行。” “禁止通行。” 赵孟华眼前闪着重复的红叉和重复的“禁止通行”。就像是开车走错了路,GPS用僵硬的女声反复提示,“你在错误的道路上,前方请调头……请调头……请调头……” 鬼才会在这个时候调头,赵孟华闷头狂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地铁站好像忽然扩大了几十倍,通道如蛛网般复杂,每转过一个弯依然长长的过道。各种传说涌上赵孟华的脑海,譬如怨气集结的墓穴里总是会有走不完的路,盗墓贼觉得自己在狂奔,其实没有被蛊惑的人看去,他只是在原地以夸张的姿势踏步…… 前方终于有光亮了,一块白底红漆的路标牌写着“由此前进”。 狂喜涌上赵孟华的心头,这是他一路所见唯一一块不一样的路标牌。他发力跃上了四五级台阶,站在那块指向光明的路标牌下…… 一个安静的、仿佛被灰尘和时光封印了几十年的地铁月台在前方等待着他,满地的碎报纸,墙上是古老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瓷砖贴画,老化日光灯光闪动着发出“砰砰”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血里正在凝出冰渣,他回来了,这就是他竭力要逃离的那个地铁月台。 他跌坐在楼梯旁边,呆了很久很久,抓起一把碎报纸,一条条拼凑起来,最后他得到了一份差不多完整的报纸,出版时间是“1992年1月30日”。 十八年前! 第十三幕 血统契约 Blood Contract 诸位都有人类和龙类两面,血管里同时流动着白与黑、善与恶、爱与恨、和平与杀戮等诸多矛盾。我们不是纯善亦非纯恶,我们有杀戮的能力而不能有杀戮的**。请谨记我们站在人类一方,只有内心中人类的善战胜龙类的恶,才是我们的同伴。任何人如果不能克制那恶,让自己的灵魂被对力量的渴望吞噬,那么就变成我们的敌人。 路明非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他从宿醉里醒来,浑身酒味,赤身**只搭了条被单。深吸几口新鲜空气,脑子清醒了点,他拍了拍床沿:“师兄,几点了?你又没把窗帘拉上?” “这么大太阳,大概是中午了?起来吃午饭!”上铺的芬格尔说。 木质双层床“吱呀吱呀”地摇晃起来,好像是芬格尔起床了,正准备爬下来。 “喔喔喔喔喔喔喔!”芬格尔忽然尖叫起来。 “鬼叫什么呢?以为自己是公鸡啊?就算你是公鸡现在也不是早晨了。”路明非双手一撑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喔喔喔喔喔喔喔!” “叫起来跟母鸡似的,还说我……”芬格尔喃喃地说,路明非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的双层床插在一堆废墟里,还有一条床腿断了,一块混凝土取代了它的位置,竟恰好维持住了这张床的平衡。 红十字大旗插在废墟中央,旁边扎起了几十顶白色帐篷,医生们正在帐篷里给受伤的学生们做体检。偶尔有几支血压计爆裂,因为有些混血种的血压远远高于正常人类,除此之外一切平静。厨师们在废墟边把餐车排列起来,开始供应早餐,慕尼黑烤白肠和葱烤面包的香味随风飘来。医疗点和早餐供应点前各有一条长队,他们的大床恰好被夹在两列队伍之间。 “早上好。”队伍里有人上来跟路明非握手,上届新生联谊会主席奇兰。 “嗨!醒了?”狮心会副会长兰斯洛特遥遥挥手。 “我们都以为你们会睡到中午!”夏弥端着一杯牛奶麦片站在床前,笑眯眯地。 “就喝这种餐酒?不觉得涩么?”恺撒拿起床头的酒瓶,看了一眼酒标,不屑地摇头。 “在大灾面前真的能那么镇定?我想邀请你们参加一些神经方面的测试……”心理教员富山雅史很严肃。 路明非和芬格尔只能默默地裹紧床单,面无表情地挥手,以表达“我很好”、“不必担心我们”、“请快滚”等诸多复杂心情。 好好的两兄弟喝了顿酒,谈了谈人生说了说理想,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怎么醒来就天翻地覆了?