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第 254 章
省城市区某高楼楼顶经营了一家安静的茶馆,茶客可以在优雅的露天包厢里边品茶边欣赏中心城的璀璨夜景。 恬静与繁华结合,有大隐隐于市的禅味,是近期最流行的高端交际场所之一。 霍泉对这个地点非常满意,亲自挑选。 司机将他送抵楼下,他悠然步入电梯,直上38楼。 电梯里只有他一人,向来挺直腰骨做人的他难得含了含背,轻轻靠到电梯墙边,低头翻看手机里的短信记录。 从下而上一条一条,边看边眯眼笑。有些已经翻过上百遍,完全可以背下来了,可再看时依旧趣味盎然。 这是他最上等的放松方式。 “叮”一声,电梯到了38楼,梯门打开前他收起手机,重新站直腰骨。 服务员机灵地带路,馆内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路不仅无声,还像踏在软浮浮的云端一样。 半路,迎面遇见从里面出来的东澳城平总与张总监。 平总与张总监俩人微愣,紧接着热情地上前招呼。 霍泉轻飘飘地回以微笑,对他们说的什么“临时有事要先走”的措辞漠不在乎。 平叔与张总监并不多言,说走就走,没敢耽误半分时间。 来到包厢,服务员替霍泉推开门。 “等等。”他说。 对着门边的装饰镜子理了理头发与领带,审视数秒,他再授意服务员开门。 门缓缓推开,透过渐渐张大的门缝他终于看见了只想看见的人。 程心穿着牛仔长裤与长袖T恤,长发披肩,背对包厢门口站在落地窗前,身肢纤细,干练。 听见动静,她回头望过来,脸色冷漠,眼里毫无热忱,更别说欢迎的笑容了。与在外面碰见的平总与张总监相比,她不像来求人,像来讨债。 这才是她的本色。 假如平总与张总监在场,她绝对会对他摆出一副恭敬客气的样子。虚伪,官方,格式化,一点都不是他乐意见的。 霍泉将服务员支走,脱掉西装外套,坐到功夫茶桌旁问:“你喝什么茶?” 程心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着几米开外的他说:“我不是来喝茶的。” “我也不是。”霍泉说。 他姿态闲闲地坐着,侧头看她,嘴角带笑。也许包厢里桔黄的灯光作怪,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着与他属性不配的柔和与平易近人,令她感觉奇怪,不习惯也吃不消。 她站着不出声,他坐着不追问,对视着僵持半晌。 她认输,给了个答复:“随便。” 他说:“无‘随便’这种茶。” “……野菊花茉莉加玫瑰蜂蜜薰衣草和桂花。”程心乱说。 他应:“记住了。” 应完卷起衬衫袖子,有模有样地捣鼓桌面的茶具与各种现成的材料。 程心无语,转过身望向落地窗外。楼下车龙马水,交通繁忙,对面的写字楼每一层都有亮灯的窗户,谁谁谁在奋力加班。 头顶是露天的,一片沉黑的夜空被四四方方地框了起来,像私家领地,其它人占不得。 可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连云都没有,明天大概不是晴天。 程心放下视线,注意力回到玻璃窗上。霍泉的倒影在玻璃里忙着沏茶,她定定看了一会,才发现他没戴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放哪里。 他在锦中时并没有戴眼镜,估计上大学后眼睛才长毛病的。他只戴无框眼镜,说清冷清冷,说儒雅儒雅,很能骗人。 包厢里安静,清凉,茶具相碰发出的哐当细声清脆得如丝竹敲鸣。 “好了,过来喝。”一会,霍泉招呼她。 程心走过去,手里冒出一份牛皮袋文件,递给他。 文件内容是她与平叔张总监事先商议定的,里面还夹了一张支票,本打算见霍泉后一起解释,但他威胁她不准带其他人,不然他就算到了也会调头走。她不得不临时将平叔与张总监遣走,一个人应付他。 霍泉扫了眼牛皮袋,说:“等下给你签。” “带章了吗?”程心直问。 一个人应付他,她就不行公事模式了,解释道歉感谢什么的统统省掉,只说要点。文件里夹着的支票也被没收回去。 霍泉:“坐下。” 程心沉着气,将文件放在桌边才坐到他对面去。 “专程给你沏的,”霍泉将一杯颜色金黄的热茶放到她面前,“给我饮完。” 程心低眼看了看,问:“有毒吗?” “有。”霍泉说。 她抬眼看他。摘下眼镜的他模样有点陌生,眼睛好像深陷了,鼻梁骨更挺了,一张成熟的脸立体分明。 他朝茶杯扬扬下巴,催:“快饮,光荣赴死,我给你盖国旗。” 程心:“……” 她端起杯喝,茶温正是她钟爱的温度,不烫不温,热得恰到好处。不过她没心情细品,仰头一杯干了。 霍泉笑了出声,问:“有饮出野菊花茉莉加玫瑰蜂蜜薰衣草和桂花的味道吗?” 程心:“无。” 他低声损:“牛嚼牡丹。” 程心放下茶杯,他随即给她斟上一杯新的。 “有一壶呢,你慢慢饮。”他拍拍手边的白瓷壶。 程心想,喝茶总比喝酒强,当清理肠胃不错。 几杯下肚,渐渐舌头干涩,肚子发空。 “我要吃东西。”