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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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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容哀戚。她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棺材里,透过玻璃和亲人告别。    真是个噩梦啊,真是太讨厌了!梦里的时间是不流动的,真冷啊,她害怕地想要蜷缩起来,但是无力蜷缩;真安静啊,好想跟人说话,可是说不出来;真绝望啊,原来死亡是这样的。    她每次醒来都浑身冰冷,她不记得在三峡水下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明白那个梦是关于死亡。    呛水的一瞬间她又看到了那片近乎黑的蓝色,她浮在无尽的水波里,不能动弹。该死的缺氧把她生生拉进了那个梦里!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一切忽然被撕裂!水、光、近乎黑的蓝色,一切一切,被利爪撕开!好像是天穹开裂,裂缝处露出一张巨大的脸,脸上一对光如白昼的黄金瞳!那张扭曲而狰狞的……孩子的脸……    “不要死!”他在咆哮。    “李嘉……图。”诺诺喊出了这个名字。    更多的水灌入诺诺的喉咙,她猛蹬了几下在温泉池里站稳了,粗喘着,眼神里透出极大的惊恐。    “哦对不起对不起!”苏茜赶紧去扶她。    苏茜没料到这个水性一流的女孩会在这个小小的温泉池里马失前蹄。诺诺显然是吞了好几口水,不仅仅是入水时的一口,她在水里挣扎着呼喊的时候还吞了好几口。苏茜没听见她喊什么,可是透过水面看得出她脸上极大的惊恐。两个人认识以来,苏茜还没见到过红发小巫女那么失态。    “没事没事。”诺诺摆手,她扭头,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给苏茜,“头有点晕,我去桑拿房坐坐。”    苏茜看着她穿白色泳衣的背影没入黑暗,忽然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桑拿房里只有诺诺一个人,她舀起一勺凉水浇在被烧得发红的石头上,浓密的蒸汽弥漫开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手机屏幕是蒸汽里唯一能看清的东西,屏幕上是一则已经编辑好的彩信。她一直犹豫要不要把这条彩信发出去,但又觉得不妥,想取消的时候,又有点舍不得。于是这条编辑好的彩信始终存在草稿箱里,命运取决于她的心情。    彩信其实是一首歌,“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    来海螺沟度假的路上,她忽然想到了这个调子,图好玩就录了,心想路明非生日那天发给他,那家伙一定会傻笑。    只是……是不是显得有点隐隐约约的……其实她一直很少犹豫,什么事情想到就去做了。而且有必要犹豫么?她不可能喜欢路明非,最多就是有点可怜那家伙。在他们初相遇的时候他是条真正的败狗,那种独自蹲在角落里喘息的感觉似曾相识。她已经对路明非蛮好了,有漂亮的师姐罩着,在学院里总会好一些。她讨厌看到别人无助的样子。至于路明非喜欢她,总会过去的?师弟不是可以从师姐身上学到女孩怎么想的,然后把这些知识用去哄师妹么?    就像幼儿园时赞美她的那些大叔是属于大婶的,师弟则是属于师妹的。    其实今天应该开心地四处乱蹦,晚上和苏茜一起喝到烂醉啊,平生第一次被人求婚……可是为什么会忽然看到那张孩子气的脸?从未见过他那么焦急、暴怒和狰狞啊,那不该是他的表情。忽然一切的喜悦都被冲淡,觉得很累很累。    她默默地坐在蒸汽里,今天是路明非的生日,半个小时后这一天就要结束。    路明非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深夜23:30,舷窗外雨流狂落,远看出去城市灯光疏寥。    楚子航递给路明非一个小包:“这条航线从北极圈上空过,10个小时,睡一觉就到芝加哥了。”然后他麻利地给自己塞上耳塞,蒙上眼罩,套上空气头枕,盖上毛毯,入睡了。    路明非打开那个小包,里面是一套一模一样的装备。楚子航早已规划好要把飞机上的十个小时用于休息,这个人的生活简直精密如机器。    “美联航UA836飞往芝加哥的航班准备起飞了,请诸位乘客关闭移动通讯设备。”甜美的女声回荡在机舱里。    再没有新的短信了,路明非摁下了关机键,直到屏幕一片漆黑。此时此刻他想着的那个人在干什么呢?还是别想自己不知道的事,也许人家正偎依着在阳光灿烂的红海上钓鱼,而你在漆黑的雨夜里想她。显得很卑微,弥漫着一股让人不爽的阴霾之气,不是么?路明非塞上耳塞蒙上眼罩,眼前一片漆黑,飞机引擎巨大的风声也被隔开了,能感觉到的只是座椅传来的加速度和颤抖。波音747刺开雨幕斜插入空,掠过安睡的城市。    “晚安。”路明非轻声说,不知是对谁。    第六幕 防火防盗防师兄 Beware of Your Senior    真是一个棒极了的早晨,阳光透过屋顶的天窗照在夏弥身上,纤细柔软的女孩以芭蕾般曼妙的动作单腿而立,伸手去为他们偷两杯可乐。路明非看着她抬起在阳光中的长腿,每一根线条都青春而流畅,每一寸肌肤都温润如玉,他第一次明白了古人所谓“骨肉匀停”的意思。    “TRY A WEEK WITHOUT RAILWAY!!!”芝加哥火车站空荡荡的候车大厅里悬挂着这条巨幅白布。    路明非仰天长叹,心中悲凉。    他们不远万里飞到芝加哥,屁颠屁颠地直奔火车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满地纸片、标语牌和饮料罐的候车大厅。在他们降落芝加哥国际机场前的几个小时,芝加哥铁路局全体员工刚游行完,然后他们都回家了,一周之内不会再来。    他们罢工了。    路明非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对“罢工”这件事一直不吝溢美之词,高中期末考试政治老师出了罢工运动的题,路明非还曾深情引用列宁同志的话,“罢工的精神影响多么深啊!每一次罢工都大大地推动工人想到社会主义,想到整个工人阶级为了使本阶级从资本的压迫下解放出来而需要进行的斗争!”    可要用自己的钱包来支持芝加哥铁路局的工人兄弟,路明非就肉痛了。CC1000次支线快车是学院自己运营的,但没有扳道工和调度中心,什么列车都跟着得停运。他们铁定不能按时报到了,虽说是天灾**,不会因此扣绩点,但是在芝加哥呆一周的费用学院是不出的。    “那就在芝加哥住一周好了。”楚子航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方便,就跟我合住,房费我会付。”    路明非心里贼贼地有些开心,早知道面瘫师兄在花钱上是不计较的,就等着这句话呢!    他把行李一扛:“走!