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镶玉其实就是君山银针的雅称。 小二喊出这一声,四下寂静,许久都不闻有人说话的声音,等到小二拿着小札去后面取银票了,众人才反应了过来,叽叽喳喳地炸开了锅。 “我没听错?上品?是上品么?” 那位借给宋阮银子的公子一脸震惊,拉着同伴的袖子反复确认。 “好像是啊,你看那小二都去取银票了。” “这手气也是真好啊,方才王兄不是说了吗,他那盒中品也是阮弟让给他的呢。” 但是在众人夸赞宋阮的同时,也有人不以为然。 “要我说,这左边的上品还是很好找的,毕竟一盒也就五十两,在座的哪儿还买不起四五盒?价钱低,这赢的银子也少,到手也才二百两。如果宋公子狠狠心去右边赌一次,这样还能赢的话,那我张某人也甘拜下风了。” 右边的盒子的确是另有不同。 左边的每盒五十两,价钱都是定好了的,玩家有输有赢,只算是小打小闹;但是右边不一样,那里的茶盒价格约是一百两到五百两不等,五百两的盒子开出来可能是次品,一百两的也可能开出上品,一切都靠运气。 这左右两区,就像是一大一小的两个圈套,一环套着一环,虎视眈眈地盯着被利益引诱进来的赌徒,然后伺机将他们一口吞掉。 宋阮不贪,也不好赌,他婉拒道,“只是今日手气略好些,再者小赌怡情--” 他的话还没说完,左手的珠串烫了他一下。 宋阮顿了顿,继续道,“小赌怡情――” 手链又烫了他一下。 杨苑这是玩心大起,不想放过他了。 真是……淘气。 宋阮叹了口气,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他咳了两声,无奈地说,“那我且试试。” 众人得以继续看热闹,都是一阵欢呼。 这时候小二也从后面拿到了二百两的银票,他笑盈盈地递了过去,客客气气地道,“银票当面点清,您请收好。” 有人调侃道,“小二,这银票你先别给他,不然等会儿他还得还你呢。” 小二也机灵,笑呵呵地恭维道,“那小的也先给这位公子,也省得等下公子一举夺魁,这银票拿来拿去的,麻烦。” 众人哈哈大笑。 宋阮也被他逗得微微一笑,接过银票,转身去右边的高价区了。 他的那几个旧友也连忙跟了上去,跟在他身后左看右看。 宋阮绕着架子走了一圈,手链也没给出提示,他也不急,随手拿了个盒子,聚精会神地欣赏上面的花纹。 他轻轻嗅了嗅,闻到了上面淡淡的檀木香。 他身后的众人都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慢慢放下那个盒子,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等到宋阮不急不缓地逛完了第三圈,手链那边才给出了提示。 他拿起一个标价两百两的盒子,准备去结账,转身一看,他的同伴们已经在柜台处等着他,每人手中都抱着一个他曾经拿起来看过的盒子。 “……” 小二把盒子按照挑选的次序摆好,宋阮是最后挑好的,自然摆在最末。 “兴安茶,次品。” “岐山玉春,中品。” …… 一个个的茶名报过去,拿到中品的洋洋得意,拿到次品的则怏怏不快。很快就到了宋阮的那盒,小二轻车驾熟地把封条揭开,从里面取出了小札,“敬亭绿雪……” 念完这四个字,小二忽然像是哑巴了一样,他的手指紧紧捏着那片小札,瞠目看了许久,冷汗都慢慢地滚落下来。 旁边有人不耐烦,催促了两句,他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结结巴巴地念道,“上、上品。” 满堂静默,片刻后有人嘶地抽了口气。 “还请公子在此等候,”小二额头上都是汗珠,他擦都来不及擦,点头哈腰道,“小的去为您取银票。” “真是神了。”王公子不可置信地道,“阮弟这双手……我竟不知到底是技巧还是运气了。” 另一人也惊叹道,“若不是技巧,那这运气也太好了些。” “运气占五成,技巧也占五成?阮弟毕竟家里做这个,也许能靠茶叶的香气来判断?”有人猜测道。 宋阮自己根本不用解释,这些人就能七嘴八舌地帮他凑出个理由来。他拿过自己的盒子,捏着一撮茶叶嗅了嗅。 敬亭绿雪的确是珍品,它外形如雀舌,清香四溢。曾有朝代将它列为贡茶,只供皇族使用,可见其珍贵。 宋阮虽然不懂茶,但是光闻这味道就知道这茶叶比他自己房中藏得都要好上不少,此次来这里一趟,虽然是逼不得已,但是收获还是不少。 不多久,小二就已经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满头大汗的掌柜。 “掌柜的,这就是那位宋公子。”小二的手向宋阮的方向举了举,和掌柜介绍道。 “宋公子,我便是此处的掌柜,姓刘。”那矮矮胖胖的掌柜露出一个笑来,“听闻手下的人说公子好眼力,连挑了两个上品,我便亲自过来恭喜公子。