有什么好围观的?裸男没见过么?睡得沉是好事啊,你们是妒忌? “昨晚冰窖发生意外,原因还没有查明。学院公布说可能是地震。”楚子航走到床前,“有几个人受伤,没有死亡。” 路明非和芬格尔都挠头,露出“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的表情。 楚子航转身离开。 “喂喂……”路明非和芬格尔不约而同地喊。 “有什么要我帮忙?”楚子航扭头。 “能……帮我弄件衣服来么?”路明非讷讷地说。 “能……帮我打一份橙汁和烤白肠么?”芬格尔不好意思地说,“我没穿衣服,不好下床……”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路明非抓起床头的酒瓶扔往上铺,“喂!能有点尊严么?当务之急不是吃吃吃!” “在饥饿的时候就没有尊严可讲!”芬格尔义正词严。 楚子航懒得听这对活宝吵架,扭头看向英灵殿的方向。巨大的雄鸡雕像砸下来,把“奠基之井”的井口摧毁了。以井口为中心,剧烈的爆炸烧出直径几十米的一片黑色,如果这也能被解释为“地震现象”的话,卡塞尔学院这帮精英就白混了。出这个公告的人显然是睁着眼说瞎话,不过在校长病休副校长主政的这段时间里,不睁眼说瞎话的校务公告还真少。 校长电梯沉入海水中,水体不是熟悉的碧蓝色,而是污浊的红色。槌头鲨、海龟、蓝鳍金枪鱼的尸体漂浮在玻璃罩外,它们都从中间断成了两截,断口光滑,就像是被一柄极长的利刃一挥两断。脏器从躯壳里流出,整个消化道像是异形的海蛇般漂浮在水中,简直是地狱般的景象。 “我的鱼缸!”昂热嘶哑地说,眼角抽动。 “我就跟你说嘛,一定要冷静,要怀着宠辱不惊的心来看问题。就好比你家给人烧了,你在废墟里四处转悠,尖叫说,‘啊!我的电视!’‘啊!我的名画!’有什么意义呢?徒增烦恼而已。你就该在废墟里找点还能用的东西,这些就是惊喜啊,比如你忽然找到了你小时候和邻居小女孩一起收集的贝壳。你开心地笑了……”副校长拍着老友的肩膀。 “别把我的智商拉到跟你一样低的地步!神经病总是把别人也搞成神经病然后战胜他,因为在神经病的领域他们经验丰富。”昂热低声咆哮。 “别急别急,还有更糟糕的……”副校长温言软语。 电梯沿着索道进入开阔的岩洞。 “我的花园……”昂热几乎是在呻吟了。 成片的珍贵林木倒伏,还在直立着的树木仍在熊熊燃烧。灌木和如茵的绿草什么的更惨,它们被彻底翻烂了。地面上黑色痕迹纵横交错,深入泥层里,每道痕迹都有宽近百米长,就像是被燃烧的巨犁翻了一遍。 “就当烧荒了……”副校长说,“你现在来还算好的了,我一早上赶来,满是浓烟,还要戴防毒面具。” “我的金字塔!”昂热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满是血丝。 那座黑色砾岩建造的金字塔在美洲的密林里矗立了几千年,雨水也只是侵蚀了表面和边角,足见其坚固,但此刻一道巨大的裂痕把塔的顶层分开,暴露出砂岩堆积而成的芯部。很难想象什么样的冲击会造成那种效果,但可以想见它的力量之大,连带着轰塌了小半塔身,黑色砾岩散落周围,再想拼起来就很难了。 电梯进入漫长的黑暗隧道,穿过这个隧道,就是湮没之井。昂热端坐着,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不敢想象那里的惨状,入侵者的目标无疑是湮没之井,那里的每一件藏品都耗费的巨额的资金和心血,还有他为之和校董会公开发生冲突的龙骨。 全完了,只是睡了一觉醒来。 电梯门打开,潮水般的喧嚣涌了进来,昂热一愣,知道的说是来参观废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进入什么先锋乐队的录音棚。 副校长打开了灯。没有什么先锋乐队,而是一场狂欢Party。炼金八音盒兴冲冲地演奏,波斯风格的铜盒子间歇地喷吐熊熊烈焰,表面镀银的骷髅头骨正冲着昂热张嘴大笑,保存完好的牙齿“咔咔”地扣合着。没有炼金领域之后,这些藏有“活灵”的东西都神气活现起来,好像一群逃出地狱深渊的小鬼。 