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尾声篇之夜月
翌日, 宋云萱、木卿卿、涂甄臻、庭夙动身前往落河郡外的邙山。 四人拼命赶路,涂甄臻虽然已经一把年纪却是老当益壮不输年轻人,一路上马骑得飞快, 倒是木卿卿没走几步路整个人就蔫了, 恨不得让人抬着她走。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后,几人一前一后进了邙山脚下一个叫扇野的小镇。 落河郡地处河道, 来往的生意人非常多,扇野镇虽小但人口流动非常大, 涂甄臻很快带着他以祖孙俩的小生意人身份融了进去。庭夙虽然神智只有七八岁孩童, 但他性子不跳脱也十分听从命令, 跟在涂甄臻身边很十分乖巧。 木卿卿平日里虽然懒散诸多,但碰到易容的事她便比谁都要狂热,每天都拿着自己的宝贝工具盒子打造着□□。 三天后, 和亲使团到了,呼延灼和永宁住在落河郡郡守设下的驿馆官邸里。 这次和亲意义重大,永宁和呼延灼一路都不敢有半点松懈,呼延灼更是在永宁身边安排了极其严谨的守卫。 入夜, 永宁正疲惫地准备休息,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她不由心生警觉,侍女已经让她吩咐下去休息去了,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回来? 呼延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永宁,是我。” 永宁无奈,找了衣裳披衣道:“已经很晚了,怎么这个时候来?” 门一打开进来的不是呼延灼而是另一个她眼熟的女子, 不由惊喜道:“小萱!” 宋云萱行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咱们之间还要这些虚礼作甚,你成亲我都没有去参加,对不起。”永宁笑着拉着她的手进来又急着道歉。 宋云萱笑道:“婚礼仓促,不劳烦两位殿下远道而来。” 错过宋云萱的婚礼永宁十分遗憾,随后走进来的呼延灼不满地咕哝:“江家那小子厉害,居然能在我之前先成亲!” 他身后还带着一名陌生的侍女。 那侍女将手里拎着的大箱子往房中的桌子上一放,整个人跟面条似的瘫在桌子上:“啊,累死了。” 永宁错愕地看着这个大胆的侍女道:“他是谁?” “参见殿下,我是木卿卿。”木卿卿招了招手算是见了礼。 宋云萱道:“殿下,这位是我们繁花的杜鹃花使木卿卿。那个......她平时就是这个样子,请公主不要怪罪。” 永宁本就没有什么公主架子,不觉生气,反而在木卿卿旁边坐下道:“这位木姑娘真有趣。” 木卿卿微微抬起头将房间环视了一圈,问正在关门的呼延灼:“两位不是成亲了么?怎么还分房睡?”一路上被呼延灼从另一个地方带过来,她还挺意外的,两人住一块儿多好啊,她还能少走些路。 呼延灼汗颜,这姑娘还真是直言不讳,他叹了口气也坐下,睨了永宁一眼,语气哀怨道:“本王倒是想啊,可惜公主不乐意。” 宋云萱也好奇,反问永宁:“是啊,为什么啊?” 面对几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有呼延灼明显不怀好意的眼神,永宁红着脸,道:“我们只是在大梁举行了婚礼,还没有在夜羌王庭举行过,还不算。” 呼延灼垮着脸哀叹:“唉,看来我还要忍一个多月。” 永宁狠狠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呼延灼对她这样的害羞劲儿受用地不得了,还不要脸地朝她眨了眨眼,永宁就要出口赶人了,谁料木卿卿先说话:“王子殿下,还请你先出去。” “为什么啊。”呼延灼不满,木卿卿已经打开了自己的工具箱,神色专注而冷漠,宋云萱知道她是开始制作易容的人/皮面具了,这时候最不喜欢人打扰,于是示意呼延灼出去等候。 宋云萱将门关上,对呼延灼道:“我们等一等,木姐姐做面具还要等会儿。” “你们是准备李代桃僵?”得知木卿卿的身份后,呼延灼便猜到了裴澈要用什么方法了。 宋云萱点点头:“公主目标太大,冒地风险也最大,木姐姐易容术十分高明,由她代替公主坐在车撵里,可以摒除很多危险;至于公主,会由我选择另一条路亲自护送去夜羌,你必须先找人在夜羌接应。” “夜羌里你的人信得过么?” 呼延灼沉声道:“放心,王庭内部我有信得过的人。” 而灵犀宫是他在中原唯一信任的。 除了宋云萱和裴澈,他想不到在进入夜羌境内前他还能把永宁托付给谁。 “只要等永宁安全到达夜羌之后,事情就算平息了一半。” 