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1)
“父皇!父皇!”李蕙一路连滚带爬跑进来, 猛然扑上前。他身上早已湿透, 爬到床边,看到銮铃理也不理,径自爬上床去拖李墨兮:“父皇,父皇……” 他和李禤被瞒了一晚, 此时才得知李墨兮驾崩的消息。 李禤也一跑三跌倒,紧随李蕙跑到床边,他揪住銮铃的衣裳, 哭喊着叫:“父皇!” 悲音凄怆。 銮铃手中簪子滑落, 起身弯腰抱住李禤,紧紧抱住,她眼泪早已干涸, 只是无声喘息。 窗外, 雷霆滚滚, 闪电交加,天地要被吞没了一般。 直到深夜,李禤才扒在銮铃怀里睡着, 小脸上兀自满是泪水。李蕙跪倒在李墨兮身边,哭成一团, 没了声息, 仍在落泪。 又一道电光, 把晦暗的大殿顷刻照亮,通明了一般。 銮铃苍白的面色忽而被惊醒,她猛然松开李禤, 赤脚跑出去,也不管紫岚紫蜜的阻拦,疯了一样跑进雨地里。 狂风卷起她的衣发在夜色里飞舞,大雨把她浇得湿透,她瘦弱的身子在夜雨中似是要被吞噬。 她的神色在电光下苍白而亢奋,带着怨恨,冰冷,绝望,和哀求。她仰起头盯着天上黑沉沉的夜幕,歇斯底里地喊:“不是说他是狐妖吗!怎么不让他活过来?莲颂!莲颂!他是你父亲,不管怎样他是你父亲,放过他好不好,莲颂!” 雨毫无止意,天幕暗沉。 天地间,除了浓墨,除了雨水,便是銮铃凄厉的呼喊。 銮铃独自呼喊半夜,夜空沉寂,毫无动静。她身子疲软,便坐倒在雨地里,那雨水打在她脸上,便像泪水一样细长的滑落。 “莲颂,他是你父亲……你看在他是你父亲的面子上,告诉我该怎么办,告诉我该怎么办……” 煦王枯坐在毗邻的殿里,听到这銮铃的话语沉着脸色。流楚躬身往外退:“属下去外面瞧瞧。” 煦王凝眉不语,流楚忍不住小心地问:“依属下之见,王妃是不是……疯了?” 他话音未落,煦王抬手一扫,桌上的茶盏尽数落地。 “铃儿!”萧悟随着萧华等人急匆匆穿过庭院,不妨看到銮铃跪在雨地里发狂,忙地冲下台阶,把銮铃从地上抱起来。銮铃神色狂怔,也看不清眼前到底是谁,抓住萧悟便哀求:“你帮我找找莲颂,我要找莲颂,求求你……” “铃儿你别这样,你冷静一些,慢慢会好起来的,铃儿……”萧悟抱着銮铃,也不住往下掉泪。别说他,小珠儿被林雁白关在家里,不敢放出来见李墨兮。 “他不会死的,孩子们都这样了,他不会不要我和菂儿的……”銮铃蓦然推开萧悟,谁也不看,失魂落魄上了台阶,踉踉跄跄往李墨兮的寝殿走去。 煦王正凝眉坐在窗下,窗外雨声冷冽,噼噼啪啪打在琉璃瓦上。銮铃哭喊的声音总算是没了。 倒是萧华,诸葛青玉,林雁白,还有那平日里服侍李墨兮的近侍齐齐进来,除了那服侍李墨兮的内侍,其他人都俯身向他行礼。萧悟一身雨水,随后跟入。 煦王敛回神情,一眼便看到那内侍手中毕恭毕敬捧了一道明黄的绢帛,绢帛上刻着精美的龙纹。他不动声色道:“不知几位大人有何事?” 那内侍脸色发白,此刻清了清脸上的伤怀,仰起头,高声道:“煦王听旨。” 煦王这才起身听旨。 听过之后,除了诸葛青玉,所有人便都呆了一呆。 煦王一时没动,没有抬手去接那沉甸甸的圣旨,他猜不透李墨兮的心思。 那内侍垂了头,眼中微有泪光:“这遗嘱是皇上几日前方写好的,他说他驾崩之后,皇位便传给王爷,希望萧相,林统领,诸葛先生都能尽力辅佐王爷,爱护百姓,仁善天下。” 煦王依然不接那圣旨,径自问:“皇上的遗嘱?他早已知道昨晚的事会发生么?” 林雁白听李墨兮竟拱手把皇位让给煦王,颇没好气,语调也发哽:“他如何会知道那安庆宗会来杀人?” 诸葛青玉向来沉静儒雅的面上也是不可遏制的伤悲,他叹口气,缓缓道:“皇上患有心痛症,近日病情加重,本也就时日无多,所以他提早做了打算。” “心痛症?!” 萧悟和林雁白同时惊呼出声! 林雁白一个大步冲上前,揪住诸葛青玉的衣领,便吼出声:“我前几日问你,你不是还说他身体调理之后,恢复不少么?怎么突然又改口了!” “心痛之症,只有更痛,如何能调理好。”诸葛青玉皱眉把林雁白的手拂开,语调略沉。 煦王寂然无语,神情莫名,那内侍依然双手捧了那道圣旨,恭恭敬敬等着煦王接旨。窗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照得整个世界都动荡不安。 许久后,方见煦王一撩袍角,在那道圣旨前缓缓跪下,凝眉认真道:“臣李珩接旨,定不负圣意。” 那内侍手中一轻,他便抬起手擦泪,擦完泪,忙地上前扶煦王起身,又哽了一会儿,才道:“老奴这便去办交接的事宜。”林雁白怔了许久,便也取出身上的白玉鱼符,交还给煦王。他头也不回地走入窗外的风雨中。 诸葛青玉却又从袖中取出一封李墨兮的亲笔信捧给煦王。拆开来看,却是李墨兮关于李蕙和李禤的嘱托。煦王一字一句看罢,神情很是复杂,一摆手:“你们都出去,我想一想。” 煦王雷霆出击,不等各地藩王回过神,已在长安即位。有先帝的遗嘱,在长安的军队中有一部分又是他的旧部,加上萧华的支持,林雁白的白玉鱼符,因此先帝驾崩,他的登基便顺其自然。甚得人心。 唯一一件事,便是李墨兮在大明宫内躺了两天两夜,直到煦王登基之后,銮铃始终不肯松口,不肯为他举行大葬。即便煦王已然登基,是这天下之主了,也奈何不了她。 到底是夏日,寻常人的尸身放过两日,怕是早已毁坏,但李墨兮通体冰凉,仿佛睡着一样,安然无恙。也无怪銮铃不肯信他已经死了,连诸葛青玉也觉得罕见。 銮铃一心一意陪着李墨兮,殿外发生了什么事都与她无关。煦王登基,她便是皇后了,紫蜜来请她。銮铃微笑:“我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天下是男人的事,别来找我。” 她说罢,也不顾紫蜜在身后,便躺到李墨兮身边,偎在他怀里,轻轻道:“什么事都与咱们无关了,你也带我走,墨兮,你也带我走。” 紫蜜惊得说不出话,踉踉跄跄往外跑,一抬头便看到煦王——已是新帝李珩,新帝一身白衣如雪,神情说不出的萧瑟,正死死望着寝殿深处的銮铃和李墨兮。 大殿沉寂,雨一连下了三天。 第三晚入夜,銮铃偎在李墨兮身侧正要睡着,昏暗的殿中央忽而耀出火一般的光芒。銮铃模模糊糊惊醒,转眼看去,便见殿中央立着一个火红衣衫的俊美少年。 那少年衣上满是赤金色诡异的符文,肌肤莹润犹若冷玉,年纪比上次见面时大了些,但銮铃一眼便认出他来。 “莲颂!”銮铃陡然坐起身,眼神亮的惊人。她跳下榻,扑上前便想抓住莲颂的衣袖说话。莲颂身影一掠,堪堪避开,冷冷望着她:“你疯了?不让他入土,真以为他还是狐妖么!” 銮铃苍白的面上有了笑意,她才不管莲颂在说什么,只是那么眼神亮的惊人:“我知道你看得见,他是你父亲,你不能不管……莲颂,我终于把你等来了!” 莲颂盯着眼前这个神情癫狂的女人,神情不耐:“你们两个实在太无法无天!真不明白‘感情’有什么好的,竟如此执意!” “你先告诉我该怎么办,我便告诉你有什么好处,我们公平交换。”