开房去!”    头顶传来咯咯一声轻笑:“两个大男人开什么房?”    路明非吃了一惊,分明这间候车大厅里就只有他和楚子航两个,难不成路鸣泽又闲不住了?他仰头寻找那个声音,忽然发现那条长宽各十米的巨幅白布在微微颤抖,好像有人藏在后面。那个人形沿着横梁往左移动,一只手从白布后面伸出来,把左侧的挂钩摘掉了,然后它又往右边移动,手又从右边伸出来去够挂钩。    “小心!”楚子航忽然说。    他看见横梁摇晃了一下,白布后的人一个不稳,整幅白布都被他扯了下来。恰好此刻一阵风卷进候车大厅,白布如一朵坠落的云。楚子航和路明非都扑上去要接,这可是从离地五六米的高处栽下来,一般人怎么也得断骨头。路明非没跑两步就被劈头盖脸地罩住,心里一慌脚下一绊,直接摔作了脸着地的天使。楚子航稍慢了半步,却看清了裹在白布里的那个人影,稳稳地接住了。    轻巧得让人一愣。    “Who啊Who啊?不要命啊?搞得我还摔一跤!”路明非揉着腰爬起来,一叠声地抱怨。    一个脑袋从白布里探了出来,左顾右盼。一瞬间无论是路明非还是楚子航都沉默了,楚子航轻轻地把那个人放在地上,自己则退后一步。    这是一种对女性的尊重,也是一种对美丽的敬畏。好比盗墓贼钻进图坦卡蒙的墓穴,面对那个精美到极致仿佛封印了时间的黄金面具,也会赞叹着久久沉默,不敢伸手去摘下它,就像是害怕会惊动沉睡的美,怕它在苏醒的瞬间苍老。    女孩好奇地看着他们俩,他们俩在女孩清澈的瞳孔中都看到了束手束脚的自己。    作为一个宅男,路明非心里有一张自己的美女排行榜,并列第一名的是诺诺和苏晓樯,小巫女不用说的,苏晓樯“小天女”的外号也不是浪得虚名,她是个混血儿,妈妈是葡萄牙人,有欧洲人的清晰五官又有东方女孩的温润;列第二的是零,冰山女王殿下的美介乎女孩和小女孩之间,冰雪般傲人,就是老冷着脸,好像天下人都欠她几百万卢布似的;柳淼淼第三,陈雯雯只排到第四,这还得考虑到裁判员路明非有因为个人好恶而加分的嫌疑。    但这几位都说不上“完美无瑕”。“完美无瑕”其实不是个好词,活的东西都有缺点,真正完美无瑕的脸大概只会出现在雕塑家的刻刀下。    而看到这个女孩的脸,你会觉得雕塑睁开眼睛,活过来了。    “嗨!妖怪你好!”路明非喃喃地说。    他的意思是只有妖怪才能长那么好看,这种有深度的槽想必面瘫师兄和美女都不会懂。    楚子航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是同学。”    女孩一龇牙:“不是妖怪,是软妹子!”    路明非乐了,果然还是有一个人能懂他的吐槽的。他这才注意到女孩嘴里叼着一张黑色的车票,CC1000次支线快车的特别车票。    “楚子航,机械系。”楚子航伸手去拉女孩。    女孩从白布里钻了出来。她穿了件素白色蜡染兰花的小吊带和一条短短的热裤,脚下是一双短袜和一双球鞋,简简单单,头顶上架着一副墨镜。    “师兄诶!”女孩蹦了起来,“我是新生,夏弥。”    “喂喂别挡着我,”路明非用肩膀把楚子航拱去一边了,“我也是师兄!路明非,历史系。”    “哟,是文科男?”夏弥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路明非。    路明非没来由地觉得自己低了楚子航一头。其实楚子航那个机械系的全名是“炼金机械系”,专门研究炼金设备的,而路明非这个历史系的全名是“龙族谱系学”,准备研究龙族家谱,深挖其历史阴暗面的。不过这些都不好对这个白纸一样的小师妹说明,这个谜底要在新生入学辅导的时候才会揭开。    “你在上面干什么?”楚子航问。    “把这块白布摘下来嘛。要住一个星期的酒店,我没钱了,我还要省钱给我的相机买镜头,这东西反正也没什么用啦,可以让我在中央公园那边搭个帐篷睡一星期。”夏弥一屁股坐在白布里,把这张巨大的布折叠起来。她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把白布卷成老大的一堆,往肩上一扛,“那我先走了,在学院见啰。”    “公园可以搭帐篷么?”楚子航问。    “我会跟他们说我代表芝加哥铁路局的工人兄弟在示威!”夏弥攥拳,认真,果然是急公好义、熊熊燃烧的少女,“铁路局的兄弟们不复工,我就要跟他们一起艰苦!”    “真棒,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路明非觉得她太有创意了,真是心花怒放。    楚子航犹豫了片刻:“你还没有社会安全卡,如果被警察问话不太方便,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们一起住,我们要去……”    “开房?”夏弥猛地回头,瞪着楚子航。    楚子航一愣,被那股凶凶的眼神吓退了。他也意识到这个邀请并不合适,虽然是同学,但毕竟不熟,两个男生邀一个女生同住,还是个中国女生,想来人家爹妈知道了是会投掷煤气罐的。    “是大款诶!好开心!求包养!”下一刻夏弥虚趴在楚子航胸前。    楚子航沉默地站着,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遇到了一个女芬格尔,还是女路明非,好,这两种物种其实区别不大。    “走走走走,开房去!饿爆我了。”路明非帮夏弥把行李拎了起来,相比其他来美国的学生,夏弥的行李算很少的,只有一口标准旅行箱和一个提袋。    “等等等等,我再去接一杯可乐。”夏弥说。    “到酒店住下再买。”楚子航说。    “你那是买是买是买啊!”夏弥比了个鬼脸,“我又没说我要付钱。”    她从包里摸出一个用过的可乐纸杯,一溜小跑到关门的Subway门口,踮起脚尖,把半边身子从金属栏杆之间塞了进去。这样她拿着杯子的手恰好能够到可乐机的开关,一阵叫人心旷神怡的水声,Subway的店员关店时居然忘了拔掉可乐机的电源。    夏弥吸着可乐满脸得意:“我比你们早到两个小时可不是白混的,这里我都侦查了一遍了!”    “哇噻!这不是有喝不完的可乐了么?”路明非满心欢喜,“我也去接一杯。”    “你们男生挤不进去的啦,我帮你们去接。”夏弥伸手又摸出两个纸杯。    真是一个棒极了的早晨,阳光透过屋顶的天窗照在夏弥身上,纤细柔软的女孩以芭蕾般曼妙的动作单腿而立,伸手去为他们偷两杯可乐。路明非看着她抬起在阳光中的长腿,每一根线条都青春而流畅,每一寸肌肤都温润如玉,他第一次明白了古人所谓“骨肉匀停”的意思。看着这一幕就只是欣赏一种美,既不蠢蠢欲动也不心痒难忍,只希望可乐杯大一些让她多接一会儿,又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机把这一刻存下来。    这份美好就像兄弟们第一次混进舞蹈学院隔着玻璃围观漂亮女生们的练习,心旷神怡。    漂亮小女贼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萌的物种之一!    “喝了我偷来的可乐就欠我人情啰,以后多帮忙。”夏弥说。三个人正拖着行李往外走。    “那还用说?师兄罩你呀!”路明非喝着可乐,拍着胸脯。    傻子才不罩这样的师妹。这就是传说中神奇的物种“师妹”啊!是电是光是牛逼的神话!要拯救苦逼的师兄们于苦海!