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第 241 章
“泉哥有事?” 与霍泉一起前来的同伴闻见这边有动静,陆续围了过来。 他们有穿西装有穿背心,也有赤着膀的,无不站到霍泉身后,看似皆以他马首是瞻。 程心握住郭宰的手紧了紧,提醒着他。郭宰方才涌出来的戾气也稍稍隐忍了些。 霍泉若无其事地拉开程心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回头跟同伴说:“无事,遇上熟人了。你们先喝。” 同伴才先后散去,回到自己的餐桌。 郭宰冷眼看他,“我们在撑台脚,你非要当电灯泡。” “谁是谁的电灯泡?”霍泉懒洋洋问。 他不急不躁,后背靠进椅背,解开白衬衫的两颗顶扣,露出半截锁骨,以及由一段红绳栓着的翡翠平安扣。又将两条长手袖一节节往上叠,小手臂全露,再点了根烟施施然抽。 “我跟你调个位。”郭宰对程心说。 程心点点头,与他换了座位与碗筷。 霍泉眯眼看着他俩安静默契的动作,抽烟的劲一口比一口大。郭宰在他旁边坐下时,他吐出来的白烟直扑郭宰的脸。 郭宰没被呛到。 过去一年他已学会了抽烟舒压,程心不太喜欢,他便很少在她面前抽。 霍泉透过烟圈扫他两眼,越看越不顺眼,语带嘲讽问:“怎了,执大对你来讲很高攀吗?才上了几年学就把你累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无时间吃饭抑或无钱吃饭?” 郭宰比以前的确精瘦了一些,但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糟糕。他分明在惹架。 郭宰也扫他两眼,发现他这人没有中年发福,相反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紧实。 郭宰:“你讲得对,我最近确实缺乏锻炼了。” “你缺乏的何止锻炼。”霍泉戚起一边嘴角笑,盯着他脸审度,“看看,还留胡子了呀,以为这样就是成熟?”讥讽的笑意更深,“幼稚,自以为是。” 郭宰语气淡淡:“与某些脸皮厚的不速之客相比,我至少不妨碍别人。” 霍泉脸上什么笑意都没了。 郭宰不想再受他影响,起筷给程心夹了一筷子菜,对她轻声说:“继续吃。” 霍泉冷冷看着程心埋头吃郭宰给她夹的盛的,视线无意扫向台面的几个菜。他发现了什么有趣似的,兴致勃勃往郭宰处倾身笑问:“天,这菜你点的?” 郭宰不理他。 霍泉抬手指指那个菠萝咕噜肉,说:“她不喜欢吃甜的,这种又酸又甜的,她闻了连吐的份都有。你居然不知道?” 郭宰本不打算回应与解释,可他忽然想起什么,冷问霍泉:“我那个音乐盒的风车叶,是你故意折断的?” 那年他经罗湖过关返回内地,被当时仍是海关的霍泉拦截。他没收了他的音乐盒,放行了那盒巧克力。 他猜到这些礼物都是送给程心的,但认定程心不喜甜食,所以巧克力送出去了也不会讨好。然而那个音乐盒对女生来说是大杀伤力武器,他不让他得逞,从中作梗。 后来那个音乐盒不止被征了税,铜制的风车叶亦硬生生被人折断。 霍泉“啊”了声,“什么音乐盒?无印象。” 郭宰已经自行理清了思路,不需要他的承认。他低声诅咒:“卑鄙!” 霍泉置若罔闻。 他重新舒坦地靠进椅背,拇指与中指夹着烟递到外面,食指在烟身上轻轻点了点,烟灰落了一地。 他微仰下巴,眼望前方虚空,似在回忆地自言自语:“你对她有什么不了解的,问我就行了。毕竟,我与她玩……煮饭仔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 “霍泉!”一直安静的程心忽尔朝他怒喝。 霍泉笑眯眯歪头看她,“怎了?” 程心抑着怒气警告他:“你讲话注意点。” “我有不注意吗?”