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 182 章 捉虫
程心上完厕所出来,洗手处已经不见阿爸的身影。她洗洗手,抽了张纸巾边擦边回包厢。 迈进包厢,入眼的人不是阿爸也不是肥叔,她以为走错房,想退出去,却发现对方极眼熟。 再看一眼,哎,那不是程朗吗? 视线挪了挪,他旁边坐着的不就是阿爸吗? 程心懵了,搞不清楚状况。 阿爸招呼她:“快过来坐,全世界等你开饭。” 程心望望餐桌上的菜,又看看肥叔,是这个包厢没错。她疑惑得不行,回到座位上问程朗又问阿爸:“怎么回事?” 阿爸简单解释了下,又说:“没想到程先生与程心认识,又跟我们同姓,挺有缘分的。程先生,”他看向程朗,诚意拳拳:“已经吃过饭没紧要的,就当坐一起聊聊天,喝喝茶。” 程朗双手轻轻搭在碗筷的两侧,笑着点头,“我也没想到能遇见程心的父亲,是很巧。” 程心斜眼阿爸,他对程朗展露的脸色太祥和了,他对亲生女儿诸如她,都未必有过这么和蔼可亲。 他还用“缘分”一词,程心回想到上辈子这女婿见外父的场景,一时之间,对程朗出现在这里的抗拒之感由然而生。 她干笑,打断那两个男人之间和气热情的交谈,说:“既然大助吃过饭,就无谓耽误人家的时间了。大助是执大的讲师,有时候晚上要上课,阿爸你别强留人。” 程朗看向程心,眉眼含笑,语调体贴:“没关系,我今晚没课。” 程心:“……” 阿爸倒好奇了,歪头问程朗:“你是执大的讲师?毕业两年就当上这份工作,真了不起。” 程朗谦虚道:“不是的,我读研究生的时候一直做助教,所以毕业后留校比较顺利。” “原来你是研究生?怪不得,我看你就比程心那本科生要有气度得多!” 程心:“…………” “程讲师,你老家哪里的?” “江苏的。” “哦,江苏好,长三角一带经济都很不错。” “我家是农村的,以前种地,收入并不高。” 程朗有问必答,每一句都是实话,坦诚,平易近人,阿爸对他又生了几分敬意。 程心不耐了,中途插话:“阿爸你到底吃不吃?你再不动筷,肥叔都不好意思夹菜了。” 阿爸顿悟,拿起筷子招呼肥叔:“阿肥你别客气,多吃。” 饭席间,阿爸与程朗继续热聊,并给了名片。 程朗看名片上印着“桂江房产”,想起什么,试问:“省城郊区的东澳城是叔叔你们的项目?” “没错,程讲师有意入手吗?我给你打个折扣。” “抱歉,暂时未有考虑。”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有考虑,什么时候联络。程心就在那个项目混吃混喝,找她也行。” 程心:“…………” 为什么对程朗毫不吝啬的夸赞,一到她身上就总变成贬义词??? “不是这样的,”程朗告诉阿爸,“程心对这份工作很用心,去年暑假实习的时候,岗位学校两边跑,她很辛苦,试过坐巴士累得睡着了,导致坐过站。今年上半年她在市中心挨家楼盘去学习调研,毅力不一般,洞察力分析力也很强。” 闻言,阿爸暗暗惊讶,看程朗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打量。 程心更是意外地看着他。他无端端在阿爸面前盛赞她,让她莫名地局促与难堪。 他口中的自己,分明与阿爸所知的不一样,为了维持自己在阿爸眼中“混吃混喝”的形象,程心捣乱似的反驳:“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别瞎说了大助!” 程朗望过来,她顺势对他打两个眼色,示意他闭嘴。程朗低头悄悄笑了笑,端起茶杯喝茶,却难掩唇角温柔的上扬。 这眉来眼去,被阿爸逮了个正。 他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吃完饭,道别后程朗回执大,程心跟阿爸坐车回涌口。 怕阿爸追问程朗的事情,程心上车就把脖子一歪,闭眼装睡。 这招凑效,一路上车厢里安静如鸡。 回到家,各自回房,关好房门,阿爸马上跟阿妈说:“我今天遇见了四年前在执大帮过我们的那位先生。” 阿妈躺床上,已有睡意,喃喃:“哪位?” “就是,你赞人家是仪表堂堂的文明人那位。” “啊?”阿妈想起来了。 阿爸有些兴奋:“原来他是执大的讲师,而且认识程心,而且……” 阿妈瞪他:“而且什么?最讨厌讲一半不讲一半的!索性别讲!” “唉,我不知道有无猜错,不敢乱讲。” “……我睡了!” “先别睡,我是觉得那程讲师和程心,好像有点什么什么……” 阿妈听出来了,愕然不少,“你有无问过程心?” “问什么问,我男人老狗,才不八卦年轻人的儿女情长。”阿爸说,“有机会你去问。” “切!”