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13)
可是呢,他们就愿意为这么个昏馈之主效力!小二,你说,依关大将军和林国公的眼力,能看出我出兵西蛮的用意不?” 关小二瞥林靖一眼,虽未说话,其意不言而喻。只要他爹察觉西蛮异动,要推断出林靖用意,并非难事。林靖却是一笑,“那你再猜猜,我下一步要如何?” 关小二别看猜他爹一猜一个准,对林靖诡异莫测的内心,他的把握委实不大。林靖端起酒盏,一口饮尽,“我要亲自写信,邀请关大将军出兵西蛮,共同平叛西蛮王庭!” “我父断不会与谋逆之人联手!”关小二冷声道。 “焉何不会?平定西蛮,天大功勋,我不信,关大将军不心动。” 关小二冷嗤一声,林靖眼睛弯弯,“那我就请关大将军率兵,来北靖关一战。” 关小二都以为林靖是吃多了酒,吃昏了头,林靖道,“不论关大将军有没有看到这两处绝顶时机,我都要告诉他,他就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朝廷错失平叛关外良机。以后,他还会这般眼睁睁的看着天下沦丧,江山易主。” 林靖离开前问关小二,“为这么个主君,值吗?” 值不值得,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真正肯思考值不值得的,已是为数不多。 但,也不是没有。 譬如,谢公府。 作者有话要说: ps:今天有点儿晚,晚安~~~~~~~~~~~~~~ ☆、战事之十八 自江南抗倭之战, 孔谢两家先后失势, 在朝中也大不如前了。 好在,陈柒宝是位爱惜名誉的皇帝, 再加上两位老国公是识时务的致仕, 如今两家人也知道低调做人的道理, 陈柒宝还是全了两家的体面。 孔家有孔太后在宫里, 只要安分,依陈柒宝的性子,孔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难。谢家虽则实力大不如前,实在是,江南几经战事, 官场几番清洗,谢家现在对江南已是有心无力,故, 实力大损。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家依旧消息灵通。譬如, 关庭宇给朝廷上的密折,谢国公很快也知道了。 同时知道的, 还有朝廷的应对。 饶是谢国公这样的权臣,都不禁一叹, 与长孙谢远道,“陛下委实疑心太过。” 谢远则有些想不通,“关外去岁于江南大败, 为何会出兵西蛮呢?” “第一,关外的这场大败,没有朝中人想像的败的那样惨,起码,远未伤及关外根基。第二,当年,林靖曾因容留岱青王的遗孀与王子,还曾与蛮人交战,眼下这位岱青王子,在关外生活多年,必然是极得关外信任的。这个时候出兵西蛮,倒不一定意在西蛮,西蛮于天下大势关系不大,若我所料未差,林靖出兵西蛮,意在关庭宇。”谢国公人老成精,窥一斑而知全豹,立刻将林靖的意图猜了个**不离十。 “看来,林靖与关家是当真翻了脸。”谢远道。 “非但关家,就是林国公,如今怕也约束不了这头猛虎了。”谢国公眉梢微拧,再次一叹,“陛下宁用高凡,不用关林,若叫关外得了西蛮,必为朝廷心腹大患。” 谢远道,“要不要着人上书陛下……” “不中用。”谢国公靠在软榻中,暖玉香炉中清香袅袅,谢国公的声音都有几分黯然,“当初扶今上登基,原是想着,今上向有令名……哎,倒不知这般目光短浅。当年,依林太后之能,若非德皇帝昏馈,江山焉能至此地步。” 谢远听着祖父这些话,却是半字不敢言,良久,谢国公方道,“我自问才不输人,如今看来,还是输人半步。”召过长孙秘秘吩咐了下去,谢远不禁脸色微变,“祖父,这……” 谢国公脸色淡淡,谢远劝道,“祖父,咱们是否再斟酌一二。不说去岁朝廷在江南刚刚平叛,就是关外,林靖算计的再好,哪就能事事尽如林靖之意。” “阿远,关外军这些年,起先我也并未放在眼里。可这些年,我也是看着关外军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若是关外军好剿,早就剿干净了。可这些年,平了金陵王、平了倭匪、平了江南豪族,唯关外军,倒是一步步坐大起来。这些年,看着关外军是一再失势,朝中有胜无败。可朝廷到底如何,我是知道的。咱们谢家,千年世族,族人数万,我不能不给族人子孙留一条后路。”谢国公道,“论才干手段,难道朝中便无人及林靖了吗?不,起码,老夫这些年,总不输他一个后辈。可是,林靖有一点,要强过这朝中百官,也要胜过我。他的眼光,实在太准了。他是看透了,看透了这朝廷,也看透了陛下。” 林靖并不知自己得了谢国公一赞,过了年,关外就开始练兵了。 将士们自然是忙的,同样,林靖更是闲不下来。所有将士要用的兵械、铠甲、粮草,还有在草原上的段天羽和阿尔斯愣,粮草虽不必供应,不过,兵械是要供应的。尤其是随着他们打下的地盘日益增大,手下收拢的人手日益增多,所用兵械,除了靠抢,就是要关外供应了。 这些后勤之事,虽不必林靖事必躬亲,也要他做个总揽。 另则,还有关外百姓赋税之事。 林靖既然回到关外,徒小三只管武事,这些与文官相关之事,便让文官都找林靖说话拿主意了。 关外要忙自己这摊事,朝廷便觉着,世道格外太平。就是先前关庭宇所上折子,因高凡对关外军又有一二小胜,陈柒宝见高凡尚能掌控局面,便令高凡加紧拿下北靖关。高凡没想到,不过吹个小牛,皇帝陛下就发起梦来。 高凡只得求助关外,林靖并不好求,当然,也不是非常难求,毕竟,林靖是个公道人,他讲究亲兄弟明算账。于是,高凡先出了回血,林靖接着派徒小四和林腾把高凡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下子,高凡得了朝廷训斥,陈柒宝也不逼着他近期内收复北靖关了。 倒是贾源知道徒小四林腾出战之事十分羡慕,私下非但走了徒小四的路子,还给林靖送了回礼。他这也不能见天就在马棚干活啊,贾源想着,得寻个机会,戴罪立功是不是? 林靖不管这个,礼收了,直接让贾源去寻徒小三。贾源心说,三哥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 徒小三也不是什么冷硬心肠,贾源这事,原也不过是徒小三作戏给人瞧罢了,徒小三与贾源道,“成,下次再有战事,必让你出战。” 贾源欢天喜地应了。 徒小三根本没把贾源这事放心上,他更关心段天羽和阿尔斯愣在草原上的战事,还有就是,关庭宇那边的反应。林靖道,“信我已打发人送去了。