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按照钟拓的意思, 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多废话。在外面干等着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进去看看,把事情弄清楚。 但秦盏的想法和他刚好相反。 “万一打起来,你一挑二不是要吃亏?” 钟拓十分不屑, “都是屁话。里面如果不止两个人你怎么办?” 秦盏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少一个是一个。而且有我在……” “能全部摆平?” “不是。”她摇摇头,“我是说有我这个负担在, 多少会影响到你发挥。” 钟拓轻咳一声, 眼尾微挑,狭长的眼眸里染上似是而非的笑意,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秦盏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语气诚恳,“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多少心里得有点数。” 她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侧脸沉静,样子不急不躁。这模样说的好听叫冷静, 说穿了其实就是冷情。 就好像平时她看着一副热络好相处的样子,其实真正能让她在意的人,寥寥无几。 钟拓默默盯着她侧脸看了片刻,顶了下腮帮,转开视线。 车内静了一阵,两人视线落在同一方向。 “何彬他哥叫何川,是我大学同学。又因为我认识了我堂妹。”秦盏声音又低又轻,语气没什么起伏, 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我堂妹为了他出面从我这里拿了点钱,然后何川……”顿了顿,她讽刺地勾了勾唇,“打了人,拿着钱跑路了。” 钟拓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放进嘴里咬着,没点火。懒洋洋问:“你觉得这事儿赖你?” 秦盏撑着头,眼睫扬起,姣好的面容平静如水,“他们两个看对眼,不是我拿枪逼的。我就是觉得,何川办事太恶心人。” 秦棉和她打小关系就好,不然不会她一开口,几百万秦盏就痛快的拿出去。 刚出事的时候秦盏还会生气。但自从那天接到秦棉电话后,她就知道这是件愿打愿挨的事。能做的她都做了,秦棉执迷不悟,这事她不会再管。 跟着何彬过来,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把那三十几万找回来。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算这钱掉进水里也有个响不是。 钟拓听完没有立刻说话,须臾轻飘飘问一句:“所以现在不让我进去,是怕我一起把他们弄死?” 秦盏笑着摇头:“我想看看,如果里面这人真是何川,能不能和平解决。” 女人和男人想事情的脑回路就是不在一条道上。已经弄成这样,就算找到了人家会束手就擒等着被你抓进去? 钟拓挑了挑唇,“虚不虚。来都来了,你想怎么和平?” 秦盏比了个“六”的手势放在耳边,“歪,妖妖零吗?” 他嗤笑:“极品。” 深夜,黑蒙蒙一片,连月亮都因为下雨躲了起来。 何彬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门里闪出一丝光亮,很快又被遮住。 四周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隐约能看见他手里多了一把雨伞。 秦盏和钟拓静静坐在车里,等何彬举着伞走出小路,才开了门下车。 钟拓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叠伞扔给秦盏,倒是自己身上的烟灰色衬衫被雨一淋,全贴在了身上。 秦盏撑开伞走到他跟前,手臂举得老高,“一起打不就完了。” 钟拓伸手隔开,把伞移回她头顶,“你懂什么,这叫湿·身诱·惑。” 秦盏:“……” 行行行,你湿身你诱惑,你和骚包是一伙。 脚下道路泥泞,没走几步鞋便被打湿。这里应当数娄尔县最偏的地方。连成排的平房破旧不堪,外墙漆脱落露出红色砖头,颤颤巍巍地立着,仿佛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拄着拐杖迎着风雨。 一高一矮的身影并肩走到平房前。蓝漆木门老旧残破,满是皲裂的痕迹。门前水泥地上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会渐一身水。 秦盏抿了抿唇,抬手敲门,被却钟拓扶着肩膀轻轻推开。他修长的手拍上门,力道大又急促,看起来没什么耐心。 不久,里面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啊?” 钟拓没说话,继续拍门。等里面人又问一遍,才不耐烦地说了句:“三巷八号,你叫的东西到底要不要!” 门被警惕地开了一条缝,露出男人小半张脸,“你找错了,我这不是三项八号。” 秦盏立在一旁,听到说话声突然收了伞。 钟拓立即反应过来。痞里痞气朝那人笑了声:“是么。那我能跟你借点东西吗?” 里面人一口拒绝,“我这里没有雨伞。” 钟拓猛地一脚踹开门,“我不借伞借钱。不多,就三十来万。” 何川被这突来的大力撞的踉跄两步。等站稳,钟拓已经面色不善地走进去。 