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坦诚相待
简安低垂着眼, 长睫湿漉漉的，眼角泛红，默默掰着颜南旭握住他手的手指，掰开后, 拽着被子盖在头上, 只露出两只眼睛。 瞅了他一眼, 随后又迅速垂下。 “要当嘤嘤怪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颜南旭任凭简安缩进被子里，半晌，倾身隔着被子把她整个人圈起来, 一下一下拍着，低声道，“大哭一场能够消耗110卡的热量, 与慢跑消耗的热量是相同的。” 简安闻言, 茫茫然抬起眼看着颜南旭，几缕碎发压着眼，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冷静间透着几分压抑，沉缓低淡。 “你八百米都跑步下来, 还想当嘤嘤怪，你没有这个体力的。”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探进被子里, 摸索着找到了她的手, 随后十指相扣, 指尖扣着圆润的指甲。 “……那我不当总可以了。”简安撇撇嘴, 抖了抖被子想将整个自己都塞进去。 扬起被子，脊背微弯，大半的头发挡住了眉眼，手指捻着被子翻了个圈，正要盖头的时候，颜南旭的指尖便抵在了她的额头上，适时阻挡了被子的下落。 置于额头上的手指有点凉，简安下意识闭上眼睛，脑袋往被子里缩。 “闷着头呼吸消耗的能量也很大。”颜南旭慢悠悠说，不给她盖头的机会，瞅准点儿就将被子扬开了，“不是说饿了吗，还有力气闹？” “……” 看着简安陷入沉默，颜南旭揉了揉额角，笑了笑：“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简安抬起眼来，看他。 眼角的水意比方才还浓郁了些，掀个被子的功夫，又控制不住涩意，往外冒泪。 颜南旭凑到她跟前，伸手将眼角的水痕抹去了，声音低淡，“冰箱里的食材不足，能够做出来的东西不多，要是我做的不好吃，也别怪罪我。” “想吃冰淇淋。”简安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补了一句，“我想吃甜甜的东西。” “好。”颜南旭干脆利落起身，大掌在她的头发上用力的揉了揉，逆光而站，眉眼间透着一种含蓄低沉的温柔。 “我去外面给你做。” “你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别哭了。” “电脑上的资料你随便看，正好可以探究下。” 颜南旭面对着简安而站，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半的简安，垂着眼看她。 听了颜南旭的话之后简安无意识往电脑上瞄了一眼，又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 视线相撞，心头便是咯吱一声响，藏在背后的手紧紧攥着被单，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单，微长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她立刻挪开了视线，沉默了好一会儿，兀然笑了声：“没什么好探究的，大致事情都是正确的，那些细微末节没必要——” 去探究。 话还没说完。 颜南旭倾身，食指和大拇指蜷成一个圈，轻轻地弹了她的额头，“给你个提示，你可以去看未发送邮件。” 简安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只觉被弹了的地方温度迅速上升，也不疼，只是热的慌。 刚刚擦干的眼角又泛上了泪，巴巴地看着他，从颜南旭这个角度看过去，几分小可怜。 颜南旭眸间微动，垂身靠近。 凉凉的薄唇轻轻落在了刚刚被弹的额角上，几番怜惜。 温热的肌肤触到了凉薄的唇瓣，保护机制开启，无意识脑袋往后缩去。 颜南旭却已经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不让她乱动。 “对不起。”黑眸的情绪翻涌着，压抑着某种情绪去定定看她。 “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让人调查你，但这次会做的好一点，不让你发现。“ “你的所有的经历，我都想要知道。” 话音未落，颜南旭再次亲了亲她的额角，随后人走出去了。 简安呆了好一会儿，手指不经意碰到了电脑触摸板，电脑亮了起来，她没动，过了一会儿电脑屏幕又暗了，她便抬手，戳了戳触摸板，让电脑亮起来。 如此反复，将电脑当成了一个小玩具。 末了目光定格在那些未发送邮件上，她张张嘴，迟疑地将鼠标光标挪到那儿，却没有点下去。 又沉默了一会儿，简安敛住目光，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绕过长廊，拐过大厅，站在厨房门口看他。 见简安从房间里出来，颜南旭没有多少意外，“你先在那儿坐一坐，很快就好了。” 