依关庭宇的忠心,他当是会送到朝廷的。” “他要把你写的信送到朝廷,依龙椅上那位的心思,怕会更加疑他。毕竟,关二郎在咱们手里。” “是啊,可他不送,你以为陈柒宝会不晓得?就是咱们不去说,关外军中,必然有陈柒宝的人。”林靖一想到现下关庭宇两难的处境,不禁心生愉悦。徒小三还道,“该把这事跟关二郎说一说。” “我早说过了。” 徒小三颌首,只觉神清气爽,心事全消。看来,他家阿靖与那啥关二郎,的确就是些少时交情。 关庭宇现下可是明了林靖的手段厉害之处,不过,出乎林靖意料之外,关庭宇根本没看他写的那信,就令人打发一并送往京城。陈柒宝看过后,将信给了林翊同观,上面就一句话:愿与大将军平分西蛮。 林翊立刻道,“这些挑拨离间的鬼话,陛下一句都不要信,这是他的老把戏了。” 陈柒宝道,“朕焉会信这等挑拨之言。” 陈柒宝的确不想信,可接下来,林靖又给林翊写了一封信,还是在林翊生辰那一日,信不长,写的是: 我在关外,无一日不记挂兄长与长嫂、侄儿们。兄长对我颇多误会,我对兄长一如从前,犹记当年多受兄长教导之恩。今兄长大寿,弟甚为思念,不知何日再见,甚念。休书一封,兄长莫要多想。 兄长怎能不多想,兄长因他这信,大寿都没过痛快。 林翊现在想的就是,要是早知林靖是这等祸害,早该直接掐死。 给林翊添些堵后,林靖又给关庭宇送信,信的内容是:前番提议,将军未有回音,将军放心,二郎安好,我待二郎,依如往昔。 林靖就这么骚扰了关庭宇、林翊一整年,然后,再一个新年之后,关外军悍然发兵,斩高凡于马下,高凡后下五万兵马,尽数归降关外,而后,关外军一路南下,西取雁门关,南至直隶府,若非林翊率兵挡在直隶,怕是关外军就要直取京城,颠覆江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 ☆、战事之十九 没人料到关外军这么快开战。 纵是谢公府这样两头下注的老狐狸, 也未料到, 关外军来得这么快。 因为,前年关外军在江南一败, 按朝廷的推断, 便是恢复元气, 快则三年, 慢则五年,如今才多少功夫,满打满算一年半。关外这些叛军便可兵进直隶府。 按道理,既有叛军,朝廷可调外地兵入京勤王。只是, 此时想调兵怕也难了,徒小三亲自率兵占了雁门关,林靖掌兵直逼京城, 若不是林翊先时便说服陈柒宝在直隶屯兵,此刻怕已是兵入京城了。 当时便有朝臣想调江南兵,只是, 谕令未至江南,江南已有叛军之事传出, 而且,叛军并非一伙, 有云贵土司,有两广土人,还有江南豪族余虐, 连带山东,都有倭匪上岸掳掠,而且,倭匪数目非小,直接围了济南城,济南将军应对不及,已是叫倭匪先破了济南城。后来,也不知那倭匪怎么又打出了关外义军的旗帜,官员不肯降的杀了几个,肯降的都留了性命,余者兵卒,皆一律视之,降则有命,不降则死。另外,所有投降的官员将士,连带百姓,都接到了张夫人的关外义军十诫。首当一条便是,降臣不杀。接着便是对于降臣降兵的待遇,臣子皆是朝廷标准,至于将士,则是关外标准。关外标准与朝廷的标准有什么区别呢,那就是,所有当兵的,任何上官敢克扣兵饷,杀无赦。克扣兵饷超五百两,就杀满门。然后,张夫人将降兵打散后,重新编队,直接投入训练。安抚百姓便简单了,最大的暴力衙门都已归降,百姓这里便是重新给百姓宣传关外的好政策,譬如,减税减赋,安民抚民什么的。反正,要收拢人心,自然要给些好处的。 何况,这些规则,都是林靖提前拟定好的。也不完全是为了收买人心,这些年,不是这里旱就是那里涝,再者,兵祸不断,银子从哪儿来,无非还是从百姓这里来。要林靖说,百姓苦,久矣。故,这些年安抚之策,都是提前同徒小三商量好的。 另则,山东是林靖的老家,虽则林靖没在山东长住过,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况,孔圣人的老家也在山东,连带许念一家,都是山东人。张夫人坐稳济南府后就令人把许尚飞一家子接了来,将林靖的信给了许尚飞。 许尚飞自前番金陵王谋反之战时被段天羽所伤,便自晋中将军一职上退了下来,后来,待伤养好,又猜测到儿子可能叫林靖拐到关外做了“反贼”,许尚飞便一直未谋新缺了。今见竟有倭匪上岸,还带了林靖的信来,许尚飞心说,林小四你虽要谋这万里江山,引倭匪上岸,怕是引虎驱狼啊。 话说,林靖真不愧许尚飞的小舅子,林靖信中,先同许尚飞说了张夫人的身份,这不是倭匪头子,这是我们徒大将军的胞姐。这么一说,许尚飞那颗还吊半空的心总算能略放下些个了,然后,林靖又与许尚飞说了给许念娶亲之事,娶的是山东穆家之女,至于山东穆家是哪家,饶是许尚飞这位山东世族,也没听说过是哪个穆家。既是无名无姓之人,许尚飞略一思量便明白,这必是关外得用之人。这个世道,贵贱逆转,也只是瞬间之事。当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许尚飞相信,以林靖的眼光,总当是一门林靖细斟酌过的亲事。 林靖这是亲娘舅,给外甥安排亲事,于当下,也是合情合理的。既然儿子亲事都叫林靖绑在关外一系了,许尚飞也没矫情,当下与张夫人见礼,第一个站出来,帮助张夫人稳定山东大局。 至于林淳,以前净是担心长子,如今知晓长子都成亲了,林淳总算放下了一桩心事,然后,就改为担心林翊林靖兄弟了。林淳都想着什么时候去庙里给这兄弟俩烧烧香。 不同于林氏兄弟的耀眼,林家的女孩子多是贤良淑德这一款,譬如林淳,她向来安于内闱,于政务之事知之甚少。不过,纵是安于内闱,身为林翊林靖的一母同胞,林淳有着毫不逊色的明敏,在丈夫决定在关外义军中为官时起,林淳就知道丈夫看好的是哪一方了。林淳也很注意与张夫人搞好关系,张夫人说来,与林家人委实渊源不浅。何况,张夫人先前还服侍过林萍。张夫人虽出身不高,经风浪却是甚多,故,别有一番飒爽坦荡。 张夫人笑,“先时八王妃就待我极好,后来,在海上见着阿靖,他更是世间有一无二之人。我们姐弟,得阿靖相助之处极多。今天见了姐姐,也是这样的和气人,可见咱们兴许是前世的缘法。” 林淳柔声道,“我家兄弟姐妹六人,阿靖生时,正赶上家父战亡,家母闻知此事,动了胎气,生下他便撒手去了。他小时候,身子极弱,若不是姑妈接他到宫里由太医看顾,怕难活下来。待大了,也是七灾八难。这些年,他在外头,我们是想帮也帮不上,亏得有大将军照顾,如今知道他都好,我也便能放心了。”林淳说着,很有些伤感,她就这么两个嫡亲兄弟,偏生水火不容,叫她这个做姐姐的,心里无一日不牵挂。 张夫人想到林靖的身子骨,也是叹口气,“我们关外,也有一两个可用的大夫。