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跟胡秋等人商议完了事情, 白芷有意给予她们最大程度的发挥空间, 于是很尽职尽责的当起了拿手的甩手掌柜,略交代了一回就打道回府。 门口多了一匹马,身上打得不是郡主府的印子,也不是牧归崖手下任何一彪人马所属。 白芷正暗自疑惑, 早已有伶俐的门房上前低声解惑:“是林大人来了。” 之前跟随林青云多年的老战马终于挺不住了, 急症突发去了,林青云着实伤心了许久,如今骑的是四月份刚得的一匹年青健马,还没来过郡主府几回, 故而白芷不认得。 白芷点点头, 又有些不解,这会儿林青云来做什么? 难得家来的早, 白芷也起了点儿玩闹的心,不叫人通报,只放轻了手脚, 从连廊下头静悄悄摸入正厅廊下。 林青云军伍出身, 饶是做了多年知府也没改了大嗓门, 白芷刚进院儿就隐约听见说话声, 这会儿靠近了,当真一字不落。 “……如今她也忙起来了,白天黑夜摸着星星来回, 只把我们爷儿俩丢在家中, 好不凄凉!” 牧归崖好似没什么诚意的劝了几句, 就听林青云越发像一直被踩到尾巴的猫,声音更大了,“我哪里会带孩子!贞儿前儿还叫我与她梳头,这,这是老爷们儿做的事吗?这么多年了,我也不过会给自己胡乱绑头罢了!如今她年岁渐大,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昨儿还满脸委屈,嫌我手脚笨拙,扯痛了她哩!” 且不说偷听的白芷忍笑忍的辛苦,里头的牧归崖直接笑开了,很是幸灾乐祸道:“嫂夫人这些年也累得很了,如今她自成一番事业,左右你工事不忙,几乎等同闲赋在家,陪伴女儿又有何妨?便是不会,学也就是了!” 林青云难得低声嘀咕几句,牧归崖笑的更加厉害。 又听林青云道:“夫人总不在家,如今更是晌午饭也在衙门里头吃了,我叫人去请了几回也不中用,如今越发没了脸面……裴如实那小子见了我就笑!也没个好意思!” 牧归崖笑的前仰后合,又一本正经道:“脸面不脸面的,夫妻本是一体,原也不该计较这个。再者,脸面也是自己挣来的,难不成还是夫人给的?” 白芷听了暗自点头,心道果然还是自家夫君三观端正,就这水平,放到后世也是难得的暖心男! 又听牧归崖劝说道:“我家夫人到有一句话说的很是,如今你们便是那双职工,磨合一番,也好相互体谅,于感情着实有益。” 林青云大约么能猜出意思,可仍有疑问:“何谓双职工?” 牧归崖正待解释,白芷已经笑着从外头进来,一面将马鞭等物交于下人,一边笑道:“职乃公职,工乃上工,自然是夫妻二人每日皆有差事的意思。” 林青云也笑着摇头,“倒是贴切。” 顿了顿又抱怨道:“郡主什么时候也爱听墙角了?” “林大人这话说得有趣,”白芷一本正经道,“这是我的府邸,分明是你吐苦水太过投入,又失了警醒,以至于毫无察觉,如何就是我的不是了?” “罢罢罢,”林青云一听她张嘴就连忙摆手,“我不跟你们这些人耍嘴皮子,左右今儿府中还是我一人,我便赖你们一顿饭吃。” 如今林贞也在西关书院读书,晌午都同书院中其他学生一般,并不回家。 如此一来,林府就只剩林青云一个闲汉,实在没个意思,故而他这些时日到处乱窜,十分讨嫌,裴如实和顾青每每便各种抱怨。 牧归崖大笑出声,先柔声同白芷说了几句话,这才对林青云道:“现下嫂夫人大事初展,你莫要耽搁她。” 林青云挺得直缩脖子,又唉声叹气道:“罢罢罢,我哪里还能说甚么?如今郡主这般干劲十足,带的下面一众姑娘、媳妇一个个眉飞色舞、走路带风,干脆果决不逊男儿,我又如何会自讨没趣?” 榜样的带动作用是强大的,偶像的召唤力量又是可怕的,可想而知,在这西望府的一亩三分地上,身兼榜样和偶像双重身份的白芷的号召力是多么惊人! 也就是她没什么邪念,不然只怕振臂一呼,成立个邪教也只在顷刻之间。 稍后三人在桌边坐下,一边喝些茶水吃些点心糕饼,一边说起今日见闻,期间白芷不免提到胡秋提议在医院专门开设妇科一事。 林青云一听就头大如斗,当即哀声连连,“这下可好,越发的不着家了!” 