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语文老师没说错,高考结束之后,谁都没有来找霍泉麻烦。 包括程心。 这本该值得高兴的,霍泉却不难发现自己心底有种说不出滋味的惘然失落。 他宁愿她来找他,骂骂咧咧大吵一顿,再难听的话他都受,动手也行,之后就是痛痛快快的身心舒畅。 可她没有。 自那天晚上后,人销声匿迹。 霍泉为此去找校长。 校长对他笑道:“都要毕业了,还挂着中学的事做什么。把眼光放长远些,相信我,大学够你精彩的。” 精彩到会令你记不起中学这些零零星星的微不足道的所谓美好。 霍泉想问什么,恰恰座机响,校长不得不先接个电话。 见他将一个普通电话聊了有十来分钟,觉得没意思了,霍泉起身告辞。 后来高考放榜,霍泉不仅成绩全校第一,更是全市的理科状元。听说算总分,比文科状元还高了二十来分。 霍泉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细想后,又自言自语笑道:“她始终是旺我的。” 这是本地撤县建市后的第一位理料状元,总分状元,市里相当重视,就连市长都亲自去他家恭贺。 霍泉成为本地新闻的头条人物,家户喻晓。 他的语文老师喜极而泣,不停和别人念叨“霍泉总算没被毁”。当然了,别人听不明白。 高考前夜的事除了出现在办公室的人,没有其余人收到半点风声。 语文老师感慨完霍泉,接着感慨向雪曼。 霍泉高考没考砸,向雪曼则考砸了。她所填的第一批志愿全部落选,要参加二次补录。 语文老师劝她复读,不过一年,一年后保准全市前十。 向雪曼不答应,她认为复读的话,前进的脚步就被逼停下来了。 向父原本想搭关系帮女儿入读省城的执大,什么专业都好,进去了再换。 向雪曼同样不答应,然后借由向父的帮忙,参加的二次补录比谁都早,能选的学校与专业比谁都多。 而她毫不犹豫地选了一所北京的学校。 那不是补录名单里最好的学校,却却是少有的位于北京的学校。 至于专业,已经不在向雪曼的考虑范围了。 有人私下议论,向雪曼之所以考砸,是因为霍泉和初二生搞暧昧,她被气的。 这个结论基本上没有人不认同,就连语文老师都这般认为。 毕竟太明显了。 最能影响青春期的学业的,就只有令人牵肠挂肚千回百转的恋爱了。 有人追问,那霍泉和初二生到底有没有关系? 和向雪曼又分没分手? 没有人知道。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会随着其中两位当事人的毕业离开而永远成谜。 漫长的暑假,向雪曼去找过霍泉好几次。 不知道是他有心回避,还是自己运气不济,每一次霍母都会特别慈祥地告诉她:“哎呀,阿泉不在家,他又去了三叔家了。” 霍母会说:“不如我把他三叔家的地址给你,你去找他?就在南涌。” 主动找他,主动去他家找他,主动数次去他家找他,向雪曼自觉做得不少了,要再连人家的三叔家都跑一趟,那就真的是,太CHEAP了。 反正将来在北京四年,来日方长,她无需急于一时。 霍泉最近的确常常在他三叔家出没。 他三叔好奇问:“咦,旧年不是去前锋幼儿园做暑期班的游水教练吗?今年不去了?” 霍泉笑了笑,“不去了,没意思。” 今年她肯定不会去学的了,和去年一对比,没有了她,那真是没意思极了。 他转头问三婶:“三婶,怎么不见心心来玩?” 坐在沙发做手工散件的三婶恍然大悟,匆匆放下手里的半成品,跑去打电话。 “心心啊,你要不要过来姑姐家玩?” “是有点晒,戴帽打伞不怕啦,我过去接你好不好啊?” “暑假这么长,还怕不够时间做作业?初三?啊,初三要升中了。” “哎哎,阿泉刚好在我家啊!你把作业带过来,让他教你做,有状元帮你补习,好过上补习班!” 坐在一旁的霍泉扶额。 三婶这样“引诱”,死定模式。 然而出乎意料地,三婶居然对电话说:“你要来是?好好,我全天都在家,你随时来都行。” 霍泉有点雀跃,站起来在三叔家踱了几圈。 可是从下午两点等到下午六点,程心都没来。 他间接催三婶再去拔个电话,通话间三婶说:“啊,不能来了?要煮饭?你识煮饭咩?那先将饭煮了,菜也先洗了,记得菜头有很多泥,有菜虫也要捉出来,哈哈,恶什么心,菜虫吃菜大的,比菜更有营养……” 三婶未挂线,霍泉就向三叔道别离开了。 他没回家,他去了康顺里。 这不是霍泉第一次来康顺里,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正是饭点,街口行人不多。 盛夏的天黑得晚,不到七点,依然一片通明。 霍泉独自站在榕树底下无所事事,远看有些憨居。 他不是康顺里的人,人又长得冒尖,来往赶着回家吃饭的街坊会多看这个陌生人两眼。 有人认出他好像是市状元,上过报纸的,叫什么名来?和霍元甲一个姓的! 于是投来的目光越渐增多。 霍泉莫名烦躁,甩头走了。 等他走得够远了,一直藏身于人家屋檐下的程心才敢出去。 她手中拎着一瓶生抽,瓶身被她的手汗弄湿了,吓得。 不过帮阿妈去买生抽,怎料到会在返程撞见禽兽。 不知道他出现的原因,也没兴趣追究,程心只知道他是一个危险分子,他在哪,她就得离哪远远的。 好在这个人九月份就要远走他乡,未来四年基本安全。 想要更长久的安全? 姑姐安利她侄仔如何如何厉害,当上状元后如何如何威风时,程心就提议:“不如叫他以后考研考博,以及出国。