按理,阿靖当好生养一养,他那年自江南回来,身子便不如前了。只是,这几年战事不断,就是让他养,他这心也养不住。” 说着,张夫人不禁道,“我也是有兄弟的人,这些年,我们苦,其实只是苦在姐弟分离罢了,便是姐姐你,如今艰难,胜我百倍。” “谁说不是呢。”林淳也是红了眼圈,“我家兄弟姐妹六人,也只有我、阿翊、阿靖是同母所出,他们兄妹反目,我没有一日能心安。” “既如此,姐姐何不修书林国公,劝一劝林国公呢?”张夫人道,“不是我说,若是朝廷有道,谁愿意行逆反之事呢?皆朝廷无道,有奸臣在侧,小三和阿靖方要举义旗,清君侧。小三、阿靖在文武官员面前都保证过,便是到了京城,也不会对陛下不利。我们说这些话,纵是一片真心,怕林国公仍是不信,倘姐姐亲自修书劝说,林国公必得斟酌一二。” 林淳哽咽,“写信容易,只是,他若是信,早便信了。” 张夫人也不禁心下一叹,想着林家虽世代豪门,今兄弟反目,也的确是一桩惨事。 只是,这世间的惨事还少么? 或者,别人觉着人家惨。人家兄弟俩,没谁觉着惨的。 尤其林靖,当真是大仇得报啊! 想当初,他刚入金陵城,便险叫关庭宇和林翊一锅烩了。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林翊在城内支撑,改他大军围城了。自江南决裂之后,兄弟二人便没什么情分可言了。待林淳的书信送上,林靖更是忍不住一阵轻笑,徒小四问,“啥事这么高兴?” 林靖道,“可将此事送给林国公,告诉他,我们已夺下山东,接下来便可直入京城了!”立吩咐徒小四、柳志高、陈二青、史四郎、马三郎等人准备围歼直隶兵马。 徒小四不禁摩拳擦掌,“他们真要出来了?”这攻城比守城难打十倍有余,尤其直隶府这样的城池,说句固若金汤都不为过。况守城的又是林翊这样的大将,攻城正是艰难的时候,倘直隶军肯出城,徒小四自问也不惧的! 林靖冷声道,“知道京城不保,他焉能不回军以救他的皇帝陛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 ☆、战事之二十 林靖一向是个睚眦必报性子, 这一点, 在面对林翊时也没有丝毫改变。 林翊见到林淳的信时就明白,许尚飞必定落在关外军的手里, 进一步讲, 怕是山东不保。林翊不认为关外军能兵至山东, 毕竟, 夺取雁门关已是分兵,如今,林靖兵进直隶府,他不可能再分出第三支军队这么迅速的夺取山东之地。既不可能是关外兵,又能这么一夕之间悄无声息到山东的, 林翊一想便知,必是倭匪无疑。 但,依许尚飞的血性, 纵为倭匪所困,林淳也不至于亲书此信。尤其,看林淳这字迹, 虽略有迟滞,也称得上气韵饱满, 可见林淳现下,起码身体是无虞的。 那么, 必然是这些倭匪与林靖相交莫逆,并且,这种关系融洽到能令许尚飞和林淳安心。 林翊望一眼这将军府, 心下明白,直隶再守不下去了。 他若是被林靖困在此处,那些山东倭匪必然北上直达京城,京城形势……没有哪里比京城更重要! 林翊与舒静韵商议后,再召直隶总督等人秘议,之后便决定趁夜出城,兵援京师。林翊已经预料到出城必是一场苦战,但没想到,林靖完全是复制了当初关庭宇的手段,先是直隶城门外都预先埋好□□,现在的□□,威力没有想像中的大,但是,什么东西,一旦量多了,所能造成的效果也很够看。先叫林靖炸了个七昏八素,接着便是万箭齐飞,之后,活下来的再是两军拼杀。 林靖这种不懂武功的自然在后方,他只需要确定朝廷军队逃往京师方向后,留下万把人继续围困直隶府,然后,林靖也往京师而去了。林靖的身体素质摆这里,他绝对没有那些尾随林翊的关外军跑的快,不过,林靖先前也叮嘱了小牛子,让他们不要急着攻城,围困京城便可。林靖于陈柒宝,早有安排。 他根本没打算强攻京城,他知道这座城池是多么的坚固,也了解这座城池上有多少的机关防御,林靖准备的,也并不是用武功强攻下这座千年城池。 但,林靖没料到,徒小四会突然出事。 这消息,是林腾着心腹侍卫连夜快马知会林靖的,林靖当下脸色一白,撑着几案猛然起身,问侍卫,“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不要强攻,围困便好!” 那侍卫连夜快马,未得半刻歇息,此际嘶哑着嗓子低声回禀,“林国公率残兵回城,京师十三门齐闭,原也没有猛攻,只是,每日总也有几场不大不小的战事。先是林国公在城墙督战,正有山东那里送来的床弩,原是想出其不意,当时,许多人见林国公倒下了。大家觉着,机会难得,就此攻城时,四将军被林公国强弓所伤。这才知道,先前林国公不过佯装中箭,为的是诱我们上前。如今,四将军已是不豫,我家将军命我过来知会四老爷一声,这事,公子心中有数方好。” 林靖此时心境,当真如水泼油煎一般,个中酸楚痛心,怕是无人能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先问,“现下京城形势如何?” “四公子出事,军务已由牛将军代掌。属下出来时,仍是大军围城。” 林靖道,“你下去休息,我自有主张。你过来的事,不要叫人知道。” 侍卫恭谨退下。 待卫一走,林靖重重一掌击于案上,力道之大,竟是掀翻中指的一片指甲,顿时血流不止,染红袖袍。林靖却是仿佛未有所觉,他的目光似是穿透层层帏帐,落向那不可豫知的未来。 草草裹伤后,林靖立刻弃车,换一匹骏马,命大军疾行,连夜向京城赶去。 林靖到京城时,时已是六月,难得他们找到的冰窖,徒小四便停陵在冰窖中。林靖去瞧了一回,见小牛子就守在一畔,而小牛子的脸色,若不知底里的,只当这是一座冰雕呢。 林靖知徒小四出事后也十分伤感,如今再见,心情更是不好。小牛子见到林靖,只有一句话,“望林大人莫要循私方好。” 林靖眼神未有丝毫动容变化,他只是淡淡道,“你与小四好了一场,再守他些日子。”小牛子则是眼中神色变幻,盯紧林靖,林靖下巴微抬,感慨道,“以后就知道,纵这样的时候,也是难得的了。” 小牛子那血丝交织的酸涩眼眶中险些再涌出泪水来,此时,他却是恨极林氏,只是别开脸去,未再与林靖相对视。 林靖接掌对京城的战事。 林靖的到来,同时也令这风声鹤唳的战事如同绷紧的弓弦,仿佛不知何时,这张拉到极致的劲弓便要放出那致命一箭,点燃这最终的战场。 林靖打仗,素以攻心为上。 他先开始大肆的向京城宣传关外的诸多义举,表明只要皇帝陛下肯诛奸佞,关外军依旧是皇帝陛下的顺臣。其实,说的再好听,基本上也就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意思。