昂热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伸脚把镀银的骷髅头骨踢飞。这一脚显然有十几年的苦功,当年他在剑桥曾经是足球队的主力后卫之一。 副校长惊叫一声,鱼跃而出。虽然已经长出了肚腩,但他居然以橄榄球运动员的高难度动作凌空接住了骷髅。 “别拿藏品出气。”副校长小心翼翼地把骷髅放在一旁,“来看来看,有惊喜。” 他领着昂热走上中央的金属祭坛,这里是破坏最严重的区域,坚硬的青铜地表彻底龟裂,被熔化之后又冷凝的金属渣滓散落满地,大概还是那种挥断鲨鱼和劈裂金字塔的武器,在地面上纵横切出无数痕迹。走在这个祭坛上觉得它随时会粉化似的。 副校长变魔术似的揭开黑色的蒙布,眉飞色舞:“嗨!开心不开心?意外不意外?虽然你的鱼死了,你的花也死了,你的金字塔也塌了半边……可是你最宝贝的龙骨还在哦!” 古铜色的龙骨静静地站在那里,完好无损,呈十字状的骨骸,充满殉教者的神圣意味……只是被人在脑门中央贴了一张黄色的便签纸。 昂热惊呆了,下到这里之前,他已经准备好接受龙骨被盗的结局。这是全世界混血种都觊觎的圣物,就像信教的贼潜入大教堂,看见了刺死耶稣的朗基努斯之枪,没有理由不顺走,即便他最初来的目的不是这东西。何况,要不是为了龙骨,谁会冒那么大的险花那么大精力潜入湮没之井?难不成在即将得手的时候他幡然悔悟了? 副校长摘下便签纸递给昂热:“有人留了条子给我们。” 便签纸上是懒散潦草的字体,“建议贵校加强安保力量,下一次再有人潜进来偷它,我可未必恰好在场哟。”没有落款。 “就是说有人帮你保住了你的藏品。”副校长拍了拍昂热的肩,“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 “什么意思?” 副校长指了指围绕祭坛的水池边,现在它已经彻底干涸了:“这是世界上第二大的以汞溶液为驱动力的炼金领域,我在这里面至少注入了1200吨汞溶液,但是好像有什么剧烈的高温把它们全部蒸发掉了。” 昂热一愣:“我以为我们这个就是第一大了。” “第一大的那个还没有挖出来,是中国第一位皇帝秦始皇的陵墓。历史记载,他在自己的墓室里雕刻了全中国的地图,并且以水银代表水,在其中不停地流动,甚至会下水银雨,这是中国古代炼金术中‘周流循环’的意思。历史学家觉得这是夸大,但是研究过炼金领域的人都明白,那就是个极大的炼金领域,水银是它的驱动力。它太强大了,因此没有被反对他暴政的人挖出来。”副校长叹了一口气,“要想瞬间摧毁我设置的炼金领域,需要接近初代种的实力。毫无疑问侵入者中有初代种,但是他居然被人阻止了,那么就是说有另外一个接近初代种的人存在……也许,我们很难称之为‘人’。”副校长挑起眉毛,“因为很少有混血种能逼近初代种,把冰窖损坏得那么严重,昨夜这里可能是两个龙类在战斗。” “有龙类苏醒,而且不止一个,而且能力逼近初代种,即使帮助我们的那个,我们也不能确定他是敌人还是朋友,对么?”昂热声音低沉。 “错了,按照你的逻辑,所有龙类,都是我们的敌人。” 昂热缓缓地点头。 “别想这么多了,龙骨我会转移到新的仓库中保管。我们现在要应付的首要难题还是调查组,他们今早下发了通知,虽然有意外发生,但是听证会按原计划举行。他们真的是急不可耐地要扳倒你啊,老朋友。”副校长说。 赵孟华呆呆地坐在黑暗里,地铁轰隆隆地作响。 他最后还是上了这列锈迹斑驳的列车,因为他没有任何别的地方可去。他在月台上号啕大哭、放声大吼,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总之一个绝望的人该做的事他都做了,但就是没人理他。甚至没有妖魔鬼怪愿意出来吓他一下。他最后躺在月台上气喘吁吁,才想起什么哲人说死亡的可怕不在于痛苦,而在于永恒的孤独。 列车里也是空荡荡的,但是轰隆隆地往前跑着,感觉就比在月台上好些。这列地铁居然还会过站,站台上灯火通明,乘客们在候车。但是这列地铁毫不减速地驰过,乘客们也很平静,好像根本没见到这列地铁。