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年少的时光（二）
姜熙被绑架这一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下了培训课, 黑伯接她回家。 车走到半路, 姜熙看见街边一家奶茶店。 她下车去买，黑伯在车上等着。 半个小时还没出来，黑伯以为她碰到了朋友, 进去找。 这一找, 就发现了不对劲。 同一时间, 召开公司股东会的姜慈收到了绑架电话。 要她放弃临城三环内一块地皮的竞标, 同时还要400万的赎金。 姜照那时在和同学聚餐，他决定去美国新泽西州, 和同学们做一个道别。 接到家里的电话时, 他以为是姜熙惯常的恶作剧。 直到父亲钻庭东电话打来, 姜照才明白, 这一次，不再是玩笑。 姜慈思索再三, 案发一小时后报了警。 第三个小时, 绑匪的电话再度打来，换了提钱的地点。 江山集团出了这个大的事, 警察也完全不敢怠慢。 “让我见一见我女儿！” 绑匪哈哈一笑, 手机屏幕一黑，接着画面上, 姜熙被反绑在椅子上。 姜照捏紧了拳头。 刘队找来了有名的谈判专家, 试图在电话里沟通，但绑匪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对答如流。 学者和资本家的思考问题的角度完全不一样，在苦等消息的时候，钻庭东和姜慈吵得不可开交。 刘队根本劝不住。 姜照努力克制自己，在第三个电话打来的时候，率先开了口。 “钱我们已经准备好，但我要先确定人质是否安全，让她开口说话。” “嘁！你算老几！” “一句话值换400万，这样的买卖，谁更划算？” “小子，别用这套，否则老子弄死这小姑娘！” 现场人脸色大变，姜照拳头上青筋暴起，“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他哥哥，你要是真对他下手...” “怎么，你要跟我拼命？” 姜照笑了一声：“我得谢谢你帮我除掉集团继承权最大的威胁。” 电话里冷了两秒。 “你小子够狠！说话可以，但你们谁要是说了不该说的，不用你说，我当场弄死她！” 视频被掐断，电话里只能听到声音。 姜慈刚要开口，姜照开口，“阿熙别怕，等回来，好好想想你想吃什么？” 电话里有人哈哈大笑，骂了几句。 姜照再一次强调，“慢慢想。” 姜熙全身抖着，说的话断断续续，“一对兔耳朵...还...还有方块的红...红烧肉...” “要葱花吗？” “要...不...不要。” “中指大的耳朵还是拇指大小的耳朵？” “拇指大的。” “甜...” 问话被切断，“好了好了，老子还没吃饭呢！钱赶紧准备！” 所有人都在责备姜照浪费了这一次机会。 姜照拿起笔，对着临城的地图，弯腰迅速画着圈和线条。 不到一分钟，他圈出了一片区域，距离姜家不到五公里。 “在这片区域！” 他凝神想了片刻，又把范围缩小了一半。 姜熙的世界神奇而富有童话梦。 和姜照一块出门，她总是指着一些建筑物随便命名。 临城最高的两栋大厦，被她叫做兔耳朵。 顶上贴了红砖的十层大楼，被她取名“红烧肉”。 追查毫无头绪，警察对于他这番说辞将信将疑，本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到了他说的朝华区金星附近。 竟然真的找到了姜熙。 姜熙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她常常在梦里惊醒过来，整个人都变得呆呆的。 去坐上去医院复查的车，姜熙愣愣地说想要自己的兔子娃娃。 才走开几十米，黑伯赶忙停车，姜照回家去取。 万万没料到，姜照这一趟折回，命运就此改变。 钻庭东和姜慈在书房吵翻天。 “姜慈！你作为一个母亲，你什么时候尽到过母亲的责任！” “你没有资格指责我！如果当年在余市，你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我的女儿连见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吗？” 姜慈硬了一下嗓音，“钻庭东，她那么小，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哭一声...” 路过书房门口的姜照，突然就呆在原地。 两人全然不知道姜照靠在门边，听完了所有的争吵。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姜照想过些什么。 姜照返回车上，把兔子娃娃递给她，“阿熙？” 她木木的，反映了一会儿，“嗯？” “哥哥陪着你好不好？” 她的脸上有了一丝丝不同，点头，“好。” 姜熙抱着兔子，又反应了半天，“那陪多久？” 姜照看着她小鹿受惊似的眼珠，呆呆的脸色。 “直到有人比哥哥更爱阿熙。” “哦。那要多久？” 姜照摸摸她的头，没回答。 他希望很快，但又希望这一天永远都不要来。 