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 150 章
闻言,郭宰停下手里的工夫,抬头看程朗。目光似是淡然,却隐含一种令程朗顿感失言的提醒。 程朗微窘,讪讪一笑掩饰,“抱歉,我多管闲事了。” 郭宰语气淡淡:“她私下跟你这样说我?” 程朗暗叫不妙,摇头:“不是的,不是,那天一起吃饭我问得她有点烦,她才……” “你们经常一起吃饭?” “也不是,那天,就是巧合。” “哦。”郭宰将视线移向别处,脸无波澜问:“那她除了说我没上学,还说我什么了吗?” 程朗看着他,心里忽然冒出一种不太确定的猜测,眼前的男孩假若下定决心走恶路,那就是会走到极致恶的境地,谁也挽救不了。 程朗如实说:“没有,她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她只是觉得……”他回忆当日的程心,将自己的所见所感告诉他:“她替你可惜,认为你本应该有更好的出路,成为更好的人。她说你很聪明,上学拿奖学金,写字很漂亮。” 将功补过一样,程朗又真心赞道:“你的普通话也说得很好。” 郭宰低笑,“这有什么出奇的,我又不是文盲。” 程朗:“……” 郭宰的视线回到他身上:“你是她的师兄?大四的?” 程朗:“不,我之前是管院的研究生,前两年当他们专业的助教,现在毕业留校是他们的讲师。同一个学校出来的,随便两个人的关系都叫师兄师妹。” 郭宰将研究生,助教与讲师三个名词消化了一番,微微叹笑,不再说话了。 程心擦着手回来时,程朗已经不在,她没问,继续和郭宰布置舞台。 郭宰看了她好一会,冷不防拿手指弹了弹她脑门,程心捂头瞪他。 郭宰严肃着说:“以后不准在背后讲我坏话。” 程心:“???” 莫名其妙被冤枉!不过看他煞有介事的警告表情,她有了几秒钟的迷惑。 忙到五点多了,收工之前有人高呼:“营销专业的听着,程大师说今晚请吃饭,听者有份了喂!” 礼堂响起一片赞誉的欢声。 郭宰问程心:“你要去吗?” 她拎起地上几袋垃圾,“不去,把垃圾倒了我们自己去吃。” 郭宰“好”了声,接过她手中的负担,随她步出礼堂。 扔完垃圾,俩人沿着小径往校外走。 一男一女,一高一低,颜值匹配,自自然然被人误以为是情侣。 有长年累月在附近兜售玫瑰花的孩子冲上来抱着郭宰的大腿,求他买一支。 郭宰第一次遇这种事,一时无措。程心动作迅速地掏钱,一口气买了十支。 郭宰又惊又喜:“你要送我?” 程心送他一个白眼,将花放进背包,说:“拿回宿舍做装饰用的。” 郭宰:“哦……那你不送我,我送你。” 说着他迈步朝那走远的孩子追,程心拦住他,正经问:“真的要送?” 这似乎不是一个纯粹的送不送花的问题,而是另有深意。 郭宰认真地点点头。 程心笑得奸狡,仿佛他上了什么当,阴气怪气说:“那我带你去附近的花店买。” “那里的玫瑰花更新鲜?” “不,那里有康乃馨。” 花店在校外不远处,傍晚时分,许多上班族放工路过会买一束回家,也有校园情侣以买一束花作为浪漫约会的指定序幕。总之几家花店的生意都不俗。 程心随意挑了家,指指某束新鲜的白色康乃馨,让老板包起来。 郭宰好气又好笑:“我不买,我不买这花送你!” 程心:“你不买,我买。宿舍花瓶只插玫瑰寡到无朋友,我要多买几样调和调和。” 郭宰无语,见她当真要掏钱,急急按住她的手,抢着付。 不管什么花,好歹是花对不对,他送。 拿钱包时手滑,钱包掉地上了,郭宰弯腰去捡。 此时一个人走到他身侧,说话:“宝儿,我们买这束满天星好不好?” 郭宰听见,捡钱包的手指像临时没了电的机械手,定住了。 那人一样样讲解各种花的名字,“这叫满天星,像不像天上的星星啊?