只是包装的花团锦簇了些罢了。 若搁往时,林靖有的是时间同京城这一伙子慢慢耗,可现下,徒小四出事的消息瞒不住徒小三的,一旦徒小三知晓此事,若徒小能直接率兵来京城,那么,林家十有**是保不住的,更不必提林翊了! 林靖不得不承认,饶是他自认与林翊决裂,但是,他从未想过林翊真的就死在他面前。 不论如何,他总要保住林翊一命。 林靖直接秘密的联系了谢国公,并且为谢国公提供了保全家族的方式:杀了陈柒宝。 不论谢家用什么手段,林靖都需要,陈柒宝立刻去死,越快越好。 谢国公却是有些犹豫了,若是林翊没有射杀徒小三的胞弟,谢国公自然相信林靖此话的份量。只是,饶谢国公也没料到林翊忠心至此境地。据谢国公所知,徒小三可就这么一个同母弟,尤其在徒小三连个儿子都没有的情形下,兄弟之间的情分,自不能差了。虽然说徒小四是林翊杀的,与林靖无干,可一样是姓林的嫡亲兄弟,保不齐徒小三以后迁怒,林靖的将来,福祸难料。 谢国公原不欲再与林靖做这桩交易,未料,林靖在信中还有一句:不然,我虽不一定能成全你。但,杀了谢家,对我而言,并非难事。 见到这一句时,谢国公心下一凛,暗骂,好个毒辣小子! 的确,林靖以后福祸难料。但,林靖在关外经营多年,自有其势力所在。谢家则不同,谢家押宝押的太晚太迟,如今的谢家,是完全没有办法与林靖相抗衡的。甚至,若关外徒小三坐了江山,以后谢家要倚仗林靖的地方多了。 毕竟,谢家与徒小三虽无交情,但与林靖交情匪浅。 林靖私下相召林腾,直接与林腾道,“小四一死,以后大将军必然要算清这笔账的。林家,难保。” 林腾年轻的面容亦是透出浓浓的憔悴,他道,“小叔,这总要想个法子。” “还记得野人谷吗?”林靖问。 林腾点头,林靖道,“待京城出降,你立刻带着麾下将士,把族人送到野人谷去。你不必进去,你也找不到入口,只要把人送到野人谷就行了。之后,立刻折返回京。” 林腾唇角翕动,似要说些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他明白,这样的血仇,不是求情可宽赦的。纵一时宽赦,林家也会战战兢兢的活在帝王的一念之间。而林家,并非一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族长一支。 安排好此事,林靖便打发林腾下去了。 第二日,林靖宣召诸将,为他们讲究京师十三门的分布情况,同时,再次确认,哪个门由哪位将领负责。另外,便是进城之后,如何交接兵务之事。 因有徒小四之事,眼下,诸将谨慎,无一人敢多言。只是,大家未免心下寻思,想着攻城的事还没个谱,如何便说到进城纳降之事了? 林靖也没心思多解释此事,倒是小牛子问林靖,“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林靖沉声道,“大将军已将京师之事交由我全权处置!” 小牛子问,“小四出事,难道大将军没别的吩咐!”他明明已着人往雁门关送信。 林靖的眼睛看向小牛子,冷声道,“眼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江山更要!就是紧换了我死在这里,破土发丧也得进了京城再说!” 听到那个“死”字,小牛子一瞬间的杀机顿起,林靖根本未曾放在眼里,吩咐诸人,“今日军令,都记牢。好了,下去。” 小牛子转身离去,待得半晌,林腾悄与林靖禀道,“牛将军打发了心腹之人去雁门关。” 林靖给了林腾一个眼色,林腾就晓得要怎么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 ☆、战事之二一 陈柒宝是真的后悔了。 他后悔为什么没有听从林翊的意见, 林翊曾在前年、去年屡上奏章, 请朝廷出大军平关外之乱。是陈柒宝觉着,高凡一直在北靖关那里防御, 北靖关当是安稳的。 如今, 高凡被杀, 北靖关叛军被杀, 陈柒宝后悔当年轻视叛军,养虎为患,酿成今日之祸。 陈柒宝甚至后悔,他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林靖就怀疑自己最忠心的臣子与师长——林翊。如果他派去北靖关的不是高凡,而是林翊, 依林翊之才,焉能令叛军坐大?每虑及此,陈柒宝便悔恨不已。 他为什么不信林翊呢? 林翊为他, 可一箭射杀徒小三胞弟。 一个林靖,又有何要紧! 今叛军围城,陈柒宝问计百官, 百官皆无所言,唯林翊主张, 固守京师,以待援兵。 陈柒宝还有什么不信的, 唯有将京师安危付予林翊,如今的陈柒宝,方能安然片刻。 只是, 他不知道,倘林翊没有射杀徒小四,林靖或者有的是时间让他安然。如今林靖急于进城,所以,这片刻安然,他也不打算再给陈柒宝了。 谢国公请求陛见。 陈柒宝相召。 谢国公满面憔悴,眼中似带泪光,一见陈柒宝便抢地哽咽,奉上手中密报,泣道,“陛下是给那姓高的骗了啊!” 什么叫雪上添霜? 谢国公却是一片忠耿老臣的模样,痛心至极,“老臣原想着,高凡手下五万大军,纵是为关外叛军所败,也不能败得这样快,这样狠。原来,这姓高的,是与叛军早有关连。陛下可知,高凡早与叛军私通,举凡粮草、丝绸、瓷器、药材,甚至朝廷供给兵士的战甲战刀,都被他做价卖给了关外叛军。他甚至还想,投靠叛军,奈何昔野人谷之事,叛军未有所忘,待此贼无所用处时,立诛此贼!倘不是有军中逃出的忠义之士,老臣还不知老臣与陛下、与百官都为这等小人蒙蔽啊!” 谢国公说着便哭了起来,陈柒宝脸色一白,当下一口鲜血喷出。 谢国公知这是怒极攻心之兆,连忙疾呼内侍去请太医,不顾身份上前跪地痛哭,“陛下为江山、为社稷,也要保重龙体啊!”给谢国公这一提醒江山社稷什么的,陈柒宝没忍住,又喷了一口血。 谢国公心说,不知你有此血性,哎,你若有此血性,到底是怎么把江山糟蹋到这步田地的啊。 一时,内侍宣了太医过来,太医急令煎服参汤,陈柒宝一剂参汤服下,脸上浮现一抹潮红,此方好了些。谢国公在陈柒宝身边,絮絮的说了许多安慰的话,此方退下。 怕是林靖都不能预料,谢国公竟会先拿高凡之事做文章,而且,谢国公根本不必行阴诡之计,他只要直接把高凡的面目同陈柒宝揭开,让陈柒宝看到自己的阴狭愚蠢,就够陈柒宝悔恨煎熬的。谢国公之老辣阴毒,显然已入臻境! 只是,这一步棋,还不足以诛心。 谢国公待回府后,召来长孙谢远相询,“姓孔的可入宫去了?” 谢远道,“已是入宫了。” 谢国公“唔”了一声。 孔国公入宫,所求见者,并非陈柒宝,而是自己的闺女孔太后。 