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在这个年代,宗族的权利比朝廷律法更加有效。 张氏因私通被沉潭之后,连同司徒三的田产房屋都被宗族一一收回。理由也很简单,张氏既有私通之嫌,则司徒三司徒四的来历便有些妾身不明了。司徒三的田产房屋都是来自父系继承,既然血统不详,自然由家族收回,再行处置。 好在按宗法,只能处置张氏,司徒三司徒四倒无性命之忧。只是,有张氏这样不名誉的母亲,按宗法,逐二人出族。 司徒三静静的听柳志高将事情说完,后脑依旧阵阵疼痛,问,“是谁打了我一棍。” 柳志高愤愤地骂,“狗日的老大下的黑手,张婶子叫人在林子里给陷害,是狗日的老二叫人去的。”他本就是个伶俐人,何况张氏的老实,人尽皆知。柳志高又与司徒三走的亲近,再不信张氏能做出偷人之事的。柳志高道,“三哥,你说,是不是老大、老二下了套儿啊。” 司徒三没说话,问,“燕伯呢?” “我爹去里长家了,奶奶的,里长也不是个人,怎么就信了那两个狗日的话了呢。”柳志高道,“我爹说了,三哥你把伤养好。他去里长家给三哥跟小四讨个公道回来。” 司徒三并没有病几日,不过十来天,脑后的伤便好俐落了。带着司徒四到张氏被沉的水潭边烧了些纸钱,司徒三便打算离开司徒村。 柳志高急问,“三哥,你不在村子里,那要去哪儿?” 司徒三的眼睛黑沉沉的,“走到哪儿算哪儿。” 燕伯脸上带着些伤,沉默半晌,说,“三儿,你若是挨过这些时日,再做买卖,不是难事。”燕伯并不姓司徒,原是迁来的。在宗族社会,一个外姓人,再如何武艺高超,要对抗他姓宗族时,力量依旧是弱小可怜的。燕伯满心不忿为司徒三讨公道,还与姓司徒的打了几场,身上脸上都挂了彩。 司徒三摇了摇头,“不必了。志高跟我这一年,该学的也都会了,薛老板那里,志高也去过。待我走了,阿伯,你跟志高接着倒腾药草,也是条生计。你这把年纪,别再去山上打猎了。” 柳志高眼圈微红,很是不舍,“三哥去哪儿,也带上我。我一直跟三哥在一处的……” 司徒三离开村子不过一个月,司徒大司徒二都死在了家里,司徒奋惶惶不可终日,不断的念叨道,“定是司徒三回来报仇了,司徒三回来报仇了。” 把亲娘里长太太都念的心惊肉跳,更不用提本就心虚的司徒里长了。 一辈子就干过这一件心虚的事,但,这一件事,却使得人家家破人亡、母死子散,不必司徒三来报复,司徒里长已是心里压力过大,病在了榻上。再加上司徒村出了这样的灭门之案,他这个里长也做到了头。知县李大人也没有在家哄小老婆的心了,亲自带了衙役来司徒村调查。 李大人到底不是包青天,查了许多日子,也没什么眉目,整日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官员每年考核,李大人这种身为一县父母官,治下出了两起灭门惨案,不要说升职了,怕是官位不保。 结果司徒大司徒二两家命案尚无头绪,没过几日,司徒村前里长家也死了个干净。 李大人愁的几乎也想跟着死了一了百了。 倒是此时,衙门一小役马陆寻了丝风声递给了李大人,“小的有个远房亲戚是司徒村的,听说司徒大司徒二司徒奋死前都曾在镇上财博,欠了一屁股的赌债。不知,这与他们被灭口,有没有蹊跷?” 马陆递了一丝线索上来,李大人便顺手将此事交予马陆去办。 马陆本就是丰饶阳土生土长的,在衙门里做个小役,地头儿熟的很。这丝线索,倒不是他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得来的,实是柳志高给他送来的。 柳志高这些天也过的热血澎湃,司徒大司徒二以及司徒奋三家都死个精光,柳志高燕伯父子两个私下说起,都觉着是司徒三没走,这是报仇来着。 柳志高与司徒三交情极好,这时候,他怎能不助司徒三一臂之力。马陆这条线,本就是司徒三牵起来的。且司徒三在时,过年过节的,从不亏了礼数,他人又机伶,也舍得银子打点,故此,与马陆关系很是不错。 如今司徒三家里出了这种事,马陆私下很是感叹了几回。 接着没几日,柳志高就找上他了。柳志高常年跟在司徒三身边,他是个聪明人,把司徒三的处事手段倒也学了几分。柳志高并没空手来,司徒三走后,他便听司徒三的,接司徒三的班,继续倒卖药草。在司徒三离开的时候,燕伯将家里给柳志高攒着娶媳妇的银子都给了司徒三做盘产、路上用,如今柳志高手里不过是些倒卖药草来的活钱。不过,既然要打点跟马陆的关系,柳志高也没小气。 马陆见了他,着家里婆娘备了酒菜,两人边喝酒边说司徒三的事,说到伤心处,柳志高泪流满面,马陆想到司徒三的好处,也跟着狠狠的叹了几口气,又劝柳志高。 柳志高此来是有目的的,此时正好开口,道,“这回兄弟算是明白了,我跟我爹不姓司徒,外来人,在村里但凡说的上半句话,也不能眼看着张婶子给……”抹一把眼泪,柳志高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我出息有限,如今只盼着哥哥你步步高升,日后也提拔提拔兄弟。” 马陆叹道,“我这人你还不知道,真有本事,也不能叫三弟受这等委屈。” 柳志高喝得三分醉,“我不如哥哥,在衙门当差。哥哥这样年轻,寻个机会往县太爷跟前露个脸儿,还怕没有前程么。” “兄弟,你哪里知道衙门的事。我倒想露脸,也得有机会呢……” 柳志高便将此“机会”递给了马陆。 柳志高眼睛红肿,道,“司徒大司徒二司徒奋先时欠了赌场大笔银子,他们哪里有的钱还,说不定是赌场里的人灭的口……” 柳志高将马陆往赌场上面引,马陆想在县太爷跟前出人头地,便将此线索告知了县太爷李大人。李大人顺手将赌场之事交给马陆来办。 在任何时候,国家都是最大的暴力机关。 一个小小赌场,与县衙硬碰硬,那完全是白给。 很快赌场里便有头目张老虎便寻了马陆来走关系,一口一个马老爷,恭敬的很,也给马陆送了重礼,只求他高抬贵手。马陆是丰饶县本土人士,倒也不欲与这帮子亡命之徒翻脸,板了脸道,“你们不令我为难,我定不令你们为难。你们一出手便把司徒村三家给灭了口,这样的手笔,谁能遮掩了去!” 张老虎满嘴的冤枉,道,“唉哟,马爷爷,可冤死咱们了,咱们向来是和气生财,求财不求命。人命关天,咱们可没那胆量。” 马陆冷冷一笑,“张爷若是这样跟我说,可就是为难我了。” 张老虎见马陆不信,也有些急,他瞪着眼睛道,“马爷,我跟你直说了,那几个小子是欠了我赌场几十两银子。可后来,他们银子都还了,我干嘛还去害人家性命!” 马陆立刻听出些门道,“还了?什么时候还了?” 张老虎道,“没几天就还了。” 马陆也知道司徒三的家业被族中收走的事,但,按规矩,司徒三与司徒大、司徒二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算不得亲兄弟。