赵孟华试着贴在窗口大喊,但是外面的人看书的看书、听音乐的听音乐、走神的照样走神,有个死小孩居然对他摆出奥特曼的造型,不过应该只是在玻璃门的反光中自我欣赏。 孩子属于2010年,而赵孟华属于1992年,他们之间是时间的鸿沟。 赵孟华觉得有点冷,蜷缩起来,把双手抄在口袋里。他的指尖触到了什么东西。 手机!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带了手机!他原本就是要去中关村修手机! 他急忙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眼前一阵阵发黑。昨晚他忘记给手机充电了,电池耗尽自动关机。这种大屏幕智能手机就只能续航一天,每天晚上都要充电。 赵孟华瘫软在座椅上,脑海里闪过一个白色的人影,不是女鬼……而是陈雯雯。他很久没固定每晚给手机充电了,居然是因为跟陈雯雯分手。跟陈雯雯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每晚充电的,因为陈雯雯太敏感,要求赵孟华时时刻刻开着手机,这样她总能找到他。每晚临睡前陈雯雯都会发短信说,“晚安,记得把电充上。” 你跟一个人分手,也是跟和她相关的一切告别……你再也不去她最喜欢的那个馆子吃东西,关掉两人一起开的博客主页,曾有一部电影的一个桥段让她莫名其妙地哭起来,在你肩上蹭来蹭去,这以后再看到这桥段时你会下意识地扭头闪开,并把肩膀收起来。 当然你也不再等着她那些小敏感的短信……“你在哪里?”“我做梦了。”“今天立冬了么?天黑得好快……你在干什么?” 其实这都算不了什么,会有更漂亮的女孩陪你去更好吃的馆子吃饭,你改混微博认识了每天都放低胸靓照的自拍达人,世上永远都会有新的午夜电影让各种各样多愁善感的妞儿用眼泪擦洗你的衬衣,你仍然会过得饱满充实。 可在你被困死在密闭空间里,只能靠电话求援的时候,你发现自己居然傻逼地跟每天给手机充电的习惯也说了拜拜! 那是她教了很久你才记住的啊…… 也许还有一点点电?赵孟华想。关机后电池总会自己蓄一点点电,再开机还能坚持几分钟。 几分钟就够了!赵孟华用颤抖的手按下开机键,屏幕果然亮了起来。智能手机的启动慢得叫人心惊胆战,赵孟华死死盯着屏幕,生怕电池忽然耗尽。如果此刻有一台脚踏发电机摆在面前,他一定愿意用那块昂贵的劳力士腕表来换! 启动成功!然而没有信号…… 赵孟华急得要爆炸了。他想起来了,北京地铁中是没有移动信号发射端的,唯有经过地铁站的时候才有信号。他把脸贴在车窗上,死死地盯着前方,终于看到微光了,下一个地铁站就在前面,手机信号忽然跳到两格! 果真有信号!但列车不减速过站,只有区区十几秒。他必须抓紧时间拨号,电池只能撑这一站。 但他的手机坏了,联系人名单调不出来。赵孟华傻了,脑海里空空如也。他不记得爹妈的电话,也不记得宿舍兄弟的,也不记得柳淼淼的,赵大少爷从不留心这些小事。他唯一记得的号码是114,但如果现在打给114,说喂你好我被困在一辆漆黑的地铁上我好怕怕你们能否来救我?114的话务员大概只会礼貌地说,明白了,我这就给你转接神经病院。 只有十几秒,必须打给一个会相信他的人!没有原则地相信他的人! 还有另一个号码,但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于他的联系人名录中了,他删掉了她。他记得她的号码是因为她曾经逼着他一遍遍地背,背不下来便无权搂着她的腰继续在路灯下散步,理由是这样无论赵孟华是丢了手机或者跋涉在手机信号覆盖不到的荒野里,都能凭着这个号码找到她。 说着“看,只要记着11个数字就能找到一个人,一辈子都能找到。因为我不会换号,也不会关机”这种文艺煽情的话,拿“搂小腰继续溜达”来逼人背那一串凌乱的数字。 赵孟华坐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里,喃喃地念“138……”,那串没有规律的数字一一蹦出他的嘴唇,好像根本不是用大脑记住的,而是嘴唇和舌头。 曾经吻过一个女孩的嘴唇和舌头。 