简安木木地点了点头，拉开颜南旭目光所指的凳子，然后坐下了，下巴搁在了凳子上，若有所思看着颜南旭。 颜南旭掀开锅，沉沉的翻着几分热气的雾迫不及待地从锅里涌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香气，他微微蹙眉，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干脆利落将炒饭倒进碟子里，端出去。 将碟子放在了桌子上，低淡道：“好了。” 随后人走到了简安的对侧坐下，手肘支在桌上，指尖撑着面颊，定定看她。 炒饭的香气从桌中央弥散开来，在颜南旭目光的凝视下，简安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勺子，作势扒了两口饭。 结果就停不下来了。 可能与颜南旭所说的差不多，哭是一件体力活，暖饭入胃，才觉得浑身都叫嚣着饿，不知不觉间，一碗满满的炒饭就吃了大半。 “好吃吗？” 简安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抿紧了唇，犹豫片刻后挖了一勺饭，递到颜南旭的唇边。 “你要吃吗？” 颜南旭抿着唇，摇了摇头：“你不是饿吗？” “我看你盯着我。”简安垂睫，收回了手，幽幽道，“那目光像是我要把你的祖宗十八代都给吃了一样。” 说完，慢吞吞将那勺饭送入口里，小心翼翼看着他。 颜南旭从一旁盒里抽出一张餐巾，手撑着桌面倾身靠近，“别忘了，你也是我的祖宗十八代之一。” “…………” 简安顿时没话说了，埋头吃饭。 肚子吃饱了之后，那些恍恍惚惚的思绪也消失了一大半，整个人平静下来了，再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竟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瓜娃子。 而颜南旭就是那个耐心哄娃儿的老妈子。 噗。 被自个儿升起的这个想法逗笑了。 “你看邮件了吗？” 颜南旭盯着突然笑起来的姑娘，低淡问了一句。 简安将最后一口饭送入嘴里，缓慢咀嚼，咽下之后不动声色地将碟子推到了颜南旭跟前，随后施施然摇头：“没有看。” 颜南旭愣了下：“没有看？” 简安“嗯”了一声，垂了垂眼，微微咬了下唇瓣，然后松开了。 看和不看。 也没有什么必要。 颜南旭的呼吸放轻了，看着对面的简安，“怎么不看？” “想想也是些哄人的话。”简安抬眼，安安静静对上了他的视线，“有本事，你现场对我说啊。” 因为吃饱的原因，简安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惬意在里面，带着一丝丝模糊的温软，亮晶晶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呼吸因为哭过的关系略微有点重，种种组合在一起有种很奇异的软萌感在里面。 “不看不看，就不看。” 简安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眸底泛起了阵阵水意，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接下来的话也说得含含糊糊的，听不出其中意思，“反正，你都是对的。” 颜南旭皱了皱眉，跟在简安的身后走了两步。 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踮起脚尖学着他刚刚的样子，手指蜷成一个圈，不轻不重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微微凝眉，“你是最后一个离开座位的，你先去洗碗。” “对的人，是不会逃了洗碗的。” 颜南旭：“……” “好累啊，我先去洗澡睡觉了。”说完简安拔腿就跑，嗓音温温软软的，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意味在里面，却又像是在撒娇，“你记得洗碗，晚安。” 简安歪着头浅笑，偏偏话语里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说完之后转身不再看他，撒腿就跑了。 “……” 瞥着面前的女子像是一只小松鼠那样跑了回去，“啪”的一下将门关上了，头莫名就开始疼了。 这画风，转的有点儿快。 刚做饭的时候还想着等会儿进去的时候该怎么将简安的毛给捋顺了，让她从别扭里走出来，还在斟酌着话语，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严辞去劝解，再出来的简安自个儿已经将情绪调整好了。 是该说她的恢复能力太好了，还是该说她比自己想象中坚强太多？ 他闭了闭眼，突然低低呵了声，“算了。” 这样也挺好的。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好，她的身边都会有他。 那就可以了。 将碗刷完之后，颜南旭推门走了进去。 