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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结局(下)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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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徽看过孩子之后, 便沉沉睡去。但是心里记挂着事情, 过了小半个时辰就醒了。    室内已经收拾停当, 空气里有清浅好闻的花香。她惬意地缓缓呼吸。    “醒了?”温暖的干燥的手落在她额头,“渴不渴?”    “嗯。”蒋徽微笑,抬眼看着董飞卿, “要喝水。”    董飞卿拿过放在床头小柜子上的水杯,送到她唇边。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水, 继而错转视线, 看到了睡在自己身侧的孩子。    刚出生的婴儿,小脸儿红扑扑的, 头发很浓密。    董飞卿放下水杯,俯身亲了亲她的面颊。    蒋徽对上他视线, 微笑。    “等下吃点儿东西。”董飞卿柔声道,“特别难受?”    蒋徽轻轻点了点头,“觉得已经散架了。”轻轻一动, 就能牵扯到周身的骨节, 疼得累得厉害。    “这事儿实在是太要命了。”他的心疼,无法掩饰。    蒋徽笑开来,“再要命也值得。这可是添了个小人儿,往后很多年,都要陪着我们。”    董飞卿又吻了吻她面颊, 心里的欢喜、感动、疼惜,难以言喻。    她看得出, 亦明白他的心绪,抬手碰了碰他的下巴,“好好儿伺候我坐月子。”    他笑,说好。    郭妈妈在门外禀道:“程阁老、程夫人、程大公子、陆指挥使、唐小侯爷、黎郡主来了。”    夫妻二人讶然挑眉。    蒋徽催促他,“快去跟叔父、哥哥他们说说话。”    董飞卿颔首,“我请婶婶、薇珑过来陪你。”说着话,手势轻柔地搂着她坐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两个大迎枕,又叮嘱,“实在累的话,别强撑着,又不是外人。”    蒋徽点头,“我晓得。”    片刻后,程夫人与薇珑相形进门。    “婶婶,薇珑。”蒋徽笑望着两个人,“你们怎么来啦?”    “一定要来啊。”程夫人走到床前,坐在床边,先笑盈盈地打量一下正在酣睡的孩子,抬手至轻至柔地拍了一下襁褓,“是个特别漂亮的娃娃。”    “我想抱抱孩子,可以吗?”薇珑轻声说着,用眼神询问程夫人和蒋徽。    两人俱是点头一笑,蒋徽更是道:“打这会儿起学学也好,往后少不得让你哄着。”    “就得让我哄啊,我是他小姨。”薇珑喜滋滋的,“我专门学过了,不会抱的不舒服的。”语毕,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抱起来,笑盈盈地仔细打量,“往后,这小脸儿就一日比一日白皙——一般孩子刚生下来,小脸儿红扑扑的话,往后都会越来越白。”    “知道的比我还多。”蒋徽笑道,“我起初看了,真有点儿担心不好看。”刚出生的孩子,说心里话,是真好看不到哪儿去。    程夫人笑道:“这倒是跟我一样。当初我也是,看了恺之当时那小模样,只觉得皱皱巴巴的,担心样貌都随了父母的缺点。”    “您和叔父的样貌,哪儿有缺点啊。”蒋徽莞尔,握了婶婶的手,“您与薇珑来也罢了,叔父他们怎么也来了?”    “应该来啊。”程夫人笑道,“你叔父一向是把你和薇珑当亲闺女,这种日子,不免担心你。