銮铃勉强按捺住,放下急切的心情,放缓了语调:“莲颂,你把他救活,你也来我们身边,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住口!”莲颂暴躁地低喝,他猛然转身背对着銮铃,冷冷道:“我不过是个旁观者,才不要跳入这无限痛苦的轮回中。” “……” 銮铃生怕惹恼了莲颂,几步跑上前,软语温声道:“好好,你继续做旁观者,可你告诉我怎么办……你父亲若不活过来,你的那些弟弟和妹妹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了——” “他不是我父亲!那些也不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和他们没有关系!”莲颂陡然又转身,眸光里满是怒火瞪着銮铃。 銮铃一噎,莲颂的心情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差,是很差。只是那怒火里,还有些被触动心事的恼怒。她便不语,只是温柔而期盼地望着他,清瘦的脸上有了一丝复杂的笑意,这孩子是她和李墨兮的孩子,性子果然还是有几分像。 “笨女人!”终于,莲颂被銮铃看得无处躲藏,没好气地吐出一句:“薛恬给你那轮回珠是做什么用的!” 他说罢,衣袖一挥,便陡然消失在大殿内。銮铃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等她再醒来,只隐约记得“轮回珠”三个字。 近日暴雨,水患四处爆发,李珩翻看着四处递上来的折子,又起身去书架上翻找治水患的法子,却是紫蜜慌慌张张跑上来,道:“王……皇上,王妃她不顾人阻拦,喂那先帝吃了个什么药丸,奴婢们拦也拦不住。” “那便别拦着了,只要看着她没事即可。”李珩缓声道。 “……”紫蜜见近日李珩和銮铃之间关系大变,心中着实困惑,却也不敢追问。只得喏喏着退了出去。 却是第二日清晨,毫无征兆的,雨歇风止。 阳光透过树影,打在湿答答的地面上,一线一线透亮的光晕,天地间一片清爽安静。 銮铃难得能沉酣入梦,忽而察觉有人反揽住了她的腰。 銮铃睡得迷糊,下意识便往那人怀里钻,钻了一半,身子才陡然一僵。她蓦然抬脸,冷不防看入一双清亮幽深的眸子。 李墨兮不知何时醒来的,正静静深深望着她。他放在她腰间的手,隔着衣裳,隐约有温暖传来。 “……”銮铃惊得眼泪掉下来,她猛地坐起身。 那人依然躺着,只是眸光不遑一瞬地望着銮铃,清淡俊美的脸上有一丝微弱的迷茫和欣喜。銮铃抖着手去摸他的脸,他的脸上也有温暖,再不是那么冷冰冰的。 銮铃慌乱地又去扯李墨兮的衣裳,把他的胸前的衣裳扯开,露出心口处的肌肤,光滑平整,没有伤痕。銮铃又去掐她自己,疼得直咧嘴,銮铃又要下床命人去找大夫…… 她简直要疯了,高兴地要疯了! …… 真的吗,真的吗,是真的吗! 李墨兮一直怔然望着銮铃,任由銮铃动作,眼中有些陌生,有些探究,有些疼惜。此刻,才一把抓住銮铃的手。 銮铃憔悴清瘦的脸上,有泪有笑,说不出的夺目。她回眸朝他笑:“你等等,我去帮你找大夫来看看。” 李墨兮望着她的笑容,又怔了一怔,仍不说话。 銮铃这才猛然想到一件事,她心头轰然一震,猛然望着那“李墨兮”道:“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你是谁?” 她是吃了那轮回珠穿越回来的,结果把“萧銮铃”变成了她这“李清歌”。那眼前这披着“李墨兮”外衣的人,又会是谁?她的心又冷下来,脸色白了一白,死死盯着李墨兮。 李墨兮见她神情陡变,才露出一个笑容,明明是很清淡的一个笑容,似乎和过去无异,却在刹那间仿佛有星辰坠落,光芒流转,十分的耀眼夺目。 他仍是不遑一瞬地望着銮铃,眼中那丝陌生消失殆尽,唇角微张,他低低叫了声:“清儿。” “……”銮铃被他叫的心花怒放,泪如涌泉,她转身扑在他怀里,痛哭出声:“真好,真好……” 李墨兮抬手揽住她,许久,才凝神望着不远处窗外的天空,低低吐出四个字:“恍若隔世。” 銮铃早已疲惫数日,此番见李墨兮醒来,真是心神松懈,哭着哭着便沉沉睡去。李墨兮见她睡了,才坐起身,把她在床上安置好,他径自下了床。 他身上看起来并无伤痛,默然坐在床边上望了銮铃许久,唇角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抬手去抚她的脸,有些叹息地微笑:“清儿,我回来了。” 紫蜜听到寝殿内有动静,悄悄进来看,冷不防看到一个本已死去三日的人直直坐在床边上,她吓得“啊”了声,浑身发抖,却是忙地冲上去,猛地把李墨兮落在銮铃脸颊的手推开,低喝道:“你是人是鬼?你把王妃怎么样了!” 李墨兮坦然收回手,也不恼,面上有微笑。他明明面容未变,可不知为何,紫蜜看在眼里,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说不出的好看,仿佛日月星辰尽在他眼中,要把人的神魂给勾走一样。 见紫蜜看得呆住,李墨兮眼神颇不在意,他淡淡出声:“我要见你们的皇上。” 这一句话明明很淡,李墨兮明明在紫蜜眼前,紫蜜听在耳中,却有些夺天逆地的气势,有些遥远。她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銮铃,战战兢兢道:“你不可伤害她,是她把你救活的!” 说罢,才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李珩听说李墨兮竟真的活了,神情略变,静了片刻,便又是一副温淡冷静的样子。他并没有着急去见李墨兮,独自在殿内踱步许久,想了许久,才缓缓步出大殿。 天空皓碧,说不出的晴空万里,太阳灼热地烤着大地。 李墨兮闲淡地坐在窗下喝茶,大殿内安静一片,满是銮铃细长的呼吸声,还有她身上幽淡的香味。李珩一进来,本已准备好的脸色终于还是白了一白。 李墨兮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李珩缓步上前。 李墨兮从窗前回头,那一瞬的光影迷离,让李珩心头一动,有些错觉:“你被她救活了?你是李墨兮,还是其他旁的人?” 李墨兮不予理会,径自一笑:“你若想她幸福,便让她跟我走,其他便是我的事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李珩再问。 李墨兮复又转脸看向窗外,微笑不语。窗外的绿树淡花,在他身侧,仿佛都成了陪衬,他身上有一股让人说不出的睥睨天地的皓大气息,一颦一笑都有摄人心神的魅力。