宋云萱将自己的勾陈刀平放在手中,轻声道:“想不到我们这几把刀会引出那么多事。” 她看着呼延灼:“龙脉的秘密就在我们的刀上,你知道么?” 呼延灼点点头:“是的,我曾经把腾蛇、白虎放在一起研究过,可惜什么也研究不出来,我想所谓龙脉的秘密需要六把刀全部聚合才能知道。” “腾蛇刀存在夜羌王庭么?” “嗯,等着永宁回去物归原主。” “呼延灼,你知道卫简的真实身份么?”宋云萱问他。 呼延灼一愣,不解她为什么突然提到卫简:“宸王殿下?他是永宁的王兄啊,难道还有什么其他身份?” 宋云萱垂下眸,轻声道:“那句谶语——江海尽赴卫雪楼还有后半句话......杀尽天下六姓人。” 呼延灼脸色顿时煞白,手不由自主握紧腰间的白虎弯刀:“杀尽......天下......” 宋云萱继续告诉他:“当年你们几个听到的谶语是前半句,只有卫峥嵘听到了后半句,那个说谶语的预言者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呼延灼沉默良久,眼底爆发汹涌的暗芒:“你难道想说卫简就是当年那个始作俑者。” 宋云萱沉沉点头。 “那......那怎么可能......”呼延灼扒住口鼻几乎无法接受这一切事实,蓦地,他像是顿悟似的苦笑了起来:“我居然还说不可能,我从薛怀英活到了现在,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哪些事可能哪些事不可能?” 良久,他平缓了呼吸问宋云萱:“卫简难道和我们一样?” 宋云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他和我们刀魂一样都是天地灵气所在,只是我们幻化人体,他却只能附尸而生。” 她缓缓道出一切,呼延灼却只觉那一切就像个笑话:“卫简为了自己的永生不死,猎捕你们绣衣使,对我们六姓赶尽杀绝?” 宋云萱沉默不语。 呼延灼长声而笑:“就为了这种理由......裴澈那孩子......” “他和江爵都是卫简手下的牺牲品。” “你是说阿澈和我一样么?” “不,你们不一样,你是当年腾蛇、白虎逆天而行以命换命活下来的,等同于你现在拥有了两个绣衣使的力量,你是薛怀英同时也是腾蛇和白虎,但阿澈不是,他依靠朱雀的精血拥有‘不死之身’但没有朱雀的力量,因为朱雀还活着,只是我们都还不知道他的下落。” “那玄武和青龙呢?” “玄武和青龙.,.....”宋云萱神情一黯,将庭夙与艳鬼的过去讲给他听,呼延灼慨然而叹:“我一直以为我是此生最无奈人,但比之庭夙和艳鬼夫人,我何其有幸。我死而复生,又能与永宁重聚,实在是上天眷顾......” “我又何尝不是。”宋云萱亦叹,她和裴澈虽然也是波折重重可至少此生算是圆满,即便无法厮守终身也可以死而无憾了,但夫人和庭夙却要带着永远无法释怀的痛苦活下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永宁从房中走了出来。 宋云萱笑道:“公主,做好了么?木姐姐还在里面么?” “木姑娘说她还有些东西要收拾一下。”永宁径直走到呼延灼身边,伸手挽着他的胳膊道:“呼延,我有些饿了,你带我去吃些东西好不好?” 呼延灼只是干瞪着她半晌没说话。 永宁偏过头靠在他肩上,转身朝宋云萱笑着赶客道:“小萱你快走,我要和呼延去休息了。” “慢着!”呼延灼大手一挥,将自己的胳膊从永宁的怀里挣脱出来,他往后退了一步,迟疑道:“你......不是永宁......对?” 永宁拧着秀眉,恼火地看着他:“我不是永宁,我是谁?”说着又贴了过来。 呼延灼跟避蛇蝎似的避开她,讪笑道:“那个......你不是永宁。” 他这次说的很肯定。 果然眼前那个“永宁”公主脸上那甜腻的笑容一下子放了下来,她肩膀一垮整个人东倒西歪地往旁边的椅子里一缩,朝里屋喊道:“公主,看来是我输了。” 那声调那语调一听就是木卿卿。 而那厢的房门再度被打开,永宁从里屋走了出来,目光璨璨发亮地看着呼延灼:“这次算你过关了。” 呼延灼一副根本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愣着一会子才道:“你你你......你们......” 木卿卿缩在椅子里懊恼地扯着脸上的人/皮/面具:“怎么就被认出来了呢?我明明做的很精细了。” 她很不服气,一个眼刀子甩过去问道:“你刚才是怎么认出我不是公主的?我还特地问了公主,她私下里叫你呼延。” 呼延灼愕然了半晌似乎又回过味来了,终于明白两个女人拿他做测试了,心里暗暗庆幸还好他没认错人,要不然可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木卿卿的质问,还有永宁发亮的眸子,他清了清嗓子道:“因为......