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旧情难忘
p> 赵伍那离婚报告没批。民政部门的人告诉他，离婚是两个人的事，怎么能一个人来办呢，必须两个人都到。赵伍说：“这上面不是有两个人的签名吗？”“签名也不行！”“嗨！想不到还有这么麻烦。”
赵伍只好去厂里设计处拿图纸。图纸就藏在自己办公桌下面的一个铁盒子里，上了锁。这是他辛辛苦苦赶夜班偷偷设计出来的，大部分是他拿到自己家里设计好后再带到厂里来的，如果杨副厂长来催，他准备先给一部分他，余下的他见机行事，这些图纸只要有一张不到位，他的产品就没法造出来，他不能不留有一手。杨副厂长这几天天天来电话，问他图纸设计得怎么样了？对图纸要得格外急，说就这几天要交货。他也作好了准备，看他是一手交货，一手交钱，还是像以前那样，只给予他一点精神鼓励。以前他在为厂里完成一件产品设计任务后，杨副厂长往往只对他呵呵笑着说,你们为厂里又立了一大功，了不起呀。没有你们这批技术骨干的努力，我们厂的产品能这么快走向全国，走向世界么？说完，只在他肩上拍了拍，鼓励他好好干，下次评奖、加工资，一定要重点解决。但说过之后好像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工资还是只有那么多，评奖也好像与他无缘。分下来的那一点设计费僧多粥少，到他手里的也仅仅只薄薄地那么几张，仅只够买几条低档劣质香烟。他也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忙将那薄薄的几张藏进了内衣口袋，还不能露出丝毫蛛丝马迹，不然，让陶月红知道了，又要被她搜走。他就像搞地下工作一般，将那一点私房钱藏着掖着。但终难成气候，一年到头，总是囊中羞涩。他不能不常常哀哀地叹息，城里开支大呀，出门就要钱，这一点钱好干什么呢，什么也干不了。
现在他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自己这一向没日没夜，废寝忘食赶出来的这批图纸，假如没个动力推动着，怕没人会这么舍死亡命的干了。这动力是什么呢？当然是孔方兄了。虽然他对杨副厂长承诺的二十万内心还忐忑着，在偷偷摸摸设计时，心中总像有只小兔似的蹦蹦在跳，想到一旦败露，他也会像前几个被开除的工程师一样，落个可悲的下场，但最后还是为自己壮了胆，怕什么呢？上面不是还有个杨副厂长顶着么，他不是说了，出了事，一切都由他担着，既然他承担了责任，以后当真出了事，他可以一推六二五，自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往杨副厂长身上推就是了。那人在厂里一手遮天，权力大得很呢。这样想过之后，赵伍也就不把这事当回事了。这图纸也在不知不不觉间设计好了。只是他还留了一手，这个秘密，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赵伍从厂里设计处自己的办公室里拿到图纸后，将图纸卷成一个筒，然后用一张报纸包了，放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这个模样，谁也不会料到这里面还藏着能造出价值千万元产品的图纸，或只是料到这里只是他的几件换洗的衣服，或几本他常看的书。他从未提过公文包之类的奢侈品，那无非是要显示一下自己是知识分子的身份，他不喜欢那样的作派，倒是愿意经常是一身灰不溜秋的装束，手中提着一个黑色或红色的塑料袋。虽然看上去像一个刚从锅炉房里出来的打工仔，但他不在乎，他有的是内在的本钱，他无需用华丽的外表向人炫耀。
赵伍提着塑料袋从门里出来后，又四处瞄了瞄，见没人注意他，就若无其事般出来了。
赵伍飞快地走出厂门，内心总觉像做了贼般虚虚的，塑料袋里装的好像不是图纸，而是盗出来的一包金银财宝。走出厂门，这才放了心。不是白玫要看，他怎会这么提心吊胆。想到白玫，他浑身又无形中增添了一股力，为了女人，他好像什么都敢了。看到厂门外一长溜小吃店，他就想到也要跟白玫带点什么，白玫喜欢吃点零食的，让她也有一点惊喜。正转悠，他听到一声喊：“赵工！过来，正要找你呢。”
声音很熟悉，他知道是谁了。转头一看，果然是刘工，他正和一女人坐在一座临时支起来的帐蓬里，那是一个夜宵小摊，桌子上摆着几碟小吃食，正同那女人边吃边聊着什么，二人谈兴正浓。赵伍忍不住瞄了那女人一眼，原来是苏桂珍，就在心里骂，这老鬼，莫同她也搭上了。
正疑惑，刘工又喊：“过来呀，也来吃几块吧，臭豆腐，来尝尝吧。苏主任请客。”