那种呢,是玫瑰,以后有男孩子送你玫瑰,代表他喜欢你喔,到时记得带他回家让妈妈帮眼。这叫雏菊,这叫郁金香……那叫康乃馨,就是母亲节你送给妈妈的花。那是木绣球,父亲节你送爸爸的,记得吗?” 声音温柔和缓,边教边哄,耐心且细致,于喧哗吵杂的街头里,是另一种安宁的存在。 郭宰手指动了动,捡起钱包,缓缓站直腰,转头望向身边那位中年妇人。 对方背对郭宰,穿深蓝色连衣裙,烫了个短头发,怀里抱着一个肥嘟嘟的小女孩,手指着花,轻声细语说着话。 小女孩不过两三岁,懵懵懂懂,苹果脸上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乱窜,一时看花,一时看抱她的妈妈,一时看过来,对上郭宰的目光。 郭宰张了张唇,却犹如哑巴,未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凝视着女孩,想从她脸上寻找什么。 小女孩晃晃脑袋,黑溜溜的眼睛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没一丝留恋。 中年妇人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她转身看这边的花。 郭宰大慌,下意识背过身想逃,却撞到站在他另一边的程心身上。 程心双手握住他手臂,稳住了他。 他俩看上去,与附近成千上万的年轻情侣没有区别,中年妇人没有留意他俩半分。她仍专心给怀里的小女孩说花名,讲花语,不亦乐乎。 不知过了多久,她买了一束满天星与木绣球,抱着小女孩远去,话没停过:“我们去接爸爸放学,爸爸看到宝儿买的花一定很开心。宝儿以后也要像爸爸一样,好好读书,做个有用的人……” 温柔的话声渐行渐远,直至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原地,程心的鼻尖顶着郭宰的胸膛,他身上有干净的清皂味,“砰砰”“砰砰”的心跳声急促清晰,胸膛也极慢地上下起伏,然后她听见一声沉抑的长长的叹息。 程心歪歪头,视线越过郭宰的身躯,朝那个方向遥望。昙花一现般的人已经被黄昏街头的人潮淹没,将来能否再见,也许就要看缘分的考验。 程心展开手臂,轻轻搂过郭宰,轻轻拍抚他的后背,耳朵重新贴近他的胸膛,聆听他一点点平静下来的心跳声。 “喂,你们买不买的?一共18元!”花店老板将包好的康乃馨递给他们,可递了半天,那对年轻人就不接,忙着当街当巷搂搂抱抱。 程心抬头看老板,“不买了,抱歉。” 她拉郭宰离开。 郭宰反扣住她的手腕,从钱包掏出20元递给老板,接过花,不等找钱就牵着程心,朝与中年妇人离开的相反方向走。 他埋头往前走,不管前方会到达哪里,只管横冲直撞。冲了一段路,程心使劲拉住他停下来,换只手,改为她牵他,她领路,她走在前面。这样郭宰才慢下来,放缓步速,安静地尾随她。 一路无话,他俩从天白走到天昏再到天黑,在赶路回家的人海中逆行而过,与世隔绝。路边的路灯逐盏逐盏亮起,一字排开往远方去,照亮了远方的夜路。 绕着执大校园暴走了数圈,程心的脚发酸发痛了,才将郭宰领去某家饭店。 正要推门入内,程心后背上压来个人。 她回头看,见到于丹丹半醉半醒的脸,对她笑嘻嘻说:“美女,你来得这么晚啊,不是这家啦,是那家!” 程心:“……” 于丹丹蛮力一流,硬拽着程心往前面那家饭店走。程心不是她对手,踉跄着脚步被逼跟去。身后,郭宰盲目地跟随,程心安忧参半。 于丹丹将程心拐到隔壁饭店某个包厢,一进去,两围台的人随之惊呼。 “哇靠!于丹丹你死哪了,认怂了是不是!” 于丹丹双手将程心往前一送,“放屁,我去找帮手!” 程心头大,花半天时间才认出大家都是管院同届的同学,而同席的有程朗。 