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超好看新文,现耽作品《敢不敢让我宠着你?》,貌美帝王受VS温柔忠犬攻在娱乐圈一路秀恩爱一路虐坏蛋的大爽文~欢迎点击收藏~ ☆、曾经的约定(上) 銮铃昏天黑地睡着, 觉得她做了一场人生的大梦, 醒来后都不知道她是谁,不知身在何处。不过,她很快便清醒,因为她一转眼, 看到她身侧酣睡着的李菂。 几日不见,李菂的小脸憔悴很多,原本的粉嫩里有了蜡黄。銮铃探手过去, 轻轻把李菂搂在她怀里, 满心歉意。不过,她下一刻便又想起一个她冷落多日的人来。 她此时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子,她也曾下定决心要和他过一辈子。但她这几日行事疯癫, 李珩也一直未出现, 不知他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刚平静下的心里又一阵乱, 銮铃不由坐起身,却是昏暗的殿内光影一闪,便见一个洁白的身影徐徐进来。 修长, 温润如玉,风姿如仙, 毫不染尘埃。虽然已成了皇帝, 可李珩仿佛总是这副样子, 前世今生。 李珩面色温淡,他来到床前,也不坐下, 便那么疏疏远负手而立。銮铃凝眉望着他,欲说话,却又不知能说什么,便只垂下脸。李墨兮此时醒了,但无权无势,他们的命运,便都要由此刻高高在上的李珩决定了? 銮铃低下脸后,李珩望着她的眸光才陡然一深,有了万种复杂的情绪。但他很快收敛,温温淡淡地说:“事到如今,我再也无法忍受你做我的妻子。你带着你和你的女儿离开。” 銮铃肩膀一颤,猛然抬眸盯着他。李珩眸光滑过熟睡的李菂,有了些轻嘲:“我再大度,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妻子为了一个别的男人死去活来。”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递给銮铃,终究是转脸看向殿的一侧,沉声道:“李墨兮他们已经出宫了。你拿着这休书,也即刻动身。朕不想在有生之年在看到你们。” 李珩说罢,蓦然转身,缓步向外走去。 夕光,把他的影子拉到最长,很长。人这一生刚刚开始,却有人注定了短暂,有人注定了漫长。 銮铃不知李墨兮和李珩是如何商定的,反正当夜,銮铃便被李珩派人送出大明宫。李墨兮驾了马车侯在宫外,车内睡着李蕙和李禤,李墨兮一句话不说扶銮铃上了他的马车,便星夜出了长安,谁也没有惊动,也再没有旁的人。 只是,直到马车走的很远,那翔鸾阁上伫立眺望的人仍伫立在那一片黑沉沉的夜色里,白色如霜。 天将亮,马车才徐徐停住,銮铃整晚都杵在回不过神的呆滞中,直到此时,猛地便清醒了些。马车很大,很舒适,就像她曾经幻想的那样,一家人去旅行绰绰有余。可她顾不得注意了,冲上前打开车帘子,便看到一身墨袍的李墨兮。 东边的天光发白,慢慢有了绚烂的朝霞。整个夜色将尽,天地间都弥漫着一种朦胧的晨光。马车正行在一片荒原上,茂密的草木爬满晨露,泛着亮晶晶的光,将醒未醒的模样。 李墨兮的侧脸在晨风里,陌生而又熟悉,像是几生几世的镌刻,像是永远不能忘记的烙印,骨血相融。饶是早已熟悉,饶是魂牵梦萦,饶是这么行走一路。可他们二人一晚上一句话未说,只是三个孩子香甜的呼吸声,只是马车骨碌碌碾过地面,只是马车内挂着的琉璃盏,摇摇晃晃……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浪迹天涯,让銮铃极度不能相信。 她真的生怕一切都是一场梦,都是一场幻觉。 此刻骤然见到李墨兮的脸,近在眼前,銮铃伸出手,便摸到了他的脸。她忙地又缩回手,直觉心惊动魄,一时便呆住,触及了她还是不能相信。 曾经是那样的绝望过,曾经是认命了放弃了,曾经是努力把他忘了,可如今,他又这么近的在她面前。 他,以后都会在她身边吗? 孩子们,也都能在她身边吗? 这,能是真的吗? 李墨兮正出神地望着天边稀落落的残星,这时回头看向銮铃,他眼中有一丝恍惚,似是也难以置信。不过他很快一笑,抬手轻轻握住銮铃的手。 他笑的时候,仿佛漆黑夜空有星辰滑过,异常明灿。 銮铃呆了一呆,觉得李墨兮笑的时候,可真是美得不似凡人,带上了些噬魂夺魄。 不等銮铃回过神,李墨兮手臂一拉,她已安稳落在他怀里。触到他的怀抱,銮铃整个人便软下来,一股倦意袭上身心,只想那么安心窝着。 一生?一世?或是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许久,荒原上天色渐亮,能看得清远处低飞出巢的鸟儿,叽叽喳喳啼叫。銮铃才笑问:“你在看什么呢刚刚?” “天亮了。”李墨兮垂眸望着銮铃,眼中有了笑意,满满都是珍惜……天好不容易亮了,他一定要珍惜。 “天亮了,那咱们去哪儿?”这么偎在他身边,銮铃觉得去哪儿都行,她觉得真像一个梦。她的头发蹭着李墨兮的下巴,发丝在晨风里撩拨般的飘飞着。 “你说。”李墨兮说话间,唇角微笑去吻銮铃的头发。銮铃脸上一烫,轻道:“去西蜀?” “好。”李墨兮答应,吻下滑,滑过銮铃的脸颊,细细索索落在她颈间,十足的温柔和诱人的挑~逗。 銮铃心慌意乱,忍了片刻,终是不再矜持,她转了身,抱住李墨兮的脖子,和他互相亲吻。 东边,霞光,炫紫流金。 陡然,红日喷薄而出,光芒万丈,照耀在他们身上。 ———————————————————————————————— 銮铃一进屋,便看到李禤又在扯李菂的脸,偏李菂还傻乎乎笑得十分开心。她忙上前把李禤拉开,皱眉道:“禤儿,你为何总是扯妹妹的脸?” 李禤嘴巴一嘟,苦恼道:“为何我长得像母亲,菂儿长得像父亲?我也想像父亲那样好看。” “……” 銮铃好心情一落万丈,这娃的间接意思就是说李墨兮长得比她好看,是? 恰好李墨兮端了炒好的小菜进来,他往桌上摆着菜,抬眸笑问:“都怎么了?今儿还不饿?” 天可怜见的,这一路上,李墨兮脱胎换骨了一样,完全变成了新好男人,洗衣做饭,驾车哄孩子,简直万能,而且动作麻利,效果优秀。让銮铃这当娘的颇无用武之地,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直线下降。 见銮铃这么有喜有悲,似娇似嗔地盯着他,李墨兮背上发麻,他挑了挑眉,抽着嘴角问:“清儿,你不喜欢吃干烧鸡块?” “……”銮铃一脸挫败的转回脸,瞪着李禤,“谁让你要像我来着,我也没办法!” 銮铃是真没办法,李墨兮这些日子不知中了哪门子邪,那张脸明明还是他,却当真越来越美,每天醒来都更美一分,那种感觉,像是他曾经的能量被束缚住,此刻正又慢慢释放,美得天地失色,光芒万丈。虽然李墨兮性子沉敛低调,可那种美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他一颦一笑都魅惑人心哪! 李墨兮闻言,登时有所明白,悄悄瞪了李禤一眼。李禤委屈地扑上来抱住李墨兮的腿,扁嘴道:“邻居家的栩妹妹也说父亲比禤儿好看,说她喜欢父亲呢!”