电话接通了,没有人说话,只有隐约的呼吸声。 “雯雯,救我啊……”赵孟华的眼泪哗哗地流,他的气息就像是快要冻死的人在寒夜深处吐出微弱的白汽。 英灵殿会议厅。 窗外,雄鸡雕塑还倒插在“奠基之井”里,鸡屁股冲上,像是一只放在盘子里等待被享用的烤鸡。废墟还没有来得及清扫干净,听证会就如期召开了。这是当前学院里最大的事,百年来第一次,校长被弹劾。接受审判的是楚子航,但谁都知道他是昂热的替身。 楚子航站在会议厅中央的方形木栏中,面无表情,向着陪审团的成员们点头致意。陪审团由院系主任和终身教授组成,一色黑衣,正陆续在会议厅正前方就坐。他们老得就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神色凝重,举止各异,有些人抽着烟斗,有些人大口嚼着切成段的西芹,而有人双目炯炯地吹着泡泡糖。 “看起来好似一群白痴。”芬格尔站在副校长背后,压低了声音,“半分比不上老大你和校长的风流倜傥!” “但这些人就是学院的根基,执行部、信息部、装备部都倚靠他们的研究成果,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卡塞尔学院。”副校长叹气,“校董会真狠,把一帮搞研究的老家伙挖出来裁定校务,糊弄他们真是太容易了。” “他们能糊弄我们也能糊弄啊。”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古德里安怎么能当你的指导教授呢?你就该跟着我研究厚颜无耻的极致之学嘛!”副校长啧啧赞叹。 他们的对面是调查组全体,安德鲁领衔,帕西坐在他的下首。安德鲁盯着对面的敌人,双目炯炯,他发誓要报被愚弄之仇,微胖白皙的脸微微抽动。 “安德鲁老弟你还好么?脸上肉都抽抽啊。”副校长隔空招呼,“没病?” 安德鲁又一次被这个老混蛋涮了,不知道如何反击,强硬地扭过头去。 “跟我玩,”副校长鼻子里哼哼,“年轻人。” “副校长您贵庚呐?”芬格尔问。 “二十五岁。” 芬格尔一愣。他隐约知道副校长和校长是一辈的人,而校长的年龄不低于130岁。 “那是我永不逝去的黄金年华,永远的二十五岁!”副校长满脸严肃,挥手跟听众席上的曼施坦因打招呼,“嗨!儿子!” 曼施坦因跟安德鲁一样扭过头去,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搭理这个二货父亲。 被遴选出来的学生代表们正在入席。狮心会拿下了一半的席位,他们全体换穿深红色校服,佩戴白色饰巾,整齐得好似一支军队。另一半席位被学生会拿下,学生会从来不跟狮心会一致,选择了黑色校服,恺撒最得意的蕾丝白裙少女团以黑色蕾丝长裙出场,看来是要给竞争对手送葬。双方分别占据了会场的左侧和右侧。 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显然是以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套着耳机怡然自得地听着音乐。狗仔们则敏锐地察觉到社团领袖们的女人都没有出现,无论是诺诺还是苏茜。 不过还是有人以美貌镇场的,新生中最强的校花候选人夏弥带领新生联谊会的一群花痴男坐在狮心会一侧,手捧一束含苞欲放的香水百合,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束花将被赠给谁。当然,谁也不能保证在局面恶化的情况下她不会用这束花抽打安德鲁…… 最后的重磅人物是路明非,全校唯一的“S”级学生。他缩着头,坐在狮心会这边的角落里。鉴于最近几天他和新闻组负责人芬格尔裹着白色床单吃烤肠的照片被转载到全世界各地校友的信箱……他的低调是可以理解的。看起来这家伙还有几分义气,居然没坐在学生会一边,毕竟恺撒才是他老大。当然,谁都清楚他在中国的行动中受了楚子航很多关照。 “恺撒的少女团真是劲敌!”副校长皱眉。 “怎么说?”芬格尔问。 “听证会就好比球赛,我们和调查组踢球,比的不仅是脚法,还有啦啦队的阵容,我觉得对方啦啦队里美女多一些!”