霍泉无辜地摊摊手,笑得很灿烂,“童年往事不能提?啊,你无同他讲过?” “你收声!”程心急喝。 “好好,听你的,我收声。”霍泉摆出从善如流的姿态,站起来愉悦地说:“我有朋友在那边,先不跟你们聊了。” 他自如地退场,毫无强行介入的不适以及投下炸/弹的内疚。 他的同伴就坐在程心他们对面的餐桌,他特意挑了个与程心直线对视的位置,笑眯眯看她。烟抽完了,再点一根。同伴替他斟满一杯冰爽的啤酒,他举杯朝程心递了递,一口干了。 程心忐忑不安,别过脸不看他。 天知道她多恐慌霍泉会在郭宰面前提及以前。以前那些难以启齿的龌龊,郭宰一旦知道,会如何看待她? 她不敢想。 那些事她不曾告诉任何人。上辈子她上四年级后就没再与霍泉见过面,关于他的记忆渐渐烟消云散。好像偶尔会梦见他,模糊却又存在,但她与程朗感情最好最互相信任的时候,也从未提及过他半个字。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他已经死了许久许久,全靠手动将他以及关于他的所有都埋葬了起来。 “怎么?”郭宰低声问程心。 程心摇摇头,不说话。 郭宰凝视着她。 她与霍泉又在打哑迷了。他俩之间许多过往,是他无法插足的,他像外人一样,想去了解,却被拒之门外。 他心里非常难受,一下子由正牌男朋友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似的,地位不保,危机四伏。 而霍泉就在对面,一副看好戏的笑得败坏的鬼样。 郭宰调整状态,强挤出笑意,安慰程心:“别管他了,我们吃完就走。” 程心点点头,他往自己碗里夹什么就吃什么。 可滋味大不如前。 大排档有几位穿着性感的美女,在男人堆里兜售啤酒。 有几个早盯上霍泉,见他与同伴喝酒毫不含糊的速度,马上溜过去围住他。 本来就是来喝酒的,同伴很爽快地又订了两打。 当中一个美女比较大胆,仅穿超短裙的大腿以及露出来的小肚脐几乎贴到霍泉的臂边,娇声娇气问:“靓仔是本地人吗?很少见你来吃宵夜喔。” 有同伴嬉皮笑脸赶她:“走开走开,人家有老婆的。” 美女微顿,目光快速扫向霍泉的双手。啧,明明没戴戒指啊,骗人的。 她不依:“有老婆也可以交朋友呀,人家又不是要做坏事。” “哈哈你就是要做坏事。” 几个男人调侃她。被美女大腿贴着的霍泉则只笑不语,视线不曾挪动过。 某同伴对美女嘴不留情:“算了,凭你这条件?就算泉哥无结婚,也看不上你。” 大家一起哄笑。 从事啤酒兜售,被男人拿来开玩笑乃至吃豆腐都是家常便饭,美女们早就炼出金刚心。 不过来这地方消费的,一般会捧她们,像这种不给面子的还是少见。 加上相中的帅哥一直没表态,美女干笑几声,没意思地走了。 同伴就此开了话头,谈论起各色女人,说来说去最后捧了霍泉一把,赞他眼光最毒,话里全是羡慕与佩服。 霍泉仍以笑回应,并不多说。 有人忽问:“泉哥这么博爱,阿嫂也不生气啊?” 才问完,那人就在桌底下被人狠踢一脚。他顿悟,马上叫着喊着碰杯喝酒,以试图抹掉刚才的出言不逊。 闹闹哄哄喝了一轮,倒是霍泉主动将话题扯回来,施施然道:“有些人对你死心塌地,你就算做了再过火再过分的事,她都会原谅你,不追究。” 同伴们齐齐向他举杯:“泉哥驭妻有术!” 他们一帮男人嗓门大又不忌违,对面桌的程心与郭宰一字不差地都听见了。 程心认为他在说向雪曼,郭宰则认为他在说程心。无它,程心早几年不就撤销了对他的控告吗?试问会因为小妹受了气而替她出头找老师算账的程心,却放过想强/暴自己的霍泉,那是多大的宽容?基于多大的感情? 明明当年将霍泉治住了,今日就不会有他的存在。 而至今,程心未向他解释过当年为什么要撤诉。 郭宰抬手招呼服务员,“买单打包。” 程心看他,见他脸色暗沉,便也不说话了。 俩人拎着打包盒离去,身后霍泉那桌人仍在大声说大声笑。 