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行程的方向大体是往西蜀,不过全看一家人的心情。他们最近便歇在这一处小小的水城,銮铃对这水城的感受一般,这次停下来却是因为李禤。 李禤来这儿的头一天,便对邻居家一个两岁的小丫头十分有好感,便是他嘴里那可人的“栩妹妹”,他坚持不肯走,銮铃这当母亲的自然不愿他伤心,李墨兮都听銮铃的,所以居然在这水城一住便是一月。 听李墨兮竟被李禤视为情敌,銮铃心头大乐,不由笑眯眯在一旁看热闹。李墨兮余光瞥见銮铃看好戏的神情,不动声色咂摸了嘴角,挑眉片刻,方一脸无辜:“禤儿,你知道我心中只有你母亲,不会有你那栩妹妹,你放心。” 没想到好端端竟把她给扯进来,銮铃拿眼神儿瞪李墨兮,李墨兮却是笑眯眯回敬她一眼,目光温柔。她脸上一红,“咳”了声,迈步往外走,不防和正疾奔进来的李蕙撞了满怀。 李蕙就近在水城内入了学堂,此时想是放学了。他被銮铃撞了个趔趄,也顾不得其他,一把便抓住銮铃,嚷嚷道:“母亲快去瞧瞧,有人来提亲了!” “提亲?”銮铃诧异,她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虽然依然风华绝代,可提亲也太夸张了些。不过这是不是说明她也很美貌?想着心里有了些自得,她娉娉袅袅便往外走。 “嗯嗯嗯!”李蕙一叠声儿点头,急急忙忙补充:“我说了帅帅是我父亲,可他们都不信,有家大户人家硬是要招帅帅入赘,做他家女婿!” 銮铃恼了!她回眸瞪着李墨兮,李墨兮“咳”了声,双手摊开,无辜道:“我出门必定和你们一起,从来没有逾规越矩之事,与我无关。” 銮铃家院子不大,一共两进,前院儿会客,后院儿生活。不过前院儿很少动用,因为他们在这水城没有亲戚朋友,很少有客人。又不过銮铃和李墨兮经常一起上街,身边还环绕着三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其实十分引人注目。他们入城当日,水城便传言来了一对神仙夫妻。所以暗地里总是有人悄悄跟着他们一家子,或者在她家门口张望,希望能看他们一眼。 这都是闲话了。当下李墨兮目送銮铃气势汹汹往前院走去,微笑吐出两个字:“剽悍。” 前厅里难得热闹,厚重的彩礼连箱放置,把小院子都填满了。銮铃看得火大,便见厅内端端正正坐着一个绿罗裙的贵家小姐,那小姐的侧影隐约熟悉,可她正气头上,没想太多,大步便走了过去。斜刺里走出一个中年妇人来,忙把她拦住,小声道:“李夫人,您息怒,这位是城主的女儿,出了名的难伺候,您可别得罪了。” 銮铃定睛一看,却是邻居家的女主人,便是李禤那小心上人风栩栩的祖母。銮铃秀眉紧蹙,没好气道:“风夫人,这城里难到真的没有一丝规矩了吗?能随便抢人?” 风夫人听銮铃话说的难听,知道气极,连忙解释:“小姐也是来看看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主要是你家李先生美名外传,哪家的姑娘都想来看一眼——” 风夫人话音未落,那绿罗裙的小姐已冷哼一声,转过脸来,斥责道:“我竹箫也是那种慕名而来的无知丫头么!” 风夫人喏喏垂下脸,这两位夫人脾气都大,可怜了她这小户人家。銮铃听这小姐这般语气,正要反驳,不妨看到这位小姐的脸,俏丽中带一丝高贵和傲慢,她惊得腿上一软,几乎瘫坐下来,喃喃叫出两个字:“凊儿?” 那竹箫本来满面怒火,看到銮铃,兀自也怔了一怔,心中冒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不知为何,怒火便消退,语气也缓和了些:“我是来看看你那夫君是不是我要找的人,若不是,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凊儿?”銮铃再度低唤,仍是回不过神,这是怎么一回事,竹凊怎么会化身竹箫,竹凊竹箫…… 竹箫见銮铃只是盯着她失神,脸色又不悦:“你怕什么?若你那夫君真是我要找的人,我即便进门,也是做妾氏,不会抢你的位子。” 竹箫这样不悦的神情,加上说话的语态语调,真是和竹凊生气时一模一样,銮铃眼中瞬间有了泪,完全听不到“竹凊”在说什么。几乎就要上前抱住“竹凊”,倒是李墨兮从外而入,一把把她揽住,在她耳畔轻道:“她不是竹凊。” 銮铃这才猛然清醒。竹箫看到李墨兮,眼前一阵惊艳,不过她又细看半响,美则美矣,却仿佛缺少了什么心里的感觉,她迟疑地问:“昨晚是你吹箫?” 风夫人擦了把冷汗,没吱声,这竹箫小姐爱箫成癖,全城的人都知道,但,然而,偏偏…… 李墨兮嘴角微笑,转眸看向一旁的风夫人,恍若不经意地问:“昨晚风夫人的二公子回来了?听说二公子箫艺奇绝,不知可否令二公子来此一见?” 风夫人生有两子,长子便是风栩栩的父亲。次子却是外出经商,不常在水城,昨夜方回。当下听了李墨兮的话,风夫人一惊:“你如何知道骁儿回来了?” “风骁公子亦是爱箫成癖之人,昨夜那箫,怕是他吹起的?”李墨兮不答反问。 竹凊成了竹箫,那风骁(xiao,与箫同音)风二公子会不会是……銮铃突然心惊动魄,仰脸盯着李墨兮,李墨兮但笑不语,只紧紧握住銮铃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没过多久,便见院子里一个淡灰的人影快步而入,霜雪般冷淡的神情,带着不入世俗的高洁和疏离。 那人越走越近,銮铃的嘴越长越大,最后傻在李墨兮怀里,指着他说不出话……真,真的是风冽! 那“风冽”走到厅里,正要向他母亲行礼,却不防一眼看到立在一旁的“竹凊”,眼神呆了一呆。而竹箫早已看得呆住,眼中满是惊喜和雀跃,她一把上前抓住风骁的手臂,激动道:“是你,是你,我找的就是你了!” “……”风骁眸光掠过一旁相偎的銮铃和李墨兮,眼中有诧异,似曾相识,却又真的未曾相识。他最后望着那丝毫不矜持,满眼期盼望着他的竹箫,淡声问:“姑娘这是做什么?” “你娶亲了么?”竹箫兀自问,问着她又大笑起来:“娶了也不要紧,反正我要嫁给你。” 銮铃笑得合不拢嘴,最后把脸埋在李墨兮怀里,高兴地哭了。李墨兮轻拢着她,低问:“满意了么?” 銮铃点头,忽而又猛然抬起脸盯着李墨兮:“你怎么知道风冽是咱们邻居?你怎么知道凊儿?你怎么知道——” “这……”李墨兮环顾四周,轻轻道:“这个晚上再告诉你,现在请他们一起吃饭如何?” 感觉很怪,竹箫见到銮铃,心中很是喜欢,不由把一身的小姐脾性给收敛住,温文知礼许多。而风骁原本是冷僻性子,和李墨兮也格外投缘。 当下四人坐定,再加上吵吵闹闹的李禤,刚会一个一个往外蹦字儿的李菂,李蕙倒是知道照顾弟弟妹妹,很懂事。竹箫见到这三个孩子,惊得张大了眼:“看清姐姐年纪不大,竟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銮铃得意地一笑:“我们成亲早。” 