便是司徒三的产业收归族中,也落不到这两个的头上。 马陆能跟县太爷老婆的陪房的男人攀上交情,如今又在县太爷跟前领了这差事,正憋着劲儿想着露一露脸呢。马陆本就是个爱钻营的人,脑子转的不慢,另行问道,“张爷,你们赌场那一套,我也清楚。那几人,不过穷小子,若无人设套,入不了你们的局。” 盯着张老虎的脸色,马陆似笑非笑地,“我跟张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如今扯上这灭门的案子,我瞧着张爷的面子,也不想伤了彼此的和气。如今,只看张爷给不给我这面子了!” 张老虎拧紧眉头,良久,低骂一声,道,“真他娘的晦气。我跟马爷实说了,我不过小打小闹赚个饭菜,那几个穷鬼的事,我也知道些,不过,也知道的不多……那天的局,不是我着人干的,是豹子那小子的鬼。我这就叫他来,马爷你问他个究竟!” “我话在这儿撂下,马爷,我手下的兄弟,虽说混了些,但,给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干绝人门户之事的。”还替手下兄弟说两句话。 马陆道,“那就得问问才知道了。” 这一问不要紧,直接问到了县太爷小老婆的爹的头上。 当天赌场的局的确是豹子做的,豹子本与司徒奋认得,但,豹子做此局,倒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是受人之托,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惨败于司徒三之手的胡老板。 听豹子将胡老板供了出来,马陆直觉事情不妙,并未再问下去,直接打住,将结果回禀李大人。李大人在马陆面前还沉的住气,只是脸色已经臭的不成样子,打发马陆下去后,李大人抬手就摔了手里的茶盏。 胡家!胡家! 他喜欢胡氏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胡家送个闺女给他做小老婆,就能倚仗着胡氏去杀人放火害人性命!治下连出三起灭门血案,不要说官职,将来朝廷问罪,他要如何应对! 李大人在书房中枯坐了一夜,这一夜,似乎便将那个志气满满雄心万丈的青年官员熬成了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甚至,李大人的鬓间竟出现了一缕银丝。 第二天一大早,李大人便去了正妻房中,不知跟太太商量了些什么,没几日,胡氏便小产了。小产之后,胡氏病了几日,没福,也跟着去了。 接着,李大人唤了马陆来,一脸威严,道,“胡老板已经将事原原本本的说与本官知晓了,你这便带人去,将张老虎与他那些手下都抓来,把赌场、铺子都给本官封了。” 严令马陆带着衙差,将张老虎的赌场带家带铺子,都抄了个精光。只是,不巧的很,并未抓到张老虎本人。 马陆见李大人下这种狠手,想着,李大人三年知县过后,自己拍屁股走人,他却是祖祖辈辈的要在这里生活的。张老虎在丰饶县也是一霸,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马陆自觉得罪不起张老虎,便派心腹提前给张老虎送了信儿。 张老虎自己跑了,底下兄弟却是进大狱的进大狱,逃跑的逃路,再想想自己的店铺生意,多年心血,就此付之流水。 虽然张老虎跑了,李大人倒也不恼,他来丰饶县这几年,也有自己的心腹,派自己的心腹将张老虎的画像贴满县城后,带着着最精干的守卫,日夜守在城门,决心瓮中捉鳖。 李大人每日派人严查县城,将张老虎逼的没处躲没处藏的,几次想偷进县衙去宰了李大人方能泄心头之恨。偏生李大人料敌于前,张老虎虽然跑了,但,张家的一家老小都被李大人抓进了县衙。若是张老虎敢稍有妄动,李大人也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张老虎能在丰饶县横行多年,不是没脑子的人,他碍于家小不敢动李大人。但,若不给姓李的一些厉害,他还真担心家小安危。张老虎蓦然想到胡家,马陆着人给他送信时说的分明,是胡家暗中使坏,想拿了他当替死鬼!每想到此处,张老虎便是恨意横生! 张老虎心黑手狠,一不做二不休,寻了机会把胡家人剁个干净。 胡老板满腹心机,利用豹子下套,做了个局给司徒大司徒二司徒奋三人钻,令他们欠下赌资。再联合豹子控制了司徒大司徒二,绑架了司徒奋。司徒大司徒二欠了巨款,再说,本就是两个贱人,为了银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而司徒奋是司徒里长的独子,为了独子的性命,司徒里长不得不做下亏心事。 胡老板顺利的将司徒三整的家产被收,宗族除名,老娘惨死,甚至不得不离开司徒村。 初时,尝到胜利果实的胡老板还沾沾自喜,自以为诸葛再世、孔明重生。但,接着司徒大司徒二司徒奋三家被灭了门,胡老板心里开始发颤,是不是司徒三替母报仇来着…… 只是,胡老板再未料到,胡家一门会死在张老虎的手上。 得知胡家人都死了,李大人立刻露出怒不可遏的嘴脸,再次令人满城张贴告示,悬赏:若有提供张老虎下落者,赏银千两。 千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了不得的巨款。寻常庄户人家,一两银子能丰丰富富大米白面的吃一个月了,十两银子便能娶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一千两银子,有些人一辈子不吃不喝也赚不到一千两银子啊! 此告示一出,半城人的眼珠子都给这一千两银子烧红了。 李大人将县衙保护的密不透风,而且,这些天不令老婆孩子离开县衙半步。 如此,全县戒严半个月,无数想发笔横财的人都在找寻张老虎的下落。忽然一日晚上,县衙起了一场大火。这年头,钢筋水泥还没影儿呢,房屋大都是木制结构,夏日已近,那大火烧的红透了半边天。 李大人全家老少只着里衣仓皇而出,县衙的奴才婢子婆子衙役,全都慌慌张张的去找水灭火,李大人到底沉的住气,喝道,“保护太太姑娘哥儿,小心贼人趁虚而入。”其实他跟老婆孩子在一处,这句翻译过来,就是保护老爷我,以免被调虎离开,有贼人趁虚而入。 李大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张老虎,却是第一次知道张老虎有这样的功夫在身,那霹雳般的一刀,一刀斩翻三名衙役,张老虎一刀劈向李大人,李大人想都未想,拽着妻子脚下后退,结果不知怎地,两人脚下无根,纷纷跌倒,李太太恰压在丈夫怀里……张老虎这一刀落下,正好一刀砍断李太太的脖子又落在李大人的胸口…… 尽管心里怕死,也不能看着张老虎把县太爷给宰了啊。