在每个关于师妹的故事里,她们都崇拜有学识有教养深谙校园生存法则的师兄!一代代奔赴美利坚留学的师兄不就是这样过来的么?开着破车在机场等师妹,热情地帮师妹找住处,慷慨地载她去超市买东西,带她去游乐园揭示资本主义的腐朽,在她还没有完全熟悉美国不知道你只是一条废柴之前表白呀!一代代前辈都是这么占了师弟的份额,师弟们只有默默地等待成长为师兄的一天,新一茬的小师妹从天而降。    师妹如韭菜,一茬更有一茬新啊!    “师兄人真好,”夏弥笑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然后忽然换了低沉的声音,好像什么知心大姐在说话,“夏弥啊小心不要被泡了哦,提高警惕哦,防火防盗防师兄哦!”    Hyatt Regency Chicago酒店的客房里,路明非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间著名的酒店在芝加哥河的河边,眺望出去可见白色的游轮在水中缓缓经过,船头热情洋溢的黑胖导游正跟一帮外国游客渲染这座城市奠基的黄金岁月。    “师兄,我说这样不好?你帮师妹出房钱我当然举双手赞成,”路明非说,“可两男一女住一间,风纪委员会不会来抓么?”    “风纪委员会不关心这个,曼施坦因教授应该在为今年的自由一日布防呢。”楚子航淡淡地说,“我也认为不太合适,不过她说如果我为她单独出一间的房钱欠的人情就太大了,她就宁愿去公园里搭帐篷。”    他正贴墙而立,翻着一本注释《翠玉录》的古籍,“炼金化学三级”的参考书。《翠玉录》是本公元前1900年的古书,刻在绿宝石板上,在一座金字塔下的密室中被发现。它被看作炼金术的起源书,作者自称是埃及神话中三位一体的赫耳墨斯神,一共只有十三句,却包含了炼金术的一切真理。    隔壁传来哗哗的水声,夏弥在卫生间里洗浴。    “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如此可得世界的荣耀、远离黑暗蒙昧。”楚子航嘴里念念有词。这是牛顿对《翠玉录》的译文,这位科学家本身也是个知名神棍,对炼金术和神秘主义很有兴趣。在中世纪神学和科学分得不那么清楚,炼金术也算是科学的一种。    路明非真被他折服了。好不容易在新生中发现了校花级别的人物,还男女同宿,就该喝几瓶啤酒联络一下感情。想象一下,漂亮师妹在隔壁洗澡,哎呀呀“温泉水滑洗凝脂”,上课时老师讲《长恨歌》,越听越烦躁,如今擦着哈喇子想到水流正在师妹美好的肌肤上跳跃什么的,顿时如醍醐灌顶,领会了白乐天同学的诗意……说起来这句诗真不是淫词艳语么?心里吟诵几遍就觉得鼻血要流下来了……可楚子航一脸的无动于衷,抱着那本枯燥的参考书已经啃了快半小时了。这禅定的工夫,不当和尚可惜了。    “我说师兄,你啃书归啃书,找个地方坐不好么?”路明非对楚子航始终贴墙站着不解。    “顺便练一下站姿,我每晚会站半个小时,对脊椎很有好处。我建议你也试试。”楚子航说。    路明非瞥了他一眼:“算了,给芬格尔看见一定笑死。”这种又枯燥又辛苦,隐约透着股贵族气的自我锻炼在他看来有点傻,不过倒是蛮适合楚子航的气质。    “牛顿的原文是‘It ascends fr ye earth to ye heaven &amp; again it descends to ye earth and receives ye force of things superior &amp; inferior. By this means you shall have ye glory of ye whole world &amp; thereby all obscurity shall fly fr you.’也可以翻译成‘太一从大地升入天空,而后重新降落到地面,从而吸收了上界与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拥有整个世界的光荣,远离蒙昧。’”洗手间的门开了,夏弥裹着浴袍出来,擦着长发走到楚子航对面的墙边,也是贴墙而立,“要理解这句话的关键在于那个‘it’,到底指代什么。”    “可以理解为炼金术中使用的材料,也就是被火焰灼烧的金属或者其他物质。”楚子航说。    “也可以理解为‘精神’。”夏弥说。    “精神说在1972年之后就没有什么进展了。”    “但是去年精神说又出了新的论文哦。”    两个靠墙而立的人你问我答,流畅自然,听得路明非大眼瞪小眼。好像蛤蟆在佛前听经,只听得微言大义,奈何一个字不懂,恨不得有人帮它把禅机翻译为“呱呱呱呱”。    “等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师妹你为什么也贴墙站着?”路明非忍不住了。    “《翠玉录》嘛,路师兄你没选‘炼金化学’?那是一部龙族典籍的残章啦,就是太晦涩了,一直没有准确的解释。”夏弥说,“我等着头发干,顺便练习一下站姿。”    “你说什么?”路明非震惊了。    怎么回事?这小师妹还没经过入学辅导,不该是一张白纸好画最美的图画么?她听说这世界上其实有神奇的爬行类王朝应该惊恐得尖叫才对啊!当时路明非师兄……便是屁滚尿流地尖叫了!    “龙族龙族龙族。”夏弥连说三遍。    “她是预科生,3E考试对预科生而言是提前的,所以龙族的存在对于她而言不是秘密。她的血统级别是‘A’,非常优秀。”楚子航对路明非解释。    “预科?什么预科?”    “学院在中国的秘密分校,中国各地筛选有血统的高中生进入预科班。对他们学院会提前安排3E考试,如果血统足够优秀,毕业后就直升本部,如果没通过,卡塞尔之门进入关闭程序,他们会被作为普通学生处理,毕业高考。”楚子航说,“夏弥,1993年10月30日生于中国北京,性别女,入读预科前就读于北大附中,北京户口,家中有父母和一个哥哥。”    “喂喂!”夏弥瞪眼,“查户口么?”    “是诺玛从本部发来的资料,我们总得知道你是谁。”楚子航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起自己的ipad,“路明非你帮我递给夏弥。”    “为什么叫我跑腿?”路明非嘟囔。    “我的功课还没结束。”楚子航仍旧站得笔直,并把一本精装书顶在脑袋上。    隔着四五米远,夏弥也在自己脑袋上顶了一本精装书,伸着手等路明非帮她把ipad拿过来。    “你们玩我?”路明非狠狠地从楚子航手里接了ipad跑过去递给夏弥,活脱脱一个小狗腿。    Ipad上是夏弥的档案,详实清晰,事无巨细。卡塞尔学院情报部负责学生档案,这伙人以中央情报局般的严谨著称,把任何人的档案整得都像是黑历史。点亮这份档案的是夏弥的照片,不知道是用什么小相机随手拍的大头照。她的头发染成深咖啡色,戴深色的美瞳,在一片夕阳里回过头来,黄色的蝴蝶结发带飞扬起来。    “你真非主流!”路明非随口评价。    “你才肥猪流你们全家都肥猪流。”夏弥拿过ipad瞅了一眼,“那是我在动漫社cos凉宫春日。”    “她们选你cos凉宫春日?”    “我本来想cos朝比奈的。”夏弥说。    “朝比奈?”路明非一龇牙,乐了。    朝比奈是《凉宫春日的忧郁》里的那个大胸美少女,总是被迫穿成兔女郎、女仆甚至……性感青蛙的样子,想起夏弥cos起来的效果,鼻血又蠢蠢欲动。    