竹箫恍然,把孩子从李蕙到李菂一个个看过来,最后“啊”地叹了口气,十分羡慕:“孩子们长得可真好看!清姐姐真是最幸福的人了!姐姐和姐夫怎么认识的?是奉父母之命成亲的么?” 这边的竹箫性子娇养,也是自来熟,因为喜欢銮铃,直接把李墨兮晋升为“姐夫”。 听问,銮铃静了一静,含笑望向李墨兮,恰逢李墨兮望向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一触,说不出的甜美和幸福。过去的已成过去,他们都忘记,只剩下现在。 瞧见他们俩这般心有灵犀的模样,竹箫就知道她最后那个问题白问了,不管婚前如何,婚后他们可是很幸福的。 想着不由嘟起小巧的嘴巴看向风骁,脸色皱巴巴的,恰逢风骁也向她看来,俩人目光一触,顿时有一种轰然的震动。竹箫脸上一烫,便红透了脸,心里却有蜜糖化开。 李禤却是不顾大人这些事,他发他自己的愁,踌躇半响,终于跳下椅子,来到銮铃身边,他扒着爬到銮铃身上,小手臂环住銮铃的脖子,在銮铃耳边轻轻轻轻地道:“母亲,把栩妹妹也叫过来一起吃饭?” 这么一句话说完,李禤的小脸从脖子起红透。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超好看新文,现耽作品《敢不敢让我宠着你?》,貌美帝王受VS温柔忠犬攻在娱乐圈一路秀恩爱一路虐坏蛋的大爽文~欢迎点击收藏~ ☆、曾经的约定(下) 讲故事的重任依然落在銮铃肩上, 不过听的人换成李禤。銮铃给李禤讲故事的时候, 李墨兮去哄李菂睡觉。李蕙已然长大,在一旁凑会儿热闹,便自己去睡,他第二天还要上学。 当下李禤睡着, 銮铃合上门,来到院子里。夜幕低垂,漫天星斗, 像是挂满了的宝石, 放出夺目的光彩。而他们房间的屋顶上,正歪着一个人。 李墨兮一袭墨衣,神情柔和而随性, 仰头望着满天璀璨星辰, 侧脸俊美而不羁。有他在, 漫天星子仿佛都成了陪衬,銮铃总是看得心惊动魄。 “禤儿睡了?”李墨兮含笑拉銮铃在他身边坐下。銮铃有些战战兢兢,她恐高, 她一面抱紧他,一面埋怨:“是睡了。为何偏要坐这么高?” 被銮铃抱住, 李墨兮很受用, 轻然笑句:“看星星。” “实在没心情, 还是下去看,一点都不浪漫。”銮铃大着胆子探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心头怦怦直跳。她自顾害怕, 全然没注意到李墨兮神情的变化。 李墨兮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还有些忐忑。他忽而拉起銮铃的手往他身后探。 “干什么?”銮铃很不想松开他,生怕她自个儿从房顶上滑下去。李墨兮含糊道:“清儿,你摸摸我的尾巴。” 銮铃一怔,下一刻,脸刷红,滚烫滚烫……这人也太不纯洁了,在房顶上呢,一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可是有生命危险的……她不干…… 见銮铃忸怩,李墨兮才猛然想到什么,他脸上也一烫,眼神窘得比天上星子还亮眼。他“嗯哼”了声,竭力平静地强调了句:“尾巴在后面,你摸摸。” 銮铃埋头垂脸,扯着嘴角不理他。 李墨兮坐了片刻,只得硬着头皮抓住銮铃的手往他身后探,忽而按上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触手滑腻柔顺,皮毛仿佛上上等哎,但屋顶上怎么会有这上好的皮毛?銮铃傻了一傻,仰脸望着他:“这是什么?” “清儿,我……”李墨兮静静又躲闪地望着銮铃,似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不过,他眼中有清醒着的几世情怀。 “你说……尾巴?!”銮铃倒猛然也醒了一醒,她一下松开李墨兮的手,惊讶着从屋顶上跳起,死死盯着眼前的李墨兮,整个人被雷击中一样:“你,你是……谁?!” 銮铃站得急,身子失衡,一个趔趄便往下掉。 李墨兮随意坐着也没见他动,只是手指一抬,有魔力一般,銮铃已稳稳落在他怀里,被他舒服地揽住。 “你,你——”銮铃震惊。 “我是君旷。” 君……旷! 銮铃深呼吸,居然,居然……怪道……怎么会…… 在面前这人怀里坐了半响,才凝眉出声:“墨兮呢?为何是你,不是他?” “李墨兮已经死了,他回不来了。”君旷眼中有了疼惜,他抬手去抚銮铃被风吹乱的头发,认真道:“他死了,我才能复活,我们本来也就是同一人。” ——李墨兮已经死了,他回不来了。 銮铃被这句话说的心头绞痛,她猛然转开脸,冷冷道:“骗人,他不会死的!” 君旷的手落空,杵在星空下的夜风里。两厢都沉寂。 许久。 君旷把銮铃推到一侧,他身子一跃,便轻然落在院中。夜风吹起他的衣袂,在夜空下落落飞舞,带着一股飘然皓大之感。 他一走,便只剩銮铃一人在屋顶上,她用手紧紧抓住瓦片,声音打颤:“你,你就把我放这儿不管了吗?” “清儿,我苦等了你这么多年,再见之后,你不但没有欣喜,反而对我置之不理,我很伤心!” 君旷俊眉一挑,清亮的眼中有了愤愤,他蓦然转身便要回屋。 “等等!”见他果真要走,銮铃急忙道,声音和缓了些:“有话好好说,你别生气,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君旷步子一顿,嘴角有了笑意,可他转身面向銮铃的时候,面色微沉,眉头紧蹙:“有什么好聊的?” 銮铃一噎,呵,好大的脾气。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当务之急是先从这高处下去:“你是君旷,所以你知道风冽和竹凊的转世会在这里?” 君旷点一点头。 “那你还会其他什么法术?”銮铃又问。 “你想要什么?”君旷笑意一深,那张脸在星空下漂亮夺目,眼神带些睥睨天下的高傲……啊啊啊,不愧是狐妖啊。 “你先上来,咱们说说话。”銮铃赔笑,她打定主意,只要他一上来,她再不松手了,定要让他把她安稳带下去。 銮铃话音未落,她一转眼,君旷已在她身边坐下,那身影如梦似幻的,飘忽不定。銮铃忙地抓住他的胳膊,愤愤地怨怪道:“你好没良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上面!” 君旷唇角一抿,眸光温柔无限地望着銮铃,幽幽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 “……好像很多年。”銮铃惭愧,莲颂似乎说过,这狐妖等她等了许多年,等到最后不耐烦,就想方设法让她穿越了。这么说来,这狐妖和李墨兮还真的颇有渊源。 “那你知不知道,李墨兮本来也就是我?”君旷语调愈发温柔,又问。 “可是——”銮铃话未完,已被君旷吻住。 