副校长愁眉不展。 芬格尔点头:“不过我们有夏弥,夏弥一个能打那边十个!” “嗯,只有这女生让我心里安慰……真期待看她过游泳考核的样子。”副校长微微点头。 所罗门王敲了敲木槌,全场肃静。 “我宣布听证会正式开始。”所罗门王庄严地说,“校董会调查组和学院的管理团队在‘A’级学生楚子航的血统问题上各执一词,我们不得不举行这场听证会给大家一个公开讨论的机会。在事前提供的资料中,调查组严厉谴责校方的失职,而校方指这种谴责是……”他低头朗读文件,“‘青蛙坐在井里仰望天空般的胡扯!’这是我原文转述了副校长的话,很遗憾这个句子我没有理解得很清楚。” “坐井观天。”副校长纠正,“这是一个中文成语。意思是说青蛙或者癞蛤蟆之类的东西坐在井底观察天空,说,啊,天就只有那么点儿大啊,还不如我这井大呢?引申为某些人眼界太小太过自负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大放厥词。” “真是形象的修辞方式。”所罗门王评价。他钟爱修辞学。 安德鲁的愤怒简直能够轰飞英灵殿的屋顶,听众席上狮心会一侧传来了嗤笑声。 “那么现在,请双方列举证据,你们可以争论,但是最后的判断权在我们这里。”所罗门王再次落槌。 这就好比敲了开场钟,安德鲁“噌”地站起:“校董会对学院管理团队的质疑,有充分的证据支持!在过去的十年里,自由风气遍布校园。各委员会都无法有效地监管和引导学生,过轻的课业压力,不负责任的‘自由一日’活动,随意的血统评级,更夸张的是执行部已经彻底演变为一个暴力部门了!”他猛地把一叠资料摔在桌上。 “没有演变,是校董会对我们的过去不够了解,执行部一直都是暴力部门!”听众席上的执行部负责人以嘶哑冷漠的声调反击。 执行部精英们掌声如雷。施耐德说的是事实,执行部并不以“暴力部门”为羞耻,他们只是遗憾自己不够装备部暴力而已。 “肃静!”所罗门王敲了敲木槌,“最重要的是资料公布,而不是争吵!” “很好!”安德鲁高声说,“校董会要公布的第一份资料,就是楚子航在执行部的档案!”又一份文件被用力摔在桌上。 “有理不在声高嘛,”副校长大人很淡定,“楚子航?那是个好孩子啊,品学兼优!成绩优秀,连续两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啊不,是荣获校长奖学金,而且难得的是古道热肠,我们同学们都知道的,他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 听众席上一阵哄笑。 “是么?谈谈开普敦棒球场的倒塌!‘君焰’,高危言灵,几万人围观。而这一切根本没有在任务报告里提及,你们在掩盖什么?”安德鲁大声质问。 “报告上有提到嘛,”副校长打了个响指,“念!” 芬格尔摊开文件:“备注,执行过程中引发了小规模骚乱,造成了几起轻伤和着火,火焰旋即被开普敦消防局扑灭,未有蔓延。楚子航记过一次,扣罚一个月奖学金。” “看看,很严格嘛!我们对学生的管理,很严格嘛!说得清清楚楚!”副校长义正词严。 “小规模骚乱?是数万人围观开普敦棒球场的倒塌!数百人被烧伤!”安德鲁大喝,“这件事被开普敦电视公布给几百万观众,当时的视频资料已经呈给陪审团,怎么解释?” “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说到我昨天刚好看了开普敦电视台的特别节目,恰恰是有关那场意外。”副校长又打了一个响指,“放视频!” 电视节目投影在大屏幕上,右上角有开普敦电视台的logo,记者正在采访一个满脸诚恳的老黑人,他向记者展示了自己胳膊上烧伤的疤痕。 “对于至今没有得到合理解释的棒球场事件,您有什么能回忆起来的么?”记者问。 “我看到了肇事者!”老黑人肯定地点点头。 “能描述一下他的形貌么?” “红蓝两色的服装搭配,紧身衣,斗篷,看起来活像一个疯子。他的眼睛能够喷火,被他盯着看的女人衣服都被烧光!”老黑人满脸“我看得清楚确凿无疑”的表情。 