夏弥叹了口气,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沉默了片刻:“可她们都不同意,她们说我不够格……”    “我最讨厌那些胸大的女生了!”夏弥忽然抬起眼睛,大声说,“她们欺负人!”    真是情由心生和掷地有声,忽然屋子里安静下来,不……是一片死寂。    “那……节哀啊。”路明非给这个沮丧的师妹递了一个橙子,拍了拍她脑袋上的书,好像一个悲悯的僧侣安慰天赋不足的求道少女。    他忽然狂笑着扑到床上,把脑袋蒙在被子里,猛捶床面。他实在忍不住,这样憋下去会憋出内伤的。他忽然觉得这场罢工真是太棒了,滞留在芝加哥的这一周肯定会更棒,都是因为碰上了这个漂亮、捣蛋又二不兮兮的师妹,她同时是林志玲……和相声演员啊!    “笑……笑你妹啊笑。”夏弥瞟了一眼路明非,撇撇嘴。    “‘太一’如果是指精神,那么上界和下界指的是龙类和人类不同的精神世界?”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啊,描述了一个从人类进化为龙类从而自我圆满的过程。”    “人类可能进化为龙类么?”    “中世纪《翠玉录》的研究者中曾经有人认为,这是一本假托神名的作品,但是作者‘无限逼近于神’,是‘窃取神的法则’,因为畏惧这种法则被普通人洞悉,所以使用了密语。”    “古埃及文中的祭祀体?”    “对啊,祭祀体只被僧侣掌握。公元七世纪阿拉伯文就取代埃及文成为埃及的通用语了,所以祭祀体很难解读,你用的牛顿译本可能错误百出……”    “你刚才采用的译文是‘太一从大地升入天空,而后重新降落到地面,从而吸收了上界与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拥有整个世界的光荣,远离蒙昧。’按照你的解读方式,人类能够进化为龙类,他就没有必要返回人类世界,作者既然要远离蒙昧……”楚子航沉吟。    “为什么远离萌妹?”路明非百无聊赖地打岔。    这是美好的一天,有豪华的五星级酒店,舒服的大沙发,酒店送的果盘,买单有阔绰的面瘫师兄,还有新遇见的漂亮师妹。结果他们俩每人顶着一本书,在路明非一左一右贴墙站立,好似两条门神。更让人无奈的是分别看了一会儿书之后,两个门神开始就那本什么《翠玉录》的解读而争论,都他妈的是学术派,路明非一个字都不懂,只听得“从天到地”和“从地到天”一类玄之又玄的话。    “那么他为什么要‘重新降落地面’?‘从地到天’不是一切炼金术的极致追求么?”楚子航完全没有理睬路明非的意思,他的思绪全在和夏弥讨论的话题上。    “从地到天,从天到地,万事万物多么神奇,多么神奇啦……”路明非忽然想起这首央视栏目的儿歌,小时候看的,随口就唱了出来。    楚子航和夏弥都无语地看着他,大概是完全不能理解这家伙的内心世界。    “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就在路明非意识到自己又脱线了的时候,夏弥忽然开始以京韵大鼓的调调唱《宰相刘罗锅》的主题歌。    “喂喂,这什么情况?你们不是在学术讨论么?为什么神转折到老歌联唱上了?”路明非说。    “配合一下你嘛。”夏弥说,“你会不会唱《巴巴爸爸》的主题歌?”    “我好像记得……”楚子航试着哼了哼调子。    后来路明非回忆那个阳光里的温暖下午,觉得他们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都没做,芝加哥河上的游船来来往往,电视里重播着《辛普森一家》,他坐在沙发上,左右两边俊男美女顶着精装本站得笔直。他们有时候讨论学术有时候对歌,有时候夏弥说白烂笑话,有时候路明非给夏弥普及学院势力划分。这种下午听起来真是浪费人生。    但你总会希望这样的下午能更长一些,更多一些,永远不要结束……    “你睡着了么?”路明非看着天花板,轻声问。    “还没有,在想事情。”枕边的人也看着天花板,被子盖到肩头,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被子里面。    “抱歉抱歉,是我翻身声音太响了?”    “不是,只是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一会儿困了就会睡着,没事。”    “你用的也是IPhone,这里有无线网,既然都睡不着……不如联机来打连连看?”沉默了很久,路明非提议。    “我不会打连连看,但我们可以下国际象棋。”    “连连看都没玩过,师兄你的人生真是个悲剧……”路明非扭过头,看着枕边那张英俊的脸和整齐的睫毛,叹了口气。    “对不起。”楚子航说。    路明非还记得高中军训时他们偷听女生夜谈会,话题是“如果泡到楚子航我该怎么玩?”强硬派表示坚决推倒,文艺派表示要听楚子航讲睡前故事,贤妻良母派表示要把心爱的楚子航宝宝养得肥头大耳,事业派的则鄙夷说就让他跟着我好好地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好了!老娘养他!最后脱颖而出的是温情派,一个女孩轻声说:“我只想在他睡觉的时候一根根数他的睫毛……”听墙脚的兄弟们都酥倒了。    如今岁月荏苒时过境迁,当年夜谈的女生们大概都各有男朋友了,倒是听墙脚的和楚少爷同床共枕。    “你妹啊,”路明非肚里嘀咕,“和这少爷同床一周?我何德何能啊?嗨,姑娘你羡慕我么?嗨,姑娘你羡慕我么?”    他嘀咕着嘀咕着就睡着了。    楚子航把头扭向一旁。夏弥已经睡熟了,窗帘没有拉上,月光照在她的柔软的额发上,被子一直裹到了后脑勺,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小的脸儿,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两痕阴影。楚子航心里一动,那睫毛一根根历历可数,仿佛计数时间。    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长桌上放着一只铝制密封箱,贴着来自中国的快递标签,罢工前最后一班CC1000次快车把它送到了这里。    施耐德打亮一支暗紫色光的电筒照在密封箱的边缘,紫光下如同钞票防伪标记的反光标签出现。施耐德点了点头:“密封签没破损,箱子在路上没被打开过,里面的东西是安全的。”    “这东西不必送到学院,直接发给校董会就好了。”曼施坦因皱眉,“这样我们还得等着校董会派人来取。”    “我叮嘱楚子航寄给我们的。”施耐德说,“还是不太放心,打开看看比较保险。”他倒是说干就干,抓起手提液压钳,“咔嚓”把锁剪掉。    “喂喂!”曼施坦因大声喝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做事的风格简直就是破门而入的强盗,你没有钥匙么?”曼施坦因说,“放过这东西好了,这不是我们要的东西,我们已经按照校董会的要求夺回了,就扔给他们。别碰,会给自己惹麻烦。”    “这样简单。”施耐德淡淡地说。有时候曼施坦因不得不怀疑楚子航的某些行为方式是跟自己暴力成性的老师学的。    