星光下,最热烈的亲吻。 銮铃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仰起脸只看到漫天星辰,灿烂到眼花缭乱。她迷乱中,看到君旷的眼眸,漆黑透亮,无言透着一股深情和张扬,他啊,和李墨兮有同样的眼睛。 身子慢慢往下滑倒,就在銮铃迷失的时候,她猛地把君旷推开,凝眉道:“你是要吸我的阴气还是阳气?” “……”君旷微眯了眼盯着銮铃,最后“噗”地笑出来:“清儿,我们俩的道行和修为相比较,恐怕是我来补给你?” 銮铃汗涔涔,嗫喏地被他推倒:“我只想当人。” “我也只想你当人,做神仙有什么好!”君旷喃喃,吻又催逼上来。銮铃不由也吻着他,可她忽而又想到:“你是狐妖,那我以后生了孩子是人还是妖?” 君旷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侧脸吻着銮铃的脖子,随意道:“管他呢,反正是咱们的。” 銮铃心头慌乱,猛然想起莲颂,又竭力把他推开一点:“你知道莲颂他也是咱们的孩子——” 见銮铃似乎有无数问题,君旷终于深吸口气,自顾撤离了些,一双眸子只熠熠夺目望着銮铃。他好笑道:“不仅莲颂……呵,清儿知不知道咱们还有一个女儿呢?” 星空做顶,星空下便是君旷衣襟散开,凌乱中露出白皙的脖子,一些胸膛,配上那火辣辣的眼神和俊脸……銮铃看着,忽而就明白为何那在山中清修的清羽抵不过这诱惑了。 “在看什么?”君旷见銮铃望着他胸前发怔,嘴角坏兮兮的笑意一勾,倾身凑近,鼻尖几乎和銮铃的鼻尖相碰。 銮铃猛然转开脸,深深呼吸,勉强一笑:“我们的女儿不是菂儿吗?” 君旷也不为难,他抬手揽住衣襟,自动远离了銮铃些,缓声解释:“自然不是,也是只小狐狸,叫清夜,长得和你很像。” 銮铃这才呼吸顺畅,有些尴尬地躲闪君旷的目光,闻言不由皱起眉:“我怎么生了这么多?” “……”君旷嘴角扯了一扯,却也没有更多表情,只是望着銮铃。 沉默一阵后,他眼中忽而有了忧伤,他把脸转向夜空,方道:“她和莲颂是双生。不过和莲颂一样,没等出生,你便跳了轮回崖。只不过,莲颂被他师父收养,清夜便被你师父收养了。” “我师父?!”銮铃追问。她一转脸,便看到君旷的神情有些不对,她不由语调放柔了些:“怎么了?” “你师父……我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君旷敛住回忆,蓦然又转回脸,无奈地朝銮铃抱怨:“他是个道行高深的迂腐古板的没有感情的老神仙!还好他对清夜算不错,我前几日偷偷去看了她,这小狐狸傻傻的,和你很像!” ……傻傻的,和她很像…… 这话是赞美的吗?为何如此刺耳? 不过,銮铃静了一静,忽而叹气,她和他,真是注定了要纠缠在一起,永不分开了吗?光孩子就遍布……想着,不自觉便偎在君旷怀里,问:“我为何要跳轮回崖呢?” “……”君旷落在銮铃肩上的手一紧,许久,才低笑出声:“过去的事,我不想你记得。” “……君旷,你下次去看清夜,带上我?”銮铃又道。 听銮铃叫出他的名字,君旷眼中笑意化开:“好。” “去那儿要多久?” “有我在,是眨眼间。” “那我们现在就去?”銮铃眼前一亮,还真想看看她的狐妖女儿是怎么样一副样子,会不会和莲颂很像? “现在不行。”君旷眉峰一挑,他忽而抬头看了看夜幕,道:“清儿你看天上的星星。” 銮铃不解他何意,便仰起脸看。冷不她一抬脸,君旷便吻住她的脖子,欺身把她压倒。銮铃惊呼出声,害怕地把他抱紧,她真怕两人不小心滚下屋顶……后果不堪设想…… 却不防她身子挨到屋顶的一瞬,没有想象中的冷硬,他们也没有滚下屋顶,身下是软的。 銮铃一睁眼,便发现他们已回到了屋内的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乾坤大挪移?”銮铃惊魂未定。 “既然清儿这么怕高,咱们还是回屋里来。”君旷笑吻着銮铃,一手探过去解銮铃的衣襟,一手捂上銮铃的嘴,把銮铃要说的话尽数堵了回去。他挑眉:“**苦短,有话明日。” “……”銮铃一噎,面红耳赤地瞪着他。君旷轻咬着銮铃的耳朵,呢喃句:“我等了你很多很多很多年……你不能再失约。” 銮铃整个人都被他这句话融化,那莫忘湖边的孤独垂钓人,那寂寞千年的等待,那寒江雪,那执念无悔。 你给予的温柔像片云 倒映在温柔的湖心 若能倒回,还会不会,将青丝换你深情相随 一念无悔,几番曲折也是醉 情到深处才懂你的伤悲 西去的路很远,过往的是云烟 谁留住恍然间才发现 寻寻觅觅,不能忘记 我们曾经说好那个约定 当时的月明,悠悠一片云 忘不掉这一份情。 许久,銮铃才回应了君旷一句:“我不管,你以后出门要蒙上脸,不能这样去见人……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君旷深思半响,缓缓吐出一句:“清儿,我觉得你没以前温柔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超好看新文,现耽作品《敢不敢让我宠着你?》,貌美帝王受VS温柔忠犬攻在娱乐圈一路秀恩爱一路虐坏蛋的大爽文~欢迎点击收藏~ ☆、囚狐岭上的小狐妖 囚狐岭从外面看上去, 危崖凸壑, 山石干瘪,没有一丝绿色,没有一丝声响,被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 像是被那一场千年的大火彻底焚烧透,成了焦黑的形状,再没有一丝生机。 书生穿素净的白袍子, 背了书箧, 一步步来到山脚下。 囚狐岭不过两步之外,书生所上来的这条小径,却是绿草青碧, 花朵艳丽绽放。 书生在芳丛中伫足片刻, 洁白俊雅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没有丝毫犹豫,跨过相隔不远的那两步,干净的鞋子踏上那焦黑的土地, 向囚狐岭走去。 传说一千年前,天上曾掉下一团火, 大火整整烧了十日十夜, 便把这秀丽的囚狐岭烧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一直到天黑, 四野一片荒寂,书生这一路上来,没见到一朵花, 一只飞鸟,甚至天上没有白色的云朵,没有一点声音,但书生始终神态自若。又走了一个时辰,夜色愈发浓稠,山间飘出凄迷的冷雾,把他团团围住。 他安分的衣袖忽然无风自飘扬,在黑暗中带出幽魅的影子。书生微微一笑:“好,那咱们便歇一歇。” 他话音一落,那袖中登时飞出一团火光。那火光环绕他飞了几周,驱散他周围一些的迷雾后,便“噗”地掉落在地,化作一簇小小的火焰。 火焰不大不小,照亮周围一小块地方。书生放下书箧,安然坐在一株枯树下,先从书箧中取了一块干粮,就着水慢吞吞喝了。便又从书箧中取出一本书,借着火光翻阅。 