高大的身影立在何川面前,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隐约透出精壮的身躯。脸绷着,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何川扶墙站好,面色狰狞。然而所有动作,在看见钟拓身后的人时戛然而止。 “……秦、秦盏。” 秦盏松开手,门在身后“哐啷”一声关上。水珠顺着手上的雨伞连成串往下滴,在脚边洇成一滩。 她望着何川,神色冷凝。 屋内的光亮全部来自于吊在棚顶的那个十几瓦的灯泡。一米不到的小窗户下方放着一张破木板搭成的单人床。床头边立着一张老旧的小木桌。 桌上放满了外卖餐盒和用过的纸巾。脏乱的地面上扔着许多空酒瓶,墙角酒精炉里正烧着火,边上几团用过的锡箔纸。 秦盏垂眸,压着呼吸缓了几口气。 何川抬手蹭蹭鼻子,觑了钟拓一眼,往秦盏面前走两步。 “你……” 啪—— 何川被这一巴掌直接打偏了头。 “你顺走这么多钱,就过成这鸟样?” 秦盏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人是何川。蓬头垢面,脸色蜡黄,双眼布满血丝,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个月不到瘦得不成人形。 钟拓瞟一眼她的手,舌尖顶了顶腮帮。 何川舔了下嘴唇,用力吸吸鼻子,艰涩说:“我也不想过成这样,但我没办法……” 秦盏这才完全看清何川的状况。 他穿着白色工字背心,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布满了狰狞的刀痕和青紫色小孔。她下意识又看一眼地上的锡箔纸,脸上一瞬间失了血色。 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不受控制的往脑子里挤,秦盏张了张嘴,许久才颤着声音地说了一句:“报警。” 十来平的小屋里一阵寂静。何川像是惊恐,又像是解脱,忽然痴痴笑出来:“挺好,这也算帮我了。”咽了咽喉咙,他低声请求,“就是进去之前我想看看秦棉……” “你也配!” 秦盏眉眼冷冽,别开脸深吸几口气。 千算万算,从没想过他拿了钱会干出这事。缓了缓,她扯了下钟拓手腕,绷着声音:“你看好他,我去打电话。” 钟拓蹙了蹙眉头。 秦盏的手温度全失,异常冰冷。像是刚摸完冰块,冷飕飕的沁到人心底。脸色在灯光下也白得吓人。 “你怎么回事?”大手轻轻抵在她额头上。 她摇摇头,像是在这个房间呆不下去,拿着雨伞走出去。 外面风雨飘摇,秦盏站在屋檐下。这一切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她浑身僵硬。缓了半天,她绷着脸拿出手机。 ☆ 有风袭来,把窗户吹得哐啷响。 钟拓立在门口,冷冷看着何川有气无力地靠着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他费力地掀起眼皮看了钟拓一眼,嘴唇抖得像是在严寒天掉进冰窟窿里。 挣扎半晌,他用力搓了搓鼻子,蹒跚走到桌边,抖抖嗖嗖拿起一根烟点上。 他闭着眼猛吸了一口,表情由痛苦变成十分享受。 “放心,这玩意伤不到你。”何川像是变了个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我认识秦盏七年,这是第一次看见她主动带着男人。知道么,在学校那会儿她是公认的女神。你有福气了。” 钟拓冷笑,微挑着眉梢,走过去将还剩半截的烟扯下来扔到地上。头低垂,墨黑的眼中似有凛冽寒风,“你拿她的钱,去碰这些东西?” 何川看着地上的烟,眼里都是可惜,“这东西滋味多**,你知道么?比睡女人爽多了。” 钟拓眯了眯眼睛,“何彬是你亲弟弟?” “我就知道是从……他那里泄的底。”何川病态般地笑着,“秦盏对我不薄,栽她手里我也认了。听说她……把钱拿回去了,真他娘的聪……” 没等何川说完,钟拓一拳砸到他脸上。他神色冷峻,眉眼锋利,唇边笑意清寒:“你他妈还想多**?!老子成全你。” —— 录完笔录已经凌晨三点多。或许是冲击太大,秦盏仿佛被人抽走所有力气,整个人蔫得脱离了状态。 雨还在下,而且没有减缓的趋势。钟拓开车,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秦盏,“困了就睡。” “附近有住的地方吗?” “要找。” 地方远,路又不好走。回去怕是天都要亮了。不如就近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明天再慢慢回去。 车速很慢,秦盏撑着头静静看着前方。钟拓瞥她一眼,见她丝毫没有睡觉的意思,缓缓开口:“你跟那家伙大学一个班?” 秦盏反应了一会,才轻轻“嗯”一声。 钟拓望着前方:“那你们怎么才毕业七年?” 秦盏扭开脸,从车窗看着自己模糊的轮廓。就在钟拓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听见她低声说:“我休学了一年。” 四周都是黑漆漆一片,昏黄的车灯照着前方,他们的面容都隐在黑暗中。 “是么。”钟拓喉结滚动,像是随意应着,也没看她。 秦盏看着他冷硬的侧脸,抿抿唇,又把视线转回窗外。 车内一直维持着寂静。直到在一个小旅店门口停下。钟拓冷着脸先下了车,秦盏瞟他一眼,拿好东西跟在后面。 旅店不大,还算干净。田园风格有点小清新。前台人睡眼朦胧,看见有人进来立刻来了精神。 两人走到台前,秦盏拿出钱包,钟拓已经把卡递了过去。 前台拿着卡,殷勤地问:“开几间房?” 见秦盏拿出身份证,钟拓揣着口袋,硬邦邦道:“我只带了一张银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