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醉生
貔貅做完白夜这一票, 着实消停了一会儿。他因病卧床了两天, 养病的同时把王爷两口子的脾气磨没。等到第三天可以出去兜风逛逛热闹的市集, 貔貅还没尽情用白夜贡献的银子和小王爷贡献的皮囊享受一下人间繁华, 猛的迎风飘来一股金银的香气。 对于貔貅这个以天材地宝为食的家伙来说,其冲击性相当于吃货闯进食物的海洋。金银的香气和灵植的香气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前者剧烈, 来势汹汹一下子上头, 后者绵长且带有草木特有的香气, 叫人念念不忘。 他差点腿一软当街扑倒在钱庄门口。 貔貅的血肉之躯消泯之时一并带走了饥饿感, 但对金银玉石和灵植的天然敏感仿佛烙印得更深一些。具体表现就是他依然保有对高纯度或者大体积灵气凝结物的极端敏锐嗅觉。 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诱惑, 百年暴食经历给他留下的小礼物。 他腿软,小王爷跟他一样软。 钱庄里有一只廉昀。 粗布短褐印在钱庄的朱梁画栋中, 十分不协调。那人却毫无卑微之态,神态自若地用一张银票兑换等额的白银,又揣着并不多白银进了紧邻钱庄的银饰店铺。 那店子多的是给客人打造金银饰品的银艺师傅。接待的多是将有“娶妻嫁女”“小儿百日”这等喜事的人家, 进出的人都是满面喜气。 廉昀把银子交给师傅, 出来迎头撞见一个小王爷,脸上浮现出不可错认的羞赧。他也不避讳旁人,任身后人马如流水滑过,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对着貔貅道:“我想过了, 廉某无才无貌无权无势, 素来漂泊无家无口, 小王爷你要是跟了我, 定然是委屈了。” 貔貅在小王爷强烈反驳的威压下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内心十分错乱:这种戏份我不是应该缩在里头看戏?!!! 廉昀看他摇得激烈,只坦然一笑:“小王爷误会了,你那样赤忱待我,我再推还算是男人么……” 鲁班班在他的小空间里出不来,但仍压抑不住迷弟脸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愿以大半积蓄换一双鱼赠与你,算作心意。”身姿颀长的书生虚点了一下身后的银饰店铺,“相濡相呴,莲叶双戏。”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前两天还被拒绝今天便连名分都定下来了。鲁班班还没拿到银鱼,已经幸福地撅了过去。既不能回应廉昀期待的目光,也不能再对貔貅这个如临大敌的实战员施加现场指挥。他一不现场指挥,貔貅立即临阵脱逃。 他不过是一只孤寡成年大狮子而已,并不想夹在两个疯狂秀恩爱的年轻人中间吃狗粮。他只想在不妨碍别人感情进度的前提下能溜则溜,对现场直播情感八卦不感兴趣。他是一只有一长串情感戏复仇计划等着去实施的孤寡狮子,与别人郎情郎意的甜蜜戏份格格不入。 貔貅顶着小王爷的壳子,三言两语约好下次碰面收聘礼?的时间,便甩下廉昀抄小路朝着淮坊河畔行进。 淮坊河畔,四处可见水一般腰肢柔软侬声软语的女子,以及同样明眸皓齿秀色可餐的男子。那是建昭最负盛名的醉生梦死一条街。 他原本出来时并没有今日就要去淮坊的意图,毕竟小王爷一看就是个不合格的纨绔,撑死了学到吃喝两样,嫖、赌全然不和他沾边。这小纨绔房间里一堆木雕玄书,有空还真关起门来做点小玩意就能给自己解闷,浑身上下散发着童男的圣光。 要他同意去那处寻几个俏丽的男子养起来,那必然要费一番口舌。何况人现在一颗心都吊在书生那儿,晓得要洁身自好,想必更加难以说服。貔貅早在卧床休养的时候就不得已开始琢磨“趁班小子睡着,偷偷越过王府守卫跑出去找小倌”的可能性。 如今小王爷幸福到晕厥,倒给了貔貅机会。他琢磨了一下找人这事必不可少。要是自己找小倌的事没被小王爷发现,就金屋藏娇;要是被他半途醒来撞破现场,那当是先斩后奏。 貔貅刻意绕到廉昀看不见的地方才一溜烟跑向淮坊河畔。中途还去药铺买了副伤风病人惯用的口罩,挡着半张脸装成个“病死也要逛花楼”的纨绔,随着人流悄无声息融进醉生梦死大军中。 芳草萋萋间,各式花楼点缀其上,貔貅对这里的唯一印象就是他之前曾爬过的那艘小船。如今一看,花船们早已换了一批,不仅更华贵,而且散发出的情.欲暗示更浓厚些。 不知是不是心态不一样了,貔貅被白日里的细微动静搞得很不舒服,心里头毛毛的。他如临大敌在这边转了一圈,有些后悔应当叫下人来搜罗好看的男子供他挑选,而不是自己没头苍蝇一样撞进来惹一身腥。 转念一想下人们对王府主母服服帖帖,连野猫偷跑进王府生了一窝小猫都要禀告王妃的架势…… 貔貅下意识摸一把后脑勺,老觉得辛氏已经把那块地儿拍禿了。 王妃比花楼更恐怖,于是乎貔貅按捺住逃跑的心思,以慷慨就义之姿选了一家离他最近的倌馆拐了进去。 他看完了白夜赴死轮回的全过程,深知自己不过是那捏住了对方倨傲自大的心态,才哄得他在池子里呆了那么久。 如果把白夜换成鲲鹏,这个计划完全行不通。 