见他在看书,那火苗自动朝他身旁挪了挪,书上的字便清晰不少。火苗被肃冷的夜风吹动,发出细微的“呼呼”声。书生偶尔翻书,细微的“沙沙”声。 一夜无话,直到书生合目而憩,那火苗“噗”地一声轻轻熄灭,自顾飞到书生袖中,消失不见。 第二日继续赶路,直到晌午,书生的水源不多,可这一路枯山死地,连片草叶子都没见着,怎么会有水?书生好看的眉头终于皱了一皱,正暗自思忖,却是他的袖子剧烈的摇晃起来。 他袖子里头像是有个小人儿,紧紧扯着他,有话要说。 那袖子扯了半响,书生终于“唔”了声,轻道:“你说它来过了?偷了我的东西?” 袖子点头。书生于是放下书箧,查看他里头的包裹,少的居然是他这一路上吃的干粮。 那妖怪把他那一大包白馒头给偷走了? 书生愣了一愣,随即眉头更紧,师父说这山上的妖怪只有他才能收服,所以让他来。可这妖怪能悄无声息把他的干粮偷走,这份道行,远在他之上,他又如何能收服妖怪? 但,书生还是没有迟疑,继续往山上走。 他年纪虽轻,跟他师父也没有多少年,但对他师父却十分信服。他师父的话,他深信不疑,也从不违逆。 又走了一个时辰,到了半山腰,山间居然有了绿色,先是零星的碧草;越往山的高处,渐渐绿草成片,有了浓郁之感,有了花朵;再往上,花朵茂密,草木居然茂盛高大,隐隐还听到清越的水声。眼前景致,恍若仙境。书生眼中有了欣喜,他抬步就要跑去取水,忽然看到草丛中散落的馒头屑。 那馒头屑洒了一路,往山的高处行去。 书生便随着那馒头屑,一路寻了上去。直到一处山坳,便见一条飞瀑从山崖掉落,激起盛大的水花。而那水潭边上,花丛中,正蜷缩着一个红色的娇小的身影。 那小姑娘梳俏皮的垂髫双髻,面容娇美,莹白的小手里捧了一个馒头正努力啃着。她啃得着急,一些碎屑便洒出来,她身边的草丛里还七零八落滚落着几个白馒头。 书生没出声,但那小姑娘已有所察觉,蓦然抬脸看向他。小脸白净中有一丝寂静,肌肤莹透如玉,美得纯净而清湛,就像跌落在花丛中的一滴露珠。下一刻,她鼓了鼓腮帮子,嘴角一嘟,迅速把啃了一半的馒头护在怀里。 不等书生回神,她身子一掠,已快速消失在花丛中。书生甚至没看清她的去向,只看见日光下,她一身大红的衣裳,那衣裳上密匝匝爬满了赤金色的诡异的符文。 这符文……她,便是他此行要抓的妖怪?! 书生走过去,把散落满地的馒头一一捡起,收回包袱。又拿出竹筒,去水潭里汲水。他弯身的瞬间,便看到水潭的另一侧,一个大红色的娇俏身影。 还是刚刚那小妖怪,她正趴在水潭边,把脸探在水面上舔水喝。她喝了几口,发现书生是用竹筒汲水喝,很是方便很是好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便跑跳着离开,嗖地消失在书生的视线之内。不多久她又回来,手里拿了个粗糙的大木桶。 她眼中有了嘻嘻的笑意,学着书生的模样,用大木桶汲了一大桶水,双手抱在怀里喝。依然是伸出小舌尖,埋头舔水。模样滑稽,但又美得不带一点做作和修饰。 真像只动物。书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做声走了过去,这次,这小妖怪没有躲闪。她怀里抱着和她体态十分不相称的大木桶,仰脸望着书生靠近。大木桶滴滴答答落着水,把她的红衣沾湿,她浑然不觉。 书生把小妖怪手里的木桶拿走,那木桶很重,又加上水,书生拿的竟有些吃力,他不禁又诧异地看了眼那瘦弱的小妖怪。小妖怪此刻,却是直勾勾盯着书生手中精巧的竹筒。 书生当着小妖怪的面,把喝水的动作放慢,然后方把竹筒递给她。小妖怪很聪明,当即抢过竹筒,学着书生的模样喝水。还是呛了一口。不过她却笑得眸光闪闪,顺手把书生的竹筒也塞在她腰间的布袋里,蹦蹦跳跳离开。 “……”书生欲言又止,最后微笑不语。 书生没了竹筒,便来到水潭边捧水喝。小妖怪从一旁的树丛里悄悄探出头,见他又换了种喝水的方法,好奇地张大了眼。 过了片刻,便滑下树梢,来到潭边,学着书生的样子用手捧水喝。不过流出来的居多,水把她的衣裳全都打湿,她也没喝几口。喝了一会儿,她失去耐心,便坐在水潭边,把一双白净的小赤脚伸入水里玩起水来。 她细长匀称的小腿在艳丽的红色裙子下若隐若现,一双小白脚扑腾起水花,然后她自顾笑起来,笑得甜美而清澈。再之后,她就远远看着书生,书生做什么,她也做什么。 书生看书,她没书,她腮帮子鼓了鼓,不动声色就把书生的书给偷走。也有模有样地端坐着看书。看了几行,偷瞄见书生在看花,她把书一抛,也装模作样地看花。却是看着看着,把喜欢的花都摘下来,插了她自己满头。 等她把花插满头,才发现书生早已不看花,自顾走远。她把手里的花随手一丢,便又蹦蹦跳跳跟上去,一双洁白的小脚丫十分麻利。她也不靠近,总隔着一点好奇而戒备的距离。 书生不动声色暗忖,这小妖怪天资极高,道行深厚,却不自知,只是在这枯木山水间活得随心所欲。 一连三日,小妖怪摸清了书生的生活习惯,一日三餐,晚上睡觉,睡前看书。书生吃馒头,她就偷馒头,躲在他身后的草丛里吃。书生睡觉,她就趴在树上,学着书生的样子闭上眼睛假寐。不时偷偷睁眼,瞄一眼书生是不是真的睡了。书生看书,她就坐在树上看书生,她觉得书生就像一本书。 这日书生醒来,便见头上方有红裙子飘来飘去,仰头看,却是那小妖怪睡的正沉正香,嘴角笑意浓浓,再不是初见时的寂静无神。她对他毫无戒备。 书生静了片刻,手探入袖中,去摸那“灵火”法器,这法器是他来囚狐岭收妖之前,他师父所赠。因这小火狐身上满是“天罡符咒”——这符咒囚禁着她不能离开囚狐岭,不能去伤害别人,却也以另一种方式保护她,让别人伤害不了她。 要收服她,必得先用灵火法器破解她身上的天罡符咒,然后哄她进了那伏魔袋。因为以书生的道行,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这小狐妖,便是那曾经睥睨天下的狐妖君旷的女儿。当初这九天玄狐君旷突然转了性,也要修道,想做上仙一枚。得到这消息,三界之内无不欢喜。因为若这九天玄狐能安分向善,这世间的荒唐事便能少了不少。这些神仙道长们便也能清净过日子。 上仙之首,便是书生现在的师父须臾。 须臾上仙一生收徒无数,最得意的便是这只纡尊降贵要拜他为师的玄狐,其次得意的便是仙资非常的女弟子清羽。君旷拜师之后,听说了须臾还有这样一个独自在外修道的女弟子,十分好奇,便去了清羽修道所在的双鸾峰。 后来就有了后来的诸多事。 君旷一去不复返,清羽也堕入轮回。 再之后,君旷知道清羽跳轮回之时已有了身孕,而那女儿被须臾困在囚狐岭,更是恨透须臾,师徒俩反目成仇。他遂天降一场大火,自行在小火狐身上下了“天罡咒”,禁锢小狐狸不能乱跑,却也让须臾伤不了他女儿。 因此过了一千年,须臾才等到书生,这世上若有人能破解小火狐身上的“天罡咒”,能收服这小火狐,非书生不可。 书生开始只是个普通的书生,温文儒雅,满腹经纶,后来被须臾找到,收做弟子。 