她突然说。 “知道了。”霍泉往哪按了按,很快有服务员来送上几样茶点,似乎事先约定好的。 他将一碟扁扁厚厚胀鼓鼓的酥皮小饼推到程心那边,“试试。” “什么来的?” “咸蛋黄酥。” 是她喜欢的口味。她拿起一块放心地咬了口,登时发现不对路。 “甜的?”她将咬下来的那口酥饼晾在舌尖伸出来,嫌弃地质问。 “缩回去。”霍泉边说边拿手指敲了敲旁边的牛皮袋。 程心认了,把舌头连带那口酥饼缩回嘴里。 “咬。” 她吃/屎一样地咬,呲牙咧嘴。 “吞。” 她生咽完,马上拿茶漱嘴。 霍泉全程盯着她,凉笑道:“他叫你吃甜你就吃,我叫你吃甜你最好也吃。” 程心没看他,心想:神经! 她漱嘴了,可嘴里仍残留一股淡淡的甜味。稍加着意,不难尝出是红豆。 原来是红豆饼。 “把它们都吃了。”霍泉发令。 程心照办,将桌面一件件茶点消灭。每咬第一口她都小心翼翼,生怕吃到她所认为的黑暗料理。可一路下来并无可怕的口味出现。甜是有甜,不过都在接受范围内,而且有花茶搭配,坦白说并非难以下咽。 中途她手机响,郭宰打来的。 她犹豫要不要接,就闻霍泉说:“不准接。” 她把电话掐了,郭宰没再打来。 …… 东澳城员工宿舍。 程心住的那一间里,大妹抱着抱枕坐在饭厅远远望着客厅的小孖。 小孖脱了鞋,盘脚坐在沙发上捧着盘草莓,边吃边看电视,像在自己家一般自在,不时哈哈乐。 难为大妹极不自在。 “你到底走不走?”她再度发问,“最后一班楼巴十点半出发,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小孖委屈地看过来:“可我未看完电视啊。” 说完将手里的草莓往嘴里塞。 大妹:“…………” 看电视比会回市区重要?分明赖着不想走!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后悔至极将他带到宿舍休息。 正愁着如何有效地赶人,大姐回来了。 “大姐!”大妹见到救星般迎上去。 “大姐!”小孖光着脚冲过去。 程心“哎哎”应了两声,一眼看到小孖,愣愣,“你怎么在?” “番薯请我来的!大姐要吃吗?”小孖殷勤地将草莓奉上。 程心拿眼问大妹,大妹解释:“我只是请他来坐坐。” 谁知他一坐屁股就粘住了不愿走,好烦! “她还请我吃饭了呢!”小孖说。 大妹:“是你缠着我请的好不好?” 小孖跟程心车来了东澳城后,忽然说聚会散了,不去了,拉着大妹陪他逛东澳城。 大妹想拒绝,无奈败给他的脸皮。俩人在东澳城逛了半天,吃了顿晚饭,原以为他要走了,他却喊脚痛腰痛全身痛,要上她宿舍借个地方坐坐歇歇。 大妹一时心软,答应了。 之后就无止境地后悔。 程心看看腕表,皱眉道:“楼巴已经走了,你要回市区吗?我送你。” “不用不用不用,”小孖连忙摆手,“这么晚还麻烦你跑来跑去,郭宰会打我的。我在这里打个地铺算了。” “不可以!”大妹第一个反对。 “是不合适。”程心也不同意。 小孖缩了缩肩膀,惶恐道:“那我睡外面走廊。别赶我走啊,我怕鬼的。” 程心和大妹:“……” 程心说:“你去酒店那边住,给你开个房间。” 小孖:“隔壁宿舍无吉房吗?有的话我住隔壁好了。” 程心:“隔壁吉房可能有鬼,你不是怕吗?” 小孖:“……” 最后程心给后勤部打了个电话,对方经理很快就亲自现身,拿钥匙给小孖在楼下开了个房间。 小孖笑嘻嘻说:“大姐,我住了你们的员工宿舍楼,不给你们打工过意不去啊。要不剩下的暑假我在这里打杂?” 程心没应他,赶他回去睡觉。 赶了人关上门,大妹求着:“大姐,别留他在这里打杂。” “你怕啊?”程心去厨房倒水喝。 大妹苦着脸说:“总之别留他。” “有劳工这么划算,不用不是人啊。”程心笑道。 大妹:“……” “明天再讲,很晚了去睡。”程心放下杯子往房间走。 “你去应酬有吃东西吗?要不要煮面?”身后大妹问。 程心:“不了,吃得很饱。” 她冲完凉上床,给郭宰回电话。 “忙完了?”郭宰问。 平日她掐电话,一般代表忙不过来。他通常会乖乖地等她回电。 “有个应酬。”程心打着呵欠说。 “饮酒了吗?吃饱了吗?” “无饮酒,光饮茶,吃得还可以。”她如实说。 “那就好。上床未?” “上了,躺着呢。” “我也是,躺着了,压着你的枕头……” “猥琐!” “想你啊……”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聊到困意浓郁,眼皮盖撑不住了,喃喃说声拜拜,挂线就睡着了。 程心睡得很沉,没有做梦。第二天上班被平叔问及:“昨晚跟霍泉谈好了吗?他今天一早就出差了。” 她回答时回忆过程,才发觉昨晚与霍泉共处一室喝花茶吃茶点,相安无事,安全度过,就像普通朋友之间的一场普通小聚,平常得于她与他来说有点不可思议。 程心不太敢相信,最后找到他的“罪状”,诸如逼她吃甜的,命令她将一壶花茶喝光,不准她接郭宰电话等等,心里的唐突感才稍稍撤退,找回一些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