修衡他们就更不需说了,一来也是担心你,二来则是高兴,往后就是做伯父、舅舅的人了——恺之说了,不掺和弟兄情分,要跟你单论。”    蒋徽心海起了柔软的涟漪。    随即,程夫人道:“你是知道的,皇上得空就跟修衡、你叔父说说话,对你和飞卿的情形,一直心里有数。前些日子,给你们的孩子取名云昭,说要是飞卿不犯病瞎挑剔的话,就用上。又说倒是不必为此谢恩什么的,小事而已。”    蒋徽笑起来,“原本我们倒是取了不少备用的名字,后来想想,应该请您和叔父取名。眼下皇上赐名,是孩子的福分。这样的话,乳名叫阿昭就好。”    前面,董飞卿正在与程询、程恺之、唐修衡、陆开林谈笑风生。    程恺之、陆开林都是今年春日成婚,成了当朝驸马爷。后者差事不变,前者则直接被皇帝安置到了禁军之中,先从中间的职位做起,历练一段时日之后,再委以重任。    唐修衡道:“今儿是过来看看情形,亲耳听到母子平安,我们就都放心了。”    程询则说起具体的事项:“办满月酒的时候,好好儿热闹热闹。我让程禄得空就过来,他帮你张罗。”书院、镖局两方面,都会有不少宾客前来,小夫妻两个想从简行事都不大可能。    董飞卿欣然点头,“那自然最好。这类事,我真是一头雾水,估算不出要开多少桌席面。”    说话间,元宵颠儿颠儿地跑进门来,仰头把几个人看了一圈儿,随后走到程询身侧,坐在他身边。    程询抬手摸着它圆圆的脑瓜,笑道:“你这个小尾巴,哪儿都少不了你。”    “这一阵算是不错了。”程恺之望向董飞卿、陆开林,“前一阵,总想跟着我爹、修衡哥去上大早朝,不黑着脸一本正经地训几句,真就跟着进宫去了。”    董飞卿、陆开林只一想那个情形,已是忍俊不禁。    唐修衡道:“这小家伙跟师父投缘。我是不能训它了,训几句,它就能跑师父那儿住好几天。”    元宵似是知道他在说自己,表情喜滋滋地望着他,欢实地摇着大尾巴。    “过来。”唐修衡对它勾一勾手。    元宵却又往程询跟前凑了凑,用宽宽的下巴蹭他的手。    程询微笑。    元宵索性立起身形,双爪搭在座椅扶手上,瞧着椅子哼哼唧唧。    程询往一边挪了挪,给它腾出地方。    元宵立刻跳上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去,把下巴安置在程询膝上,又偷瞄了唐修衡一眼。    几个人都被它逗得哈哈大笑。    唐修衡则是啼笑皆非的。    程询、程夫人等人并没久留,来亲自看看的目的,真就是要亲耳听到母子平安的消息。便是有心久留,多看看孩子,今日也不是时候。    到了洗三礼当日,一行人再度前来。    程询几个人白日忙于公务,到傍晚才到。程夫人亲自把阿昭抱去给几个人看。    程询把孩子妥当地安置在臂弯间,端详片刻,语气柔和:“眉眼生得与飞卿一模一样。”    “是?”程夫人笑道,“和飞卿小时候一样好看。”    程询笑容温煦如三月暖阳,“不论随谁,都是拔尖儿的样貌。”    唐修衡凑过来,“来,给我抱抱我侄子。”    程询却瞥他一眼,身形一侧,“你会么?笨手笨脚的,把阿昭气哭了怎么办?”    “您这可就是瞧不起我了。”唐修衡道,“那么多添孩子的同僚,我都看过、抱过,早练出来了。”    程询这才把阿昭交给他抱。    唐修衡的手指轻轻抚着阿昭团团的小脸儿,商量师父、师母,“您二位说,我是收个小徒弟,还是认个干儿子?”    程夫人笑出声来,“没正形的。你本来就是阿昭的伯父了。”    “这事儿,不能考虑我跟飞卿,得考虑我跟阿昭怎么能更近一些。徒弟、干儿子,比侄子更近一些?”    程询也笑起来,取过一旁的折扇,敲在唐修衡额头,“我怎么有点儿担心你想抢飞卿的儿子?”    “想抢就对了。”