简安窝在床侧衣角，大半的被子都没有裹在身上，小小的脑袋埋在枕头上，长而软的头发随意散落着，还带着几分湿意，暖光的作用下，整个人像是裹了一层边儿，软乎乎毛茸茸的，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乖巧的小兔子。 他走过去，将撇至角落窝的被子捻起来，准备帮她盖上，冷不丁地简安低淡说了句：“洗完碗了吗？” 颜南旭低低应了声，继续手上的动作，将被子盖到了她的肩头上，细细掩好，“不是说困了吗，早点睡觉。” “想等你一起睡。”简安扬了扬下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手肘撑着床面，定定看着他，声音轻柔，“睡觉前，想要和你聊聊。” “好。”颜南旭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垂首揉了揉她的头发一下，人便在床侧坐下来了，“想要聊点什么。” 简安慢吞吞爬起来，盘腿而坐，被子还裹在身上，没有松开，斟酌着话道，“你知道一些什么，然后告诉我，我才知道想和你聊点什么。” 她的语调很软很慢，带着几分试探在里面。 颜南旭低晲了她一眼，毫不犹豫道了声好，随后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在简安面前说了出来，包括从秦臻调查里了解的，也包括了于扬在宴会上和他提到的绑架。 一个完整的故事，从颜南旭娓娓道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讲述这个故事，起因中转结果，便连语调都没有变过。 听完简安哎了一声，很认真地唤他：“颜南旭。” 颜南旭应了声：“怎么了。” 简安嘴角扯了一抹笑，然后舔了舔唇角：“你就不觉得这事情挺可怕的吗？” “于扬说得没错，要是转牛角尖起来，发病了是挺可怕的……我见过，真的。”简安的嗓音放得很软，带着一点儿低低的没有底气，“你不怕吗？” “怕。”颜南旭垂眼，面色未动，“你的神情告诉我，你想听到我说这个字。” 简安嘴角扯了扯，佯装生气地拽着枕头拿起来怼了颜南旭的胸口一下，“说真的，你不怕吗？” 颜南旭淡淡“哦”了一声，沉吟片刻，道：“我的心理很健康，不会发病，这个你可以放心。” 简安：“……” “而你。”他低眸看着她的眼，笃然道，“更加不会。” 简安懵了一下。 “我不想在谈过恋爱领过证还深入了解之后考虑你那已经没什么可能复发的病症，这会让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公平。”颜南旭的语气清清冷冷的，眸光沉浓。 “要是说害怕的。”颜南旭沉默了片刻，浅声道，“是怕你因为这件事情，推开我。” “虽然觉得以我对你的影响力。”颜南旭慢吞吞又道，“你不大可能离开，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答应了领证。” 简安：“……” 哦。 这样的吗。 所以当初她答应领证答应得太快了。 要不时光倒退一下，她先磨磨唧唧一会儿再答应。 简安一脸吃了翔的表情，愣着好几秒没有将表情转换过来，好半天才找回思绪：“所以怎么说，也都是我比较吃亏了？” 颜南旭唇角勾了勾：“你要想这么理解，也可以的。” 简安想了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我发病了，学着别人摔杯子嗑安眠药，那个样子太丑了，”她顿了顿，斟酌着补充，“我不想让你看到那个样子，更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得了你的同情。” 矫情也好，做作也罢，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希望他能够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而不是这些不大好的地方，更别提这些不大好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值得提起来的事情。 “哎，真的好矫情啊。”简安的肩膀塌了塌，“感觉自己变成了身患绝症要把你囚禁起来的八点档女主角。” 颜南旭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伸手圈住了面前的姑娘。 “是有点矫情。”他深呼吸了一口，说，“但是你的事情，就是我们两个的事情。” “别想以这些事情为借口和我分开。” 画展结束之后，简安和颜南旭没有在巴黎逗留了。 想着蜜月可以从长计议，没必要在这个点一次性去了，正好是暑假旅行高峰期，简安也不是很想在这个点儿去度蜜月，还要和中小学生抢地儿打卡。 机票买了第二天晚上的，原本预计在第二天早上就能够到，回家之后正好有个一天的时间休息，结果航班在中转的时候耽误了时间，等到了国内，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而提取行礼又等了很久很久，简安没有买多少东西，反而是颜南旭买了许多奶粉，大包小包大罐小罐往行李箱里面塞，简安问为什么，颜南旭也不回答，只是淡淡瞅了她一眼。 