郭宰原本计划送程心回去北苑,她却说:“我去你家。” 霍泉出现之后,郭宰的心情就遭到破坏,而此刻的他最阴沉最令她忧心。 程心牵着他手,不时偷偷看他。 他微微垂眼,气息平稳,面无表情。 程心觉得要说些什么。 斟酌过后,她说:“他现在是省城建设局的领导。东澳城的项目都要他审批。” 以为郭宰会“哦”一声了事,谁知他问:“他不是罗湖海关的?” “好像前年夏天换了工作。”程心说。 前年夏天,前年夏天他高考完后去省城找程心,用她的手机给霍泉打了个电话示威。 如此推算,呵。 郭宰不再说话了。 程心摇摇他手臂:“你还有什么要问?” “无了。”郭宰说,“日不讲人夜不讲鬼,我们不要再提他。” 程心:“……好。” 到了他家,程心重新冲凉,穿了他的T恤当睡裙,上床睡觉。郭宰说要回复客户邮件,还要忙一阵子。 半夜不知几点,程心辗转半醒,手往旁边揽,落了空。 她睁开双眼,醒透。 郭宰房间的儿童床早就换了一张双人大床,每逢两人共眠,他总会靠着她,伸手可及。 程心坐起来,适应完房内的暗光后找了圈,不见他。 她摸自己手机,却摸到他的。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 她赤脚下地,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往楼下去。 楼梯一片黑暗,她一级级往下走,到了客厅,细看一圈仍不见人。 但闻到烟味。 程心扶着墙走到客厅门口,往外看,见天井那棵花树下一个人影坐在陈年藤椅上,亮着一点微弱的星火红光。 郭宰说过,那棵树是紫荆花树。香港特区确定了区旗之后,郭父郭母和他一起种的。 天井能看见夜空,或许有月亮,不知在哪个方向,只知夜空被它照亮,发着暗蓝的光。 郭宰赤着上身,坐那里静静抽烟。见她出现,他的脸转了过来,眼神不清不明。 “大侠。”程心走过去,哑哑唤了他一声。 郭宰将烟掐灭扔地上,朝她伸手。 程心把手递给他,任他轻轻一拉,稳稳地侧身坐进他怀里。 他身上的烟味很浓,地上不止一个烟头。换作平日,她会拿肺癌咽喉癌去吓唬他。 但今日程心只问:“睡不着?” “唔。”郭宰浅浅应了声,手搭住她肩膀,往下捋她微凉的手臂。 程心的头靠在他肩枕上,另一边手臂贴着他光洁的胸膛,问:“什么时候回执大?” “后天。” “考试都复习了?” “嗯。” “今年还能拿奖学金么?” 去年他拿了学院的二等奖奖学金。 “不知道。” 他说话无神,心不在焉。程心拿手抚他的脸,指尖在他下巴的胡茬上轻磨,问:“还在为宵夜的事不高兴?” 郭宰下巴动了动,说:“不是。”说了没一会,反悔,又道:“有一点。” 程心抬起头看他。 两人目光对视,气息互通。光线太暗,各自看不透对方眼里的细碎念头。 郭宰忽问:“你和霍泉认识了多久?” 程心抚他脸的手轻轻滑落到他身上,他赤着的胸膛皮肤表面有点凉,细摸会感受出温度。 “我……6岁时认识的。”她小声说。 6岁的时候,阿爸阿妈跑完路回来,姑姐就搬走了。与姑姐生活了两年的程心很想念她,姑姐也舍不得这小侄女。平日不用上班,通个电话打个招呼,姑姐就会来接她出去玩。 那时候姑姐正与未来姑丈拍拖,姑姐时常带她去他家。 未来姑丈是小学老师,霍泉自小去他家补习,一直到高中也是。 郭宰在心里数了数,她6岁时,他才3岁,可不是还在穿开裆裤么。 他喉结无声滑动:“你们经常一起玩?” 程心:“嗯。” 郭宰笑笑:“都玩什么的?” 程心随口道:“就小孩子玩的游戏。幼稚无聊的那些。” 安静了半分,郭宰又问:“你们感情很好?” 程心微愣:“什么感情?” 郭宰没回话,暗示什么似的。 程心被他的沉默惹来了脾气,她微怒道:“一个6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感情?