唐修衡笑笑的,“这次添的要是女儿,薇珑就要闹着收小徒弟了,也不知道想教孩子什么。”    说话间,恰逢薇珑走进来,把他的言语听到了耳里,不由失笑,“我什么都不用教,解语姐姐什么不会啊。我就是挂个名儿,不行啊?”说着扭头唤正在与程恺之说笑的董飞卿,“哥,先说好了啊,等你们家有了女儿,我要认她做徒弟。”    董飞卿不明白,“本来你就是做小姨的,怎么还惦记收徒弟的事儿?”    薇珑认真地道:“又做小姨又做师父,这关系才最瓷实。”    “到时候再说,万一资质寻常,你一准儿后悔。”    “怎么可能啊。”薇珑的大眼睛忽闪一下,“你是不是提前认出去啦?”    董飞卿失笑,“我可没你们那么闲——拜师怎么也得等到孩子五六岁再说,眼下我忙得团团转,哪儿顾得上考虑那么多。”    “反正我们家得认下你们家两个娃娃。”薇珑说。    众人都笑出声来。唐修衡侧头凝了小妻子一眼,目光柔柔的。    程恺之走到唐修衡身侧,把阿昭接到怀里,“你们起开些。我们阿昭才多大,你们就开始做梦了,真好意思啊。”    陆开林笑道:“有这么个舅舅撑腰,咱们想套近乎怕是不容易。”    程询则道:“阿昭要唤我祖父,却唤恺之舅舅——这辈分让你们弄得一团糟。”    “那就叫外祖父。”程恺之毫不犹豫地道,“您觉得哪个顺耳,我们阿昭就叫哪个,这总成?”    程询一面笑一面数落他:“没正形的。”    晚一些,蒋徽听说了这些人的言语,笑了好一阵子。    阿昭生于夏末,过了半个来月,进入金风飒飒的八月。他每一日的成长、细微变化,落在董飞卿和蒋徽眼中,都化为无可取代的温暖、喜悦。    满月酒当日,各方的人纷纷前来道贺。程询、唐修衡、陆开林仍是携家眷前来——舞阳公主、柔嘉公主也来看各自夫君喜爱得不得了的阿昭。    蒋徽恢复的情形不错,对两位公主的前来,不是不意外的,连忙恭敬行礼。    舞阳与柔嘉一左一右扶住了她,前者笑道:“料想着你们夫妻两个功成名就之前,是不肯主动登程府的门的,可是,我是你嫂子,这你得认?”    “我也是啊。”柔嘉立刻接话,对着蒋徽笑,“虽然比你小,但是,陆开林比你大,你认他做哥哥,就得认我做嫂嫂。”    舞阳笑着点了点胞妹的面颊,“哪儿都有你凑热闹。”又对蒋徽道,“但这也是心里话,你可不准与我们生分。快快快,唤声嫂嫂。”    蒋徽由衷地笑起来,一向知道两位公主性子大方、待人坦诚,便依言唤二人“嫂嫂”,又道:“人前如何也不敢造次的,人后倒是敢稍稍放肆些。”    “人后要是也把我们当外人,我们是如何都不肯依的。”舞阳说着,从奶娘臂弯里接过阿昭,“我们的太子殿下,我和柔嘉一直哄着,这方面也算是很有经验了。父皇给取的这名字,有点儿意思——唐家兄弟几个的子嗣,是文字辈。”    这一点,蒋徽是知道的。    说到这个,柔嘉忍不住笑了,“这一阵,父皇又惦记着给唐意航家的孩子取名。母后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薇珑正兴致勃勃地建园林呢,孩子真还没影儿呢。”    蒋徽也不住笑起来。皇帝私底下的性情、做派,是很随和、可亲的。    宴席间,因着京城文武两奇才、两位公主都前来捧场,到场的人俱是与有荣焉,宴席之后多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是为此,书院、镖局两方面的事情,愈发的得心应手。董飞卿从事的两个行当,归根结底是没离开文、武二字,跟他较劲,架不住他没规律可循的路数不说,更架不住护短儿的程阁老、唐意航出手,明知是自找罪受,那就不如识相一些。    董飞卿没有垄断哪个行业的心思,别人从别处下工夫,仍旧能有不错的前景。