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在学校每天吃白饭腐乳不算什么。但如果有轻松的兼职可以帮她赚一两餐肉钱,何乐而不为? 某周末姑姐打电话来跟侄女联络感情,提起自己没去工厂做长工了,改为在家做散工,所以天天有空,侄女想什么时候过去玩都无任欢迎。 程心听出些头绪,问:“姑姐,你那些散工在哪里拿货的?” “啊?你阿妈要做?” 程心愣了愣,“不,不是。班里有位同学特别穷,想帮父母找些炒更的工作。” “哦,散工到处都有,我给你几个电话,你叫他们自己去问。” 程心依着姑姐给的号码挨个去问,问到一个挺合心水的。 是个穿吊牌的工作,不需要技术含量,不需要用脑,下至3岁上至80闭着眼都能对付,而且无时限,工厂要来备货,长做长有。 程心去工厂看了实物。巴掌大的薄薄一片吊牌,牌顶有个小孔,再加一捆普通的线,就是全部工具,方便小巧,在家在校随时随地穿吊牌赚零钱不成问题。 她看中了。 “这个报酬怎样算?” 工厂相关负责人竖起一根食指。 程心笑了笑,心想1块钱是不可能的,说:“1毛吗?我做。” 负责人摇摇头。 程心脸上的笑凝了凝,“你指1分钱?” 负责人皱眉撇嘴,似在嘲弄程心人头猪脑。 但他看看自己竖起的食指后,愕然地“噢”了声,“抱歉,我举错了。” 他收起食指,重新竖起一只手掌。 程心实在看不懂了。 对方揭开谜底:“是5仙一张。” 5……5仙??!! 程心石化。 顶,这要穿多少张吊牌才够一餐肉钱?? 负责人无所谓地耸耸肩,“嫌少?你不做,大把人抢着做。” 程心咬咬牙,问:“可不可以预支工钱?” 负责人乐了,做个散工穿吊牌,居然还问能不能预支。 他玩味地反问:“你想预支几多?” “两百。” 负责人瞥了瞥程心,摸出计算机按了按,又按了按,脸色不好了。 “即是四万张吊牌,妹妹仔,你发梦?” 程心一本正经:“那你这里有其它工作吗?文件翻译?出纳做帐?我都懂。” 上辈子开小五金厂,业务与会计方面她学了不少。 “扑哧!” 对方毫不掩饰地嗤笑,“你是不是来运吉的?不做就过主,别浪费我时间。” 程心连忙招呼:“做做做,我做,先给一万张试试。” 她拧着一大袋吊牌回家。 看上去又小又薄的吊牌,叠加起来后沉得要命。 程心做了个计划表,将空闲时间划分出来穿吊牌。起初手脚慢,后来总结经验,不久便成为熟手女工。 622宿舍,晚休关灯前。 彭丽坐在自己床上观察对面床,一会后打了个响指,“我明白了,穿线打结是,我帮你!” 她爬下床,走到程心床前,以行动表诚意。 “不用。”在床上穿吊牌的程心一言拒绝,“我怕你帮着帮着,我会依赖。以后你不帮了,我会生气。” 彭丽震惊:“你这是打算长年累月穿下去??” 以为她只穿一个星期呢,帮一个星期没问题,帮一世就…… 程心笑笑,“不知道啊,人在学校寄宿,局恨性大,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彭丽随手扒了张吊牌,瞄了眼,大叫:“哇!飞利浦?你帮大公司做散工穿吊牌??” 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程心没好气地敲敲牌面,“看清楚,是飞莉甫!不是飞利浦!” 彭丽懵了,“这,这是冒牌?” “严格来讲不是冒牌,是傍大牌。”程心赶她走,“你不要在我面前曳曳扬扬,降低我工作效率。” 何双作为舍长班长,对程心在学校只吃白饭腐乳和穿吊牌一事耿耿于怀。 “你是不是家里有困难?不如我跟谢老师讲?” 明明之前程心不是这种基调的。 特意将她拉到宿舍外面的走廊,何双低声询问。 假若家里有困难,说不定谢老师能有办法帮帮忙。 宿舍走廊可以看到对面教学楼的全景,六楼高三级的课室仍亮着灯,他们比其它年级迟半小时放晚自习。 “我阿爸可能要失业,又有可能欠一身债。”程心弯着腰,下巴抵在蓝色的栏杆上,“我什么都帮不了。” 何双怔了怔。本着关心为出发点,可谈到实质时才发现她无能力安慰。不懂,不解,不曾经历,怎么办? 气氛突然安静,四周的喧哗被挡在结界之外。 直到打铃,身后的一排宿舍与教学楼的高三级课室陆续关灯。 程心直起腰,眨眼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讲笑而已!我闲来无事穿吊牌,赚一两个雪糕钱,怎了?学校不准?” 