镜头切换,嘻哈风格装扮的年轻人:“毫无疑问是个美国人,方脸。” “紧身衣,肌肉发达,是个美男子哦。”羞涩的少女。 “看到他举起一辆悍马投掷,不知道是在跟什么人搏斗。”现场的保安。 镜头切回记者的脸:“坚持调查棒球场倒塌事件的几个月来,我们意外地发现,目击证人的描述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人物……” 画面定格。某著名外星人的大幅写真占据了整个屏幕,蓝色紧身衣,红色内裤外穿,红色斗篷,还有额前那缕风情万种的小卷毛…… 安德鲁的眼睛几乎突出眼眶:“你的意思是……超人做的?” 副校长耸耸肩:“我什么都没说,开普敦电视台说的。” 安德鲁双拳狠狠地捶在桌面上:“够了!我已经忍你们很久!不要把我当傻瓜!如果你们要骗我,至少编造一点可信的理由!” “我们没有骗你啊,”副校长满脸无奈地摇头,“我只是放电视节目给你看而已,世界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 “那斯德哥尔摩的事件呢?楚子航把罪犯吊死在市政厅上了!” “一个连环杀人犯,而且是个死侍,吊死是很正常的嘛,死得其所嘛。”副校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但楚子航在执行过程中显然处在失控的边缘!存在危险的杀戮倾向!这是血统造成的!这被从报告里抹掉了!”安德鲁冷笑,“你们怎么解释?” “哦,关于这件事,来看看警方最近找到的几个证人。”副校长说。 大屏幕上画面切换,“毫无疑问是蜘蛛侠干的,你看那把人吊起来的手段,是他的手笔,我认得出来。”反戴棒球帽满脸雀斑的小子笃定地说。 “一个人影很快爬上市政厅,双手双脚,垂直地往上爬,嗖嗖的。”证人一口纯正中文,下面字幕说明他是一名中国游客。 “我知道你还要问我芝加哥汉考克大厦的事。”副校长按动遥控器。 “我看见他了。他向我抛了个媚眼,他很英俊,性感。”喝得烂醉的女郎两腿劈开妖娆且不雅地坐在酒凳上,眯起眼睛似乎挑逗摄影师,“他开一辆奥迪TT走的,没错儿,钢铁侠,是他,那张脸全世界都认识。我想要不是赶时间他会留下来跟我喝一杯。” “双手Repulsor Ray,胸口Uni-Beam,这么发射的,一次轰塌了三层楼的墙壁!相信我!他是最强的,因为钢铁侠能不断自我强化!那些靠基因的超级英雄不如他,是他干的,我亲眼所见。”咖啡馆的店员摆出双手发冲击光束的姿势,“你问然后?别听那个傻女人的,他当然是飞走了!你了解钢铁侠么?他会飞的!有必要开奥迪走么?” 副校长潇洒地转身,摊开双手微微一笑,“看了这些新闻,我亲爱的同事们,我们伟大的科学家,睿智的神学家,我们能相信这些是超人、钢铁侠或者蜘蛛人做的么?”副校长猛拍桌子,“显然不能!公众媒体能够当作证据么?公众媒体那就是一群狗仔啊!为了新闻效应,可以不惜捏造啊!”副校长显得痛心疾首,“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执行部的报告,却采信公众媒体呢?作为卡塞尔学院的副校长,那么多年以来,我兢兢业业,要求执行部秉着求实、求是的风气,努力做人,认真做事。这才符合我们建校百年的校训……哦对不起,我们没有校训,”副校长清了清嗓子,“朋友们呐!永永远远擦亮眼,我们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诬陷一个好人!” 调查组全体进入被雷劈的状态,他们猜到了这群人下限低,却没猜到他们根本没下限!分明自己就是卡塞尔学院最不要脸的狗仔,却把全世界的公众媒体都黑成狗仔,借以说明公众媒体的资料不足以佐证。 短暂的沉默后,由芬格尔带头,狮心会全体代表起立鼓掌,旁听教授以施耐德带头,全体起立鼓掌。还保持坐姿的只有恺撒带领的学生会代表们。陪审团成员们互相递着眼神,老科学家和老神学家们很多年没有离开校园,对于外面的发展并不太了解。他们中有些人看过《超人》或者《蜘蛛侠》的漫画,甚至是这类漫画的粉丝。