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
除了与郭宰聊企鹅,程心很少用电脑,校园网不给力,少用少恼气。 不过电脑几乎全天开机,舍友用她的电脑申请Q号并挂着,谁被呼叫谁去回话。 于丹丹借用她的电脑与人聊天时,问机主:“美女你上Q了吗?” 躺床上的程心懒懒应:“没。” 除非“郭大俠”上线,平时她不挂Q。 于丹丹:“有人想加你好友。” 程心摘下耳机:“谁?” 于丹丹没回答,只说:“我把你的号给他们了,自己看着办。” “他们”,程心无语,不当回事了。 到晚上她登陆企鹅,有几个好友请求弹过来,同班同学专业同学,学院同学学校同学,什么人都有。 包括程朗。 程朗的Q名叫“良月”。 上辈子程心添加他为企鹅好友时,感觉这个人太诗情画意了,明明一个男的,却起个柔韧恬静的名字,虽然拆自“朗”,但始终娘娘的。 往后相处,发现他人如其Q,性情温和低调,如细碎的春雨静悄悄滋养万物,也如夜深的高空朗月,以轻柔的光安静照耀大地。 这个男生和家里动辄吵闹骂人甚至甩人巴掌的阿爸很不一样。 “我是程朗。” 与上辈子相同的简单请求语,程心点了“关闭”。 她各种排斥与他接触,就当没收到请求,反正她设置了隐身状态。 不知谁通风报信,程朗好像知道她就在线上,又发来一条请求:关于你的高数作业。 程心:“……” 上辈子他以同样理由问她要Q号,她出于对他外貌的接受,给了。 程心又将请求窗口点了叉,回去跟那个跳得欢快的红帽子男孩头像聊天。 郭大俠:玫瑰亲亲 程小心:□□菜刀 郭大俠:lao po zai抱抱抱抱 程心:“……” 郭大俠:lao po zai lao po zai lao po zai 抱抱抱抱 他将这三个拼音和表情刷了一屏。 程小心:我警告过不要乱叫的,不然绝交,这警告长期有效。 郭大俠:wo mei luan jiao , ni ping cuo le 可怜对手指抱抱 程小心:叫大姐。 郭大俠:白眼da sha! 和郭宰愉快聊Q的好日子并没有维持太久。 冬至之后,香港高等法院驳回法援署帮助居留权申请人士提出的上诉,理由是人大释法具有法律约束力,而上诉人士不符合特区政府先前提出的四个条件。 消息之后,郭宰再上Q就不发表情了。 郭大俠:他們話要去示威,我可能好幾日都無時間來上網了。 程心:“……” 衰仔,不是不会打字吗。 她怀念一屏幕的表情与拼音了。 程小心:最近降温,这么冻也要去? 郭大俠:嗯。 程小心:示威有用吗?有没有其他方法? 郭大俠:話要向上訴庭申請司法复核。 郭大俠:純粹拖時間。 程心:“……” 程小心:如果都无效,会怎样? 郭大俠:给遣返离境令。 程小心:到时你就回来吗? 过了好一会,他才回复。 郭大俠:我不知道。 没多久他就找理由下线了,红帽子男孩的头像变成暗灰色。 程心对着电脑屏幕出神。 如果下了离境令,他若不回来,勉强留在香港过鬼鬼祟祟的日子,行街纸被没收,连去网都成问题。 可回来了他能去哪?和阿爷相依为命,来省城投靠郭母,抑或干脆孤身一人? 程心记起郭宰离乡时抛给她的家门匙,她一次没用过,甚至连路过都没有。 两层高的郭宅小白屋怕且已落满灰尘,住满蛛网。 *** 元旦放假之前,程心的班集拿班会费组织饭局,迎接新年。 她和舍友一起行动,到了包厢也坐一块,上菜前吃着花生闲聊。 包厢一共五围台,同宿舍的处得好的坐一堆,班干部围着几名老师坐,各自说笑,气氛融洽。 将近开饭时间,有老师扬声问:“程朗怎么还不来?” 另一名老师说:“他来不了,和导师出去了。”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他是研二生,一直把他当老师看了。” “看他毕业后有没有留校的意思,留的话管院能要。” 有学生插话:“敢情程助教是和导师出去还是和女朋友出去?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随即有人起哄:“没有女朋友的话咱们班的女同志上啊!” “哈哈哈……” 服务员在笑声中上菜,起初尚好好吃饭,渐渐就变成拼酒。学生敬老师,老师互敬,学生互拼,包厢吵杂得有点乌烟瘴气。 才上了六个菜,坐程心旁边的于丹丹已经把其它四桌的酒友轮了一遍,回到座位时人醉了五六分。 忽地有人尖叫:“程大助!” 闻声望去,见程朗风尘仆仆出现在包厢门口。 “喔有人迟到!” “罚酒十杯!” 几名学生涌上前将他团团围住递酒杯,于丹丹冲了过去。 历经一场战斗,于丹丹归来,臂弯拐着程朗。 “大助你坐我这桌!我罩你!” 力大无穷的她将程朗按到自己座位上,拍拍他肩膀安抚:“他们谁敢找你拼,先得打败我!” 又拍拍旁边的程心:“哎哎,你好好招待大助,同姓三分亲,热情点!热情!” 程心:“……” 同台吃饭的女生立马找程朗说话:“程大助为什么迟到?是不是被女朋友缠着不放啊?” “就是就是,快说有没有女朋友!” 程朗面露尴尬,牵强笑道:“我没女朋友。” 这回答惹起一片尖叫声,“喔喔!程大助是单身的!女同志们用力追!” 包厢的注意力投到他身上,有人追问他喜欢哪种类型。 程朗笑笑,“都行。” “喔喔!听到没?都行!” “大助,像我这种两百斤体形的也行吗?” “大助大助,我满脸暗疮是不是也行?比两百斤的强多了!” “哈哈哈……” 旁边的程心默念:都行?生不出孩子的过主。 大家都在笑,唯独她面无表情。 程朗招架不住,站起来:“我还是去隔壁桌。” 于丹丹搭住他肩膀,双手往下施压,不批准。 醉酒的她使力不知轻重,一不小心把程朗推到程心那边,致使两人肩膀撞上。 正拿杯喝水漱口的程心手抖了抖,水溅了出来,湿了袖口。 “抱歉。”程朗连忙给程心递纸巾,有意帮她擦。 程心及时抬高手臂挡回去,程朗被挡得生生一愣。 程心低头整理袖口,不看他,冷道:“我自己来。” 她将袖口擦净,湿了裹着难受,便稍微卷起几分。 程朗看着她,见她袖口处露出一小截洁白的手腕。 服务员继续上菜,这道是煎酿三宝。 程心想起外婆,执筷准备去夹。 一直在她身后与男生拉扯的于丹丹又作妖,不知怎的拿什么又撞到程心。 程心手肘处吃了力,麻麻痛痛,软得连筷子都提不起了。 她揉按手肘,没心思吃了。 菜盘那边,刚才想夹的那块三宝被人夹了起来,并递到她面前,放到她碗中。 真是好人。 好人对她客气道:“这筷子没使过,干净的。” 程心转头看向好人,程朗朝她谦谦一笑。 她回头低眼,望着碗中的三宝,思绪飘至很远。 他提离婚之前,给她煮饭夹菜,还做了一份煎酿三宝。 就像行刑前给死囚吃顿好的。 程心对着碗哑然失笑,抬手叫来服务员:“麻烦给我一个新碗。” 她自己夹了块煎酿三宝,用新碗接着吃。 先前的旧碗被她晾到一边,里面程朗夹给她的三宝完整无缺。 程朗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脏被尖刺扎了一把。 饭局结束,喝醉的人不少,基本上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走出包厢,要么被人扶,要么扶人。 程心与舍友奉旨扛于丹丹回宿舍。 于丹丹醉得咋咋呼呼的,太猛了,三个舍友制不住她,想找个男生帮忙,他们都自身难保。 “我来。”程朗扶住于丹丹一条手臂。 于丹丹眯着醉眼看程朗,调/戏:“哟帅哥,又见面了哈。” “是啊,又抬你回宿舍了!”张阳怼了一句,扶着她另一条手臂往前走。 程心和温静静紧跟其后,随时候命。 到了宿舍大楼,宿管室换了个热心的年轻阿姨值班,匆匆过来帮忙。 程心刚刚扛了一段路,张阳与温静静接力将于丹丹往楼里抬,她缓缓跟在后面甩动手臂放松。 “等等。” 程朗叫住她。 程心犹豫一秒,停步回头看他,脸色平和。 程朗认真说:“借一步说话?” 离宿舍大楼不远处的有处小花场,场内种了各式应季鲜花,白天会拿到外面市场卖,也有许多学生来光顾。 现在夜里九点多,本应颜色丰富的花场被路灯统一照成哑黄色。 程心与程朗站在其中一支路灯下,相距两三米远。 程朗把人叫了过来,目光不曾离开她的脸孔,却半晌不说话。 他不说,程心说:“有什么事吗?都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她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 程朗没被她表面的笑欺骗,相反,他因此更加确定某些现象。 他轻轻吐了口气,低沉问:“你是不是不待见我?” “啊?”程心回应很快,“这是什么话?程大助你也喝多了。” 他今晚滴酒未沾。 程朗看着她,平静地说:“你很排斥我,很抗拒我,所有的客气并非真心,而是出于讨厌,对不对?” 程心摆出一副无辜表情,苦笑:“这到底是什么话?莫名其妙的我听不懂。我上课有专心听讲,作业也按时交,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程朗缓缓抬脚,朝程心走了半步。他穿黑色长款外套与裤子,身形修长挺拔,内里白色高领毛衣,文质彬彬,路灯将他地上的影子拉得歪歪长长。 