此时衙役纷纷扑上来,张老虎一身功夫,且战且退,虽己身伤了无数,到底逃出县城,不知所踪。 这便是著名的“金陵暴乱案”之始末。 不过,与李大人折子里所奏不大相同便是了。李大人胸上被砍一刀,还好那时张老虎刀势已是强弩之末,并未要了李大人的性命。 但,县衙被烧得大半,李大人伤得不能起身,整个丰饶县人心惶惶。事已至此,李大人依旧非常沉得住气,这事情已经搞的这样大,官衙都给人烧了,压是压不下去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到底是进士出身,才子,起码笔锋是够用的。李大人如今伤重,提不了笔,便自己口述,令自己的长子代自己写了一封悲切无限的奏章。 大意为:丰饶县有暴徒为乱,暴徒之丧心病狂,竟然火烧县衙……自己的老婆也壮烈牺牲了,自己也中了一刀……好在衙役奋不顾死,击毙暴徒如下…… 李大人直接把司徒村死了十来口子,死鬼胡家人,反正死都死了,干脆都列为暴徒之列。再譬如被活捉的张老虎的小兄弟们,都是被捉到的活的暴徒…… 再表白一翻忠心:虽然发妻枉死,幸而百姓未有伤亡,总算无愧陛下信任、上官教导……最后,自陈无能,请罪云云。 至于司徒大等人的命案,哪里有命案呢?都是攻击县衙被击毙的暴徒……而李大人,委婉的将自己包装成平判暴乱的英雄人物…… 李大人命儿子带着忠心的管事,携重礼去金陵面见金陵知府,按着李大人所说的细陈此事,请知府大人处置……至于其他,李大人眸光一黯,结发妻子都搭进去了,是凶是吉,且看天意。 倒是马陆,寻机被李大人查出收受贿赂之事,打了板子下了大狱,隔些时日,远远的发配了去。 ****** 司徒村丰饶县的血海腥风暂可不提,如今帝都城里就一件大事:春闱。 林家虽无人参加春闱,不过,林靖还是令人时刻关注春榜,无他,林靖的前一任先生夏先生也参加了春闱。临春闱前,林靖还差人往夏家送了百两纹银,就是想夏先生滋补的好些,别太辛苦亏待了自己的身子。 待春闱放榜,林靖也打发人去瞧了,夏先生在二榜末端,却也是榜上有名了。 因夏先生与林靖有师徒之名,寻常过节,林靖都不忘打发人往夏家时令吃食。如今夏先生金榜题名,林靖自然要去贺一贺的。更兼夏先生与舒静韵本就是至交好友,于是,林靖跟大嫂子越氏说一声,便打算和舒静韵一道去夏家给夏先生贺喜。 越氏早已备好了礼单,命福儿拿给林靖看,问,“四叔看可还妥当?若想再添些什么的,我好令丫头添上。” 其实夏先生得林家资助颇多,如今他有出息,林家只当潜力股投资,并不小气。林靖没什么意见,又听越氏问,“过几日便是四叔的生辰了,四叔打算怎么过?咱们请几出有名的小戏,好生热闹热闹可好?” 林靖并不是个重排场的人,便道,“大哥哥又不在家,不用麻烦了。大嫂嫂,在自己家里摆两桌酒就行了。” 林靖这样说,越氏却不想委屈了小叔子。不说林靖自身的出身本事,就是在家里,什么事林靖都为她考虑,贴心的很,且这是林靖回家后的第一个生辰,总不能太简单了。越氏笑,“这有什么麻烦的,你大哥哥临走前特意叮嘱了我,叫家里好生热闹热闹。咱们不那样大张旗鼓的弄些虚排场,起码戏班子总要请两出,四叔相熟的朋友们也请来,一道乐呵乐呵。就是我,也借四叔的生辰,偷个懒儿呢。” 林靖有一种天性中的机敏,其实他的生辰定是越氏操心,哪里会如越氏所说是借他生辰“偷懒儿”呢。越氏这样说,无非就是宽他的心罢了。林靖拉着越氏的手说,“大嫂子别太劳累了,寻常事交给丫头媳妇们办就成了。” 林靖知她的情,越氏愈发觉着这心没白操,笑眯眯地,“我知道了。” 夏先生见到舒静韵与林靖,自然欢喜。 林靖素来口齿伶俐,舒静韵也非等闲之辈,更兼夏先生心性淳厚,三人相谈甚欢。舒静韵问,“接下来再考一回,若是能入翰林最好。若是不入翰林,立明你有什么打算不?” 夏先生以实相告,道,“此次我榜上名次不佳,入翰林机会不大,我想着,若能造福一县百姓,也不枉我读书多年。” 林靖道,“若是谋一县之长,倒非难事。先生只管用心考试,待成绩出来,再谋外差也不急。”依林家的本事,给夏先生安排个县太爷当当,不过一句话的事。即使林翊不在家,林靖也能给办了。 听林靖这话,夏先生脸上愧色难当,道,“先时我不遵诺言,执意春闱,失了先生的品性,如今还……” 林靖忙道,“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说这个岂不外道。何况,若先生能为一方父母、教化一方子民,一能展先生生平志向,不枉先生苦读多年;二则,先生有这样的才情本领,又心地仁厚,在林家,不过为幼童之师,林靖一人受益,如今先生得以高中,于外为官,则一方百姓受益;三则,便是先生在外为官,也是我的先生。莫不是先生做了官,便瞧不起靖儿,不愿做靖儿的先生了?” 林靖说话,向来面面俱到。夏先生这样的老实人,哪里说得过他,便也不再纠结此处,不过对林家的感激倒是真的。更兼觉着林靖这个弟子懂事至极,自己能得这么个弟子,也是三生有幸了。于是,夏先生更加加倍嘱咐舒静韵好生教导林靖功课,还说舒静韵,“依靖儿的资质,来日金榜题名并非难事,阿韵,你莫要懈怠。”他微一查林靖的功课,比他预估的进度还要慢一些。夏先生是个实诚人,终于忍不住,就提醒了舒静韵一句。 舒静韵是个疏狂性子,说夏先生道,“你莫被这小子三两句好话便哄了去,他刁滑的很。” 若在往日,林靖必要辩驳一二的,结果,在夏先生面前,林靖一句话没说,直接露出可怜相,眼巴巴的望着夏先生,种种委屈哟,已不言自明。夏先生果然不高兴,又道,“阿韵,你怎么能这样说靖儿。靖儿心地纯良,又聪慧过人,多么难得。” 舒静韵心说,你这样的出去做官,还真叫人不放心哪。 待自夏家告辞,林靖路上便跟舒静韵说,“夏先生是个好人,这样出去做官,怕要吃亏的。” 林靖为夏立明设想周全,舒静韵心里还是很高兴的,道,“再看,出去为官,起码师爷之类的要有两个。” 夏先生的事暂搁一旁,转眼便是林靖的生辰。 如林靖所言,林家并未大办,不过是请了请族中兄弟姐妹,与林靖的小伙伴们热闹一日罢了。 关小二在家足足试了十来套衣裳才确定了最终要穿什么,又准备好给林小四的礼物,第二天一大早的就去了林家。 林靖取笑他,“你这是来跟我一道用早饭啦。” 关小二打量着林小四一身的大红喜庆衣裳,认真的说,“林小四,你这一身可真好看哪。” 林靖一扬下巴,自信至极,“爷生的俊,穿什么都好看。” 关小二忙又奉承了林靖几句,在关小二内心深处,他觉着,自己有林小四这样好看的娃娃做朋友,还是十分有面子的。他美滋滋地,“小四,我早些过来,是特意来帮着你待客的啊。” 