今日一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宋阮微微点头,客气地回道,“多承谬赞。” “这个,”掌柜的摸了摸鼻子,走上前低声道,“听说宋公子家中也是做这茶的生意……这小店也是小本买卖……” 说着他讪讪地笑了一下,把手上的银票递了过去,“人生何处不相逢,今日遇到宋公子,您便是小店的贵客,也是刘某人的朋友。今日您和您的朋友在本店的费用全免,您看……” 原来这刘掌柜是把他当成来踢馆的。 “那就多谢掌柜美意。”宋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也不客气,把银票接了过来,“只是这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 掌柜闻言,喜笑颜开,“是是是,这饭点也到了,玩虽然高兴,也得先填饱肚子。可惜刘某人实在是忙不开,不然一定要请宋公子喝一杯。这次就算是刘某人欠了您一个人情,您有事尽管吩咐。” “客气……不过。” 宋阮顿了顿,他缓缓地道,“还真有一件小事,要请刘掌柜帮个忙。” 天色微暗,华灯初上。 宋阮沿着街道漫步,心里默默地算起一笔账。 借了五十两,赢了两百两,又拿这笔钱赢了一千两,再加上刘掌柜免单,所以是一千二百两。然后找掌柜的把银票的面值换小,还了王公子八百两…… 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有四百两。 宋阮止步,他微微侧过头,看见旁边一家玉石铺子,掌柜的捻了捻嘴边的两撮小胡须,站在柜台后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他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宋阮回到家的时候,绿萝一脸紧张,看他脸色被晚风吹得有些发白,连忙找出了一件厚外袍给他披上,“公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宋阮接过她递来的手炉,暖了暖冰凉的手,“怎么了?” “大公子下午来找您,没见着人,问我们要。” 绿萝一脸难色,“他知道王公子他们来找过您之后,脸色不太好看,叫您回来了去他房间里一趟。” 宋阮微微一顿,沉思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 屋内烛光摇曳,宋阅在案前读书的影子投在纸窗上,格外清晰。 宋阮轻轻地敲了敲门,“大哥。” “进来。” 宋阅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门咯吱地响了一声。 宋阮走了进来,顺手关了门。 宋阅的书房干净整洁,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一丝不苟到严谨的程度。书架上每本书都规划得好好的,绝对不会分错类。案上也是,笔墨纸砚都摆放的整整齐齐,旁边一支烛台静静地亮着。 宋阮也是进来后才发现,宋阅原来不是在看书,在核对账本。 家里的生意更重要,宋阮看他专心致志地模样,没敢打扰,就一直站在门口。 只是站得时间长了,难免腰酸背痛,更何况他又在外面走了一天。 宋阮下意识地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腰。 宋阅头也不抬,把账本翻过了一页,“才站了多久就累了?” “……” 宋阮知道他大哥找他是为了什么,当即低了头乖乖认错,“大哥,我错了。” “坐。” 宋阅把看的这一页作了标记,然后合上,“错哪儿了?” “不该和狐朋狗友出去赌博。” 宋阮认错态度良好,宋阅也发不出什么火来,他微微皱了皱眉,“既然知道不该,为什么出去?” 宋阮想了想,还是觉得全盘托出,“我本来也不想去,只是那位王公子说我还欠了他银子,所以不得不去――” “什么?!” 宋阅拍案而起,“你的赌债之前不是还完了吗?” 还没等宋阮想好说辞,他眉头紧锁,追问道,“欠了多少两银子?” 宋阮道,“七百多两,不过――” “给他八百两,让他以后别再登我们家的门了。”宋阅哗地打开抽屉,取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怒气冲冲地道,“你要是没认识他,也就不会沾赌。等把这笔钱还完,以后不许再去那种地方,也不许再见他们!” “可是,”宋阮面色无辜,“我已经还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