永宁绝不会这么温柔地对我,就算是私下里她也从不会主动亲近我,都是我主动的。”说着说着那哀怨的口气没忍住。 木卿卿愣了,半晌明白了不是自己的人/皮面具有问题,是人的习惯问题,她毕竟无法了解私下里永宁和呼延灼是怎么互动的,想到不是自己的技术不过关,木卿卿又高兴起来,她兴冲冲地回到了房中了。 呼延灼向永宁邀功:“怎么样,我做的还不错。” 一旁的永宁脸色沉沉,神情不善,宋云萱暗道不妙想拉住呼延灼别这个时候触霉头去,结果没来得及,呼延灼已经凑过来邀功了:“怎么样,永宁,我做的还不错,我心爱的女人就算是一点点变化我都看得出来。” “看来你是嫌我不够温柔是。”永宁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房中“砰”地关上了房门,让殷殷切切凑上笑脸的呼延灼吃了闭门羹。 宋云萱默默地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 翌日和亲使团重新启程,木卿卿的‘永宁’公主已经在眉宇神情上学了九分相像,除了呼延灼,同行的人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公主已经换人了。 而近身队伍中有霍珊珊做保护,每一条路都有自己人在,可以确保计划有任何变化都可以做到随机应变。 呼延灼带着假的永宁公主继续带着庞大的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向成渝关而去。 宋云萱则带着易容成木卿卿的永宁与涂甄臻汇合。 涂甄臻伪装的身份是穷苦的卖针线活的婆子,庭夙、永宁是她的一双一起进落河郡找活干的儿女,永宁的身份本是宋云萱进城时的身份,现在转给了永宁。 宋云萱则自己想办法出城。 可惜,由于天气问题,和亲队伍在落河郡临时要多待一天,城门口的排查仍旧十分严格。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宋云萱等人决定在落河郡多待一天。 永宁扮作农妇的模样和涂甄臻一起混在百姓中沿街做着小生意,只演戏毕竟要演到位,永宁安静地跟在涂甄臻身后随时搭把手俨然将戏码演足了,但毕竟没有宋云萱和呼延灼在身边她还是有些不安。 涂甄臻何等精明,自然看出她的担忧,安慰道:“别担心,等我们明日出城了,小萱会快马加鞭把殿下安全送到夜羌与呼延王子会面,现下请殿下暂且安下心来,万莫露出马脚。” 永宁点点头。 涂甄臻转头又吩咐一直跟在身边的庭夙道:“庭夙,一定要保护好公主,这是夫人的命令。” 庭夙点点头:“夫人的命令,庭夙知道。” 永宁已从宋云萱和呼延灼那里得知了庭夙的过去,庭夙现在只有八岁孩子的神智,对这寡言的孩子,永宁不觉多了几分莫名的心疼。 落河郡因为和亲使团亲临比往日要热闹数倍,人来人往多的是隐藏的危险与暗流,庭夙默默护在永宁身边没有丝毫懈怠。 涂甄臻将货郎担放在靠城门口后的巷子里叫卖,永宁和庭夙跟在一旁整理。 蓦地,巷子的角落里却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依稀像是什么人在啼哭。 一直对外界充耳不闻的庭夙却像是魔障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朝那角落走去。 角落里有一只破旧的布包,他走过去蹲下身将那布包小心地打开,里面竟是个浑身青紫的哭得微弱的小婴儿。 “轰”地一声,前尘往事那被封印的凄惨过去像零散的片段在脑海中挣扎着闪进来,多年前他亲手照顾的那个小婴儿的音容笑貌突然格外清晰地闪现在脑海中。 他盯着那个孩子看,突然伸手将那小小的生命抱在了怀中,手颤抖着几乎不敢用力。 涂甄臻察觉不对,叫永宁去看看怎么回事。 庭夙已经抱着那孩子走了过来,他常年阴郁寡言的脸上竟出现异样的光彩。 他欢喜地将怀中的孩子给二人看:“灵儿回来了,灵儿没死,灵儿还活着。” 涂甄臻心头巨震,灵儿——庭夙所要守护的六姓之一金家的唯一后人——金灵儿,当年庭夙见到金灵儿时,金灵儿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孩子,庭夙待她如珍宝,但这个孩子最后惨死在庭夙面前。 涂甄臻知道庭夙此刻抱在怀里的只是个普通弃婴,可是这个孩子出现地太不合时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