孔太后如今亦是满面憔悴,孔国公请孔太后摒退周围服侍的内侍宫人,方密禀孔太后,“娘娘可知,现下围城的是何人?” 自孔家在朝失势,虽则陈柒宝侍孔太后恭敬如往,孔太后的面貌仍是迅速的哀老了,这位年不过五旬的太后娘娘,此刻眼已生细纹,鬓已现银丝。自孔家失势,孔太后不问政务久矣,此刻却是道,“我纵不知外头的事,也知是林靖率大军围了京城。” “正是林靖。娘娘不知道的是,外头带兵围城的是林靖,咱们城里主持战事的,则是林靖之兄林翊。”说着,孔国公叹口气,自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递给孔太后,孔太后接了,打开来一目十行的看过,直到最后落款,孔太后不禁大惊,“是大赦名单!” “是。” 孔太后面色凛色,怒将此信掷于地上,冷声道,“他林靖好大的胆子,他不是举义旗,清君侧吗?如今就能拟什么大赦名单了!” 孔国公不能将此信露于旁人,连忙俯身将信捡起,与孔太后轻声道,“娘娘,那举义旗清君侧,不过是个幌子。娘娘可知,非但山东之地已被叛军所占,就是江南,也再次生乱,地方上是再派不出援兵了。” 孔太后脸色泛白,“不是还有关庭宇的边军!依关庭宇之能,何惧关外叛军!前年,关庭宇还能大败叛军于江南!” 孔国公眼中再添一层凄苦,“娘娘,关外叛军已夺取雁门关,况西蛮犯边,边军都在与蛮人做战,如今边军的消息,朝廷已时久未闻了。” 饶是孔太后也不由身子一软,险没瘫坐在凤榻宝座之上,喃喃,“不过两载,焉能至此?不过两载,焉能至此?” “娘娘听老臣说!”孔国公急步上前,扶住孔太后,沉声道,“娘娘,您并非陛下生母,陛下与您,实际上,半点血亲皆无。您于宫中,未有子嗣。娘娘,就是叛军进城,那林靖,咱们都打过交道。咱们孔家,乃至圣先师之后,孔家,历朝历代都有衍圣公之爵,就是叛军占了山东,对孔家对孔氏祠堂,非但分毫未犯,那叛军的头领,到山东第一件事,就是去至圣先师的陵前祭祀。娘娘,退一步讲,就是叛军进城,对孔家,对娘娘,也不会有任何冒犯的。可是,这宫里不安全了,我想着,娘娘不如先与我一道,出宫避一避。” 孔太后望着自己老迈的、白色苍苍的父亲,心中既酸涩又无奈,孔太后道,“父亲,我虽与陛下并非血亲,我却是当朝太后。我受朝廷与百姓的供奉这些年,焉能在此刻弃宫而去!我既嫁入皇家,便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父亲莫要再劝我,父亲也自当保重,纵有至圣先生庇佑,孔氏家族能在乱世得以保全。可父亲已身侍当朝,我劝父亲,一旦乱军进城,得享天下,介时为名声计,怕会宣召父亲入朝。父亲这般年纪,切莫要再入朝与官员政客相争,父亲白身不侍新朝,方可保全一辈子的声名。” 孔国失势之时,自孔国公到孔太后,对陈柒宝不能不说没有怨怼,可如今,大厦将倾,天下易主,这父女二人却更是悲楚痛心,不禁相对而泣,哀声难抑。 站在慈恩宫外的陈柒宝亦是禁不住眼眶微酸,未打扰室内父女二人,转而离去。 陈柒宝回宫后,望向身畔的老内侍,轻声道,“还有人交待了你些什么,一并说了。” 那内侍当下跪倒,瑟瑟不敢言。 陈柒宝声音不高,却极是阴冷,“你能这么及时的知会朕,孔国公进宫一事,想来,必是受人吩咐。你跟朕这些年,朕委实没看出来。今日,朕便是做了亡国之君,可收拾你,并非难事。” 老内侍以头触地,良久方道,“是林公子,吩咐老臣,有一封信,在合适的时候奉予陛下。” 陈柒宝问,“什么事?” 老内侍自怀中取出,双手奉上,陈柒宝不接,老内侍轻轻将信放到身前,继而脸上泛起浓重黑气,唇角逸出一丝黑血,已是中毒身亡。这也是老内侍不想受慎行之苦了,陈柒宝轻声道,“这信,约摸是林靖写的。只是,你却不是林靖的人。你若是林靖的人,林靖的吩咐不会是令人直接送信,怕是会令你直接毒杀于朕了!” 信的确是林靖所书。 林靖的字迹,陈柒宝认得。 很奇怪,陈柒宝与林靖,彼此心下互知相看两相厌,可彼此,却比彼此更了解彼此。 就譬如林靖的字迹,陈柒宝便做过细究。 所以,他一眼便能确定,这是林靖的字,林靖亲手写的字。 林靖先天不足,字迹也缺少浑然天成的力道,可他生性好强,书写时格外用力些,这种刻意加诸于字迹上的力道,让林靖的字多了几分尖刻。 陈柒宝一直不喜林靖,便是因林靖这尖刻的性情。 林靖的信不长,这个时候,没人再有心情做什么寒暄了。 信上的内容却是令陈柒宝容色微变,林靖写的是: 你对我大哥的心思,以前我不懂,后来,我才猜了出来。你比信自己更信他,你比爱自己更爱他,所以,你羡慕我,也嫉妒我,更深厌于我。 因为,他宠爱我。 尽管这只是我们之间的兄弟之情,你却因自己的私心私情,嫉妒到容不得我在京城,甚至容不得我在你看得到的地方。 现在,他因为对你的忠心,射杀了徒小四。大将军不会放过他,你如果愿意让他为你和你的江山殉葬,那么,你不必再继续看这封信了。如果你希望他还继续活下去,就请听一听我的想法。 我同样不希望他死,为此,我做了违逆我一生主君的事情,我拦下了徒小四身亡的消息。在大将军尚不知此事前,请你为他做一件事,你的江山保不住了。这件事,你十分清楚。眼下,除城中守卫,你调不来半个援兵。你可以耗下去,耗到城中粮草皆断的时候,我不怕耗,我为这场战事,准备了许多年。但是,待大将军前来,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能保住他了。 他对我,终有父兄之恩。 你对他,终有爱慕之情。 我希望,你能在看到这封信的三天之内选择死亡。我想,这是你现在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 ☆、战事之二二 仅以情字, 当然不能令陈柒宝自尽。 林靖还细致的为陈柒宝分析了他这十几年的帝王生涯, 从陈柒宝那傀儡的帝王身份开始,从陈柒宝要夺皇权竟要大费周章的力排众议进行抗倭之战开始, 甚至, 从陈柒宝坐视章总督被逼而死开始, 一直说到陈柒宝现下, 外无援兵,内无忠臣,仅一林翊,可挡一人,可挡百人, 可挡千万人否? 还有,林靖指出,他知道, 陈柒宝眼下已经是走到末路,因为,朝廷没钱了。 抗倭之战、豪族之乱、关外之乱, 朝廷连新的战刀都造不出来,林靖就猜到, 户部的库银,怕是连造兵器的银钱都支撑不足了。就是叫林靖想, 也想不出陈柒宝的出路在哪里。 陈柒宝并不是没有雄心的人,他也不是没有半点才干,甚至, 不了解他的人,略略看去,也会恍惚觉着他有明君之相。可是,陈柒宝当真没有帝王之才,他不明白,江山至此的原因,并不在于帝王的大权旁落,甚至,不在于他坐视章总督自尽,也不在于朝中皆是利益小人。