关小二送了林靖一套弓箭,林靖很喜欢,也就不笑话他了,牵着关小二的手问,“小二,你在家真的吃过了?没吃就跟我说啊,别饿着肚子。” 林小四牵着他的手啦,关小二脸上顿时笑成一朵花,“吃啦吃啦,你吃没?” “我也吃了。” “你早上吃的什么?喝了几碗粥,吃了几个包子?” 两个小伙伴唧唧咕咕的说了许多话,过一时,崔谨然也来了,林腾带着弟弟妹妹的都来给林靖贺寿,更有谢国公府长孙谢长允不请自到,林靖一样热情招待。 整个林府开始热闹起来。 待得晚间,林靖带着几分倦意送走了小伙伴们,越氏看林靖累的狠了,忙吩咐丫头好生服侍着林靖歇下了。倒是越氏晚上看丫头整理出来的礼单,见谢国公府竟送了重礼,心下颇有些诧异:林家与谢家交情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还到不了忒不错的地步。即使林翊过寿,谢家也用不着这样直接送这样的厚礼啊? 越氏觉着蹊跷,待第二日跟林靖打听,林靖一想便知,悄悄将原委告知越氏,又道,“既然谢家送了厚礼,嫂嫂安心收着便是。大哥不在家,倒不好去谢家走动。若家里有什么时令鲜果,送谢家一份,他们便也明白咱们的意思了。”谢家既有心赔礼,谢皇后已吃了教训,林靖也不会再将此事放在心上。若谢皇后再敢打他的主意,他也不会客气便是。 越氏惊心的同时也安了心,林翊不在,家里有林靖这么个人,倒真是有了主心骨。越氏又道,“太后娘娘赏四叔的东西,还有一些别家送来的,我瞧着不错的,兴许四叔用得着,我着人给四叔送过去了。四叔瞧着有喜欢的,就拿出来使着。” 林靖应了。 话说,林家收了礼,又回赠了佳果,谢国公夫人自然与丈夫说了。 谢国公点了点头,算是松口气。 谢国公夫人心下暗自嘀咕:说林小四命格毒,倒也没说错,皇后娘娘如今的境况,可不就是给林小四给克着了么。个死林小四,可是坑死俺闺女了! 作者有话要说:已改错~~好,小三就是个苦命的孩子~~就是这样恶心肮脏的社会现实,才能成就一代开国帝王~~看有许多心肝儿留言说是,看着皇帝不算太昏庸啊,朝廷也还安稳啊,大概因为林家在社会顶层,所以,看着还是花团锦簇~~ ☆、40晋江原创发表 林靖热热闹闹的过了生辰,接着,又有一件喜事传出,越氏有了身孕。 越氏一心盼孩子,上个月便没换洗,只是未曾声张,生怕闹了乌龙白欢喜一场,直至这月月信依旧未至,越氏才悄悄吩咐心腹婆子去请了大夫。 大夫一诊,果然是滑脉,越氏欢喜的了不得,厚赏了大夫。可惜林翊不在家,她这满心欢喜,着实无处说去。 还是丫环嘴快,在林靖来主院跟越氏说话时,告知了林靖。 林靖惊的眼睛溜圆,一个劲儿的盯着越氏的肚子瞧,颇觉不可思议,“嫂嫂,你肚子里有小侄儿了啊?怎么肚子还这样小啊?”林靖脸上的神色颇是敬畏,幸而他现在的年纪,不然,这样盯着亲嫂子的小腹瞧,真要挨揍了。 越氏掩嘴直笑,还是越氏的奶母朱嬷嬷道,“唉哟,我的爷,女人怀胎十月,才能生产,哪儿能肚子立刻就鼓起来的。得且等呢,还得好几个月。”朱嬷嬷对林靖印象不咋地,不过,越氏诊出喜脉,一家子的大喜事,朱嬷嬷尤其为越氏高兴,此时也眉飞色舞的嘴快起来。 林靖立刻开始操心了,问,“这女人生小娃娃,得好生滋补。嫂嫂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给嫂嫂买来。” 一屋子女人直笑,林靖一本正经,“你们笑啥,大哥不在家,我当然得替大哥好生关心嫂嫂了。”一拍脑门儿,林靖道,“这样的大喜事,嫂嫂写封信告诉大哥,叫大哥知道,也好生欢喜欢喜。” 越氏是个矜持的性子,道,“你大哥当差呢,大老远的,别劳民伤财了。” “这有什么,要不我写好了。家里又不是没有跑腿的人。”林靖道。 越氏便含笑应了。 林靖忙又将越氏有喜的消息告诉了舒静韵,当然,他告知舒静韵是有目的的,问,“先生,你说这女人有了身孕要吃什么好呢?” 舒静韵道,“若是胎像稳,不用吃特别的东西。” 林靖是个细心的人,说,“大哥哥走时把家交给我,别的事还好说,你说这女人生孩子的事我也不懂,要怎么照顾嫂嫂呢?” 林靖到底年纪小,一时思虑不周全,舒静韵提点道,“何不请文乡侯夫人来住几日,既可以帮着料理内宅之事,又能照顾你大嫂。亲娘在身边,你大嫂也能安下心来养胎,岂不两全齐美?” 林靖想了想,说,“这样也好。”本来家里还有林萍,不过,林靖向来小心,他又跟林萍不大熟,何况还收拾过林萍的亲娘,如今林萍见了他也不怎么理会。故此,林靖万不敢把林萍请出来照顾越氏,生怕林萍起了歪心。 林靖正在思量着明日去越氏娘家文乡侯府的事,林飒也听说大嫂有了身孕,找了三弟林端,又来寻林靖,满面笑意,说,“这是咱们家的喜事,大哥不在家,咱们也该去给嫂子贺喜。还有这府里的事,是不是找个人搭把手?” 林靖心下一动,道,“嫂嫂是头一遭生小娃娃,婆子媳妇的是下人,咱们兄弟更不懂,二姐姐是未出阁的闺女,我想着,是不是请文乡侯夫人来咱家住一段时日,也好照看嫂嫂的身子。” 林飒笑,“四弟说的在理。不过,文乡侯夫人到底对咱家的事不熟。我的意思,二妹也大了,也该学着管家理事,先时大嫂也带着二妹学过,不如叫二妹试试。”林萍是家里的小姐,林家人,如今越氏有孕,叫林萍帮忙理所当然。且林萍是林飒的同母妹妹,林萍那目下无尘的性子,林飒清楚的很。现下父亲早逝,兄弟姐妹都跟着林翊过日子,林萍不爱跟林翊越氏亲近…… 本就是隔母的兄妹,若是自身本事非凡,凭你瞧不起谁都没问题。关键,林萍实在不像有啥大本事的人,偏又养了那样的一幅性子,谁又乐意去哄着她?再不寻机会与兄嫂亲近,日后要怎么办?对女人而言,最大的靠山永远是娘家。 林靖不好反驳林飒,说自己怕林萍起了歪心。到底是一个爹的兄弟姐妹,林靖笑,“既如此,不如我们一道过去跟大嫂商量商量,看大嫂是何意思。内宅的事,咱们大老爷们儿,也不大懂。” 林飒林端皆无意见,遂一道去了越氏院里。 三位小叔子一并来了,越氏忙张罗起瓜果。 林飒笑道,“大嫂不必忙,是我们听说了大嫂的好消息,来给大嫂贺喜的。”说着,认真的对着越氏一揖。林端林靖有样学样,自然效仿。 本就是喜事,再加上林翊对弟弟亲厚,小叔子们一派好心,越氏心下欢喜,嘴上道,“叔叔们这是做什么,我哪里受得起,赶紧坐。” 如此,三人方按序坐了。即使林靖嫡出,也是坐于林端末位。大家规矩,就是如此。 林飒身为二哥,自然先开口,先说了请文乡侯夫人过府照顾大嫂安胎之事。越氏成婚多年,盼子盼了多年,如今果真有了身子,又是头一胎,偏生林翊不在,心里也有几分慌乱。如今小叔子们主动说请她娘亲来府照料,越氏也有此意,不过,从小叔子嘴里说出来,这是再好不过。越氏一笑,道,“就听叔叔们的。” 接着,林飒方说起林萍之事,正色道,“二妹年纪也大了,并不是小孩子。