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第 189 章
郭宰以为听错,不太确定地问:“为什么结业?” “衰仔,阿爸讲过的话你无用脑记的吗?”郭父粗声粗气说,“我告诉过你的,政府要收回喜帖街业权,今年年尾全部印刷公司都要滚了。” 郭宰哑了哑,再问:“不是讲过会继续投标吗?” “投个鬼,新标价贵到无朋友!兰姐很恼火,索性不干了!就当提前退休。” 结业这么严重的决定,郭宰无法拒绝郭父的召唤。 将国庆假期不能去省城,改为去香港的消息,发短信告诉程心后,他收到她的回复。 郭程心:要结业,那你父亲无收入,还会供你读大学吗? 郭宰原本缩在被窝里,躺好舒服的姿势打算和她发短信,享受睡前的甜蜜半小时,可读完她的回复,他僵了僵,接着头痛。 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硬着头皮回复:实在不行,高考之后我去家具城打工,先把第一个学期的学费挣了。 郭程心:万一挣不够怎么办?做贫困生,申请助学贷款? 郭宰:也是办法。 回答看似潇洒,实则心里又苦恼又纠结,更无奈。 郭程心:那不如你跟我借?我利息收低一点。 郭宰眼前一亮,郁闷的心情褪掉一半,马上回复:利息可以肉偿吗? 郭程心:最近猪肉多少钱一斤? 郭宰:很贵好不好。 郭程心:那我准备好猪肉刀,你多养肉。:) 郭宰:………… 十一早上,郭宰坐最早的班车去深圳过关。 赶到喜兰印刷后,午饭都来不及吃,放下背包就帮忙收拾整理。 内堂有大量现成的利是封与喜帖请柬,统统搬到店铺门口,甩卖处理。 许多市民看了新闻,知道喜帖街要重建,旧有的印刷店要搬撤,便三五成群过来淘便宜货。 适逢尚有三个月就过年,甩卖的利是封成了抢手货。 至于印刷的机器,郭父打听到隔壁左右有行家计划搬去其它地方继续营业,便上门询谈要不要接手设备。 不过谈来谈去,价钱始终不合心水。 郭父回到店铺,气冲冲发牢骚:“叼他们老母,当我们的设备是烂铜烂铁?买不起就买不起,何必开个贱价来作贱我们!” 郭宰坐在一堆利是封中间,忙着应付来囤货的顾客,没空闲安慰阿爸。 他腰间系了个钱袋,十分有摊档主人的风范,收钱找钱,动作麻利,顾客的要求也及时去满足,什么颜色什么图案的利是封,他变魔术一样变出来,递给顾客,不曾出错。十月天,个子高大的他穿短袖T恤与牛仔裤,精短的头发忙出一层湿汗,英俊年轻的五官没有一刻钟松弛下来,全神贯注投入到忙碌中。 “靓仔!多给我两包‘大吉大利’。” “我要古铜色那种,靓仔靓仔,这边!” “靓仔,收钱!” 店铺门口,围了几圈人,热闹过年三十晚。 郭父望过去,见围着自己儿子的无一不是师奶。师奶们金睛火眼盯着儿子,个个眼里含春,一声声“靓仔”,娇羞又肉麻,听得郭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及一身火气。叼,一个个市井姣婆,都不拿尿照照自己的老样,买十包利是封就想勾搭他儿子?有本事买下喜兰的机器设备! 郭父越想越不甘心,索性过去吼一句:“利是封不打折了!原价卖!” “啊?”郭宰傻了,不解地抬头望向父亲。 不是说好要清仓的吗? “有无搞错,都要倒闭了,还原价卖!识不识做生意的!” “就是,怪不得倒闭!不买了!” 师奶们除了不解,还有恨,有些扔下手中挑选好的利是封,极有骨气地转身走了。 郭父懒得跟她们解释,干脆叫郭宰休息,去街口买两份快餐回来填肚。 下午两点多,俩父子在店铺内吃快餐。 郭父吃得快,边擦嘴边吩咐:“如果这几天依然是师奶过来买利是封,你加价三成。” 郭宰有点懵,但没论这个事,而是说:“我三号下午就要走了。” 郭父:“走什么走?你留够七日才走。”他将饭盒扔进铺外的垃圾筒,进内堂。 郭宰叫住他,告诉他:“我今年只放三天假,高三了。” 郭父停下来,回头看他,“高什么?” 郭宰微微叹气,“高三,要高考了,我明年考大学。” 郭父皱眉,歪着头问:“读完高中不够,还要读大学?” 郭宰:“人人都考,人人都读。” 郭父哼了声笑,“乡下什么鬼情况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香港本地升大率很低。你以为个个都读大学?你以为个个都读得起?就算不读大学,这个社会也有大把职位提给中学毕业生。” 说完他就走了,完全没有往下详谈的意思。 郭宰在原地呆了几秒,剩下的饭再也吃不下去,心想,他的大学学费冻过水了。 到了下午,又一波师奶过来淘货。 郭宰依郭父的意思涨价三成,对比起隔壁左右同样在大甩卖的店铺,这价格等同于比别人贵了一倍,成功吓走不少师奶。 郭宰认为这不是办法,便擅自在门口竖个牌,写着“原價HK$288/包,清倉跳樓價HK$138!僅限三天”。 过了会,在内堂的郭父闻见外面一片喧闹,掀起堂帘往外望两眼,见儿子又被一群师奶围着。 叼……早知道叫衰仔涨价五成。 