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民国篇(八)
“营长夫人好！”门口的哨兵已经认得了她, 并没有立正行军礼而是带着些许嬉闹地与郑秀珍打了个招呼。 郑秀珍脸微微一红，眼睛还是不断往军营里瞄。 不多时, 一个高大的身影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宣发现这女娃子已经早早地在等他，脑子又是一阵痛：“不是约了十二点么？我怎么十一点半出来还能看到你呢？！” “两星期也就见你一次……所以想要早点过来，早点见到你。” 对视着那一双晶晶亮的眼睛，谢宣只觉得头皮发麻, 静静地选择沉默，反正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这种问题他是绝对说不过她的。 被挽着听着耳畔的女孩子充满活力地叽叽喳喳声，谢宣想着原来那个温柔贤淑的女子怎么变成了了这么一个……跟她妹妹一样的小女孩，会闹会咬，要哄要抱抱。 本想着相处久了, 她总能过了那股新鲜劲，没想到, 事物的发展总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策马奔腾。 她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亮, 也越来越炙热，谢宣有时候真的怀疑是不是他和她搞错了性别。 “学生崽，瞅啥呢？”当初他还一脸懵地问那个学生崽。 “瞅你啊！”郑秀珍目光炯炯地看着谢宣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的冷脸, 刚开始看的时候还有些发怵，但是，越看越好看！ 他为了甩开这个学生崽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还听信了那个傻狍子的计策。 第二次见面时，郑秀珍被按在了小巷的墙上，那个男人俯下身, 覆上了她的唇，刚开始他还是什么都不懂地双唇轻轻触碰，但是得了趣后，就开始在她的口腔攻城掠地，她丝毫没有抗拒，反而搂紧他的脖子，学着其他情侣的模样加深了这个吻， 第一次，那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情动呢……终于不是她一个人在等着他走过来么…… 等到这个绵长的吻结束，那个男人一拳挥在了墙面，丝毫没有顾及他的身体，墙面顿时绽放了数朵血梅，低哑的声音似还带着情动的味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这么轻薄你，你不生气么？”谢宣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这样做了以后按照那狍子的话来说就是一巴掌扇过来然后分手了呀…… 那个女孩子低着头手忙脚乱地为他处理伤口，听闻他的话疑惑地抬起头：“我是你未来的媳妇，你这么对我，我很，很高兴……” 她红霞弥漫的脸如同一个苹果，让他想要啃一口，心中既无奈和懊悔，又似什么被轻轻触碰了下。 自从那天后，他一闭上眼，本来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就会出现那双澄澈的眼，那双眼里全是他。 摸了摸怀中的相片，他竟然头一次觉得迷茫，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 “想什么呢？”她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 他想让她松开那只紧紧缠着他的手，却万万没想到这崽子缠得越来越紧了，不仅挽着他的手臂，甚至还把手伸进了他的口袋。 “秋天了，我手冷。” 谢宣与她无垢的眼睛对视，终究无可奈何地用他的大手握紧了她的手，试图用他的体温温暖她的手。 郑秀珍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用手指轻轻摸着他手中的茧子，感觉他耳根红了后，她把那只要逃出去的手又揪了回来，紧握着，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在秋季带着些许火红的落叶中，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紧紧依偎。 郑秀珍甚至都开始规划着未来他俩的生活，但是战争就在这时候爆发了。 “轰隆隆”的炮火从庞然大物般的巡洋舰射向岸上**的军事堡垒。 在甲午的惨败后，国家的海防就已然荡然无存。 那几条木大帅好不容易买来的小军舰上的将士尽管英勇作战，但是装备不如人。很快那些军舰被打爆，永远地沉没于祖国的海洋。 在数倍优于**炮火的掩护下，日军很快冲上了滩涂。 听着前线传来的一个个噩耗，木丹青的脸色气成了猪肝色，一双虎目紧盯着下面战战兢兢的下属：“老子现在不是责问你们之前为什么不听信人言！而是在问你们，到底要不要打！” “京都政府的意见是……”一个高级军官擦着额头的汗水，希冀地问。 “那帮缩在国都的王八早就被日本人吓破了胆！让我们接受日方的所有无理要求！不得先生事端，保护他妈的日侨！”木丹青一脚踹飞了他的座椅。 