朝廷的弊端在于,这天下,已经豪族所侵蚀,权利为他们分享,土地被他们兼并,朝廷税赋艰难,君王力不从心。陈柒宝总以为,他从孔谢两家夺得权利,便可重振君威。 事实证明,他错了。 这江山,已不是贬斥个把权臣便可重整旗鼓的。 这江山,已到了重症难医,积重难返,的地步。陈柒宝,这位为当朝豪族选立的帝王,却并不是江山为自己选择的主人。 陈柒宝最后想召林翊一见,终是未见。 当林翊得知宫中失火时,以为是逆匪进宫,待到宫中,陈柒宝安稳的坐在昭德殿龙椅之上,他坐的那样笔直,若非脸色青白,林翊还会以为,这仍是那个每日朝拜的君王。 陈柒宝只给林翊留下了一行字:君未负我,我有负君。 陈柒宝一死,宫闱中宫人内侍虽极是惊惶,秩序仍旧井井有条,未有乱象。林翊知必是孔太后之功,孔太后如今却是满面泪水,问林翊,“今当如何?” 林翊道,“陛下已有龙子。” 孔太后哽咽之声几难自抑,轻声道,“太子先于陛下殡天了。” 林翊笔挺的身躯几欲不稳,孔太后对林翊道,“陛下登基数载,功过自有后人去说,先说眼下。” “臣听娘娘吩咐。” 孔太后眼泪流的更急,一时,方缓出一口气,道,“一切,以百姓为要。只要关外军不会对百姓不利,就打开城门。今陛下已去,他们既要清君侧,随便他们,愿意清谁就清谁。” 林翊看向孔太后,孔太后拭一把泪,道,“天意若此,这是哀家的主意,以后,有什么骂名,也有哀家担着。” “娘娘。” “去。” 林翊也被陈柒宝之死打击的了不得,摇摇晃晃就要出宫,孔太后唤住他,“林国公?” 林翊回身,孔太后低声道,“陛下说,不论如何,请林国公保重自身,你的忠心,陛下与哀家,都是明白的。请林国公为首,出城,可好?” “随便谁都好,臣就不必了。” 孔太后哽咽难抑,再一次落下泪来。林翊再行一礼,见孔太后再无吩咐,方便离去。 孔太后继而召百官商议开城门之事。 林翊先将禁卫军的事安排好,并未去朝中,而是回了家里。 越氏见丈夫回家,连忙迎了出来,林泽与几个弟妹都在,却是无一人说眼下京城战事。林翊笑道,“难得回家,叫厨下备一席好酒,如今事忙,咱们一家子,好长时间没在一处吃饭了。” 越氏一听这话眼泪就滚了下来,又连忙撇开头拭了去。 林泽也是满眼忧色,越氏道,“这也好,老爷忙的,都消瘦了。” 厨下很快摆上一席丰盛酒饭,林翊望着三儿一女,眼中很是欣慰,举杯道,“咱们一家子,先吃一盏。” 待大家吃过酒,林翊方道,“你们年纪都小,约摸是不大记得你们四叔。阿泽你小时候,你四叔最疼你,你也最喜欢他,出生就爱跟他在一处。他自小身子不好,并不常出门,在家无事就带你玩儿,你略大些,会走路了,成天追在他屁股后头,像个小尾巴一样。我与他,只是政见不同,兄弟之间,并无仇怨。你三个叔叔,只你们小叔,与我一母同胞,他与我年岁也差的多,我看他长大,心里却是当他自己孩子一样的。所以,你们虽与他相处时日不多,也要知道,他是你们的长辈,待他,要如待我一般,知道吗?” 林翊在家一向威严,孩子们连忙起身应了。 吃一席酒,林翊便打发孩子们散了,越氏陪坐在侧,眼中泪水已是止不住的滚落,问林翊,“是不是,外头不大好了?” 林翊道,“以前常有人在朝中说咱们林家,我在朝,阿靖在关外,两不耽搁。朝廷胜了,自有林家的富贵,关外胜了,有阿靖在,林家就在。不必担心。我还有些事,要与阿韵商议。” 越氏看向林翊,“我与老爷,总归在一处的。” 林翊道,“去看看囡囡,这些天,我看她也怪担心的。孩子们还小,莫存了心事。” 林翊去了书房,舒静韵的神色亦是难掩憔悴,陈柒宝一死,便是朝中再有忠臣,也是败局已定。 这个时候,林翊并未绕圈子,直接问舒静韵,“阿靖有没有事情交待你?” 舒静韵脸上有些尴尬,林翊摆摆手,“以前他不可能联系你,你毕竟是我的人,我信不过谁也信得过你。先时我杀了徒小四,至今日,也未见徒小三亲至,哪怕徒小三一时抽不开身,可是,城外竟无半点增兵,可见,徒小三还不知徒小四出事的事。能拦下这消息的,没有别人,定是阿靖。他要保住我,必会联系你。他有什么打算,与我直说。” 舒静韵道,“野人谷那里,有一处大阵。当初他们不得已进了野人谷,就是进了此阵,方保住性命。他信上说,那处大阵,不知何人所留,所用皆来自易学八卦之术,神妙非常。他已告知我大阵地方,不若去那里避一避。” 林翊略一思量,“当初关外兵能借此阵存活,可见里面确有神妙之处。” 舒静韵问,“你的意思呢?” “我们一走,他就要难了。”林翊感慨一句,道,“我立刻让他们收拾东西。” 舒静韵点头。 不一时,还有越侯过来,越侯一见林翊便道,“陛下太子崩逝,太后娘娘说,要出城请关外军进城。我说,陛下先前将禁卫军交给你统率,当你带个头才好。娘娘却是定的谢国公,岂不叫人恼!” 林翊道,“这有何恼之处,我早与娘娘说了,随便谁,我是不会去的。” 越侯跌足叹道,“我的爱婿啊,现下可不是讲面子的时候。咱们阿靖虽在关外那里说了算,你到底是伤了徒大将军的弟弟,如今能弄些功绩,再有阿靖的面子,这事儿也便过去了。” 林翊不再言语,越侯叹一回,差使已叫姓谢的抢了,越侯亦是无法,只得罢了。 归降之事,谢国公竟是等不到明日。 当天下午就把事给办了。 徒小三不在,便由林靖做代表,代徒小三接过谢国公手里的玉玺。林靖将玉玺交给一畔的侍从,亲自扶起谢国公,温声道,“国公的功劳,大将军不会忘。” 谢国公凄声道,“只要大将军善待百姓,善待百官,罪臣一人,何足挂齿。” “国公过忧了,大将军的话,是算数了。”亲自挽了谢国公的手,令手下将领去接管禁卫军,林靖携谢国公一道进城。 林靖先随百官进宫,见过孔太后,商议过给大行皇帝治丧之事,请孔太后安居慈恩宫,此方毕恭毕敬的出了宫。林靖出宫直奔林公府,林公府门前,已是林腾与小牛子相对峙的形势。 林靖看小牛子一眼,对近侍一挥手,侍从上前,直接把小牛子打晕看管起来,林靖看一眼小牛子的副将,冷声道,“退下!”尔后,大步进府。 林翊已在等他了。 兄弟俩已有十几年,未曾这样平静的见上一面了。 互望片刻,竟谁都未曾开口说话,还是林翊道,“你与阿韵说的事,我都知道了。你长大了,安排的很妥当,大哥就不同你说谢了。” 林靖的眼圈,攸的便红了,林翊好笑,“在江南,我看你跳下乌江,那时,也想过,你死了,倒也绝了朝廷一桩祸患。依你的性子,定是恨我恨的咬牙切齿,哭什么呢?” “我们这大半生,兄弟反目,亲人分离,朋友失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们各自的志向。”