书生修韧的手指在那灵火法器上停顿片刻,忽而转身去收拾他的书箧,悄无声息收拾好,他便背在身后往山下走去。 拜师以来,他第一次违抗他师父之命,可他觉得君旷把这件事处理得最好,小狐妖在这囚狐岭上,不能出去做坏事,却也不能被人伤害。他没必要把她抓回去。 书生走得很快,一路下山,就要踏出囚狐岭时,身后传来一个清甜的声音:“你去哪儿?” 他转身,便见那小火狐揉着睡眼直勾勾盯着他瞧,她手里还捧了个竹筒,娴熟地喝了口水,方又问:“你睡醒以后吃馒头了么?我还没吃。” 书生俊雅的面上露出一丝笑:“馒头吃完了,我下山去买些。” 小火狐腮帮子鼓了鼓,书生知道这是她不高兴的表现。不过她很快绽颜一笑,然后抱膝坐在囚狐岭最外缘那道边上,乖巧道:“我不能下山,那我在这里等你。” 书生没答话,迈步往山下走,一径儿走了十多步,才回头看。那小火狐果然还在那儿坐着,看到他回头,很高兴的样子,甜兮兮笑着朝他摆手:“多买一些,我喜欢吃馒头。” “……”书生终是没说话,下山去了。 天黑了,小狐妖踮着脚站在那里往山下望,可路上黑黢黢的,没有一点人影。天又亮了,小狐妖从梦里惊醒,她伸了个懒腰,往山下望,依然没有人影。 第二天,小狐妖抱膝坐在那儿,不停地鼓着腮帮子,她饿,很想吃白馒头。可是书生一直没回来。 第三天,小狐妖整张脸都耷拉下来,没精打采趴在地上,也不鼓腮帮子了,只用手捶着焦黑的地面。捶着捶着,开始用手指在地上挖洞。 第五天的时候,书生还在山下的小镇里晃悠,他在客栈里看书,可是看不进去,便出门走走。天色阴沉了五日,忽而一个闷雷炸响,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小镇上的人都急匆匆往家里奔赶,书生却杵在人群里,呆怔怔地犹豫不定。卖馒头的老汉正紧赶慢赶地往铺子里收蒸笼,瞧见书生,笑问:“公子的馒头还要不要?” “……要!”书生眼神一定,终于道。 天黑之前到了囚狐岭外,书生没背书箧,也没带法器,只包了大包的馒头,一路小跑上了山。 囚狐岭上的坑已经被挖的很大,小火狐趴在那深深的坑里,还在挖,一面挖,一面嗒嗒落泪。雨水把她身上浇得湿透,泥浆肆意横流,把她裹成了泥人。 她在泥里一面打滚,一面挖,鼓着腮帮子,落泪。 书生素净的袍子此时也有些狼狈,但他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是哑然。那小火狐也没看到他,只埋头挖坑,想要把她自己埋了一样。 终于,书生哑然出声:“你还吃馒头么?” 小火狐猛然抬脸,脸藏在泥污后面,已经看不出面容和神情了。她看到书生,蒙着水雾的眼神一亮,有了光彩。书生把馒头放在脚边的石头上,跑上前把她从泥里拉出来,一面用袖子替小火狐擦着脸,轻声道:“你挖坑做什么?” “我想挖个洞,从地下钻出去。”小火狐眼巴巴望着书生,小嘴翘起:“路那么远,我想和你一起去买馒头。” “……”书生一手拉住小火狐,一手捡起地上的馒头,两人往囚狐岭上走去。夜幕上乌云散尽,现出漫天繁星。 “我买好了。”许久,书生方道。 他说完,不见小火狐说话,转头去看,就见她一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里已攥了一只馒头埋头啃着,顾不上理他,也顾不上看路,只被他拉着有一脚没一脚往山上走。 小狐狸心情好了,在书生面前也不似之前畏缩,便活蹦乱跳,仿佛翩翩起舞。山间的花朵,天上的星辰也都随着她的愉悦,而极度愉悦,在夜色中绚烂闪耀。 书生依旧坐在树下合目而息,小狐狸坐在树上,小脚丫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望着他。 过了片刻,小狐狸趴在树上,问:“你为何会来这山上?莲颂哥哥说这里寻常人是不会来的……你是人?” 书生未睁眼,淡声道:“来抓妖。” “抓妖?”小狐狸蓦地坐起来,奇异道:“我在这里住了一千多年,从未见过‘妖’,‘妖’是何物?能吃么?” “……妖吃人。” “吃人!”小狐狸抽了口冷气,蓦地从树上滑下来,跪在书生身旁,认真道:“那我保护你,我是狐狸精,妖不吃我的。” “……”书生终于睁眼看了看她,小狐狸嘴角一笑,明眸如水望着他:“我能保护你。” “这里没有妖,我来错了。”书生转开脸,徐徐道。 小狐狸眼神一暗:“没有妖你会走么?” “你莲颂哥哥在哪里?”书生岔开话题。小狐狸抬手指了指夜空:“他在天上呐,有时候会从天上掉下来看我。” “那你父亲母亲呢?”书生又问。 “他们……”小狐狸歪着脑袋想了想,忽而从地上跳起来,拉着书生往山顶跑。夜风慢慢大了不少,吹动小狐狸身上火红一样的衣袂,仿佛要燃烧。 书生望着她神情莫名,却是小狐狸猛然停住脚步,书生面前是一块巨大莹白如玉的石壁。石壁嵌在山崖上,像是上天垂下的一大块巨幅幕布。 “这是什么?”书生奇怪道。小狐狸一笑,拉着书生在那大石壁前席地而坐:“莲颂哥哥说这是轮回镜,等我长够一千年,便可以从这镜子里头看到父亲母亲。” 说话间,小狐狸抬手一点,那莹白的石壁上登时有画面闪现。画面上的白衣女子名叫萧銮铃,墨衣的叫李墨兮,小狐狸激动地手舞足蹈,拉着书生连连道:“哥哥说母亲是叫銮铃,父亲是叫墨兮!!!” 书生却是看着看着凝眉不语。小狐狸也慢慢安静,才回过神,甜兮兮美滋滋地笑:“我和母亲长得真像。” 又过片刻,画面上出现了个气质高华的白衣男子,小狐狸眼前一亮,一脸兴奋。可她兴致勃勃半响,才猛然转脸细细去看书生,惊诧道:“你也在里头?那煦王和你长得也很像!” 书生徐徐站起身:“我不看了。” “为何?这画面上的人与你有关么?”小狐狸抬手一点,那画面登时消失,化成夜色里一块无瑕石壁。 “无关。”书生抬步走远。见书生往山下走,小狐狸一下慌了:“你又要走么?” 书生点头。 小狐狸快速跟在他身后,又问:“那你多久回来?” 书生顿住脚步,他缓缓回头,看到小狐狸可怜兮兮的眼眸。夜空被乌云蒙蔽,星辰黯然,又有要下雨的迹象。 书生迟疑半响,终于道:“你跟我下山么?” 小狐狸眼神一亮,瞬即一暗:“可我不能下山。” “我有法子。” 小狐狸登时跳上前抱住书生的手臂,甜兮兮美滋滋地笑:“那我要做你的小狐狸精。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书生温淡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的手探入袖中去摸“法器”……没摸到!他这才想起,他的“灵火”被忘在了山下的小客栈里。 “清儿,你先等着,我下山一趟。”书生把小狐狸的手推开,转身便往山下跑。 小狐狸鼓腮帮子,满是不信任地望着他:“你要抛下我么?” 书生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