否则的话,浪费他的智商啊。” 世界这么大,送他一脚去看看。 念及此,程心不由得记起那天校长将她留下来之后所说的话。 校长问她:“你知道霍泉报了哪个学校吗?” 她干脆利落:“不知道。” 完全不关心。 “他报了省城的执大。” 程心一愣。 “我们无法接受,和几个老师轮流对他做了三天的思想工作,他才不情不愿将志愿改过去。” 校长又问:“知道他为什么报执大吗?” 程心鬼知道。 校长大笑,“他的原话是,‘离家近’。” “哈哈,没想到霍泉这么恋家。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我们劝他改志愿,纯粹为他好。” 笑够了,校长从柜筒摸出烟,正要点时,程心说:“我不想抽二手烟,校长你忍忍。” 校长看看她,“你讲话很直。” 他将烟放回去。 程心很清楚她并非说话直。 对某些人某些事,她会费心思去婉转表达。 对另外某些,则可能连一个字都不屑于说。 说话是门艺术,选择哪种沟通方式纯粹取决于对方是谁。 在乎的不在乎的,重要的不重要的,想保护的想伤害的。 “所以校长你有话直讲,猜来猜去浪费时间。” 能将她单独留下来,想必话是不得不说的。 而校长一看就是老油条。比如先前,同样提到自己摔倒,他毫不关心霍泉与程心是否受伤,到向雪曼时,他则表现得分外热心。 无它,向雪曼她爹是副市长。 包括他发烂,发到咳嗽喘气,谁又清楚那是不是在警察面前的一场苦肉计。 这样的人,说话没准能优雅地转弯抹角360度,程心不愿花心神去逐点逐点悟破,累。 校长点头。 “我正有此意。程同学,你刚才提及的情况,就算你闹到警察局闹到市里,都不会有你想要的结果的。证据不足,人证又不站你那边,再者事实上,霍泉也确实没有对你做些什么,对。” 若真有,向雪曼质问时,程心又何需拿颈上那点口水做文章。 “也许你想向大家揭露什么,但你想过没,案件判不下来的,霍泉从头都尾都是无罪的清白身份,没有人会过多地怀疑他谴责他。相反,无中生有、诬蔑良民的你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不仅仅你,也许连你的家人都要白白承受旁人的指责与讽刺。” 就像去年暑假,她动手打霍泉骂霍泉,大妹小妹一开学就在学校听到风言风语。 校长的话,程心能理解。 “或者你认为我是在帮霍泉开脱,但相信我,校长我吃盐多过你吃饭。这事你再闹下去,最终受影响的,利益受损的会是你自己。因为这个社会对女性的苛刻度一直比对男性的高。而我这样劝你是为你好。” 程心沉吟片刻,开口:“假如我不听校长的教导,校长就打算踢我出校吗?” 校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如果你同意息事宁人,我保证你高中能留在锦中就读。同时,”他竖起食指,收起,再竖起拇指与尾指,“另外给你一个锦中的学位名额,初中到高中,六年。” 这种条件,坦白讲,表面看并不吸引人。 程心凭自己的本事就能考上锦中,上辈子大妹小妹也是靠自己考上锦中的,没要家人操过半点心,花过一分钱。 但是校长的话中话——他能保,就能踢,他能给名额,就能没收名额。 程心若不妥协,除了她也许未来要离开锦中之外,大妹小妹也可能与锦中无缘了。 这将涉及到大妹小妹这辈子的高考会否与上辈子的有出入。 上辈子她俩高考都不错,这辈子值不值得冒险。 程心左右衡量,期间找话:“就这一些,而且都是凭自己本事也能考上的名额,校长你给的太吝啬了。” “是吗?”校长笑了笑,“我之前有一个学生,他成绩非常好,冲清华北大不在话下。可惜年轻人特别骄傲,高考时只填了一个志愿,对其它栏目空格不屑一顾。” “他要是能正常发挥,只需要正常发挥,那个志愿他是必去无疑的。可是很遗憾,事与愿违,他考砸了。更惨的是,由于志愿表上只填了一个志愿,他连一个体面的退路都没有,只能参加补录。” “补录的都是些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啊,全是别人拣剩的。叫他复读,他丢不起架,最后自暴自弃,挑个三流大学四流专业,到现在为止,我没再听过他的消息。” 校长又说:“我给你的,表面看是保证与名额,实情上他们是你的后盾,是你最倒霉时最幸运的退路。要了不白要,你何必不要?” 程心冷笑,“如果我真不要呢?” 校长往椅背一靠,双手一摊,“那我无能为力了。管不了的事,我还管个屁。你们爱怎样怎样,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况且每年都有新生入学与旧生毕业,血液一样不断循环,我真不在意某一届或者某个谁。” 话毕,校长再次拉开柜筒,摸出烟点着就抽。 半刻钟后,程心叹了口气,“好,校长你讲得对。” 校长笑,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她,“不错,正如向雪曼所讲,你虽只有初二,但懂得多,本事不少。” “多谢校长夸赞。至于名额,我有一个小想法。就是我的高中保送,不要了,改为换另一个六年名额。” “可以吗?我要两个满的学位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