相对于林靖的激动,林翊反是更加平和,“我认为朝廷尚有一救之地,我以为,我可以扶起这倾颓的江山。不过,事实证明,你的眼光比我好。” 林翊望向林靖,林靖极瘦的模样,一双眼睛有一种非常薄的锐利感,仿佛可以洞穿这世间所有的心事与心机。林翊的眼神是温和的,那温和中,还带了一丝欣慰,林翊道,“男儿在世,当自有志向。尽管这志向有时会让我们吃尽苦头,受尽磨难,抑或付出生命,也都是值得的。男子汉大丈夫,当如是。” 兄弟俩未曾再多说什么,林翊道,“让阿韵同你大嫂先带着孩子们去,我这里还有些事。” “大哥还有什么事,我代大哥办,是一样的。” “你代不了,我总要送陛下一程。” 林靖好悬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林靖道,“大哥你就跟大嫂一道走,陈柒宝早去阎王殿投胎了。”见林翊脸沉下来,林靖道,“我怕迟则生变。” 林翊道,“放心,迟不了多少,我总要去陛下陵前祭一祭。他们妇道人家,脚程慢,让他们先走,我知道怎么去。” 林靖行军打仗的人,况事关一大家子性命,林靖立去安排了。 林翊亲自同越氏说,“你们先走,我知晓路程,待陛下举丧,我就去找你们。” 越氏再三叮嘱丈夫,还把丈夫托给了小叔子,越氏道,“阿靖,你多顾看着你大哥些。” 林靖道,“大嫂放心。” 舒静韵道,“我留下来,陪着国公。” “不必。”林翊根本不必人再劝,与舒静韵道,“你不在孩子们身边,我不放心。别再啰嗦了,去。” 林家这一大家子,连主子带奴才带家将,走的速度相当快。一家子走了大半,剩下的就是兄弟二人了,林靖还说呢,“你可别学古时忠臣良将,别糟蹋我的心意。” 林翊拍他肩一记,“你这十几年不回家,回家也不说祭一祭父祖。”带林靖去祠堂。 林靖虽则担心林翊,也很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兄弟融洽,“你不是把我开除族谱了么?” 林翊道,“开你出族,你难道就不姓林,不认祖宗了?” 论这些大道理,林靖是再说不过林翊的。 林家世代公府门第,府邸自然轩峻壮阔,祠堂也是每日有人打扫照看,里面满满的摆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墙壁正中挂着祖宗的画像。林靖突然说,“小时候,在宫里时,姑母对我极好,可有时,看着昭德皇帝的皇子皇女们,我也会想,不知我爹娘是什么样的。后来慢慢知道,爹娘都过逝了,还偷偷伤心过一段日子。” 林翊拍拍林靖的肩,亲自拈了香,点燃后,递给林靖,“爹娘泉下有知,见你如此出众,定是极欣慰骄傲的。” 林靖看向林翊,林翊也拈了三柱清香,兄弟俩给祖宗叩过头,林翊将香插.进香炉,与林靖道,“以后,祭祀祖宗的事,就交给你了。” 林靖点点头。 林翊道,“我走后,你于新朝,怕是要艰难了。” “说这个做什么,我先时在关外,也给大哥添了不少麻烦。” 林翊摆摆手,“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你与那位徒大将军十分亲密,这些年,你与他皆未婚娶。” 林靖脸上有些不自在,林翊见林靖形容,心中便有数了。林翊道,“阿靖,你也大了。你素来聪明,许多事,你也有自己的判断。大哥古板些,看你长大,总是不放心。这世间,但凡事情,总要讲究势均力敌的。就是婚配,也讲究门当户对。如果他只是大将军之位,哪怕他是先前的混迹江湖的时候,你看中他,只要你能快活,我不会多说什么。可如今,他已是这样的地位,他终是要登上这至尊之位的。我不想你受这样的委屈。” “何况,你为着我,隐瞒徒小四之事不报,大家都是有兄弟的人,将心比心,我能知道他一旦得知此事后的恼怒。”林翊道,“这世间,不是只有情爱一事可为。阿靖,你与他之事,要慎重,我终是想看你成亲生子的。” 林靖心下酸痛难言,半晌方道,“我会慎重的。” “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 ☆、战事之二三 林靖是真的没想到林翊会自尽。 尽管外面人都称林靖与林翊为林氏双杰, 将林靖与林翊并立, 甚至,在关外军入关之后, 怕是还有人会说, 林靖是强于林翊的。可是, 在林靖心里, 林翊一直都是父兄般的存在。哪怕在江南各为其主,林翊能那样的铁石心肠,眼瞅着林靖跳进乌江,也未有任何动容。林靖认为,林翊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 这样的长兄, 如何会自尽? 林靖知晓此事时正在给徒小三写信,听到侍从回禀,待林靖跑到林翊书房, 林翊伏在血迹中,气绝久矣,手中所握是林翊的佩剑。林靖当下大痛, 转身便走,不过行至书房门畔, 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心腹侍从连忙扶住林靖摇摇欲坠的身体,林靖狠狠一掌握住门框, 脸色已是惨白中透出青气,将唇角的血狠狠擦净,吩咐一句, “装殓后,立刻火化。”然后,推开侍从,快步离开了书房。 林翊过逝的消息,林靖并没有令人噤声,于是,便传了出去。 有许多人想打探一二,尤其是朝中旧臣,林翊对陈柒宝的忠贞,他们都是知道的。突然间,林翊死了,这破土发丧的事,还有,咱们要不要去吊唁一二。 只是,林家如今是林靖主事,而林靖的性子,便是谢国公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林靖完全没有半点要为林翊破土发丧的意思,他回到房间,继续给徒小三写信。信上依旧没说徒小四的事,而是说了陈柒宝已亡,他会让孔太后出一道手书谕令,令关庭宇投降,徒小三着人接掌边军后,立刻来朝,接掌朝事。陈柒宝出殡的事不能没徒小三做主。把这封信写好,林靖开始写第二封信,这封信是写给张夫人的,徒小三一时半会儿回不到京城,这个时候,还需张夫人过来主持大局。 当天用过早饭,林靖还坐车去九门巡视了一回,看诸人接掌城卫后都很用心,林靖也就放心了。 当天中午,林靖进宫与孔太后一道用的午膳,林靖与孔太后早便是旧相识,尽管多年不见,彼此都是政治人物,哪怕这餐饭吃的味同嚼蜡,那也是要吃下去的。 林靖的确对孔太后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说起边州之事,林靖道,“家父就是在边州捐躯,当年,德皇帝因姑母一直疑心林家,我大哥回乡守孝,边州便一直是关大将军驻守了。