程朗见到程心与郭宰,比谁都意外,他奔过去问:“吃过了吗?我以为你们不来了。” 他脸无酒色,但一身酒气。 程心:“没。” 话音才落,一杯盛满的啤酒怼到她面前,某个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男生对她挑战:“你是于丹丹的救兵吗?来!干了这十杯,不倒算我输。” 于丹丹在旁边打气:“美女别怕,上!杀他们片甲不留!” 程心:“…………” 她推开酒杯,叫他们别闹了。 程朗也帮她解围。 可喝醉的人像502,一粘上就特别难脱,没道理好讲。 程心被几个人围着劝酒,烦不胜烦,正想发火时,一直默默站在她后方的郭宰上前抢过酒杯,放了句“我替她喝”,就仰头将酒一口干了。 于丹丹根本不认识这是谁,甚至连他是怎样进来包厢的都不知道,但有人灌酒她就高兴,带着一群人狂欢起来。 郭宰第一次喝酒,度数低的啤酒不怎么辣喉咙,初次尝试没什么不适,这很鼓舞人,加上四周一片喝彩声,他接着干第二杯,第三杯,不知不觉到第四杯第五杯第六杯。 程心从惊呆中回神时,郭宰准备干第七杯。 “够了!”她立即将杯抢走,动作强势,酒液洒了她一手。 “我还可以的。”郭宰微喘着气,声音低哑,伸手去要。 程心一手拍走他。 “大助,我先带他走。”她对程朗说。 程朗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好,说:“我送你们。” 郭宰空腹饮酒,酒气很快上来,人开始醉了。 “我无醉。”路上,他坚称自己清醒。 扶着他的程心懒得跟醉鬼理论,她向在另一边扶着郭宰的程朗道谢。 程朗倒有心情开玩笑:“我们好像总是在扶喝醉的人,不是于丹丹,就是你朋友。成扶醉二人组了。” 程心苦笑。 郭宰之前未订宾馆,程心临急临忙帮他在学校附近开了个房。 进了房,她马上烧水,给郭宰冲了杯淡茶。 程朗说:“我去药店买点药回来。” 程心:“好,麻烦你了。” 程朗走后,程心将郭宰扶进浴室,让他坐在浴缸边,揭开马桶盖,摆好他脑袋的位置,对准马桶。 她命令醉醺醺的郭宰:“警告你,瞄准来呕,不要给我找其它麻烦了!” 郭宰扶着额头,酝酿了几次,终于哗啦一下,吐出来了。 程心凑上前看,看见一马桶水,讶然:“你中午无吃饭?早餐呢?” 郭宰继续呕,一发不可收拾。 程朗很快赶回来,程心说:“大助,可以再去买点粥吗?他肚里没东西。” 程朗看看坐在浴缸边吐的郭宰,“好。” 待他第二次回到宾馆房间,郭宰已经仰躺在床,脸上敷着腾白气的毛巾,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像是睡了。 程心几番感谢他的热心帮忙,程朗表示都是举手之劳。 他有个问题:“你今晚留在这里照顾他?” 这是个双人房。 程心很自然地“嗯”了声。 程朗迟疑了会,说:“要不我留,他要有什么动静,我能扛得动他。” 程心愣了下,看向程朗。程朗直视她,房间里似乎只剩他俩人。 程心笑了笑,“他不是我表弟,我们是自小学就认识,相识近十年的街坊邻里,已经成为朋友,我当他弟弟,留下来照顾没有不妥。” 她理直气壮,坦荡从容,程朗难堪了。 他叮嘱了几句,没再逗留。 他走后,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程心这时觉得饿了,去翻程朗帮郭宰买的粥,发现除了粥,程朗还买了两盒饭。 她吃掉一盒半,饱足了,睡意涌上来,就在另一张床躺下,打算眯会。 谁知一眯眯到半夜,若非感觉有重物压上来,她不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