大哥在外为一家子忙活,大嫂有了身子,万没有她还躲清闲的理。我跟二妹说了,别的不会,照葫芦画瓢总会的。大事不指望她,家里一日三餐,里里外外,叫她帮着嫂子料理料理,嫂子也好生养着身子。” 越氏想都未想,直接应下,“那再好不过了。我就是怕劳累了二妹妹。”不着痕迹的瞧林靖一眼,见林靖端坐着,没啥特别的表情,越氏便知不是林靖的主意。 林飒笑道,“本就是至亲兄弟姐妹,相互扶持是应有之道,哪里说得上劳累。便是真个劳累,自家人,也是应该的。”林飒满心皆为林萍盘算,道,“若是二妹妹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嫂子尽管教导于她,让她知晓对错才好。”说着,林飒微声感叹,“二妹眼瞅着就要嫁人,家里人教她些好歹对错,总比嫁人后叫婆家人教导她要好过千百倍。” 越氏听出林飒话中之意,笑道,“二叔就放心,二妹聪明过人,家里的事交给二妹,定是无差的。”这倒不是越氏刻意吹捧林萍,林家人智商都不错,哪怕似林萍那般目下无尘、小性清高的性子,自己小院就管的不错。自从上次周姨娘被林靖教训后,林萍开始变的寡言鲜语,越氏寻机开导过林萍几回,奈何林萍仍旧是老样子。越氏有家事要理,只得随她去了。 如今林飒有意给林萍寻个机会管家,越氏倒觉着主意不错,一来,林萍到底姓林,林家的闺女,越氏也盼着林萍好呢;二则,林萍理家,的确名正言顺;三则,家下媳妇婆子都是越氏使惯了的,即使林萍理家,越氏也不惧什么,倒是成全了林飒的心,何乐而不为呢。 林飒郑重的谢过越氏。 林飒清楚自己的身份,别说爹死了,便是爹活着,他也绝对要不了林翊的强。便是林翊有个意外,家中还有林靖是嫡出,不是林飒刻薄,林靖后台比林翊硬,宫里太后也更喜欢林靖。但,论人品,林靖绝对比不上林翊的。 便是初时觉不如大哥如何好,不过,林靖一回家,有了对比,林飒才真正感觉出大哥林翊的厚道来。 林飒是个聪明人,断不会让自己跟大哥大嫂生分,如今他厚着脸皮的把妹妹推出来挣分数,越氏又肯接这个茬,林飒实在谢天谢地。 这边先说通了越氏,林飒又去了林萍的院子。 自生母周姨娘被关,林萍便鲜少出门,林飒进屋时,林萍正倚着榻看书,见了他,唤了声“二哥”,不冷热的模样。倒是林萍身边的丫头伶俐,捧来香茶香点,林飒挥挥手,叫她们下去了。 清场之后,林飒方跟林萍说了让林萍去帮着越氏理家之事,林萍并无言语。林飒叹口气,“你这样,总不是长法。” 林萍冷冷道,“我不去,没心情。” 林飒顿时急了,“什么有心情没心情的,大嫂如今身子不便,身为妹妹,理当为大嫂分忧,你怎么这样不懂事。” 林萍眼珠一转,又捡起书来继续看,转而淡淡地,“我不懂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二哥现在才知道?” 林飒忍下怒气,他知妹妹心事,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姨娘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究竟要怎么样?” 林萍眼圈微红,声音哽咽,“二哥去看过姨娘么?知道姨娘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姨娘有挨饿,还是有受冻?” 林萍微怒,反唇相问,“没受冻挨饿,难道日子就好过?” 林飒低声道,“你怎么就不明白,父亲在时,父亲能容忍姨娘。我与你,是姨娘生的,应该容忍姨娘。四弟是嫡子,无缘无故的,凭什么去容忍姨娘?” 林萍拭去眼角的泪,“我知道,我是庶出,生不如人。姨娘更是如此,奴才,奴才!”一把将手中的书砸在地上。 “你怎么就不明白。”林飒握住林萍的肩,“二妹,你自怨自艾,有什么用?不管嫡出庶出,你都是林家的女儿,不要说现在你还在林家,便是日后嫁人,难道你就不需要娘家了吗?就是宫里的太后皇后,都不会忽视自己的母族。” “你在我面前哭,我心疼。你在四弟面前哭,你看他会不会动容?”林飒叹,“我不是不心疼姨娘,可是,二哥我本事有限,家族不会因我的意志改变,所以,我得服从家族。你真有本领,便不要掉泪,好好的给自己争个将来,把日子过好,才不会被人小瞧。” “将来我成了亲,自然要分家的。分家后,我将姨娘接出去,姨娘愿意怎么样便怎么样。但是,在这公府,不成!”林翊再宽厚,也有个亲疏,林靖嫡出,又聪慧过人,林翊是绝不会委屈到林靖的!别说一个周姨娘,便是十个周姨娘,与林靖对上,都是白给!林飒恨不能剖心剖肝,“我在大嫂面前为你讨这个差使,是图什么?傻妹妹,你亲事还没影儿呢?这样跟大哥大嫂犟着,于你能有什么好处?好妹妹,我是担心你的将来啊。”长兄如父,林萍的亲事,不过林翊一句话的事。即使林翊宽厚,一个冷淡如冰的妹妹与一个关系密切的妹妹,始终是不一样的。 哪怕是装呢,也装出这几日亲热来,只要林萍有一个可心的亲事,林飒便无所担心了。 林飒一片惜妹之心,却万没想到,林萍会因为他的一番话而走上一条出人意料的道路。 文乡侯夫人并不难请,多年不孕的闺女终于怀上了,不必说,文乡侯夫人便是满心的担忧记挂。故此,林靖一请便到。林萍出面代为管家,甭说,照葫芦画瓢,还有几分样子。偶有不懂的,林萍便请教越氏,越氏并不藏私,认真指点林萍,林萍上手极快。便是文乡侯夫人也私下赞道,“你家这二姑娘倒是能干,就是性子,有些不大和气。” 越氏不以为然,笑,“小姑娘家,傲气些也是有的。” 林翊尚未回来,倒是又有一桩喜事,出嫁多年的林家大姑娘,林靖的同母姐姐林淳随夫回帝都述职,早早派人送了信儿,要暂住娘家些许时日。越氏怀林淳早在闺中时便为手帕之交,闻此信儿,满面喜色,连忙派人张罗着为大姑娘大姑娘收拾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重要人物将要出场啊!!!! ☆、41晋江原创发表 林靖是第一次见林淳。 林家基因不错,林淳自然是个美人儿。不过,林淳并不同于林萍的目下无尘,更不同于林太后的雍容尊贵,林淳是个温柔似水的贵妇人,便是说起话来,亦是柔声细气、慢调斯理,仿若自仕女图中走出的美人一般。 倒是大姐夫许尚飞是个颇有威严的青年人,他们的嫡长子许念与林靖同年,但个子足足高林靖一头,身量也较他结实许多。 一家子兄弟姐妹厮见毕,林淳拉着林靖的手瞧了好半天,眼圈儿微红,道,“前些天弟弟过生辰,我想着你跟念儿一样年岁,给你做了几件衣裳,让人捎了来。如今见着弟弟,怕是不大合身的。” 林靖道,“等我再长大几岁,也就能穿了。” 越氏笑道,“我一看就知是姐姐亲手做的,当初我们闺阁中时,姐姐的绣功是最好的。” 