鲲鹏这个老家伙活了万年,性子温和不争,不会因为跟人比试谁是第一谁只能屈居末流而保持躺赢的心态放松警惕。自己和这老贼共同生活了这么久,深知老贼看世界万物都有种“孩儿们又惹事端了”的迷之慈父心态。 他对待万物都是宽厚的,宽厚中透露出一份睥睨。睥睨中透露出一分疏离。这点从他脾性如此好相处,神兽们依旧鲜有与其交好者便能窥见一斑。 这便又透露出另外一个问题来:鲲鹏他大约是连下水都不肯的。 可以他如今躯壳的身体素质,想要找到一个比温泉更自然的环境,去隐蔽黑石,去操控布局,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什么情况下才能让老贼愿意宽衣解带泡在温泉里,让他在毫无防备的一片氤氲温热中死去? 貔貅自从萌生了“我也许找到了一条报复前夫的捷径”这个念头之后,怀里仿佛就揣了一颗滑不溜手的蛋,急红了眼要把这颗蛋破开一个眼,将安睡的名为“鲲鹏”的家伙从蛋里揪出来。 他想让鲲鹏跌落泥潭,和他一样亲历生死与世间其他不如意。让他羽毛不再洁白,双足沾上尘埃。叫他再也不能仗着别人的爱慕,肆意践踏轻辱别人跪在他面前双手高举奉上的真心。让他劫满后,高高在上旁观的冷眼又一次扫过芸芸众生时,记住有名为“貔貅”的沧海一粟,是不能招惹轻贱的。 思来想去,他发觉鲲鹏这颗无瑕疵的蛋还是有一点不完美的。 鲲鹏老贼面上不显,但仍旧逃不过生灵天性中根除不尽的原始渴求——对于床榻之事的热衷。 貔貅就和他浅尝辄止试过一次,便可以从他过于激烈的心跳、汗湿的鬓角以及压抑不住的喘息中明确得出一个信息:鲲鹏很喜欢他们当时正在做的这档子事。他全身心地投入,并致力于在这场博弈中掌控更多的主动权,时刻准备侵略占有更多领土供他享乐。 这种喜欢的程度,超出了他作为一个道德无瑕疵者的范畴,变成了欲,同样也变成了他向外界露出的第一个软肋。 以貔貅这等在感情上睚眦必报,揪住了一根线头就恨不得把你整个人绞成肉渣,绞得你跪都跪不住的极端性子,当然不会遗漏这一点。 长年养着几个倌儿,照着鲲鹏老贼喜好的样子去教养,激进的复仇使者貔貅小同学十分自信总有用得上他们的那一天。鲲鹏既然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就让他以这种方式去接受报复,经历轮回。 他盘算一下,自认他两相伴的几年他就见过鲲鹏的两任前……夫。非要分出个高下,大约是糟糠妻和心口痣的区别,不堪比较。想都不用想,青鸾那样的一定是老贼的梦中情人款,照着他的脸挑人一定没错。 貔貅把自己恶心地牙疼,大爷状倒在矮塌上,口罩遮住半张脸也掩不住他身上四散的假纨绔真老实孩子气息:“挑你们馆里最好的来。” 菊花脸妈妈桑不动声色打量他的细胳膊细腿,颇为爱怜地多给他上了一盘果子,满面春风出去挑人。一炷香过后,两排小麦色肌肉型男在他面前单膝下跪,整齐划一的膝盖把木制地板磕出“啪”一声巨响。 小风吹开粉色的窗帘从窗口溜进来,霎时间满屋子都是壮男的气息。 第一次逛倌馆的貔貅内心遭到了一万点暴击。 他甚至怀疑自己来到了辛氏镖局,这帮子糙老爷们下一秒就要暴起:“按住小王爷,别让他跑了,他来这等**之地的事可不能瞒着当家的。”不出一刻,气势汹汹的王妃兼镖局总镖头兼辛氏武馆大当家的就会来收拾他。 他难过地掩面,口罩都被揉皱了:“换,不要这样的。”他充满求生欲地走到窗口大换气,这才忍着初来贵宝地的耻感吩咐:“要容貌清俊的,见之忘俗,小巧点的。” 妈妈桑一脸“懂了懂了”的表情,兴奋非常地领走她的两串阳君,兴致勃勃地又领进来两串阴君。新来的小伙子普遍年龄不大,且个个腰肢柔软眉目娇俏,往那儿一戳,满屋子都是少年的青涩气息。 貔貅觉得自己在这个屋子里的身份有点不对路。他一个三位数年纪的神兽,哪怕顶着张十六岁的壳子,在这里挑同样十六七岁的倌儿时仍由衷感到羞耻惭愧,自觉外人看他的形象一定十分之嫌恶。 这么小的男子怎么下得去手?多不要脸的老流氓才喜欢这样嫩的?我看着有那么不像正经人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确实是要给老流氓准备的。而且老流氓也不是现在就来,还可以再养养么,养个一两年就差不多了不是…… 貔貅一眼扫过两排倌儿,见大多双目无甚神采,懒散悠闲不知春秋的模样,便点了个看着清秀干净又机灵的。挑出来的人在容貌上自然不能和青鸾比,不过有一点相似便已算出彩。 他又连着逛了几家倌馆,到最后一家时身后已缀着三个面容秀气的年轻男子。他预备着逛完这家就弄间屋子安顿好他们,鸣金收兵之际没有预想当中计划顺利进行的畅快,反倒有些憋闷。 人一旦失意,就很容易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意。他好端端走个楼梯,便与相对而来的一人撞了肩。本是小事,岂料对方头一抬,脱口而出:“小王爷?”这一嗓子挺洪亮,引得大堂里的散客妓子和零星倌儿齐刷刷望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貔貅脸皮子一下红了:班小子,我要如何发挥才能挽救你岌岌可危的名声……如果它原来是香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