不过小时候的一个玩伴,一个月不见就可以相忘于江湖的人,你想去哪了!” 郭宰:“那你什么时候和他反脸的?” “不记得了!”程心负气地说,消极又逃避。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郭宰平静问。 “我哪有激动?”程心沉声否认,可能认为自己说的有点假,又忙道:“我只是觉得你想去无边无际的地方,多余了。” “是吗?” “是!” “你跟他经常发短信打电话。” 这陈述句没有令程心感到意外。她的手机偶尔会留下与霍泉联系的痕迹,郭宰会看见不出为奇。只是他从来不问。 程心说:“我以为你不会问。” 郭宰看着她。 她说:“刚才讲过了,他是建设局的领导,我再讨厌他,也要为公司着想,不能得罪他是不是。他平日会发些短信来,如果你想看,以后我全都不删。” 郭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问了另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追着你不放?” “我怎么知道?”程心耻笑出声,顿顿又说:“他可能就是那种人,拈花惹草成性。就算不是我,换别人,他不到手也同样会不罢休。在大排档你不也听见他们的对话吗?” 郭宰又沉默了。 程心动了动身,展开一条腿,从侧坐改成跨坐在他身上,与他正对正面对面,双手捧着他脸说:“别再多想好不好?为他不高兴,不值得。” 郭宰与她四目相对,神情茫然,仍是无话。 程心托起他下巴,一字一句道:“我和霍泉无瓜无葛,我对你一心一意,听见了吗?” 郭宰受到触动,张张唇,却没发出声音。 有些事不是没问题,只是他不敢追问细问,怕问了她会生气,而她生气像验证了什么一样。 例如她刚才的激动。 他愿意相信她对他一心一意,可某种苛刻的容不下一粒沙的情绪又隐隐作怪。 总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欠缺了什么。 不够踏实,不够完满。 还差一点。 “你不信?”程心皱眉问。 郭宰:“信。” 他垂着眼帘,声音低弱。那模样,犹如满腹委屈却不敢申诉一样,可怜又听话。 程心的心一下子软成一滩水。 他再多疑,也情有可愿,谁让那个霍泉突然跳出来捣乱? 不怪郭宰,要怪就怪霍泉。 程心用手指勾勾郭宰的下巴,他依然垂目,不看她。眼帘半合的男人,沉静无奈,任人拿捏。 她不禁倾身往前,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完了问:“真信假信?” 那吻很浅,浅得郭宰尚未尝清味道就没了。 他不知怎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程心又印一吻,又问:“真信假信?” 郭宰摇头。 她再吻,再问。郭宰依旧摇头。 程心准备再再一吻,郭宰的眼帘也掀起了,视线投在她唇部的位置。 谁知中途程心顿住动作,拍着他肩头哑笑,揭穿:“你就装。” 郭宰:“……” 他双手按住她后背,往内一收,她整个人扑进他怀里。下一秒,轮到他主动索吻。 进程中, “真信,假信……” “……真信……” “真……” “真!” ……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信。她是他的,全副身心。 这是他打从根底探索出来的认知。 这个夜晚本来闷闷不乐,胸口郁结,说不定会一夜难眠。 可最后变得即兴高兴,极之尽兴。 作者有话要说: 222章那里,将三年级改回四年级。 ¥#%#%¥¥……#¥4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