赵伍说：“我自己来买吧，我想带几片回家吃。”
刘工忙挡住他说：“我买我买，苏主任也在这里，大家边吃边聊聊，苏主任有件事正想找我们谈谈。”
赵伍心中一震，忙盯着苏桂珍看了几眼，想从她脸上搜出一点什么惊人的发现。
苏桂珍只冲他笑了笑，也向他招招手说：“来，坐坐吧，看你那副慌慌张张地模样，是回家有什么急事吧？”
苏桂珍好像与以前并无异样的感觉，笑容可恭，脸色红润，目光也如先前般。身体比以前胖了些，也显得丰满了，衣着也很得体，曲线轮郭分明，越发显出了一种中年女人的成熟美。
苏桂珍也瞄他笑了笑，赵伍发现那眼光仍像先前那样，是火辣辣地，那是一种渴求地、很有穿透力地目光，赵伍每每与这眼光对视的一刹那，全身就像中了电一般，心跳得厉害。他不敢与之久久对视，总是很快将眼光收回，然后转向其它地方。
自从那年看电影时，他同她偷偷溜回她的宿舍，同她有了那层不同寻常的关系后，他内心突然就有了一种牵挂、一种希望与之接近，却又提心吊胆的感觉。虽然同在一个厂，又常常见面，但他总是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暗暗站在远远的地方欣赏，就像欣赏一副他爱不释手的名画，然后就久久地沉思在回忆之中。苏桂珍见到他，往往也只深情地对视他一眼，然后就面带微笑旁若无人地走了。那一笑，往往要给他留下深深地回味，他觉得那一笑是有深深含意，除了他，别人是无法破解的。果然有次在一个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地方碰面时，苏桂珍望着他笑过之后，悄悄说，你下班还回么？我老杨没在家，我想请你帮我把家里那只柜抬一下，顺便到我那里吃晚饭吧，我买了一只甲鱼，一个人吃着没味。赵伍瞄瞄前后左右，见没人注意，就忙说：“好！下班我一定来。”他懂她那意思，回忆那一晚与她缠绵地那个滋味，赵伍全身一下又热血沸腾了，就恨不能就去她屋里了。好容易熬到下班，那脚步就不由自主往苏桂珍家那片宿命楼走去了。但快到楼下的时候，赵伍又犹豫了，看看前后左右，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有的还跟他打起了招呼，问：“赵工，今天怎么往这边来了？”还有的笑：“这边没相好的吧？”赵伍立即脸就红了，就像别人已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他立即就停住了脚步，有些生气地说：“这里我就不能来？我有我的事嘛。”他本想说，来找杨副厂长的，但终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杨副厂长家不就是苏桂珍家么？这一说出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明要告诉别人他是来找苏桂珍的么？据说别人对这个事已有闲言闲语了，是刘工那个老鬼说的，还是别人的瞎猜疑？他还难以断定，总之，他不能不有所警觉。见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又疑神疑鬼，不敢放开脚步上楼了。在楼下，他反反复复走了三次，最后心一横，还是硬着头皮进了苏桂珍家的门。
苏桂珍正在等他，还站在窗户下注视了一阵，见他来来去去地走，总算还是上楼进了她家的门，就用哀怨地眼光瞪着他问：“怎么才来？你怕我会吃了你么？”
赵伍就笑：“人家都盯着，我怕……好，好，你不是要抬柜么，抬吧。”
苏桂珍就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当真会要你抬，要跟我抬的人有的是，我还请你。”
“那你喊我来干什么？”
“没事了，你回去吧。”苏桂珍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还推了他一把，“你不是怕么？还会记得我这里么？你走吧。”
赵伍怔了怔，又结结巴巴地说：“我怕……怕什么？我哪里会忘了你……好，好，你要我走，我就走。”
赵伍当真就走了。半路他回头对楼上瞄了瞄，苏桂珍正站在阳台上怔怔地瞄着他，一副哀伤的模样。赵伍这时又有点后悔了，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说不定她只是用话激激他，并非要他走的，走时他还回头瞄了一眼，那桌上还热气腾腾炖着一个甲鱼火锅呢，那不是特地等他一道来吃的么？他顿了顿脚，恨不能又要刮自己两耳光，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这不是蠢到家了么？他就又打了转，急冲冲上楼，不料刚到门口，那门却‘呯’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赵伍有些懊悔，但这次他没有走了，而是耐心地敲了门，见门不开，就干脆坐在门边等。