其实,德皇帝真是想得多了。” “当年,阿靖你的名字还是德皇帝取的,你知道吗?” “听姑母说过,当年德皇帝听闻关大将军在边州得胜,想着天下靖宁,便为你取了一个靖字。” “可见,德皇帝的眼光是极准的。”林靖不紧不慢,淡淡道,“我这大半生,所为者,就是天下靖宁。太后或者以为,不打仗,日子太平,就是天下靖宁了。以往,我也是这样的浅薄见识。直待当年姑母过逝,我看着德皇帝假惺惺的在姑母的陵前至哀,我当时,就想一刀捅死他。后来,好容易他落了个绝后的下场,自己也死了。我们几家一起扶立了陈柒宝,接着,夏妹妹就出事了。就是杀了襄阳公,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我当时就明白,我们扶错了人。陈柒宝的自私、狭隘、浅薄,并不在德皇帝之下。要说他哪里比德皇帝好,只得说,他这帝位来路不正,他较德皇帝更会装罢了。他当时,迟迟不肯处置襄阳公,坐视襄阳公害了夏妹妹,不过是因为,他要借朝廷的手,除去襄阳公!太后想想,如姑母、如我、如夏妹妹,我们的身份、出身,哪个就差了?可是,我们这样的身份地位,想得到一个公道,都这样的难,何况百姓?” “太后居深宫,如何知外头是何等样的世道。百姓们的生命,贱若蝼蚁,一场风吹浪打,可能就此消失无踪。我若为荣华富贵,当初不会杀襄阳公,更不会离开京城。这世间,没有比京城更容易谋得富贵的所在。可是,我永远不会与德皇帝、与陈柒宝这样的昏君为伍。德皇帝为我取的名字,的确是极准,接下来的靖宁天下,是由我所开创。” 林靖请孔太后亲笔手书一道谕令,盖上凤玺后,便告辞出宫去了。 林靖的冷酷、决绝,令关外诸将都不敢有丝毫不驯。 毕竟,消息灵通的都知道,林靖刚把亲大哥给火化了。这个时候,凭谁心情都不会好。 张夫人来得很快,林靖没有瞒张夫人徒小四之事,从济南府到北京城,张夫人一介女子,硬是两日快马就赶了过来。亲弟弟过逝,张夫人自然悲痛,不过,陈二青也悄悄同张夫人说了林翊自尽之事,陈二青劝道,“大姐,哎,这战场上,刀枪都无眼。这位林国公,当年在江南,就是林将军,也叫他逼的跳了江。如今这位林国公已是死了,也算偿了命,我看林将军情形不大好。” 张夫人多年坎坷,又是做头领的人,不至于不通情理,她拭去眼泪,“阿靖在哪儿,我去瞧瞧他。” 陈二青带张夫人去了林府。 林靖正在批阅公文,听侍从回禀说张夫人到了,遂起身相迎,张夫人一见林靖就大是心疼,林靖原就是瘦削,如今几乎是瘦的脱了形,脸色更是灰白,唇上无半点血色。张夫人一见就急了,握住林靖的手臂,“阿靖你怎地自苦至此!” “只是这两天有些累,歇一歇便好。”林靖请张夫人坐下,道,“姐姐来的正好,大将军在外,京中不能没个人主持事务。济南那里交待好了?” 张夫人点头,“我将军务将给了江九,由许将军协理。” 林靖微颌首,“大将军不在,京中之事,还需姐姐坐镇。另外,皇帝陛下崩逝,朝中不能没个章程,如今吵吵嚷嚷的。二青他们,都是一帮子武将,跟文官不是一路人。我拿主意,不相宜。正好姐姐过来,明天早朝,先叫朝中一干人安分些。” 张夫人道,“要怎么做,你与我说就是。不过,这事且不急,我听说京中太医院有太医,都是极精湛的医术,先请两个过来帮你诊一诊。” “我如今就在吃太医院的药了。”林靖摆摆手,对张夫人道,“眼下,没有比江山更重要的事!” 张夫人尽管是女流,可她是徒小三的胞姐,她的到来,的确是令京城大为安定。再有林靖指点护卫,张夫人,不,徒小花直接掌握了京中大权。 徒小花是在第二天下午才知道小牛子被林靖关起来的事,徒小花想想林靖如今的情形,不欲令林靖烦恼,亲自见了小牛子一回。听小牛子说林靖拦下送往雁门关的消息,这才亲自问了林靖。林靖道,“京中陈柒宝一死,帝位易主已是定了的事。关庭宇是当世大将,边州军更是数一数二的当朝精锐,让关庭宇带领边州军降了大将军,这天下,才算彻底安定。若小四之事叫大将军知道,他必然要赶回京城。小四已经死了,关庭宇还活着,不论任何时候,活人总是更重要一些。待边州归心,大将军自然会赶回京城,我已让孔太后写手书送往大将军那里。待他回京,自然知晓小四之事。” 徒小花沉默半晌,只是与林靖道,“这事我知道,我也同意这么办。” 林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徒小花的意思很明白,以后便是徒小三不悦,徒小花也会分担此事。 边州那里。 有关小二亲自解劝,后又有孔太后手书,关庭宇知晓陈柒宝崩逝之事,方归降徒小三。 徒小三大悦,亲自扶起关庭宇,请关庭宇一并回京,给陈柒宝出殡发丧。 徒小三回京,先是到陈柒宝陵前致哀,而后到慈恩宫请安,孔太后很识时务的温言安慰,厚赐徒小三。然后,徒小三并不多在宫中停留,他许久未见林靖,很是牵挂。 徒小三出宫后还问他姐,“怎么没见阿靖?”他今日回京,将士们都出城相迎,只未见林靖身影。 徒小花道,“我有事与你说。” “什么事?是不是阿靖出事了?”徒小三多年未曾与林靖分离过,很有些不放心。 “阿弟,是小四出事了。”徒小花直接把事说了出来,“小四中了一箭,已经过逝。” 徒小花少时离家,对一母同胞的徒小三感情更深些。 可徒小三不一样,他自小,看徒小四长大。兄弟俩再艰难的日子,他都是带着这个弟弟。徒小三待徒小四,犹如林翊待林靖,徒小三当时双目赤红,声音阴冷彻骨,“小四在哪儿?” 徒小花带他去看过小四,徒小三细问徒小四是如何死的。听说是林翊所伤,更是恨林翊欲死!结果一打听,林翊已经自尽。徒小三怒,“小四出事,你们如何敢瞒我!” 陈二青贾源等人皆吓的不敢言语,徒小花令他们下去,亲自与徒小三解释的此事。徒小三脸沉若水,不好与他姐发作,他就是气的发昏,也知道,他姐先时在济南,瞒他之事,不是他姐的主意!徒小三这辈子都没这样的恼怒过,待徒小三问过小牛子,尤其小牛子说了林靖把林翊的妻儿早就不知藏到哪儿去时,当下气得掀了桌子! 待徒小三到了林家,他原是想质问林靖,究竟将他视作何人!结果,徒小三气冲冲去了,真是连个屁都没放出来,主要是,林靖的身体很不好了。 林靖就那么躺在床间,发丝乌黑,脸却是白的如一块玉,一块冰,几乎透明到可以看到皮下些微青色的血管,整个人呼吸微弱,若不是挨近到林靖面前,都觉不出还有声息。 徒小花见林靖病至此地,亦是伤感非常,徒小三忍不住握住林靖的手,那样的细瘦。徒小三没多呆,出去问太医林靖的情形,太医道,“病者原就身体有亏,又因伤心过重,劳损过度,想来还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