林淳笑,“你又在取笑我。” 越氏与林淳,姑嫂关系极好。越氏笑,“我命人将姐姐以前的院子收拾出来,念哥儿与四叔年纪相仿,不如便跟四叔一个院子,也叫他们甥舅二人好生亲近亲近。” 林靖笑,“方便的很,我院里宽敞极了,以前阿腾跟我一道住过呢。” 许念规矩极佳,见父母默许,方规规整整、客客气气地,“那外甥就叨扰四舅了。” 尽管林翊不在,有三个小舅子,尤其林靖言语周全,也挺热闹的为林淳夫妇接风洗尘。吃过接风酒,林靖跟大姐姐大姐夫说了一声,便带着许念去了自己的院子。 不同于林靖一屋子的丫头婆子,许念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厮服侍。不过,小厮不好进内宅,林靖令婆子帮许念抱着行礼,牵着许念的手到自己屋里去。 捏到许念掌中厚茧,林靖问,“念哥儿,你这么小就习武了啊?” 许念点点头,“回四舅的话,我四岁就开始习武了。”严肃的小脸儿上没别的表情。 林靖拉他往榻上坐下,笑道,“放松些,咱们又不是在衙门,这样说话,累是不累?” 许念应了,见林靖的屋子陈饰精美,宽敞阔大,问,“四舅,外甥住哪间啊?” “你跟我一起睡。”林靖很喜欢有小伙伴儿在一处,带着许念去卧室看他特大号的床,说,“你看,睡十个人都没问题。”林靖眼珠一转,笑问,“念哥儿,你晚上尿床不?” 许念板板的脸上出现一丝羞涩,埋怨,“四舅说什么呢,我虽然辈份小,年纪可是跟四舅一样大。我个子还比四舅高呢。” 林靖立刻翘着嘴巴道,“个子高有什么用,个子高我也是你四舅。” “我又没说你不是。”许念是个寡言之人,觉着这个四舅好生个啰嗦哟。 林靖又问他,“念哥儿,我看你席上没吃多少,饿不饿?我让人给你下碗面。” 许念即使坐着,也是规矩的将手放在膝上,道,“多谢四舅惦记,我已经吃好了,不饿。” 林靖再问,“真不饿?” “不饿。”许念嘴巴硬是很。 林靖一笑,“那就算了,我可是没吃好呢。丁香姐姐,叫小厨房给我做一大碗鸭汤面来,再配几个鲜嫩的小菜。” 丁香忙去了。 许念到底是个孩子,他家里规矩严,又是头一遭来到舅家,中午大家多是说话,许念并没有吃多少。林靖问他,他要面子,硬是忍着不说。 如今,热腾腾的鸭汤面端上来,还配了四样小菜:腌笋丁,拌脆藕,盐鸭蛋,嫩青瓜。 香气扑鼻,许念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又深觉在四舅面前露出这幅馋嘴相有些丢人。林靖岂能看不出许念的窘态,却并不取笑他,反是拉过他的手,温言细语地,“你陪我一块儿吃些面。” 许念觉着四舅应该看出他肚子饿的事了,不过,四舅没说出来笑话他,面子得保,四舅还挺好的。就着爽口小菜,许念足足吃了一大碗鸭汤面,将碗里的汤喝的一干二净,许念方满足的打了个饱嗝。他放下碗,抬袖去擦额角的汗,一抬头见林靖碗里的面没动几根,许念脸上微辣,讷讷的唤了声“四舅”。 林靖唤丫头进来,将碗碟收拾干净,又有丫头捧来温水,服侍着两位小爷净面洗漱后,再捧来香茶,林靖道,“喝点茶,坐着消消食,咱们在床上歇会儿。你大老远的来,一定累了。” 许念挺不好意思的,说,“四舅,我一会儿得看书了。晚上,父亲要检查我的功课呢。” 林靖很是吃惊,“你们这不是刚到么?念书也不必急于一时,累了就歇着呗。” 许念半低着小脑袋,摇了摇头。 林靖看他非要念书,也不能阻止外甥的上进之心,便命人把书桌收拾出来给许念用。许念写了二十几篇大字,又开始背书。 林靖每天要午睡,也不管许念,索性自己就先睡了。 许念小小年纪,跟着父母长途跋涉,到了帝都舅家。路上这些时日,功课一日不曾耽搁。今日不知怎么了,兴许是那碗鸭汤面吃的太饱了,还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的缘故,许念念着念着书,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丫环见了,不敢吵醒,便轻手轻脚的将许念抱到林靖床上去,盖好被子。 待许念醒来,已是日落西山。 林靖正拿着他的大字看呢,许念惊觉自己在床上,当下一个鲤鱼打挺自床上跳起来,说,“我,我怎么睡着了?” “醒啦?”林靖没觉得如何,道,“你是太累啦,念哥儿。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呗,明明累了还要念书,也记不住的。”见许念一幅急的要哭出来的模样,林靖连忙安慰他,“没事啦,若是大姐夫问你功课,我替你说说情,如何?” 许念急着跳下床,自己穿好鞋裳,赶紧拿了书来看。 林靖瞧着时辰,道,“要不,还是先吃饭?” 许念低声道,“不了,四舅先吃,我背下书来再吃。一会儿得去给父亲母亲请安呢。” 林靖凑过去劝他,“没事儿,你别怕。你先背书,等下子,我跟你一起过去。有四舅的面子在,放心,大姐夫不会骂你的。” 许念不大信任的望林靖一眼,颇是有些怀疑,小四舅的面子到底有没有那样大,管不管用啊? 林靖见自己竟然受到怀疑,颇是不满,抬手敲许念脑袋一下子,“快背书!” 许念饭都没吃,拼了小命儿的背书,估摸着过了晚饭半个时辰的模样,便重新换了衣裳,整整齐齐的去给父母请安。 林靖也跟着他一道去了,想跟大姐姐大姐夫亲近是一方面,关键,看许念那紧张到面无血色的模样,林靖真有着不放心。林靖觉着,或者许尚飞就是生的严厉些,跟大哥哥林翊似的,不一定多么凶。 不过,这次林靖实在看走了眼。 在林靖看来,许念的字写的很是不错了。 许尚飞自看头一眼就开始训斥,什么这里不好,那里不佳,狗爪子爬的都比许念写的强。若是林靖听此训斥,定要反唇相讥的,许念却是乖的很,低头不说话,静听训话。 林靖忍不住道,“大姐夫,念哥儿写的不错了,比我写的还强呢。” 许尚飞冷冷道,“那是翊弟惯坏了你,大家子弟,字就是脸面,写成这幅德行,活着也是糟蹋粮食。若是岳父在世,已经七岁了,尚没有一手能见人的字,早打烂了你们!” 林靖给许尚飞呛的摸了摸鼻子,林淳忙搂了林靖道,“好四弟,咱们别跟你大姐夫说话了,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心里是最好不过的。”牵着林靖的手去外间儿坐了。 其实里外间只隔了一道潇湘竹帘,里间的动静,林靖听的一清二楚。许尚飞开始检查许念的功课,许念下午睡了半天,没吃饭抓紧时间背,也没背下多少来,开始背的都对,后面便开始嗑巴。 许尚飞提示两句,许念依旧嗑巴。接着,便是一声惨叫,林靖吓的一哆嗦,脸上也变了颜色,林淳抱着林靖,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开始小声啜泣着,显然是见惯此景。 