何双又吃惊了,越听越糊涂,真相到底是什么? “喂!睡不睡觉?锁门了!” 彭丽在宿舍门口叫唤,程心推着何双肩膀往宿舍走,低语:“我就打发时间,什么影响都没有,不要这么认真。” 何双愣愣点头。 周日,大妹小妹在街外玩够了,回家上二楼见程心仍在穿吊牌,便自告奋勇要帮忙。 “大姐,你这个学校功课很简单嘛,连我都识做。” 小妹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能力升级。 “错了,这个功课是训练专注力以及眼手协调能力。识做不代表做好,做好不代表做快。” 程心边说边穿,速度之快可谓“佛山无影手”。 这么一解说包装,简单的工作瞬间高大上了。加上有个示范单位在面前,大妹小妹凝着表情,尝试全神贯注穿吊牌。 事实证明,大妹还行,小妹穿一会就坐不住了,在房间走来走去摸摸索索。后来她站到运作的风扇前,霸占了全房间唯一的清凉之源,并对着风扇“啊————”。 震荡的声音实在扰民。 程心不爽了,“你无聊就下楼看电视,杵在这里做什么?走开,不要挡着风扇。” 小妹叉着腰对风扇说:“不————要————” 惹得大姐轻质:“搞什么?不听话我会生气的。” “喔————唔————哈————” 小妹玩上瘾,自个自对着风扇发声,没应大姐的话。 大妹来了一句:“阿爸在楼下。” 程心很意外,“他没去上班?” 大妹嘟着嘴摇摇头。 啊,怪不得。楼下若无危险,她们早去看电视了。 程心揭了揭书桌上茶壶的盖子,“没水了,我去斟。” 然后踢着拖鞋下楼。 客厅有人造笑声,是搞笑节目《乜太与李》放出来的,阿爸的脸上却无笑容。 他靠着椅背坐,面无表情,整个人有些木,似乎没睡醒,就连女儿出现都没察觉。 程心捧着茶壶去厨房,刚步出客厅,阿妈就从房间出来走到阿爸跟前,扔了一句:“有没有电话?” 语气又冲又硬,有仇似的。 “无啊,不要一直追着问。”阿爸的话声出奇的懒,有气无力。 阿妈嘲讽:“呵,你自己不着紧,我还不能着紧了?” “你着紧都无用,又不是你话事。他们出了决定就会通知我。” 阿爸状态不佳,似漏气气球,从未试过如此软软塌塌。 阿妈则气势汹汹:“不是我话事?如果我话事,当初就不会同意你入股。你听吗?!这件事摆明你是受害者,他们居然可以将责任推到你头上,这是什么垃圾烂鬼公司!我问过阿芝阿明,他们都讲这不合理!” “谁把责任推给我了?”阿爸的反驳声大了些,“只是有几个股东不想吃亏……今日股东开会出决定,也有人支持我。” 阿妈气笑,“那你怎么呆在家不去开会?” “我是当事人,要适当回避。” “所以你一声不哼,任由他们背着你做决定?程伟,你真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阿爸不高兴了,“我像这么傻吗?” “哈,你不像,”阿妈咬牙,“你是活该!” “阮秀!够了!”阿爸怒了,压着嗓门低喝,绷紧的声音连厨房的人都吓倒。 “够你个头!” 原以为会大闹一场,客厅的争执声却戛然而止,只剩少许动静。 在厨房的程心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估计阿爸恢复了气势或者做了什么举动,否则阿妈接下来不会软化。 阿妈再开腔时切了个话题:“我出去工作。” 方才糟糕的情绪已经收敛。 阿爸:“工什么作?” “什么都行,阿芝的工厂有空缺……” “不行。” 阿妈未讲完,阿爸就否决了。 阿妈不解:“有什么不行的?三个女儿都上学了,我在家没什么事。” 阿爸:“你去工作能赚多少?天天摸黑起早,工资才几百,有鬼用?” 阿妈笑了笑,“如果那间烂鬼公司咬住你不放,那几百块对我们来讲也很有用。” 阿爸没出声。 阿妈继续:“况且,你一个人撑这头家很多年了,不能再全靠你,我该出去分担家计。” 阿爸质问:“你什么意思?我靠不住吗?” 轮到阿妈不出声。 阿爸哼了声笑,“得啊你,兜兜转转,就是要挖苦我。收声,一个字都不要讲,我不想跟你吵。家里头有老有嫩,你打理好家头细务就是分担,其它你不用想。” 阿爸突然出现在客厅门口,本来直直望着这边的程心慌忙背过身,躲到厨房角落不出去。 “我现在就去桂江,你等着。” 阿爸说完就有摩托车启动的声音。 他加了加油,发动机轰轰的叫,之后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