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拿到阿姨的号码,程心就手拔过去。 可此时阿姨姨丈仍在工厂,电话打了两次她家里都没人接。 程心本想打回家叫大妹查阿姨的厂电,不过电话亭外排队的学生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挂线拨号挂线拨号,明显不高兴了。 有人双手抱胸厌烦地瞪着她。 程心放下话筒拔走电话卡,错开对方郁怨的眼神,走人。 时间尚早,她去了一趟图书馆,翻了几本幽默漫画杂志消遣。半小时后,她回去课室。 人一进门,课室里的同学全扭头看她。 程心直觉不妥。那些齐刷刷投到她身上的探究目光,并不陌生。 是了,初二那年禽兽往她书台上扔了个苹果,所激起的水花与眼前的情况不无相似。 她不疾不徐回到自己座位上,细细观察一番,没有发现异样或天外来物,再抬头看看那些不离不弃地打量她的同学,好笑了。 程心懒得理会,从柜筒摸出小毛巾和洗面奶去厕所,洗脸提神。 洗了一半,带着泡沫搓脸时,厕所里有人说话:“他们把以前的事翻出来了。” 程心转头看,见萧靖站在身后的厕所格里,衣衫整齐,不知刚上完还是准备上。程心没说话,回过头照着贴了反光纸能当镜子用的玻璃窗继续揉脸。 萧靖接着说:“有人跟大家讲了你和霍泉以前的绯闻,现在全班人都知道了,隔壁班的也知道。” 程心揉完苹果肌再揉额头的T字位,对萧靖的报料既不吃惊也不介意,事不关己般闲闲道:“随便,过一头半月他们就想不起来的了。” 她拧开水龙头,双手往脸上拔水清洗。 身后人说:“他们甚至传你是霍泉的女朋友,叫其他男生不要打你主意。看来高中三年你不会有桃花运了。” “咩?”程心从哗啦啦的水中扭头看人,见萧靖双手推着厕所门,“啪”一声将门关得严严紧紧。 程心没追问,拿毛巾把脸擦净就走。 回到座上没过多久就打铃了,与铃声同步的还有某某的喊声:“程心!蒋老师让你去语文科组。” 这个点数老师一般都下班了,留下来的多半是值日老师。 偌大的语文科组只有蒋老师在,办公室里近十盏吊灯仅仅他头顶的那盏在工作。 四周的昏暗映得他那个位置特别明亮,有如设置了电影效果。晚自习已经开始,整所校园在暮色中清清静静。 程心越靠近,脚步就越放缓。 若说蒋国文对她没有偏见,她是不会信的。 闻见开门声与招呼声,坐着书写的蒋老师没抬头也没抬眼。 待人走到旁边了,他将一叠试卷推过去,语气淡淡道:“这里两份练习题,一份拼音一份错别字,发下去,本周完成,星期日收上来。” 高考语文考试前两道选择题,第一道拼音,第二道错别字,总共4分,都是各位语文老师反复强调必须要夺分的题目,情况严峻到“谁丢谁死”的地步。 而这些练习试卷用的是草灰色再生纸,通常都是老师们自己在学校印的。 程心应了声“是”,蒋老师便再无话。 她揣摩他的意思,说:“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她捧起试卷准备走。 蒋老师抬起头,“等一下。” 程心驻足,静候吩咐。 蒋老师仰着半歪的脑袋,眼皮半垂,视线挑着办公桌上的茶杯,张嘴就来:“程心我老实跟你讲,我这个人不反对早恋。很坦白,真的,只要能保持成绩甚至有进步,我管你早恋晚恋单恋双恋,爱怎怎的!但一旦影响成绩,不单单我,全年级的老师都会联手起来,拆散一对是一对。我们不会内疚的,这不算什么。学生以后感激我们都是说不准的事。” 程心有点傻了,什么跟什么? 蒋老师说:“我是一个高中老师,几十年靠学生吃饭。那你们学生靠什么吃饭?靠成绩靠分数靠大学录取通知书!懂吗?” 程心本能地回答:“我知道的,我不会早恋……” “你不用跟我讲这些,”蒋老师打断她的话,敲着桌面说:“讲是没有用的!得拿成绩来证明。” 程心:“……” 她低下目光,注意力落到手里的试卷上,正好看到一道拼音题,呃……不会。 蒋老师把视线从茶杯移至学生的脸上,上下打量,问:“知道向雪曼去了哪个大学吗?她以前每每考试必定年级前五。” 程心微愣,摇摇头。 蒋老师敲着桌面怒叹:“去了一所我至今都记不住名字的三流学校!” 话毕,他拿过茶杯,揭起杯盖灌了两口茶水,长长叹气。 程心不曾有意打听过向雪曼高考的事,只是当初有好事者在她面前笑了几句,她就听了几句。不过事隔一年,她着实没记住多少内容。 蒋老师说到这份上,大概是借题发挥,没事找事先训她一顿? 