林靖哪里见过这个,挣开林淳的怀抱,跑进里间一看,许念裤子堆在踝下,**着下半身,趴在书桌上,翘着小屁股,谢尚飞手里一柄红木戒尺,每次落下,谢念屁股上就迅速的肿起一道檀子。 林靖寒毛直竖,一声惊叫,两眼往上一插,便身子一软、妖妖娆娆的倒到了地上去。 许尚飞手足无措。 他不过是教训儿子念书不用心,给小舅子瞧见,直接吓晕,真是…… 林淳见林靖晕了,也慌了。还是许尚飞直接将林靖从地毯上抄起来,放在榻上,狠掐人中,林靖方悠悠转醒。林淳给林靖吓的不轻,一双美眸中饱含泪花,连声问,“四弟,好些了没?” 林靖有气无力,虚弱地,“念哥儿呢?大姐姐,我好像做梦了。” 许尚飞冷斥许念一声,“还不过来瞧瞧你四舅。” 许念小声抽泣着,提上裤子,忍痛到林靖榻旁,叫了声,“四舅,你没事?” 林靖拉着许念的手,偷偷挠许念的手心,装模作样地,“我还好,我就是见不得血,一时眩晕了。”又道,“大姐,这就叫婆子们抬了软轿来,我回去躺躺就行了。念哥儿也跟我回去,叫他陪我说说话。”说着,林靖转眸望向许尚飞,轻咳了几声,“大姐夫不会舍不得儿子?” 许尚飞道,“念哥儿毛手毛脚的,倒劳累了四弟。” “怎么会呢。有个人陪我说说话,我兴许能好的快些。” 林靖坐着软轿,许念在一畔跟着,总算是回了林靖的院子里。 林靖一下轿便活蹦乱跳的拉着许念问,“你还好?快,屋里来。”又叫丫头人取了金创药来,给许念上药。 许念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委屈的抽咽着,“多谢四舅援手相救。” “大姐夫可真厉害。”林靖唏嘘,见丫头送上药膏,便打发她们下去,叫许念脱了裤子。许念脸上都是泪,林靖先将药膏在手心化开,看许念整个屁股都肿的老高,说,“这是我跟先生一道配的药,止疼化瘀,最好用不过。抹上后凉凉的,很快就不疼了。”说着,就往许念屁股上抹起来。 许念抽咽个没完,林靖问,“很疼。大哥打我屁股,我也疼的要命呢。” “四舅也会挨打啊?”许念歪着泪眼朦胧的小脸儿问。 “当然啦。有时,大哥不讲理,拿我出气。我心胸宽阔,只得忍啦。”林靖说许念,“你也是个笨的,怎么不知求饶呢。一句话不说,干挨揍。” 有了共同挨揍的话题,许念抹把泪道,“如果求饶,要加罚的。” 林靖教他道,“当然不能直接求饶啦,你得认错。像大姐夫打你,你就说‘我知道错了,以后加倍用功,把书念好,给爹娘争光’。这样,你得说点儿好听的。” 许念觉着屁股上凉丝丝的,果然不是很疼了,说,“四舅,这药很好用啊。” “那是。”林靖给他提上裤子,“你还没吃晚饭呢,我一直叫小厨房留着,叫他们送来屋里。” 到底是孩子,委屈来的快,去的也快。何况林靖及是把他救出来,许念挨的不重,便跟四舅一起吃起晚饭来。 林靖小厨房的厨子是宫里御厨出身,手艺一流,许念吃的肚皮溜圆。如今,他跟林靖熟悉起来,赞道,“四舅,你这里的饭可真好吃。” 林靖笑问,“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明儿叫他们做了咱们吃。” 许念小声道,“父亲不许我挑食的。” “大姐夫又不在,怕他做什么?”林靖向来胆子极大。 许念此方说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林靖说与小厨房明日做了来吃。 一时,二人洗漱过,躺在香喷喷的被窝里脸对脸的说话。许念羡慕的说,“四舅,你在家可真好。”还能自己点菜。 林靖嘻嘻哈哈地扬起小下巴,“这才到哪儿,等时候长了,你才知道四舅的好处呢。” 林靖跟许念相处起来,才知许家规矩之严明。 林靖身子不结实,家里也没人要求他何时起何时歇,只要他把身子调养好,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没问题。倒是许念,小小年纪,三更便起。 迷迷糊糊的,林靖摸到许念结实在小腿,问他,“念哥儿,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许念有些内疚,道,“我吵醒小舅了。我去给爹娘请安,然后得去练拳脚呢。” 林靖“唔”了一声,又裹回被子里继续睡去了。 林靖私下跟舒静韵嘀咕,说,“大姐夫规矩真个大,念哥儿天天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山东许氏,也是数一数二的氏族,族中规矩自然严厉。你还以为都似你大哥哥这样的好脾气?”瞥林靖一眼,舒静韵道,“便是你父亲活着时,管教子弟也是极严的。” 林靖道,“就是爹爹活着,肯定也特喜欢我。先生难道没听人说过么,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其实,这跟说老头儿的道理是一样的。如果爹爹在世,大哥哥肯定不敢打我屁股的。” 舒静韵敲他脑袋,“看你这点儿心胸。你这样的,就欠许大人去管教。” 说曹操,曹操到。 许尚飞来找舒静韵说话,见着林靖打声招呼,“四弟也在,身子好了?” 林靖温雅一笑,“有念哥儿伴着我,好多了。还是大姐夫,舍得叫念哥儿陪我呢。” 许尚飞道,“若不是见着四弟,我也不知道念哥儿竟是味好药呢。” 林靖听这话,便知许尚飞早识破昨天他装晕的事。不过,林靖此人脸皮厚实,只嘿嘿一笑,道,“姐夫来找先生有事,用不用我回避?” 许尚飞懒得跟他个小娃子计较,摆摆手,“念儿是头一遭来帝都,我放他三日假,若四弟有空,劳四弟带念儿在帝都逛逛,也让他开开眼界。” 林靖嬉嬉一笑,“难得大姐夫开恩,不知这三日假是从今日起还是自明日起,我算计好了,别超了时日,害念哥儿受罚。大姐夫不心疼儿子,我还心疼外甥呢。” 许尚飞给林靖噎了一回,打量他一眼,道,“自明日起。” 林靖一屁股坐沉了,“那就不急了。”明显着要听许尚飞与舒静韵说话。如今林翊不在家,林飒林端哪里敢管林靖,现在家里他是老大。这又是林家,许尚飞真不好反客为主的把林靖轰走,只得道,“好,再给他加上一日,连带今日,四天的假,玩儿去。” 林靖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嫩手,“五天。我要是心情不好,也懒得带人出去瞎转悠。” 许尚飞头一遭见到林靖这样放肆的孩子,懒得与他计较,“去。” 林靖这才欢欢喜喜的走了,许尚飞望着林靖蹦蹦跳跳离开的小身子,道,“翊弟实在心软。”若岳父活着,断容不得家中子弟放肆至此。 “许大哥,可是面圣时陛下有什么训导?”许尚飞回帝都述职,如今急匆匆的来找他,所为必是此事。 