苏桂珍最后还是开了门，进门她就用手指点着他的脑门笑骂道：“你这脑壳整天就只有那些图纸，连不开窍。我怕你真不来了呢，还是晓得来了。”
赵伍只嘿嘿地傻笑。
接着他们就上桌吃甲鱼。苏桂珍还特地为他准备了一瓶红葡萄酒，为他倒了一杯，笑着问：“你还是不怕了？”
赵伍抿了一口酒，很有男子汉气概的说：“我怕谁？我谁也不怕。有苏主任在我背后撑腰，我还敢上刀山火海呢。”苏桂珍就笑了：“这才像个男了汉，我同你虽在一个厂里，平时也难得在一起。今ri你就放心大胆，老杨他反正没把我放在眼里。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还有一些其它违法乱纪的事，只是我还没拿到把柄，等到我有了证据，我决不饶过他。我留你，你怕不怕？”
赵伍把一杯葡萄酒一口喝下，大声说：“怕？我怕什么？怕我就不会来你这里了。我堂客也没把我当男人看待，其名我有个堂客睡在身边，其实比没堂客还难受。她没把我当人呀，我早就想……想……”
赵伍有些伤心，哽咽着，眼里也有些湿润。苏桂珍忙又帮他斟满一杯酒，深情地说：“我们在感情上都是受过伤害的，你也别难过，今日就多喝点吧，都是天涯沦落人，我这里你以后只管放心大胆地来。说实话，每日一到夜晚，我孤零零一个人在家，也寂寞，也想有个人伴着我聊聊，我找了你，就想你给我一点安慰。”
赵伍很感动，忙拉过女人的手捏在手里抚摸着，他觉得这女人太钟情，能经常有这么一个女人相伴，也是人生的最大慰藉。今晚是无轮如何也不回去了，就是天塌下来，他也要伴着她过上一夜。
吃完饭，又坐着聊了一阵，赵伍觉得有些抑制不住，把手伸到苏桂珍腰上，苏桂珍并不退避，由他摸着。接着就把头靠在他肩上，悄悄说：“上床去吧，我们在床上去聊。”
二人就急忙进房脱衣上床，刚扭到一起，旁边书桌上的电话铃声就急促地响起来。苏桂珍这阵正急喘着，并不接。赵伍说：“你接吧，看是谁打来的。”苏桂珍说：“我才懒得接呢，早不打，晚不打，偏在这个时候，真扫兴。”
赵伍说：“要不，我帮你接，别人总有重要事找吧。”就抓过电话，喂了一声，还问，“你是谁呀？”
苏桂珍忙坐起来，狠狠打了他一下，急忙抢过电话，问：“你是谁？这么晚了，还打来电话干什么？”
电话中是一个男人粗重地声音，有些愤怒地问：“问我是谁？我还要问你呢。刚才接电话的那人是谁？”
苏桂珍说：“是厂里一个来找我有事的同事，见我忙不赢，就帮我接了。”
电话中又质问：“这么晚了，还来找你？别瞒我了。我告诉你，你别在我背后搞小动作。你的所作所为，别以为我不知道。平常你怪我在外面玩女人，你自己呢？”
苏桂珍就愤怒地骂起来：“杨元基，你这个王八蛋，你还有资格管我？你在外面乱搞女人，养二奶，违法乱纪，贪赃枉法，我一桩桩都跟你记得清清楚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资格管我。”
电话里杨元基也骂起来：“我早知道你这骚婆娘变了心，有了野男人。实话告诉你，我不爱你了，我愿搞别的女人，愿养二奶，你拿我怎么样？”
苏桂珍说：“我管不了你，还有组织上能管你，总有一天，你会要倒霉的，你等着。”
电话中又说：“我倒要看看在家中的这个男人是谁，有胆子你就别让他走了。”
苏桂珍气愤地将电话机狠狠一搭，不再跟他吵了。说：“管他呢，他这是吓我的，他出差了，这阵还在千里之外，哪能赶回来，你还是安心睡这里吧，”说着就又搂着赵伍。
赵伍此时早已吓得将裤穿上了，忙推开苏桂珍说：“不行，我得走。说不定他就在附近不远，片刻就到了，当真被他抓住，你我都不好做人呀，他正要找个借口整你呢。”
苏桂珍就叹口气，赤luo着身子搂着赵伍不肯松手。赵伍就好言劝她：“下次来好吗？反正还有的是机会。”
赵伍穿上衣飞快地跑了。苏桂珍赤luo着坐在床上，伤心得就像要哭了。
果真不久，赵伍就发现苏桂珍同杨元基闹得昏天黑地，不久二人就分居了。
赵伍见此情景，还怎敢来，见了苏桂珍就像不认识一般，绕着道走了。他不想因此事得罪杨副厂长，毕竟人家大权在握，他一个小工程师，要给你小鞋穿，把你搞下岗，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