铝箱里是一个封好的纸袋,纸袋上的密封条完整。施耐德扯开了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袋子里都是影印文件,印在透明胶片上。施耐德极快地翻阅那些文件,他的双手忽然变得极其灵活,完全不像一个老人。胶片在他的指间飞速滑动,他的眼睛如扫描设备般掠过,铁灰色的瞳孔收缩得极小。曼施坦因很少见施耐德那么认真。    “喂你!你疯了!”曼施坦因反应过来了,大吼。    施耐德根本不是在检查这件东西是否完好无损,他要在这些资料被取走之前扫视一遍,偷看校董会绝密的“SS”级资料。    “你知道这份资料是什么么?”施耐德面无表情,一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这是过去五年中,中国警察关于‘未知类型犯罪’的保密档案。‘未知类型犯罪’就是‘超自然犯罪’,这份档案就像美国空军关于UFO的‘蓝皮书计划’。当然,其中大部分只是因为犯罪手法太精巧难以侦破,但有些则跟龙族有关。”    “中国警察知道龙族存在?”古德里安震惊了。    “不,但他们知道这些事情超出了正常人类能理解的范畴,比如这一则。”施耐德把找出来的一张胶片放在桌上,“2004年7月3日,台风‘蒲公英’在中国东南部沿海登陆,造成长达三日的暴风雨。那场暴风雨中有一场没有结论的事故,一部迈巴赫轿车在高架路上被遗弃,车身上有大量难以解释的破损,像是在一系列机械上冲压过又拿激光焊枪切割。司机不在车里,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司机,他从世界上蒸发了。”施耐德缓缓地说,“那个司机,是楚子航的亲生父亲。”    “难怪校董会没有让楚子航担任专员……”曼施坦因忽然明白了。用楚子航是迫不得已,但又不能信任他。    曼施坦因转身,一步步后退,远离这张长桌:“施耐德我无法阻止你袒护你的学生,但我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你会因此收到校纪惩罚……不,党规!”    他是风纪委员会主任,主管校纪,而校纪之上,还有秘党的党规。党规源自一份炼金古卷《亚伯拉罕血统契》,是从中世纪流传下来的严厉章程。施耐德侵犯了长老会的秘密,这种行为的严重程度接近“叛逆”。    “不,你跟这件事有关,”施耐德头也不抬,把早已准备好的信封袋递给曼施坦因,“自己看。”    曼施坦因打开信封袋,里面是一份份学生简历,每份简历都加盖着特殊红色漆章。漆章的文字是,“尼伯龙根计划”。    “尼伯龙根?”曼施坦因听说过这个神话中的“死人之国”,不过他不明白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而他的脸色忽然变了,他翻过几份简历,看到“陈墨瞳”的名字。    “你翻得那么快干什么?我看到有路明非……”古德里安也伸长脖子凑过来看。    “这是什么意思?”曼施坦因低声问。    “尼伯龙根计划,校董会主导的血统筛选计划。名义上他们要从‘A’级以上学生中筛选精英加以特殊培养,事实上他们还有一个目的是清洗我们中的可疑血统。这些学生都被认为血统存疑的,包括你的学生陈墨瞳,”施耐德指了指古德里安,“还有你的学生路明非,现在还要说这跟你们无关么?老友们。”    “不可能?要说血统存疑,最有问题的难道不是你的学生楚子航?可这里面没有楚子航?”古德里安说。    “很好理解,”曼施坦因低声说,“他是楚子航的导师,就算楚子航被怀疑,简历也不会被送到他的手上。让他调查的人,必定是跟他无关的。”他已经相信了施耐德说的话。    “能有什么问题?他们不都是我们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么?”古德里安茫然。    “你调查了这些人么?”曼施坦因问。    “校董会的命令必须执行,我已经呈交了调查报告。我搜集了一点资料随便写了写,我说他们血统没有可疑的地方,但是我的结论未必会被采纳。”施耐德淡淡地说,“这些人里最特殊的两个就是路明非和陈墨瞳,他们对龙文有共鸣,但没有言灵。尤其是路明非,他是学生中唯一的‘S’级,换句话说,他和校董的等级一样高,但他居然没有言灵。任何人都会很容易地怀疑到他。”    “血统可疑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曼施坦因问。    “龙族血统超标。通常我们认为,龙族血统如果超过人类血统的比例,这个混血种就接近龙类甚于接近人类。他就不再是我们中的一员。但是龙族血统也可能在基因遗传上表现为隐性,这种隐性基因可能缓慢地苏醒。这会导致混血种逐步龙化。超过50%的阈值,他就变成了敌人。”施耐德说,“龙王诺顿就是典型的例子,他是纯血龙族,但在觉醒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人类孤儿。”    “现在有什么办法能够用实验室测算基因比例么?”    “没有,只能倚靠对他们行为方式的分析。所以你明白为何校董会花费如此高昂的代价去窃取这份档案,并且给这次的夺还行动如此高的级别。被‘尼伯龙根计划’调查的学生中,路明非、陈墨瞳,还有非常可能的楚子航,他们都来自中国。”    “这是查他们的家史。”曼施坦因低声说。    “明非……不会有问题的,他怎么可能危险?他完全是个怂蛋啊!”古德里安结结巴巴地说。    “你不是一直说你的学生全身上下都是灵感么?”曼施坦因把他往旁边一推,看着施耐德,“如果校董会认为他们的血统危险……结果是什么?”    “校董会的做事风格,你应该和我一样了解。”施耐德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着曼施坦因,铁灰色的眼睛里是彻骨的冰寒。    曼施坦因深深吸了一口气:“铁腕法则……清洗出局!”    “杀……杀掉他们?”古德里安声音颤抖,“没必要……在太平洋上买个小岛,修个别墅,把他们送到那里去,定期送给养不就好了?”    “夏威夷群岛的终生度假?要是这么好的待遇我也想有危险血统了,”曼施坦因苦笑,“可你觉得校董会是群慈善家?”    “他们不会杀人,但是历史上他们曾经采用‘脑叶白质切除术’来清洗血统危险者。”施耐德说。    “什么意思?我没研究过脑科学。”古德里安一愣。    施耐德迟疑了片刻。他不想提及这段历史,但是秘党绵延了几千年,从盛行鲜血祭祀的古代走到黑暗的中世纪,再走到激进的工业时代,最后进入现代社会,他们的历史不可能都符合现今的道德规范。    “一种脑科手术,发明人是安东尼奥·埃加斯·莫尼兹,一个葡萄牙医生。他研究古代埃及人的头盖骨时,发现这些头盖骨上都有打孔的痕迹,他认为这是埃及人用脑外科的手术治疗癫痫。他完善了自己的理论,认为切除脑叶白质可以治疗各种精神疾病,包括抑郁、亢奋、紧张、偏执等不讨人喜欢的精神状态。从1930年到1950年,这种手术在全世界做了几万次,手术后的病人确实都更温顺,容易被控制,但是往往都像傻子一样整天呆坐在某个地方喃喃自语。他因此得了诺贝尔医学奖。”曼施坦因说,“这是历史上最扯淡的诺贝尔奖之一,因为医生完全误解了埃及人施行这项手术的目的……在埃及法老统治的时代,这项手术用于控制混血种,切除脑叶后,龙族血统最重要的‘精神共鸣’也被截断。”    “长老会是知道这项手术的作用的,因此他们把被怀疑的混血种送进精神病院……”施耐德说,“他们还花钱在全世界鼓吹这种手术的疗效。”    “妈的……”古德里安喃喃地说。    “现在你们都该清楚了,学院中有些人被怀疑是危险的,而我们是这些学生的导师。如果他们出事我们也不得不承担些后果,所以我们有必要采取些行动。”施耐德擦燃一根火柴,把那张关于楚子航的胶片点着,呛人的烟气里,胶片渐渐融化在烟灰缸中。    “火柴借我用用。”古德里安说。    “别费力了,胶片里没有和路明非相关的内容。执行部查过他的过去,平淡无奇。他的前十八年人生正常得让人觉得太失败了,甚至会怀疑他根本就没有血统,是被错招进来的。”施耐德耸耸肩。    “天才必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古德里安松了口气。    又一根火柴擦燃的声音,两人一齐扭头,看见曼施坦因面无表情地点燃了另外一张胶片。    “风纪委员会主任先生,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啊,”施耐德冷冷地笑了,“你不是最看重校规校纪和校董会的命令么?”    曼施坦因不回答,冷漠地看着那张胶片也在烟灰缸中化为灰烬。    古德里安恍然大悟:“是因为她母亲么?你当年暗恋她母亲对么?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奇男子。”他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并用了最近学的新词汇。    “该死!没这回事!”曼施坦因恨不得把烟灰缸拍他脸上。    施耐德手脚麻利地把剩下的胶片收拢塞回铝箱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新锁“咔哒”一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着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好了,做完了,现在我们是共犯,应该一起喝一杯。”    “慢着!你毁掉了有校董会封条的纸袋,这也太明显了!”曼施坦因低喝。    “很简单,既然猎人曾抢走这些资料,那么就是他们拿走了其中的片段。”施耐德胸有成竹,“事实就是如此,非常合理。”    “一些低纯度血统的猎人,他们为什么要插手我们的事?如果是有人暗地里委托他们,他们又为什么要拆开这些资料?他们只是接受委托赚小钱的人。”曼施坦因皱眉,“他们没理由这么做。”    “他们是坏人,”施耐德耸耸肩,“坏人做任何事都有可能,不需要理由。”    “你的逻辑真是和执行部的行事风格一样的……简单粗暴……”曼施坦因喃喃地说。    这时响起了舒缓的敲门声,三个人迅速地对了眼神,施耐德飞身而起,抓起烟灰缸扔进废纸篓里,倒进了一罐可乐,古德里安把一本厚重的字典扔进去,压掉了袅袅青烟,曼施坦因迅速活动脸上的肌肉,恢复了他作为风纪委员会主任一贯的严肃正直。他走过去拉开门,微笑的年轻人站在门外,金色的长发遮住半边面孔,出奇的清秀。    他伸出手:“您好,曼施坦因教授?我是校董会秘书帕西,受命来取一个箱子。”    他看向中央控制室里,长桌上摆着一个铝箱,看起来威严冷漠的执行部施耐德教授,还有百无聊赖吹着口哨的古德里安教授看见他好像都挺开心,挥手致意:“嗨!”    “妈的!用得着吹口哨来表示心里没鬼么?”曼施坦因在心里咒骂。    第七幕 群龙的盛宴 Dragons'Feast    他缓缓揭开箱盖,声音里带着神秘的诱惑,“神话般的武器……炼金刀剑组合!”    乌金色的锐光沿着箱盖开启的缝隙流动。路明非呆住了,他忽然觉得那箱子里的东西是件活物,他能够听见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呼吸声。    盒盖打开,炼金刀剑?七宗罪!好比故人重逢。    路明非睁开惺忪的睡眼,屋里静悄悄的。他把头扭向一边,楚子航睡过的那块被单上平平整整,连点凹陷都没有,而夏弥那边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好像根本不曾摊开过。    “没义气。”他嘟囔。    一大早这两人出去玩了么?连个招呼也不带打的。他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夏弥是不是对楚子航有点儿意思,说起来新生小美女和万人仰慕却始终光棍的面瘫师兄还是很般配的,学术上还有共同语言,简而言之就是都不说人话。不过如果要出去玩带他一个也不多嘛,他虽一直是个灯泡,但很有自觉,是枚不胡乱闪亮的好灯泡,温暖地照着旁边的情侣。    真安静,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路明非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确信自己到底在哪里。没什么证据证明他此刻还在做梦或者已经醒来,在这样的早晨,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不就像一场梦一样么?    虽然一直都是个存在感薄弱的人,但是从没觉得这么没着落,躺在软软的床上像是悬浮在空中。这次婶婶真的生气了?明年暑假还回叔叔家么?回去了还得挨婶婶的白眼?可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待在空空如也的校园里?别人都回家过暑假了,只有他孤零零的。原来没了楚子航恺撒诺诺夏弥芬格尔他真的就是一个人,这就是所谓的“血之哀”?或者魔鬼版路鸣泽说的“孤独”?    想到路鸣泽,他愣了一下,明白了。    “上早饭!”他豪气地拍掌。    门开了,路鸣泽推着一辆银光闪闪的餐车进来。他比那辆餐车高不了多少,可一本正经地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法式的厨师高帽。    “刚起,怪乏的,朕要在床上用膳,推过来。”路明非摆足了架势,像个春睡初醒的法国贵妇那样倚在枕头上。    “鱼子酱配现烤全麦吐司,丹麦包配提子干,柠檬汁煎鸡胸肉,慕尼黑烤白肠,”路鸣泽像个管家似的,严谨又殷勤,“饮料您需要咖啡、牛奶麦片还是奇异果汁?”    “就这些?朕最爱油条和豆腐脑!”    “没问题。”路鸣泽揭开白银扣盖,里面是一套中式白瓷餐具,四根炸得很到位的油条,两碗滑嫩的豆腐脑,和几样小菜,高邮咸蛋、金华火腿、杭州素鸡以及王致和红油腐乳。    至于什么他刚才说的鱼子酱、丹麦包、鸡胸肉、烤白肠,一样也无。    “玩我呢?拿四根油条两碗豆腐脑就来冒充法国厨子?”路明非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很高兴。回到卡塞尔学院他就只有德国饭吃了,没完没了的烤肠酸菜和猪肘子。    “我们的客户服务是第一流的,魔术早餐,如果你想吃的是法式早餐,揭开来一定是法式早餐。”路鸣泽坐在床边,“你只有两根油条和一碗豆腐脑,另一半是我的。”    路明非迟疑起来:“别是在梦里吃饭?在现实里我其实是吃着癞蛤蟆喝着洗脚水?《西游记》里有,白骨精变成送饭村姑,饭都是癞蛤蟆和土块瓦片。”    “怎么会?你是客户,客户是最牛逼的。我们当魔鬼的总是善待客户,都是生意人呐!勤劳致富!”路鸣泽端起豆腐脑吹了吹,自己喝了一口,“这样放心了?”    “放心个鬼!你花样多,我玩不过你,认了!”路明非受不了油条的香味,抓起一根咬了一口。真是绝棒的油条,那个酥脆油香,就算在现实世界里是癞蛤蟆他都认了。    “有事说事,这次不是我召唤你的,不记账啊。”路明非嘟嘟囔囔的。一大勺豆腐脑下去,一丝辣劲儿透上来,味道像极了叔叔家门口那家早点摊做的。    这样的豆腐脑才是让人继续在这孤独的世界上混日子的理由啊!    “当然啰,当初订立契约的时候说好的嘛。”路鸣泽显得很大度,“今天会有点事儿发生,特意来通知你一下,以免你出岔子。”    “有点事儿发生?”路明非皱眉,夹了一筷子素鸡。    “一会儿你会有一场重要的活动,需要用钱,但我知道你是个穷狗,所以准备借你点钱。”    “不要!”路明非回绝得干净利落。    “不要?”路鸣泽吃惊了。    “问你借钱?那就是我求你啰?求你就要拿命换,不干!我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要是有绑匪劫我,我还不如召唤你把他们全都干趴下,也是四分之一条命。”    “是不收费的客户赠礼。”    “那么好心?你?”路明非斜眼看着路鸣泽。    “我。”路鸣泽微笑,此刻这个小魔鬼脸上,那份纯良的笑容就像晨曦绿叶,面对这笑容,就算你知道他一肚子坏水儿也没法恨他。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始终跟你是一心的,因为……你是我哥哥啊。”他居然伸手,轻轻摸了摸路明非的额头。    “摸什么摸什么?辣椒油都蹭我脸上了!”路明非大声说。    但在路鸣泽的手触到他额头的瞬间,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绝不是因为端过豆腐脑的手自然带着热气,而是有实质般的暖流从路鸣泽的手心流入他的身体。那种简单而自然的接触,好像在梦里有过几千几万次,摸摸你的额头,说……哥哥。    其实翻回头去想,这个鬼鬼捣捣的大男孩一次也没有害过自己。每一次走投无路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恺撒诺诺楚子航都帮不上忙,只有这个魔鬼版的路鸣泽始终守候在自己身边。只要你愿意跟他做交易,他就一定帮你,就像整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这次的临时言灵,‘show me the money’。在《星际争霸》里,输入这个作弊码会为你增加一万的矿石和燃气,这个言灵则会为你增加一万美元的财产,可以重复使用。”路鸣泽把手收了回去。    “我说,我回馈客户那么频繁,你能不能有点重要的事情召唤我一下啊?”他从床上跳了下去,轻手轻脚地走向门边,在门边回过头来,“不过我猜很快就有了,危险离你不远,保持警惕,那部手机要始终带着身边,有事短信联系。哦,对了,前台有人给你留了字条,我顺路给你带上来了,就在餐车上。”    他在背后关上了门。    随着门锁扣合的“啪嗒”一声,路明非一个激灵,一切恢复了正常。    还是那间酒店客房,还是温暖的晨曦透过白纱窗帘,但有些细节不一样了,路明非身边出现了楚子航躺过的凹陷,夏弥那张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根本没叠。桌子上散落着剥下来的橙子皮,夏弥的白色棉睡衣搭在椅背上,上面黏着一张黄色的速记贴:“明非师兄,我们有事先出去了,给你叫了中式早餐,油条豆腐脑。”落款画了一个猫头,夏弥的签名居然是个猫头。    只是细微的变化,那种身处梦境中、对世界的生疏感消失了。    餐车还在,碗里还有没吃完的豆腐脑,细腻白嫩,洒着鲜香的辣麻油、榨菜细丝儿、海虾仁、芝麻和香醋,餐盘里半根油条,热气儿还没散。这次路鸣泽居然没有整他。    忽然觉得很想哭,不知道为什么……还想打喷嚏……    路明非深深吸气,打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如果这泪水是因为悲伤,他的悲伤一定像大海一样广阔,但不是,是因为油条上抹的一条红色酱汁。    辣劲儿十足的朝天椒酱!    “你妹啊!有吃油条配朝天椒酱的么?路鸣泽你够狠!”路明非一边抹泪,一边幻听到那个腹黑的小魔鬼出门之后得意的大笑。    “再信他我就是他生的!”路明非擦着嘴从洗手间里出来,心里发誓。路鸣泽抹朝天椒酱就像抹花生酱似的,厚厚一层,他就着冷水狂漱了十分钟口。    “既然早饭是耍我的……那加钱的言灵也靠不住?”路明非琢磨。况且这言灵要怎么用?对着空气大喊,“show me the money”,然后就有送快递的大叔送一个装钱的邮包给他?而且可以重复使用,要是他喊一百遍就是一百万美元,那还不得一辆运钞车停在酒店门口?    一只淡黄色的信封放在餐车上,信封上用漂亮的花体写着,“Ricardo M. Lu”。    “Dear Ricardo:    这是一封任务邮件,请在收到这封邮件后立刻下楼,酒店门口有一辆黑色玛莎拉蒂轿车等你,伊利诺伊州车牌,车牌号‘CAS001’,任务细节车里的人会告诉你。”    信打印在一张Hyatt酒店的信纸上,如果不是落款处的签章,路明非一定会猜测这是路鸣泽耍他的。这种防伪徽章是卡塞尔学院专用,路明非上次看见它是在自己悲剧的成绩单上。    路明非跑出酒店,第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黑色玛莎拉蒂。    这是和法拉利同店销售的名车,修长的机舱盖弧线凌厉,像是条跃出水面的鲨鱼,防窥视玻璃阻断了看向里面的视线。绝对是件拉风的玩具。路明非探头探脑往里看,揣测车里的人是谁,听说执行部的薪水相当丰厚,但是有钱到开着玛莎拉蒂执行任务,不知是何等风流人物。    黑色订制西装?锃明瓦亮的意大利皮鞋?抹了油能当镜子用的头发?说起来龙大概是很臭屁的一族,连他们的混血后代们都那么爱得瑟,学院的男男女女十有**端着贵族派头,连楚子航也开着Panamera公干。要不然是个美女?旗袍开岔直到大腿根,尖细的高跟鞋,大波浪卷发?不对,那造型是国民党女特务专属……路明非胡思乱想。    车门自动弹开,差点撞上他的脑袋。他一猫腰钻了进去。    黑色订制西装,锃光瓦亮的意大利皮鞋,抹了油能当镜子用的头发,以及胸口那支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如果不是这家伙一头银发,看起来就是彻头彻尾的淫贼!加上银发之后是……老淫贼!    “校……校长!”路明非结结巴巴。    “你好啊明非,这次的任务,我们精诚合作。”昂热微笑举杯。这老家伙显然很会享受生活,音响里放着婉转的咏叹调,本该插着一支可乐的插槽里居然是支冰酒,头顶的天窗敞开,袅袅的雪茄轻烟飞腾而上。    “您……也被罢工困在芝加哥了?”路明非不由得有些窃喜,不是只有他衰。    “算是,不过我原本就计划在这里逗留两天,参加一场拍卖会。”昂热递过一份印制精美的资料,“索斯比拍卖行,世界上最优秀的拍卖行之一,是艺术品的重要流通地。”    路明非有点茫然。拍卖?这是恺撒那种有钱人家大少爷玩的,跟他能扯上毛关系?学院的任务……难道是去打劫拍卖行?有可能!执行部绝非什么善类,违法乱纪的事情似乎做过不少,开这辆跑车没准就是为了逃得快点。不过真要是打劫拍卖行也该出动楚子航那种狠角色?让一个实际年龄已经超过百岁的老家伙带着一个新手去?虽然这老家伙无论言灵还是身手貌似都不在少壮派之下,可要是不巧一颗流弹把校长给崩了……    他翻着那份资料。中国如今真是发达了,资料上都印有中文,清乾隆斗彩宝相花卉纹葵式三足盘……宋青花釉里红浅浮雕“秦王破阵乐”高颈瓶……南阳独山玉毗卢遮那佛垂手大玉海……一个个名字花团锦簇,下面标着耸人听闻的价格。    “资料上的东西不是我们感兴趣的。”昂热挥舞着雪茄,“这是一场‘定向拍卖会’,所谓定向拍卖会,是指法律规定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流通的物品的拍卖会,因此只邀请特定身份的客户。但往往这种拍卖会上出现的东西是来路不明的,即使大型拍卖公司也不敢公之于众,只是邀请口风紧信用好的客户。2003年索斯比试图拍卖西汉窦皇后墓中的六件陶俑,就是被盗文物,这事闹得很大。那之后一些有趣的东西就不会印在宣传资料上了,只有亲自到会场,才揭开谜底。”    “那……我们真的是去竞标?”路明非松了一口气。看昂热挥舞雪茄的派头,他一直在想老家伙会不会从手套箱里掏出一把填满子弹的柯尔特手枪扔给他说,“今天这票生意就看我俩的了!”    “当然,”昂热一愣,“去拍卖会,自然是要拍东西。”    “那就好那就好,校长您继续。”路明非点头如捣蒜。    “定向拍卖会是学院淘换宝贝的地方,经常会找到些冷门藏品,比如我们曾经以不到40万美元的价格拍下一件年代不明的黄铜喷灯。你知道那东西么?”昂热双手比划,“就是上上个世纪化学家用的酒精喷灯。”    “见过,高中实验课上只有老师能用,跟小火焰喷射器一样。”    “很对,那么设想一下,如果把喷灯横过来用……”    “那……就是个喷火器了!”路明非明白了。    “对!其实那根本不是一盏酒精喷灯,而是一件武器,19世纪的炼金技师的作品。通常他们把这类东西称作‘龙息’,燃料不是酒精,而是精炼后的含汞硝酸甘油。”    “硝酸甘油……那不是炸药么?”    “对的,就是炸药,它能喷出长达20米的锥形火焰,附带爆炸效果,同时释放巨量汞蒸汽,是对抗龙族的强力武器。”昂热点头,“所以说那是个淘换宝贝的地方。”    “那我去是……”    “你要扮演一个新入行的买家,有件东西,我们希望借你的手拍下。”昂热递过来一个插入式无线耳塞,“很简单,按照我的指示做就可以,但是记住,在拍卖会上你我并不认识。”    “我不大合适……拍卖什么的我都不懂诶……”路明非怂了。    “不懂没关系,学院会为你制造各种各样的学习机会,”昂热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沉默了几秒钟,“你是学院现在唯一的‘S’级,必须学习很多事,在我和守夜人还能维护这所学院的时候,你们要尽快地学习……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路明非从老家伙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萧索之意。    “以我这样的年纪,你认为我还能活多久?”昂热耸肩,“我可是狮心会的最早一批成员,当然,如果你活过整个20世纪,对于死不死这种事,你也会和我一样不太在意。”    “那您……还抽烟抽得那么凶……”路明非磕磕巴巴地说。他从没想过校长这样威风八面的人也会死,对于卡塞尔学院任何一个学生而言,校长和守夜人是这所学院的基石,一个活了一百三十年仍然能够挥舞折刀猛虎般跃起一刀插爆龙王脑袋的老家伙,根本就是个老妖怪嘛!而老妖怪这种东西不该是千年不死的么?听一个老妖怪跟你说起死亡这么严肃的命题,真是又搞笑又悲情。    “龙族基因的好处是,我们中大多数人永远不会得癌症,很多致命的疾病都远离我们。如果有一天我要死,必然是全身零件老化得不能用了……或者被龙王的言灵爆掉脑袋。”老家伙潇洒地把烟头从天窗弹了出去,单手握住方向盘,猛地把油门踩到底。    这条危险的鲨鱼吼叫着冲了出去,也不管正在变色的红绿灯,直插入车流中,后面的几辆车被逼得紧急刹车,横七竖八地把整个路口堵死了。    “嗨嗨嗨嗨!”路明非连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上,只能玩命地抓住扶手,被汽车杂志推崇备至的“推背感”此刻简直是种折磨,仿佛一股巨力把他死死地按在座位上。    这群卡塞尔学院的疯子!难怪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相比起来楚子航只是以60公里时速倒车而已,真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司机!    昂热享受地把杯中冰酒一饮而尽,继续加速,看起来这老家伙开快车是家常便饭。    冰酒?喂喂不对?冰酒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时速已经到了120公里,而开车的老家伙手拿一只高脚杯?太刺激了?路明非脑袋嗡的一声。    “校长……酒后驾车,在中国……”路明非使劲咽了口口水,“是要吊销驾照的!”    “在美国也一样。”昂热耸耸肩,“但你觉得他们会为一个130岁的老家伙续驾照么?我学开车的时候还没有驾照这回事,那是1899年……嗯,对,1899年,而汽车是1885年才发明的新玩具,还没有马车跑得快,没有福特没有通用,什么交通规则都没有!”    “校长你……无照驾驶了一百多年?”路明非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刚才错车的瞬间他以为一定撞上了,间隙只有那么一点,好像两个日本武士对刀,快刀在空中对闪而过,“校长我还年轻还想好好地生活呀!”    “对啊,”昂热微笑,“你还年轻嘛,可是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么?我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    “喂喂,拜托!转换话题的时候能否别继续加速啊?”    “我没转换话题,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喜欢开快车,还有什么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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