许尚飞脸色微变。 作者有话要说:未改错,困了,明天再改,先发 ☆、42晋江原创发表 林靖厚着脸皮给许念了五天假期来,许念年纪尚小,又是男孩子,哪个乐意天天习武念书,得知可以休息五天,许念也乐坏了,一个劲儿的说,“四舅,你可真厉害,真有本事。” 林靖拿着折扇,轻敲许念大头一记,道,“换个词夸。” 许念憋了会儿,挑着大拇指道,“四舅,你可真是个爷们儿!” 林靖哈哈大笑,别着许念的脖子,“看不出,你嘴还挺甜的。” “我可是实心话。”许念蹦蹦跳跳,高兴的原地翻了两个跟头,问,“四舅,咱们这就出去不?我来时看帝都的街道,好个宽阔,店铺也热闹。” “看你跟个猴子似的。”说许念一句,林靖吩咐青松去准备马车。许念眼睛里俱是欢喜,道,“四舅,我五岁就会骑马了。就是来帝都,这一路上,我也是半天骑马,半天跟母亲坐车里呢。” “我就一匹小马,不够骑啊。” “我都是骑大马的。” 林靖问,“你真会骑大马啊,帝都人多,看摔着你。” 许念再三保证,林靖便吩咐给许念牵匹老实的马来,也一并把他的红小慢牵来。 林靖与许念出去玩儿了,这边林淳、越氏姑嫂闺蜜多年未见,也有说不完的话。尤其听说越氏有了身孕,林淳竟喜的双手合什,念了声佛。 越氏笑,“看你,可见是替你们老林家操心呢。” 林淳柔声嗔道,“听这话就该打,什么我们老林家,你可是我们林家的媳妇。你跟翊弟一守孝便是六年,我在心里掐着日子盼呢。” “现在你有了身子,家事暂且搁下,只管好生养胎。没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了。” 越氏笑,“幸而二妹暂接过家里的事,叔叔们也都懂事。” 林淳问,“我看二妹倒不如先时爱说爱笑了,女孩儿家,性子静些无妨,只是瞧她冷冷淡淡,这就有些过了。在娘家还好,自家姑娘,让着她些亦无妨。日后嫁人,给人家做媳妇的,上有公婆妯娌,下有媳妇婆子,中有小姑子小叔子,谁会看她一个媳妇的脸色。” 见林淳问起林萍,越氏也唯有叹气的,便将林靖处置周姨娘的事悄悄的与林淳说了。 林淳眉心微蹙,微叹道,“当年母亲的脾气再好不过,父亲偏着周姨娘,母亲也不以为意。我就劝过父亲让二妹跟着母亲,也学些世间道理。周姨娘要死要活的舍不得,真个不识好歹。”林淳生就温柔性子,便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亦是只余叹息,不见厉害。“现下看来,到底是耽搁了二妹妹。”女人嫁人,真不亚于第二次投胎,在婆家过的如何,便要看各自性情本事了。如林萍这般高傲,娘家人尚且不愿多睬她,好在不会挑她的不是。若是嫁到婆家,试试看? 到时多少苦头儿,不过自己吃了。 “我看靖儿精灵古怪,小小年纪,倒是个厉害脾气。”林淳道。老爹的姨娘,说处置就处置,譬如林翊,向来宽厚,便做不出这样的事。 越氏笑,“四叔人小鬼大,如今他大哥不在家,家里许多事,我都跟四叔商量。四叔给我拿个主意,我就觉着心里有底。” 林淳抿嘴一笑,轻声细气地,“以前曾听父亲说过,这人哪,跟刀枪相仿。有些人,聪明能干,是至尊宝刀;有些人,笨些,便是寻常刀剑。靖儿这脾气啊,聪明是有了,只是太尖锐,不留后路。若他身子健壮,该好生磨炼磨炼,以后他们兄弟侄儿互为臂膀,家族兴盛百年无虞。” 越氏叹,“我倒不愿四叔吃那些苦头。”望向林淳,越氏道,“姐姐,我嫁过来后,老爷他也没少被父亲责罚。不瞒姐姐,我如今想起老爷被罚的样子,犹是心疼的很。” 林淳微叹道,“别人看咱们豪门世族,不知活的多么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可谁知这里面的辛苦不易。一个家族,百年荣耀,并不是容易抗起来的。” 二人皆出身公侯府第,对此尤为心有戚戚。 林淳越氏正在说话,便见福儿进来,行一礼道,“太太、大姑奶奶,四老爷命小厮青竹回来传话,说金陵王世子妃过逝了。” 越氏身子微直,道,“叫青竹进来说话。” 青竹本就在二门外侯着,此时听传,连忙进去,细禀道,“今天四老爷同甥少爷去街上,险些被金陵王府的人冲撞,四老爷一问才知道是他们家世子妃过逝了。四老爷便没追究他们,命小的回来给太太报个信儿,叫太太事先准备着,别到时慌乱。” 越氏急问,“四叔和念哥儿可好?” “幸而谢太妃府的楚姑娘搭救一把,如今四老爷带着甥少爷去了太妃府上做客,叫太太不要惦记。”青竹恭恭敬敬的禀道。 越氏这才松了口气,斥道,“你们既是跟着四老爷去街上的,怎么这样的不经心!万一伤着四老爷和甥少爷,便是要了你们的小命,又有什么用!” 打发青竹下去,越氏心中疑惑,道,“前儿过年的时候,诰命们一道去宫里给太后娘娘请安,我还见过金陵王世子妃,还面色红润、身子骨健郎呢。” 林淳呷口茶,柔柔地,“那便晚些去,谁知是不是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呢。” 林靖与许念正在谢太妃府上吃好东西,满满一桌子的细巧点心,样样美味,林靖许念不过略略用过便罢了。 天下便是如此,有林靖这般锦衣玉食之人,亦有如今司徒三这般为半块饼与人打破头的可怜之人。 当然,司徒三这样拼命,绝不是为了半块饼。 这关系到乞丐地盘的重新划分。 司徒三报了仇血了恨,把该宰的都宰了,便带着山里的发财有福两个扮过丐帮小分队,一路走郊外,来到金陵城。 巧的很,途中他们竟然遇到负伤出逃的张老虎。 一来二去的,都是丰饶县人,倒是熟了。 张老虎是逃犯,发财有福是逃奴,都是不能以身份示人的。于是,一行人只好继续做乞丐。好容易到了金陵城,殊不知这乞丐也有地盘儿划分。如今为了夺地盘儿,司徒三一行与一伙子乞丐打的死去活来。 最终,司徒三一行获胜。 张老虎是有功夫的人,司徒三亦是学过拳脚的,有福发财都是半大小子,司徒四也是庄稼地里长大的孩子。 另一伙乞丐的头叫黑哥,手下有三五十个小乞丐,势力远大于司徒三张老虎一行人。不过,伙拼之前张老虎几人商量过,他们五个,对人家三五十人,便是化身绝顶高手,恐怕也是双拳难得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若想得胜,难啊。 还是司徒三想的个主意,擒贼先擒王。 张老虎功夫最高,在最前。司徒三其次,压尾。余者有福发财司徒四在中间,五人组成这么个小阵法,一路向前,直取黑哥的性命。 司徒三再三说了,“虎哥,见了黑哥,什么都不要说,半刻不能耽搁,立时要他命!” 这几人,都有人命在身,到了要跟乞丐抢地盘儿的地步儿,除却生死,世间再无可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