阿妈翻个白眼,“等等,你话那位先生叫什么?程讲师,姓程的?” “对,叫程朗。执大研究生,在执大当讲师,有礼貌,文质彬彬。” 阿妈默了默,忽说:“程心真是跟人家有意思的话,程伟,那你就赚了。” “赚什么?” “以后外孙跟你一个姓,你不就是赚了?” 全然不知父母正在讨论自己的程心,早早冲凉入睡,翌日掐准时间起床,洗漱,打的去锦中。 今天是锦中校运会第二天,一下的士,隔着围栏,程心就听见一片激烈的喝彩声,放眼望去,锦中操场有许多人在走动,阶梯看台上,各班大本营排成一溜,装饰的气球色彩斑驳,替运动员打气的横额又红又黄。 这种气氛,她曾经亲身感受过六年。但可惜,只有初三那一届她才是自由自在地享受参与的乐趣。 为了方便进校,程心披了旧时的锦中校服外套,带上旧时的学生证。 她并不知道校门卫这辈子都会认得她,就算她没有这身行头,门卫也照放不误。 进了校门,右手边就是阶梯看台。程心先去找大妹小妹。 那俩孩子都没有参加比赛,不过小妹是班里啦啦队队长,负责站在看台最底下,也就是大本营最前面,摇旗助威,带领全班呐喊加油,所以她很忙,没空搭理大姐。 另一边,大妹虽然负责写通讯稿,但相对清闲。 闲聊几句后,她告诉大姐:“郭宰十点钟比赛千五米。” 程心假装吃惊:“是吗?我去看看。” “嗯,他班大本营在那边。” “OK。” 找到高二4班大本营,程心站在他们后面,俯视沿着看台一级级往下坐的学生,不见郭宰身影。 看看腕表,九点五十,将视线放远至操场跑道上的千五米检录处,找了找,找到了。 在那里,郭宰动着身做伸展运动。他穿了件无袖运动上衣,短至大腿上的运动裤,在一堆中学生运动员里面,身形最挺拔,又最宽厚。光看外形,就已经赢了一条街。 听大妹说,去年校运会千五米长跑,郭宰拿了第一名,之后有学生不服,举报他“超龄”。学校考虑过这个问题,认为将郭宰放到哪个年级比赛都是不合适的,拒绝他参赛又好像太严肃,毕竟只是校际比赛,自己人跟自己人玩,不如干脆保留他在原级的比赛资格。 然而这个年龄问题放到校外就行不通了,因此他无法加入专门培养运动员参加地区比赛的校田径队。田径队的老师曾为此扼腕感叹,假若郭宰以常规学龄入读锦中,那他将会成为田径队的瑰宝。 正想着,枪声响,男子高二年级千五米比赛开跑。 选手聚成一堆,起跑时场景有点乱糟糟。几十米后,选手之间渐渐拉开距离,错错落落成一字形前后排开。 排第一的是郭宰。 他步伐大小适中,很稳,匀速前进,跑姿看上去规范又自如。 没一会,一众选手绕着跑道,途经阶梯看台,不管哪个级哪个班,全体观众沸腾起来,“加油”的呼声不断。 尤其高二4班,几波女声此起彼伏地大喊:“郭宰加油!” 在跑道上奔驰的郭宰也许听不见,专心地往前跑。 程心站在看台上,俯视下去,见他的侧脸冷静刚毅,自信自若。他始终眼望前方,一道劲风般掠过,留下背影,烙在她心底。 坐在大本营最后面的几个女生低声议论。 “讲真,如果不是有郭宰参赛,这个又长又臭的千五米比赛真是无聊死了。” “等会冲刺是不是尤家莉接他?” “肯定是,她抢似的,谁抢得过她。” “有什么用,接多少次郭宰都不聊她。” “旧年我以为郭宰和曾柔有戏呢,他帮曾柔拎过热水,羡慕死我了。” “是有帮过,不过就一次这么多,谁稀罕。” 站在她们后面的程心听着,不难记起一年前她与郭宰闹别扭的模样。 原来又一年了,明年夏天,郭宰就要高考了。 三圈半的长跑赛事,花了五分钟左右就结束了。郭宰众望所归,第一个冲刺。 他刚过终点,一个女生就紧追其后,往他双肩披上御寒的校服外套。 郭宰没马上停下来,速度由快至慢,一直缓速向前小跑,好一段距离才变成慢走。 他低头看地,双手叉腰,缓缓喘气。 女生递给他一瓶水,他接过拧开,灌了口,朝跑道边的草坪吐出去,再喝一口才咽下喉。 隔远望去,女生脸带媚笑与他说话,他偶尔动动唇回一两句。 在操场上歇够了,郭宰与女生一同回大本营。 同学用至高无尚的掌声欢迎他,他笑着道谢。身边跟着的女生与有荣焉,沾沾自喜。 郭宰在大本营最前头与同学说了几句话,穿上校服,随意往后张望,几眼,发现站在后上方的程心了。 他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跨着台阶往她奔去。 他身上仍带着新鲜**的冠军光环,同班同学乃至隔壁班的学生,有不少的目光随他移动。 程心预料到,这样的郭宰走到她面前会惹起什么动静,于是及时转身,往更远处走。 郭宰追上去,笑容满脸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程心没回头,说:“看着你起跑和冲刺的,恭喜喔。” 