譬如走镖的路线,三合镖局专攻疆域图上北部主要的一些路线,别的镖局尽可以接往南走的生意,谁也不用妨碍谁。    时光如同手中沙,无声流逝。    转眼又到了冬月,阿昭已出生四个月,爱笑、活泼的性格愈发鲜明,哭的时候很少,假哭的情形有一阵倒是不少见——有时候不如意了,就会张着小嘴儿啊啊啊地假哭一番,蒋徽每次见了,都是揉一揉他的小脸儿,说“没用,换一招”,董飞卿则会笑着把阿昭抱在怀里,一通胡乱打岔,把儿子从假哭弄成哭笑不得。    每一日,蒋徽看着容颜酷似的父子两个,都会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有时候,她会有时间总是不够用的感觉:一些女学生在下学之后或是休沐的日子来找她,男学生则一向是把写的诗词歌赋话本子派小厮送来,请她过目——这些是董飞卿无意染指的,就算有兴趣,造诣也真不如蒋徽。    这一年,经由蒋徽筛选,叶先生以书院的名义又向外推荐了不少佳作,几名子弟闺秀因此扬名,成为小有名气的才子才女。    “等到明年乡试,你那边的学生能有几个榜上有名的才好。”蒋徽清楚,这才是最重要的。    董飞卿说:“只要他们不一起怯场,怎么也得有几个。”停一停,又笑,“解元的位置就别想了,恺之明年要下场考试。”    蒋徽笑道:“叔父婶婶说总也看不到他用功,并不敢指望他夺魁。”    “当年叔父比起别人,也是没下过苦功的样子。”董飞卿很客观地道,“奇才、奇才的儿子,怎么能用寻常的情形衡量。”    “我们家董先生也是一样啊,除了以前喜欢半道撂挑子的毛病,别的可是没得说。”    董飞卿把她揽到怀里,用力亲了一下。同样的话,别人怎么说,他都是听过就算,她说就不一样,心里特别舒坦。    程恺之、唐修衡等人,平时见到有趣的玩具就给阿昭送过来,程夫人、薇珑和两位公主则是得空就给阿昭做衣物鞋袜,有上好的料子,定是留给他的。    东西越积越多,蒋徽只好单独腾出一个小库房,用来存放属于儿子的诸多物件儿。    时年腊月,镖局接到一宗百万两的银镖生意,数额不是开张以来最多的,难处在于是现银,便是雇主不说,董飞卿也要亲自走一趟才能安心。    在镖局,他是十分爽快地应下了,回家之后,抱着儿子,看着妻子,开始嘀咕:“到这会儿,我是真有点儿后悔开镖局了。这次出门,怎么也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舍不得,太舍不得了。    蒋徽却道:“镖局开张一年多,你这总镖头只押过一次镖——这会儿怎么好意思抱怨的?    “瞧见没有?”董飞卿把阿昭的小胖手托在掌中,“娘亲总是比爹爹心宽、心大。”    阿昭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父亲的大手,琢磨片刻,抬手拍了一下,继而绽出童真的笑靥。    董飞卿哈哈一乐,反过来轻拍一下阿昭的手。    阿昭要打回去,父亲的大手却灵敏地闪开,他懵懂地看着父亲,片刻后,手拍在父亲胸膛。    蒋徽撑不住,笑出声来,“小淘气。”    “信不信我咬你?”董飞卿捉住儿子的小手,作势要咬。    阿昭一面躲闪,一面逸出甜美稚嫩的笑声。    当晚,董飞卿哄着儿子睡熟之后,又细心地交代奶娘、郭妈妈几句,才回到寝室歇下。他拥着蒋徽,说道:“明日一大早我就得走,快,说点儿好听的。”    蒋徽想了想,没正形地道:“要不然就别去了。你在家照看孩子,我替你去。”    董飞卿失笑,“想想就算了。”    “什么人有什么路。”蒋徽柔声道,“当初叔父外放,一走三二年呢,婶婶和恺之哥不也捱过来了么?你只要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家里什么事都不会有。