看着那成为了一堆木块的木椅，还是有人忍不住劝道：“可是，可是咱们打的话名不正言不顺，还有咱们物资弹药储备都不够，空军全部被京都政府调走了……” “日你老母的，老子保护老子家还需要什么名正言顺么！”一个将领听不下去了，“咱们要是跑了，老百姓怎么看我们！咱们穿着这身军装就只能跑路，那咱们还穿个屁啊！直接收拾收拾家伙回家喂奶！” 高级将领在议事厅里都快打起来的时候，军营里的中下级将领静静等着上级的指挥，可他们都没那心思做其他的，全部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隆隆的炮火声一直没有停过，那些岸防的兄弟在作战，而他们却得龟缩在这营房里等着。 陆大有嗒哒抽着烟，身为一团团长的他也没有资格参加会议，黑黄的指腹上的血迹还没消去，一封血书放在一旁，表明了他的态度。 “小黑脸，你真不走？”似是觉得有些无趣，陆大有一脚踹上了一旁静坐的男子，“你相好应该也要逃命了，没叫上你？” “我不走。”谢宣擦着他的枪，细细做着战争的准备，神色有些黯淡却又坚定，他的眼望着海岸的方向，闪着星辉“咱得对得起身上这层皮。” 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 本来有些懒散的陆大有一下子跳了起来，站得笔直，瞬间接起了电话：“国民军五十二师一团团长陆大有到！” “大帅宣战了！陆大有你他妈赶紧集合，整个五十二师去岸边驰援那边四十九师的兄弟，要是让那些矬子冲上来了老子要你狗命！”有什么统帅就有什么样的兵，因而五十二师师长也是一个暴脾气，嘴里经常骂娘，但是却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陆大有仿佛占到了什么天大的便宜：“得嘞，您就瞧好！” 挂断电话，看着脸上也挂着诡异笑容的副团等中下级军官，陆大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几分：“笑个毛，给你们五分钟，要写遗书的赶紧写，要干嘛要干嘛，五分钟后，所有带把的爷们全部跟着老子去杀矬子！” “是！” “娘！我要去见谢宣！”当整个公寓里的人都忙得团团转时，郑秀珍一把拉住了王雅娴的衣袖，“我要去找他！” 王雅娴攥着郑秀珍的手，炮火声已经响了一阵，要是那个男孩子想要跟着他们逃，那早就来了。 看着女儿泪眼朦胧的眼，王雅娴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珍珍，带着郑三子去找。”郑一恺听到了母女的对话，慈祥的眼对视着女儿那双眼，这年轻人的爱情啊…… “记得一个小时内必须与我们在火车站汇合啊！” 郑秀珍带着家仆往外跑时，听到了父亲的呼唤，擦了擦溢出眼眶的眼泪，她的步伐不禁又加快了些。 街上已经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带着孩子和行李逃难的海市市民。 逆着人流挤了许久，郑秀珍不知道脚上被踩了多少次，不知道被多少急切的人呵斥，她总算挤到了早就来过无数次的军营门口。 本来站在哨位扛枪站立的战士已经不在了，本来响彻营地的喊杀声已经不见了，本来郁郁葱葱的大树已经没了它最美的树叶，只有一个大爷看着营地的门。 他瞧见了那个神情狼狈的女娃子，本来梳的光滑的辫子中散出了许多发丝，本来淡蓝的学生裙上粘上了泥土和脚印。 这孩子不是第一个来的，也不是最后一个来的。他叹了口气，这该死的战乱时候啊…… “小女娃，他们都走啦！” “去哪了？”郑秀珍已经知道那个最让人绝望的答案，但还是呜咽着确认地问出了声。 “去前线啦！”大爷身体不怎么好，咳着嗓子说道，“你去看看那里边，或许还有给你的信呢。” 郑秀珍冲了进去，与略微识字的郑三子一起找。 谢宣的信正笔挺地放在最上面。 郑秀珍的手不断颤抖，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甚至还有错字，是他的字迹，是他！ “珍珍，对不齐。好好的过。谢宣” 她本来使劲忍着的泪一下子迸出了眼眶。 一旁的老大爷在旁边絮叨着说：“你家汉子也是上前线了。我家那崽子也是啊，小时候皮得跟个猴子似的，见我拿起棍子抡他就跑得贼快，但怎么现在就不知道逃了呢？给他取了名叫大有，现如今还什么都没有就硬是要和那帮日本鬼子死拼，那是要命的啊……让我把老骨头跑，没了那崽子我这么大年纪还跑什么跑……我就在这里守着他的兵营，不走了……没准那崽子就回来了呢……” “我也不走了！”郑秀珍攥紧那封信，如一阵风般冲出了营房，“三子你去告诉我爹娘！我不走了！你让他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郑三子追了阵就在七拐八弯的巷子失去了她的踪迹，只得垂着脑袋去跟老爷和太太报信。 郑秀珍在一个角落见郑三子走了，把谢宣的信塞入了怀里，向车站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爹娘，对不起，国家有难，我读书数载怎么可以弃国土离去？谢宣有爱国的雄心，我也有！我想陪他！还请爹娘保重身体！还请原谅秀珍不能在爹娘面前尽孝了！” 她有学过相关处理伤口的知识，进了战地医院填了医护兵的表格，戴上了口罩，一边探听五十二师一团一营的情况，一边处理着受伤战士的伤口。 她心里念着：“谢宣，我与你一起在战斗。我们一定会赢得胜利的，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