程心问心无愧地岿然不动,微微仰脸,直视他。 程朗看着她的眼睛,叹道:“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很不公平?”程心不自觉地跟着念。 程朗:“对,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就把你得罪了。” 程心眉心轻拧,眼色与腔调都沉了几分,“你想多了。” “我认得你。”程朗用这四个字去反驳她。 程心没接话,听他继续说:“6年前,你去过我们村,喊了我的名字,站在我面前,哭。” 他盯着她,比划手势:“当时你这般高,长头发,扎马尾,穿黑色恤衫和运动裤鞋,皮肤比村里的人都要白……” 他透过她回忆六年前仅有一面之缘的某位女孩。 眼前的程心身着长至膝盖之上的黑色棉外套,脚穿黑色中筒靴,露出的两截小腿套着浅蓝色牛仔裤,简单舒服,耐看得体。她比小时候高了许多,五官长开了立体了,头发也剪短了,可那个模子的痕迹仍然很浓重。 “当时为什么哭?现在又为什么讨厌我?你不认为解释一下对我比较公平?” 程朗看上去有些受伤,说话声低细,却从喉咙深处发紧。 他心底有难以言喻的难受。 作为他,从来不是惹人厌的混蛋,换句话他人缘不错,夸张些说,他24年的人生里头没有与人红过脸吵过架,没有惹过谁不高兴不安生。 他的小日子平淡踏实,直到那个女孩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对他哭,眼里写满与他的故事,然而一个字都不说不哼,抹把泪调头就走。 她像是与他道别,可他明明不认识她。 她似乎了解他一些事,却不告知,令他的人生档案缺了一页或者好几页,也许是很重要的几页。 六年后他在执大与她重遇,她待他客气有加,实质冷淡如冰。高数再不明白,就不问他这个助教,发出的企鹅好友请求快一个月了,就不通过,拨打她手机几次,每次都是响到自动挂线,刚刚聚餐又……“仇恨”他一般。 到底他做过什么,不知不觉中惹她憎恶了? 程心静静听完,情绪没有半点起伏,不紧不慢道:“你知道6年前我多少岁吗?我怎么能去你村里找你?更莫讲话我根本不知道你住哪,现在不知道,6年前更不知道。” 她偏偏头,笑了笑,“你说的话真是很奇怪。要不是你跟程助教长一模一样,我还以为自己遇上疯子了。” 程朗:“你别否认……” “我没否认。”程心抢话,漠然道:“我活这么久,没出过省。” 不想再对话下去,她又说:“今晚真的太闹太累了,回去休息,新年快乐。” 语毕,转身离开。 这个人怕是在她身上吃了钉子,不甘心,来找公道了,顺便将六年前的旧帐翻了翻。 他不过是来了执大当上助教,碰见她回忆起某些往事,加上她今晚有些失控,在饭桌上对他过分抗拒,才勾起他想追究与听故事的兴趣。 不然的话,他与她这辈子不再碰面的机率要比相遇的高许多许多。那时候,哪怕六年前的她将他揍了一顿,事与人也就随时间那么过去了,见不上面,谁还记住。 假若六年前她离开的时候,他追上来问为什么,她兴许会绷不住。 可都六年了,六年后他来问为什么,她哪会顺他意老实回答。 回到宿舍。 “你去哪了?快过来帮忙!”拿地拖拖地的温静静对傻站在门口的程心吆喝。 程心傻眼了,于丹丹居然吐在地上!一摊一摊的,呕! 她跳着脚蹦到宿舍阳台,拿地拖去擦。 宿舍里酒味呕吐物味混为一体,刺激人的鼻管与大脑。 筋疲力尽将惨况收拾妥当,程心躺床上喘气,手搭在额头,望着天花顶沉默。 是太累的原因吗,心跳得很快。 宿舍里安安静静,她手机响时连她自己都吓一跳。 来电显示00852,程心拉过被子盖住脑袋,接听。 电话那端:“睡了吗?” 程心“嗯”了声。 “什么意思,睡没睡?” “睡了怎么接你电话。” “你听上去像睡了。” “都接你电话了,还纠结睡不睡做什么。” 那端苦笑:“睡了就不吵你了。” 程心没接话了。 睡了就不吵,走了就不追,宇宙真理? 有人六年前没追,六年后也没追,无动于衷目送她走。 被窝里很闷,氧气越来越薄,吐出来的二氧化氮熏得她眼眶发酸发涩。 “喂?怎么不讲话,喂喂,睡着了?” 电话那端断断续续追问,怕吵到她又怕摆乌龙。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被窝里无限放大,贴着她的耳朵轻咬细嚼,灌声入耳。 程心顶高被窝,氧气多了一点点,闭眼对手机说:“郭宰,要不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