阿昭也应该打小就慢慢习惯这种情形。又不是说父母整日围着他转才是疼爱他。为了我们就放下镖局的事,怎么都说不过去,偶尔你想起来,少不得觉着亏欠弟兄们?”    一番话,说到了他心坎儿里,嘴里却道:“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让我觉得你离不开我?”    “谁耐烦说那种甜言蜜语?”蒋徽笑着勾过他,“有那个力气,不如犒劳犒劳你。”    他低低地笑起来,把她安置到身上,“这倒是实实在在的甜头。”    ……    翌日天刚蒙蒙亮,董飞卿看了看仍在睡梦中的儿子,亲了亲那粉雕玉琢般的小脸儿,在清晨寒烈的风中阔步出门的时候,神色已不再是为人夫君、父亲时的温柔随和,眉眼间只有锋芒、锐气。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蒋徽每日都要花费不少小心思哄得阿昭开开心心的。到了晚间,母子两个睡在小暖阁。    偶尔,阿昭会显得有些困惑,眨着大眼睛环顾四周。该是在奇怪,在寻找那个最亲最近的人。在那样的时刻,蒋徽心里是真不落忍——为父子两个。    程恺之过来看母子两个,担心蒋徽怪董飞卿,一次委婉地道:“谁都一样,不可能总为一两件事一两个人忙活。就像开林哥,日后添了儿女,也少不得出门办差。修衡哥就更不用说了,隔三差五地出门巡视。”    “我晓得。”蒋徽知道他的用意,微笑道,“阿昭不是认一的性子,打几次岔,这一天就过去了。”    有些情形,是可以成为习惯的,就像阿昭能接受父亲一早出门、傍晚回家一样,几次之后,他就能隐约地明白并接受,父亲偶尔要出门一阵子。    至于董飞卿,更不用担心。凡事如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当初决定要做,便该尽力尽责地去做。    她希望他是恋家的男人,但绝不希望他为了常伴妻儿而辜负弟兄给予的信任。她爱的男子,不仅仅是爱着她的董飞卿。    年轻时若是偷懒躲闲,过一些年,生活会跟你找补的。    董飞卿不在家中,阿昭也不会闷,唐修衡等几个人得空就来,都是打心底喜欢孩子的人,一哄就是大半晌。    腊月二十六,董飞卿平安归来。他进门的时候,阿昭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围着个小被子,正兴致勃勃地摇着一个样式可爱的拨浪鼓。郭妈妈、奶娘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    “儿子,”董飞卿立时逸出柔软的笑容,“想我没有?”    阿昭的动作停下,循声望向他。    董飞卿笑容柔和地走到近前,双手捧住他的小脸儿,“想什么呢?你要是把我忘了,我找谁说理去?”    阿昭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一下,甜美的笑容缓缓绽放。    董飞卿把他抱起来,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继续自说自话地拉家常,“这一阵有没有淘气?”    阿昭发出一些音节,似在回答他的问题。    父子两个各说各的,却是很快变得热热闹闹,不消片刻,就亲昵无间。    蒋徽从里间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想着这大抵就是父子天性。    之后两日,阿昭显得有点儿黏人,每晚都要父亲抱着入睡。再往后,一切如常。    蒋徽问起这次走镖的情形,董飞卿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遇到了几个小毛贼”。    