白芷和牧归崖笑个不住,却也不顺着说。 早年胡秋胡大人还只是单纯的林夫人时,林青云反倒不止一回的说自己对不起夫人,叫她原本好好一个大家闺秀跟着自己受苦云云。如今林夫人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事业,他反倒又有些不得劲,一时半会儿适应不来。 林青云在那里自苦,牧归崖就给白芷夹了一筷子菜,又低声说:“这两天我把军营上下的人员名单都大略过了遍,整理了一部分人的名单,回头你看一看,能不能安排一下。” 因如今战事平定,圣人就开始防范其他们这些手握兵权的人来了,不仅不像以往那样频繁大方的供应军需物资,而且竟隐隐有了削减、调动人员的意思。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话不光适用于现代,便是在古代,往往将领和下属士兵之间也会进行频繁调动。 这么做的原因很多,但最大的只有两个: 第一,频频调动可以保持将士们的高度灵活和机动性,也能增强他们在不同地域的作战和适应能力。 第二,假如一员大将几十年如一日的统帅统一支部队,双方同生共死,感情不断加深,对将士们来说,明显一同经历血雨腥风的将军更得人心。时间久了,圣人对他们的统治力便会不断下降,最终很有可能导致某支队伍直接演化为统帅的私兵,这种例子历史上比比皆是。 白芷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楞了一下就问:“上面要减员?!” 牧归崖点了点头,脸色有点不大好。 白芷的眉头就拧起来了,“他们在想什么?!” 如今虽然大局已定,但局部并不安稳,还有许多隐患存在,正是该提高警惕的时候,不要求增兵就不错了,怎么能反而减员呢? 牧归崖自斟自饮一杯,哼了声,“我连续上了一个月的折子,老裴他们也上过,宋端他们也是一般无二,哪里管用!” 朝廷的人,尤其是文官,都觉得既然仗都打完了,何苦还继续留这么多兵在这里?一来开支巨大,二来又有拥兵自重的隐患,倒不如就此调回中央。 白芷追问:“那人员不够怎么办?” 想要稳固城池没有人是不行的,西部沿线四座府城本就地广人稀,各地驻扎的禁军就占了人口三分之二以上,如今调回去,人员缺口却拿什么来填补? “说是会通过政策叫百姓逐渐往这边迁徙,”牧归崖淡淡道,又嘲讽一笑,“所以减员倒也不是三五日就成的,也得慢慢来,我也好歹有些时日替将士们筹谋一番。” 虽说落叶归根,大部分的人都想家去,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想回去,或者说根本就无家可归! 再有一个,前些年本就有一部分将士的家属都随军,如今他们的家都按在这里,却再回哪里去? 与其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还不如留在这里! 左右如今该有的也都有了,一切都在蒸蒸日上中,各路官员都是真心实意为百姓打算的,只要真心实意的干,总能过下去的,且对得起天地良心!周围还净是些一同出生入死过得同袍,多么自在,何苦回到中原再同人勾心斗角,过那些旁人屋檐下讨食的窝囊日子? 至于那些已经坏了身子骨的人,就更不愿意走了。 回去做什么?左右都是废人一个,抚恤金也花不了多久,终究要遭人白眼的,还不如留下! 可若想留下,除非因伤退伍,不然没个正经由头,圣人是不可能准许的,故而牧归崖这一二年就觉得压力格外大,时间也格外紧迫似的。 白芷听了,半晌不语,许久才点点头。 “成,明儿我再同嫂子她们商议一回,如今哪儿哪儿都需要人手,不怕用不完,只怕没得用呢!” 牧归崖缓缓吐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手,“辛苦你了。” 白芷冲他笑笑,“夫妻一体,哪儿来的辛苦?再说,也不单是为了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