郭宰一个劲傻乐。 身后一帮同学,望着远去的两个校服背影,低呼:“那女生是哪个班的?!” “她好像一开始就站在我们后面,站了很久。” “天,郭宰牵她的手!” “呵呵,有人要失恋了。” 程心与郭宰走到教学楼,郭宰邀她上五楼,去他的课室。 程心乍舌,“你跑完千五米还能爬五楼?” 遥想她初一当年跑完四百米,回二楼课室累得跟没半条命似的。 郭宰牵着她,俩人慢吞吞爬楼梯。 程心甩甩手,“松开,被老师看到你就麻烦了。” “都去操场看比赛了,教学楼无人。况且,”郭宰笑得特别得瑟,“你不是这里的学生了,就算被发现,他们也奈我不何。” 不能同时段就读锦中,仅有的好处也就这个了。 到了五楼高二4班课室,程心不进去,留在外面等。 郭宰蹲在自己座位前,翻着柜筒找什么。 他的座位在全班最后一排,单单一个位置,没有同桌。与程心高中前半段时间的情况一样。 程心起初第一反应是叫他投诉抗议,凭什么都要坐最后一排,孤伶伶的没同桌,欺负他大龄吗?! 不过郭宰没所谓,他看得清黑板。再者他是全班最高,坐前面挡住别人反而过意不去。另外以他这个年龄,即便有同桌亦未必会太多交流,那还不如没有,让他清清静静上课学习。 不多时,郭宰背着双手出来走廊。 他表情与举动古古怪怪,程心警惕地盯他,问:“身后藏什么了?” 郭宰不拿出来,只说:“你先答应我,不管我问什么,都要肯定回答。” 程心撇开视线,嗤笑一声,送他两个字:“发梦!” 郭宰:“…………” 程心:“到底是什么?不讲我就走了。” “讲讲!”郭宰怕她了,一手拉住她,一手将东西呈于她眼前。 捧在他掌心,程心看到一个铜色金属小模型,荷兰十字风车造型,手工相当精美。 “什么来的……”她嘀咕着。 郭宰用手指逆时针拨弄风车叶,一阵机械齿轮运作声后,风车叶徐徐往回旋转,发出“叮叮叮”的曲子声。 程心听了几耳,了然了。 郭宰从香港回来那年说给她带了生日礼物,可惜东西被海关扣查。后来他去补缴税费赎回礼物,却发现被毁坏了。 当时他在电话里向她痛诉,说好端端的风车叶被硬生生掰断,并且弄丢了,他气得牙关打颤。 也许一直没有修好的原故,郭宰没有向她展示过。今天第一次见,程心知道,就是这个小风车音乐盒了。 她问:“哪里坏了?看不出呢。” 郭宰托起手,指着四叶风车的中心处,告诉她:“这里,这两块风车叶本来被海关弄断的,十字变成一字。我找了很多地方都不给修。暑假我做兼职的家具厂有做五金类产品,厂里有焊接工具,帮我接上两片金属,补齐四叶了。就这两片,铁来的,染成铜色,有点色差。” 程心仔细看,真是看到焊接的痕迹,除了色调有区别,风车叶的形状与摸上去的手感也稍有不同。 郭宰忐忑说:“本来想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但那天你要上班,之后你又很忙,无见过面,所以拖到现在。” 程心哈了声,问:“这是你三年前买的,今年才送给我,那算是哪一年的礼物?” 郭宰眼神亮了亮,“你的意思是,你肯收?” 程心曾经放过狠话,说以后不会收他的礼物,叫他一分钱都不要花在她身上。 那些话他记得很久,也怕了很久。 程心懵然:“啊?我不应该收吗?所以你这是,做做样子而已?” “不不不!真送的,你肯收,我最高兴不过。”郭宰马上将音乐盒塞进她手里,连说四声:“生日快乐。”又道:“我以后会补其它几年的生日礼物给你的。” 程心接过音乐盒,哇,沉甸甸的,看质量,像是纯铜,怪不得贵到要被海关缴税了。 她说:“不用,你这礼物够贵重,一件顶几件,以后都不用再送了。” “不行,要送的。” “不用了。” “要送的。” “不用就不用。” 俩人无端开起口水战。 战着战着,郭宰拉住程心,躲到课室门后,将她抵至墙角,低头吻住她。 他的唇有点干涩,身上有强烈但不难闻的汗味,迷雾般将程心笼罩。 这里可是学校,他俩都穿着校服,就这么躲在课室门后,太张狂了。 程心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心跳紊乱,砰砰作响,眼睁睁看着脸前闭目专注的郭宰。 在她将要窒息时,郭宰松开她,未等她喘过一口气,又再吻下来。 程心闭上眼,轻轻勾着他后颈,踮起脚尖。 反正她不是锦中的学生了,被发现了谁奈她何。 结束第二个安静绵长的深吻,郭宰声线暗哑地问:“我下午跳高,你留下来看?” 程心意识未明,才睁开的水盈盈的眼望着他发愣,不会回答。 郭宰看进她眼底,心尖酥酥软软。他再度低头吻她,心想,如果这里不是学校,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