简安上了飞机就直接睡过去了，期间两次醒来都是被颜南旭叫醒的，吃了一顿饭，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又睡过去了。 颜南旭也是一阵无语，可见简安睡得这么香，也不忍心将简安叫醒。 大晚上的从机场叫车回家里并不容易，招着手打了两次车没招到车，颜南旭干脆让家中的司机过来接，反正也就是在机场等上一会儿。 将这些事情搞定之后，他侧头看向简安。 简安坐在等候区里，没什么精神地扒拉着行李箱的杆子上，时不时打个哈欠，瞅见颜南旭打完电话了，勉强问了一句，“什么时候有车回去啊，好困。” 得知还要等一个小时之后，简安的神情显得更加无精打采了，揉了揉酸胀的眉眼，困意转化成嘟囔，“要是你没有买这么多奶粉就不用托运了，然后就能早点走，就能叫到车了。” 颜南旭：“……” 也不知道是谁吵着那儿的奶粉不错，让多买点来着。 简安又是一个哈欠，眼角直冒泪花，“好困啊。” 颜南旭在简安身边坐下，伸手将她的脑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低淡道，“困了那就睡一会儿。” 没想到就这么一睡，简安还真睡过去了，便连接下来车子来了将她接走再接回来也没有多少感觉，只知道自己从一个地方挪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全程都被颜南旭抱着。 颜南旭身上泛着淡淡的香气，味道并不浓郁，只有凑近了才闻得出来，埋在这样的怀里，简安睡得莫名得想，知道朦胧感觉车子停下了，后车厢传来被打开而又关上了的声音。 她才勉强掀起一点儿眼皮子来，从车窗那儿探出个小脑袋，问：“是已经到了吗？” 外面已经是沉浓一片的深夜，颜南旭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凑近简安，手落在了她的腰侧，低低问，“醒了吗，要抱你上去吗？” “……” 某人已经没声了，看样子是睡过去了。 这路上颜南旭总算是见识到简安所说的在陌生的环境下特别能睡是什么一个意思了，一上飞机简安就睡着了，中转的班机延误了很久，其他乘客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起身与空姐们理论，简安依旧是一副睡得淡定的样子，宛若世界末日都不能将她叫醒。 等到了机场，哈欠更是打个没停。 颜南旭无奈，倾身将简安抱了起来，动作沉缓，一转身便见自家父母站在了不远处，颜华恒拎着两个行李箱，旁边停着一台车子，显然是来接顾宁回去的。 对上自家儿子的视线，颜华恒淡淡点头。 “哟，回来啦。”而顾宁则是笑眯眯的，走过来细细打量着自家儿子和儿媳，语调微扬，带了几分调侃的意思在里面，“看来进展还是挺不错的嘛。” “我的孙子有着落了没有？” 颜南旭：“……” 虽然平日里顾宁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儿子和儿媳的相处还是看在眼里的，隐约察觉出两个人之间有点什么问题，但碍于面子，也没有将问题问出来，想着等两个小年轻去解决就好。 看着颜南旭陷入了沉默，顾宁斜瞥了他一眼，“怎么了，该不会是一个问题解决了，又来了一个新的问题？”她低淡叹了一声，“我的孙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从一年等到两年，该不会要我等个十年？” 颜南旭抱紧了怀中的简安，没说话。 顾宁揉了揉眉骨，又叮咛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啊，老是不喜欢多聊聊天，一次聊天解决不了的话，那就两次，两次解决不了的，那就深入交流，懂吗？” “……妈。” 颜南旭无奈看着顾宁，“但是这事情有点复杂，她现在情绪变化很快，我有点看不明白。” 顾宁恨铁不成钢地敲了自家儿子的头：“有你妈的情绪变化快吗，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我才告诉你的，小女生敢在你面前变化情绪，便证明了她还是很信赖你的。” “……” “算了。”颜南旭敛了敛眉，视线在行李上游离了一瞬，“您这是准备回去的节奏吗？” “是啊，给你们小两口留个独处的机会，”顾宁极其嫌弃看着自家儿子，“别说妈爱念叨，这婚姻啊是双方的事情，如果中间生出了什么问题，早点解决，这感情就更加稳固了。” 颜南旭点了点头，人往公寓大门走去：“所以您每次和爸吵架都离家出走，这也是感情稳固的一种方式？” “还真算是。”颜华恒推了推眼镜，适时开口，“而且每次你妈离家出走，都能解决新的问题，将事情解决掉了，感情就更加稳固了。” 颜南旭没回答，只点了点头，人便消失在了大门口。 顾宁一副儿大不中留的表情连连摇头，挽住颜华恒的手腕：“儿子会听咋们的吗？” 颜华恒面无表情：“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