一次沈安过来,两女子闲谈,她才知道路上并不太平,遇到一伙狡诈的匪盗劫镖。    在匪盗看来,应该是能够硬碰硬赌一赌运气,可惜,他们遇到的是镖头是董飞卿。    “但是并没出人命,只是把那伙人收拾的不轻,说是打的落花流水一点儿也没夸张。”沈安说起这些,眼神透着钦佩,“跟他一起走镖,实在是开眼界、长经验。”    短兵相接较之沙场御敌,对董飞卿来说,前者真的是小菜一碟。    镖局的事,董飞卿始终记挂并有所举措的只有一件事:自此时便开始与方默着力培养最出色的镖师、趟子手。    他与方默共同的目标是,步入而立之年的时候,能够完全放手。初时不亲力亲为不像话,多少年都需要亲力亲为便是能力不济。    转过年来,书院新增了百余名学子。    这一年起,皇帝改年号为靖和。    秋闱之中,驸马程恺之夺魁,成为解元郎,第二年的会试、殿试之中,再先后夺得会元、状元。    程询在科举中走过的路,程恺之照原样走了一遍,只是,不需要到翰林院熬资历,皇帝委任他为禁军统领,原禁军统领黎王爷就此功成身退,赋闲在家,安享清福。    而在这次放榜时,蒋徽特地去看了看,发现书院中有五人金榜题名。这固然离不开这些人往年打下的根基,但书院总有三两成的功劳?对此,她想法只能保守一些。    回返家中,有喜讯至,皇帝有旨意到书院,即日起,书院更名为应天书院,隶属朝廷,另有亲笔书写的匾额。此外,传召董飞卿进宫面圣。    蒋徽轻轻地吁出一口气。皇帝的认可、扶持,至关重要。    在书院的董飞卿,随传旨太监进宫。    几年了,上次相见是君臣,此次相见是天子与布衣。    皇帝今日不忙,坐在御书房窗下的圆几一旁品茶。望见董飞卿进门,照规矩行礼参拜,审视片刻后,牵出满意的笑容。    这个年轻人,锐气不减,但已能将锋芒适度地收敛。    有一度,董飞卿是唯一一个让皇帝扼腕叹息的人才,起先是觉得行事过于决绝、鲁莽,后来又觉得是董家耽搁甚至毁了他的前程,到如今则觉得,他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路。    皇帝命刘允赐座、赐茶,态度随意而亲切,“几年前,跟你磨烦了大半晌,害得我好几天脑仁儿疼。”    董飞卿微笑着告罪。上次,和皇帝说了一车的车轱辘话——他是当时脑仁儿疼,都快把自己绕晕了。    皇帝和声道:“眼下,书院办得像模像样,委实可喜。日后不妨多收一些年岁较小的孩子,教孩子更耗费心血,但若如此,你想要传扬于世的难能可贵的品行、品德,才能有更多的人真的传承下去。”    董飞卿起身拱手行礼,恭敬地道:“草民遵旨。”    “不必拘礼。”皇帝一笑,示意他落座,“你发妻亦不是等闲之辈,有了那一出好戏,始终认为帝王将相遥不可及的百姓,也开始觉得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了。”    董飞卿道:“皇上谬赞了。拙荆尽量据实书写,但世人能品味出的,委实不足皇上十中之一的圣明。”这并不是故意捧着皇帝说话,正相反,这是心里话,是以,语气很平和。    “让她别浪费了手里那支笔。”皇帝道,“她之前的话本子、画作,我也看了,实在是不错。”停一停,凝住董飞卿,饶有兴致地问道,“至于你,我就不明白了,一边开书院,另一边怎么开起了镖局?”    “书院的事情,主要是叶先生等人费心,过于清闲的日子,草民过不惯。恰好有友人相助,便合力开了镖局。”    皇帝一笑,“如此也好,文武所学都有用武之地。”    随后,皇帝问起阿昭样貌像谁,性子随谁,一如一位最寻常不过的长辈,笑着叮嘱道:“你家的娃娃,定是天资聪颖。又一辈人了。