大概五点多的时候,郭宰在一群师奶中听到有人喊他,“郭宰?郭宰?” 他百忙中“诶诶”应了两声,却没有去看是谁在叫自己。直至有人用手点了点他的肩膀,安静地锲而不舍地点了很多次,郭宰才抽空回个头,然后愕然。 李嘉仟朝他轻轻挥手,“HI。” 笑颜如花。 郭宰回过神,“HI”了声,又继续忙。 他前面左右都围了师奶,李嘉仟只能站在他身后,与他说话:“你几时来的?” 郭宰听不见,她问了两次,他才恍然地回话:“今早来的。” “来几天啊?” “三天。” “暑假你无去家具城打工吗?我们去那个店了,不见你。” “无。” 上个暑假本来就短,郭宰将重点放在学习与程心上,没分时间去打工。 李嘉仟见他很忙的样子,回答问题简短又促,便决定先不打扰他。 待忙至将近七点,人少了许多,郭父好像在内堂睡了一觉,打着呵欠出来,看见李嘉仟在店内静静坐着,他惊了惊,喝了郭宰一声,郭宰才知道她还没走。 “李小姐,过来帮李老板订货吗?不好意思,衰仔顾着那班师奶,无好好招呼你。”郭父忙赔不是。 李嘉仟站起来,有点被误会了的小紧张,讪笑道:“不是的,我路过而已,不要怪他。” 她看看门口的郭宰,他似乎很热衷于甩卖利是封,郭父刚才喝他,他只回一回头而已。他背影很高大,简简单单的衣着,却出奇的好看。 郭父帮儿子解释:“他心急,想尽快卖完就回乡下。” “哦哦……”李嘉仟点点头,问:“喜兰印刷也要搬吗?” “不搬,结业了。” “啊?那很可惜。很多酒楼都是你们的老客户。” “无办法,找不到合适的铺位了。外面不止铺租贵,行家又不集中,一盆散沙一样,哪似得这里成行成市。我和兰姐都一把年纪了,那衰仔又不在这边……”说至最后,郭父叹了口气。 李嘉仟不知如何安慰,一时缄默不语。 郭父去门口帮忙将卖剩的利是封搬回店内,终于看见郭宰竖的那个牌了,他好气又好笑,低声笑骂了儿子几句。 见他们父子准备落闸收铺,李嘉仟不好意思妨碍人家下班,所以即使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与郭宰正正经经说上几句话,她也照样体贴地告辞了。 第二天十月二号,李嘉仟抽时间又来喜兰印刷。不过郭宰逗留日子短,郭父要在他离开之前完成所有收拾工作,因此他没有多余时间与她闲聊。之后十月三号再来,郭宰就已经走了。 为了赶深圳那边最晚的一趟长途车,郭宰未到下午三点就坐地铁去罗湖。坐了差不多一个钟头,到了关口,他小跑着去排队出境。出了境,又一路小跑去排队入境。 排队的人不少,他看看手机,没有信号。关机重启,信号来了。 他发短信给程心:想不到今日也很多人过关,还在排队。 过了会,在东澳城加班的程心回复他:买不到车票你就走路回家,过完国庆你就能走到锦中了恭喜。:) 郭宰:傻瓜,来的时候就买了返程车票了。 郭程心:good拇指拇指 郭宰:你男朋友很醒目,喜欢吗? 郭程心:嗯,他智商与脸皮成正比,喜欢。 郭宰咧嘴深笑。虽然被损了,但依然迷之心花怒放。 继续短信间,忽闻隔壁队伍怨声载道。他抬眸看了看,隔壁是外籍旅客通道,而最前面正在接受关员查问的老外貌似已经占用了不短时间。 那关员向老外提问题,老外耸耸肩,摊摊手,一副“我听不懂”的姿态。 关员无法,离开了席位,不知去哪了。排队的旅客对此不满,不少在低声抗议。被查问的老外一脸无辜,双手抱胸昂着下巴,等着。 很快,关员回来了,身后跟着同样穿制服,肩章却更加高级的霍泉。 郭宰冷眼相看,见霍泉接过关员手中的护照,翻了翻看,对老外进行提问。老外仍是那副“我听不懂,你奈我何”的态度。 郭宰所在的队伍如常往前挪动,他走上了几个人位,对隔壁前头的事看得更清楚,也听出些什么了。 老外身材非常高大,比霍泉还要高,而且手臂粗壮,叽里咕噜地怼霍泉,仿佛霍泉再不放行,别怪他一气之下,挥一只拳头将他揍扁。 霍泉始终脸带微笑,平平静静再度开腔说话。一说,老外懵了。 隔壁看戏的郭宰也怔住了。 老外说的不是英语,霍泉说的也不是。 那种的语言,郭宰去年暑假在家具城听过几句,有点像是意大利语。 霍泉拿流利的意大利语微笑着询问那位老外,询问了几句,老外脸色青白,眼神错乱,突然地,更莫名地转身,往相反方向跑。 现场还没有多少人反应过来,霍泉就率先追了上去,不仅追上,还一脚击中老外的腿后窝。 目击旅客不明所以,无不被吓慌,大呼小叫闹糟糟一片,然后传染病一样传至整个入境大堂。大家都慌了,以为有危险,却不知道要往哪躲避,有人往角落跑,有人蹲下来捂着脑袋,几列队伍变了形,视线也都霎时乱了。 混乱情况进一步恶化之前,好几名关员迅速出动管治秩序,安抚旅客。 而这一切的肇事者,那老外,不知如何被海关逮住了,两名关员左右押着他往另一边走,霍泉整理着衣袖跟在后面,身上带着股刚刚动完手的狠厉。 又不知怎的,谁带头鼓起了掌,扬声盛赞海关给力,警恶惩奸,是正义之师,帅气无比。 惊魂未定的入境大堂响起一阵佩服的掌声与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