谁料蒋老师又说:“霍泉去的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他前途无可限量!你要是想将来有本事跟他肩并肩,那你绝不能丢他的脸,知道吗?” 程心蓦然一怔,忽地记起这蒋老师去年力挺禽兽的时候说什么她和禽兽是小情侣??当时她以为蒋老师纯粹瞎扯来扰乱大家的判断,可现在看来,他是当真的来说的! 程心澄清:“蒋老师,我和他没任何关系,他将来吃鱼翅捞饭抑或腐乳捞饭,与我无关。他的脸我没兴趣丢。” “行了我讲完了。”蒋老师别开脸扬扬手,“回去上晚自习。” 他恢复之前书写的姿势,入了定一样什么都不打算听了。 程心哭笑不得,但也明白多说无谓,便匆匆道别抱试卷走了。 回到课室分发试卷,坐回座上转一转头,见本应坐同桌的位置空空如也…… 真是,连个吐槽的对象都没有。 晚自习结束后程心再去电话亭给阿姨拨电话,这时间段有人接听了。 “喂?”是把淡然低细的男人声音。 程心说:“姨丈,我是程心,找阿姨的。” 姨丈:“好,你等等。” 对方话筒转了手,闻见阿姨应声后,程心单刀直入提出父母有必要每年体检的建议。 她加了个前缀——“我在图书馆看了本关于养生的书”,又加了些现成的理由——“阿爸天天熬夜,凌晨两三点才睡觉。阿妈快四张了,又生过三个孩子,书上讲是妇科病的高发期……” 阿姨一言不发听她说完,然后不紧不慢道:“其实你阿妈一直都有妇科病。” 程心抬抬眼,静静等待阿姨往下说。 阿姨:“女人就是麻烦,月经多来几天烦,少来几天烦,早来迟来又烦,量多量少同样烦。你来月经了,这是女人健康的晴雨表,一定要注意它正常不正常。” 程心苦笑,她例假正常,正常到无朋友。可惜除了烧钱买姨妈巾,没个鬼用,她宁愿做真正的石女。 她问:“阿妈什么妇科病?看医生了吗?” 阿姨:“讲你都未必懂,就是月经不正常,子宫不正常。吃过一段时间中药,见有好转就停了。” 程心:“那能行吗?要坚持啊!” 阿姨:“是啊,你去劝劝她,顺便提体检的事,这个主意很好。” 程心笑:“我劝不动。” 阿姨问:“你劝过没?” 程心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可嘴巴不受管,脱口就回:“无。” 阿姨笑:“你是他们的女儿,他们愿意听你的。而且这一来,他们知道了你的关心和紧张,会很高兴很安慰。” 程心:“……” 阿姨:“你知道吗,你大舅跟我们不怎么亲,你姨妈也早早结婚嫁了出去,外婆的子女往下最大的就是你阿妈。她当自己是父母一样去关照家人,去赚钱养家,16岁就去打工了。你呢,不知比你妈幸福几多倍。你妈嫌过你对家人不热心,家里什么事都不关你事似的,不问不闻,冷淡冷漠,让她心寒。所以我觉得你要趁机会,表现一下你的在意,让他们了解你对他们的关心。” 程心仿佛回到上辈子阿妈病危的那几天,那时阿姨无时无刻不在她耳边埋怨,出现频率最高的字眼便是她刚才提到的“关心”,“紧张”,“在意”,“心寒”…… 晚自习后打电话的人不多,程心呆的电话亭外无人排队。隔壁超市有不少学生光顾,几个吃雪糕的女生哈哈笑经过。 电话那端的阿姨说完一句又一句。 程心忽然很急地抢话:“阿姨我不讲了,够钟睡觉,收线了拜拜!” 话筒不偏不倚扣上话机。世界安静了。 她不是嫌阿姨烦,好,有那么一点点。 她也明白阿姨的用意其实和胡老师的出发点是一致的。可是她本人并不乐意刻意地在父母面前显摆自己的心思,一来她不习惯,二来他们未必领情。 至于,假如父母领情之后各种感动感激或者欣慰云云之类,程心也不渴求,于她亦是无所谓。 她不像大妹小妹那般,会因为与父母亲近,比如抱一抱疼一疼,吻一吻说说话而感到满足愉悦。 她也不需要父母双手抚着她的脸蛋,笑由心生地称赞:“我们的心心真乖啊。” 也许初初回来时有过类似的贪图,但现在没有了。 现在她的宗旨只有一个——说服父母去做应该做的事。而谁去说谁去劝不是关键,关键是让他们服,及时服。 既然她试过了,失败,与其她继续冒险,不如直接换个人上,直到产生效果为止。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 程心离开电话亭往宿舍大楼走,路行一半又调头往回跑,顶!忘拔电话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