过几年,几家都要开枝散叶,务必让他们勤走动着。你们夫妻二人,偶尔出门游玩一半年也罢了,在京城好好儿地经营书院最要紧。把这事儿当旨意办,多给朝廷培养些人才。于公于私,都该有你和蒋徽这样的人。”    董飞卿由衷地恭敬领命,告退离开之际,皇帝解下腰间一块玉佩,站起身来,亲自送到董飞卿手里,“让孩子拿着玩儿。”    暮光之中,董飞卿回到家中。    “爹爹,爹爹!”阿昭唤着他,向他跑过来,笑容璀璨。快两岁了,稳稳当当走路的时候少,跑的时候多。    “慢点儿。”董飞卿加快步子迎过去,在这期间发现儿子的衣衫脏兮兮的,手里握着个小铲子,“怎么灰头土脸的?又闯祸了?”    “没有呀。”阿昭扔下小铲子,张开手臂,“爹爹抱。”    “没闯祸才怪。”董飞卿笑着把他抱起来,一面往里走,一面问道,“这一身的土是怎么弄的?”    阿昭说:“有一株花,很丑的。我拔掉了。”    “然后呢?”    “郭妈妈说,是娘亲种的。”阿昭沮丧地小腮帮都鼓起来了,“我又种回去了。”停了停,煞有介事地叹气,“唉,累坏我啦。”    董飞卿差点儿笑出来,“拔出来的时候,有没有伤到花的根?”    阿昭眨着漂亮的凤眼,想了想,诚实地道:“不知道诶。”    董飞卿必须得照实告诉他:“要是伤到了花的根,种回去也没用了。”    “那可怎么办呀?”阿昭立刻沮丧起来,“娘亲会生气……?”    “你跟她照实说,我再帮你找一株一样的花种回去就行。”    “不行啊。”阿昭搂住他的脖子,“娘亲在补花瓶,没空搭理我。”    “为什么?花瓶是你摔坏的?”    阿昭小声说:“不是故意的。”    这个小祸胚。董飞卿强忍下笑意,道:“一事归一事,不管是不是故意的,犯错总是真的?犯了错就要认错、道歉。”    “……好。”阿昭也没别的法子,老老实实地换了身衣服,由父亲领着去小书房找母亲。    蒋徽已经把花瓶修补好,正会儿在看凝香阁的账册,见阿昭少见的老实模样,就知道又没好事,和声问:“怎么啦?”    阿昭把花被拔掉又种回去的事情说了。    蒋徽啼笑皆非。这孩子瞧着家里什么东西不顺眼了,第一反应是动手清理掉,先斩后奏的时候居多。她柔声解释道:“有些花草,我是为了做香露、香料才试着种的。”    阿昭认真地保证:“以后,我不乱拔花草了。”    “说到做到?”    阿昭用力点头。    蒋徽俯身,查看他的双手。小胖手的手心红通通的,该是被小铲子柄部硌的。她不免心疼,“怎么不早来告诉我呢?”    “我拔的,就应该我种回去呀。”阿昭把双手背到身后,笑得现出小白牙,身子微微晃着,“但我力气小,郭妈妈帮我了。”    “你这可真是费力不讨好。”蒋徽把他抱到怀里,又对董飞卿一笑,“吃饭去。”    饭后,董飞卿提了提进宫的情形,把玉佩拿给蒋徽,“收起来。”    蒋徽找出一个相宜的锦匣,存放到库房里。    入夏,蒋徽再次有喜,薇珑、舞阳公主也先后诊出喜脉。而到了秋日,薇珑的脉象确定,怀的是双生儿。    蒋徽惊喜之余,不免有些担心。    薇珑长期着手造园事宜,身体要比寻常闺秀好一些,但是,第一胎是双生儿的话,承受的便是双倍的凶险。    她与董飞卿说了说这层顾虑。    董飞卿道:“严道人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我已经托人寻找。他何时得到口信,一定会进京来。”    蒋徽欣喜不已,“那太好了。能尽快找到他就好了。”    “你啊。”董飞卿把她的手纳入掌中,“等道爷来了,也得让他给你把把脉。这次我瞧着你特别辛苦。”    这次,她害口的情形很厉害,小偏方、大夫的方子根本不管用。他那半瓶水的医术,把把脉还行,别的有心无力。    “应该是女儿。”