但是很显然,这种漫画英雄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如此推论,就像副校长说的那样,新闻媒体在这几十年间已经堕落了,完全不可信赖了,因此调查组提交的证据也很难过关了。 终身教授们都点了点头。 会议厅厚重的大门“嘎”的一声开了,一线阳光投入阴霾。 就坐在门边的路明非一扭头就看见了那身深红色的校服裙,一头暗红色的长发用白色的丝绸发带束起,一双高跟的深红色鹿皮靴子,还有耳边银光四射的四叶草坠子。 这让他恍惚回到了一年多之前,那时他的世界很小,不出中国南方的那座城市。这个红发小巫女也是这样推开门,光照了进来,她站在光里,漂亮的眼角眉梢满是睥睨的神情。天使降临,手握刀剑。她就是这么粗暴地把他的世界撕裂开了一个口子,否则路明非也不会坐在这里跟一群爬行动物混血种开会。 他呆呆地笑了笑。 “那边去那边去,给我让个位子。”诺诺用脚踹他。 听众席上一片哗然,学生会会长的女友姗姗来迟,而且穿的是狮心会的深红色校服,一屁股坐在了狮心会这边!而恺撒好像没有觉察女朋友来了,头都没回,照旧戴着抗噪耳机听音乐,一脸投入。 “你怎么来啦?”路明非喃喃地问。 那个炎热而漫长的暑假过去后,他和诺诺之间就像是风筝断线那样失去了联系,生日都没有收到她的短信,诺诺还许诺说她一定不会忘记……然后得到的消息就是恺撒提交了要和诺诺订婚的申请。难道是因为要订婚了么?新嫁娘勤苦准备订婚仪式上的礼服什么的,甚至都不见她在校园里出没了。 其实他也不想见到她了。他承认自己羡慕妒忌恨,还有点埋怨诺诺,对他莫名其妙地够义气,总让他看到隐约的希望,可是要消失的时候就刹那间消失,因为从未做过什么承诺。既然那样何必给他希望呢?卖火柴的妞儿不就是因为希望太多挂掉的么?点燃一根火柴说哇火鸡哎,再点燃一根说哇蛋糕哎,再点燃一根说哇妈妈哎,但是这些希望都不能实现,所以那妞儿就挂掉了。 如果卖火柴的妞儿把用于希望的时间去找个暖和的地方猫起来,没准就能活过那个寒冷的冬夜。 最后必然失去的希望就是毒药啊。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要绕着诺诺走,直到他在脑海中清晰树立起“这是恺撒未婚妻”的牢固形象才去见她,并且恭祝她百年好合。 可是终于还是没躲开,抬眼看见她,心里一颤只能说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你怎么来啦……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我怎么不能来?”诺诺挑了挑眉毛。 “这里分拨的,恺撒在那边。”路明非小声说。 “我知道,”诺诺指指全体黑衣的学生会代笔团,“我比较喜欢红色。” 路明非愣住了。他倒是知道诺诺喜欢红色,喜欢到连吃冰淇淋都选择淋草莓酱的,因为像她头发的颜色。但是头发颜色能决定一个人的阵营么? “胜券在握!”副校长喜上眉梢,“如此我方美女的质量数量都压过了对手!” “可我们不能确定那些老家伙是否也按啦啦队阵容来判断胜负。”芬格尔说。 “主要不在于老家伙们怎么想,他们已经失去对美女的判断了,关键是可以打击安德鲁的士气!一个中年怪叔叔难道不该痛恨对方旗下的啦啦队比自己豪华么?”副校长扭动着腰胯,遥遥地冲安德鲁挤眉弄眼,摆出迈克尔·杰克逊经典的提裆动作,连芬格尔都觉得老家伙挑衅得有够低俗。 “肃静!先生们女士们,请减少不必要的争执,这次听证会的核心在于校方是否在血统评定上出现重大错误,把危险的血统引入了校园。”所罗门王威严地说,“这是我们最大的禁忌之一,在古老的时代,我们就根据《亚伯拉罕血统契》建立了钢铁般的章程,以清除我们中不洁的血统。这些章程直到今天也还有效,在你们入学当日,你们已经签字服从了这一章程,因此我们所有人都受到它的约束……” 路明非如今才知道他入学的时候签的那份霸王条款是什么玩意儿。 “诸位都有人类和龙类两面,血管里同时流动着白与黑、善与恶、爱与恨、和平与杀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