蒋徽说,“贴心的小棉袄,难免娇气些。倒也习惯了。”她拉过他的手臂,枕上去,“不说这些。要真是女儿,你没边儿地宠着的时候,我可不答应。”    他无声地笑了,“是得管着我点儿。”    蒋徽有些乏了,揉了揉眼睛,“要睡了。”    “嗯。”    过了一阵子,恍惚间,蒋徽听到他说:“解语,谢谢你。”    “嗯?”她睁开眼睛,“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笑着,柔声答道:“解语。”    她莞尔,“听着居然一点儿都不别扭。”    他如今打心底觉得,她的小字与她完全符合。    靖和二年正月,蒋徽生下一女,薇珑生下龙凤胎,舞阳则生下一子。    连番的喜事,让包括帝后在内的各家长辈笑逐颜开。    这次,几个孩子仍是皇帝取的名字。董家的女儿名为筠心。    阿昭因着添了妹妹,每一日都喜气洋洋的,经常守在母亲、妹妹床前,有时只是噙着笑看着筠心,有时则会小心翼翼地握一握妹妹的小手。    他问蒋徽:“娘亲,我以前也是这样吗?手、脚好小诶。”    蒋徽笑道:“是啊,小孩子都一样,要一点点长大。”    阿昭“哦”了一声,“唐家的文昫弟弟、绎心妹妹,比筠心还小,但是,和筠心一样好看。”    “我们阿昭做哥哥了。”蒋徽问,“等他们大一些了,愿意陪他们玩儿么?”    “愿意啊。”阿昭认真地说,“想想就特别开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们。唐家的祖父、祖母、伯父、叔父,还有小姨母,都要我常去。”    “让爹爹有空就带你去。”蒋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等到妹妹大一点,我也可以带你们一起去。”    阿昭笑容灿烂,“好啊。”    靖和四年,四海咸宁,天下步入盛世。    靖和五年,殿试后放榜,十一名进士、进士出身出自应天书院。此后多年,历届殿试后,录取人数少则一百多名,多则近四百名,出自应天书院的考生始终能在殿试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因而,各地学子趋之若鹜,不乏千里迢迢来求学的。    除了为朝廷培养国之栋梁,应天书院亦有才子才女辈出,例如成名后常年专攻戏剧并成为名家的申雅岚、冯蓉。    筠心三岁那年,蒋徽回到书院,主教作画、文章。    程、唐、陆和董家的孩子们到了开蒙的年纪,相继开蒙,进到应天书院读书。    相较于书院的成就,三合镖局带给董飞卿和方默的,似乎只有越来越响亮的名声、越来越多的银钱。    两个人似乎都是对走镖这件事的兴趣大于钱财——不牟利,万万不行,但银钱越来越多了,便不大当回事,只说董飞卿,经常是分红之后,转手就把大笔银钱花到书院。当然,前提是已经留出足够的家用。    书院随着学生的数目逐年增多,先后两次扩建,负责此事的,自然是郡主黎薇珑。    未到而立之年,董飞卿便与蒋徽实现了余生共同的目标:寄情于教书育人,不需再为镖局诸事亲力亲为,不需再一次次与至亲至爱的人小别。    再不会有功名利禄的羁绊,唯有清心寡欲的从容悠然。    如此岁月,唯剩静好,只需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    这结局卡得我直揪头发~    本文没有番外,小一辈人的情节,留点儿想象的空间,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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