当晚，他找老师要了志愿单，写了临大。 姜慈知道后大发雷霆。 姜照由着母亲骂完，“妈，阿熙她是我的亲妹妹吗？每年去余市悼念的那个恩人，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慈大惊。 姜照收拾着母亲发飙后一屋子的狼藉，“我改专业了，临大经济系。” 姜慈震惊与愤怒交织，“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彻底断了你学物理的心思，以后接手公司。” 姜照刚刚捡起地上几本厚厚的英文原著，讲的是天体物理。 十八岁的姜照点了下头，“好。” “姜照你要想清楚，这是一辈子的抉择。” 姜照把那两本物理巨著放进书柜底层，“我想得很清楚。” 姜慈愣了一会儿，嗓音突然柔了些许，“阿熙...” “我明白，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 再往后的日子，姜慈和钻庭东这段努力维持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 为了保护姜熙，她改了名。 十二岁这段不好的记忆慢慢褪去，她又开始活泼起来。 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失恋，哭得全家人都劝不住。 姜照刚从国外交流回来，推开她的门，看见她整个人趴在桌上抖着肩哭。 “失恋了？”姜照在国外交流一年，从来没听说她谈恋爱。 钻葑指着墙上一张海报，“他要结婚了，呜呜呜...” 姜照抬头看，是一个很火的男演员。 “这就是你男朋友？” 钻葑七手八脚抹眼泪，一抽一抽地，眼泪水龙头似的流：“怎么办...他都要结婚了......” “以后你也会结婚。” 钻葑摇头，“不会！” 她成功被转移话题，想起最近看的电视剧，“但是哥哥你会，然后娶回一个坏坏的嫂子，成天气妈妈...” 姜照给她递纸巾，“不会。” “为什么？” “因为，一个承诺。” 钻葑八卦心起，完全不记得哥哥曾经给自己说过什么，急忙问：“什么承诺！谁的承诺！是海姐姐吗？还是你在国外又遇到了什么真爱......” 姜照不语，嗓音变冷，“擦干眼泪，下楼吃饭！” ———— 十五岁的时候，姜照二十一岁，成了临大当年的十大风云人物。 临大学霸多，平时大多冷静自持，但除了三个场合除外。 临大十大风云人物颁奖现场、十大歌手决赛现场、毕业舞会。 那一年的十大风云人物现场校团委搞事情，除了像往常一样的采访颁奖，还在最后突如其来搞了个现场才艺展示。 支持人笑着上台，说今年新增了一个特别环节，“咱们刚刚已经见识过十位风云人物的现场应变能力，十五分钟后，将是现场才艺展示。” 十个人在后台全懵了。 “按照之前的得票数，从低到高的顺序来。” 现场爆发了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掌声。 从这个环节开始，乐韶厅里开始涌入更多的人。 姜照是得票数最高的人，也就意味着是最后一个上。 钻葑已经迫不及待，勾着身子等哥哥的表演。 除了她之外，现场不少女生更是卯足了劲等着看。 在外人看来，他具备了所有人心动的东西。 有钱的家庭、学霸的头脑、让人嫉妒的颜值。 俗称“高富帅”。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样的高富帅，竟然没有女朋友！ “听说因为他妈妈，就是江山集团的董事长不喜欢歌手，所以他基本不在公开场合唱歌。不知道这次怎么就唱了。” “管他呢！不过，会不会一开口就跪了。万一五音不全，得让多少人傻眼...” “啊啊啊！是啊！这样还是别唱啊！” 钻葑听着后排几个大姐姐的讨论，偷偷捂嘴笑。 那个学妹担心的没有错，伴奏音响起，姜照一开口，现场就跪了。 他的音域很广，《海上月》这首女生的歌，他完全唱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上台前他脱了正装外套，衬衫解开了两扣。 英俊的眉眼唱着抒情的歌，现场不少人已经坐不住了。 舞台上灯光随着歌词的深情、低缓变换。 唱到高|潮的时候，礼堂里安静得没有一点点声音。 “快快，走去买花啊！” “对对，赶紧！” 前排两个姐姐的对话点醒了钻葑。 她对临大特别熟悉，花店在逸夫楼附近，不远。 但等她跑出礼堂完全懵了，花早被人抢光！ 海姐姐自己作词作曲演唱的《海上月》只有四分钟多一点点，距离哥哥结束只剩一分钟，根本来不及跑到更远的地方买花。 钻葑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正巧，她看到一位大哥哥拎着一袋菜。 她没犹豫，花了二十块钱，抢似的跟个大哥哥买了两把芹菜。 歌曲接近尾声的时候，现场已经沸腾了。 上台的台阶那里挤满了等着献花的人，男生女生都有。 姜照他们宿舍的几个人想搞个搞笑大新闻。 准备了一束水竹，包装得十分精致。 老大很是自信道：“我就不信还有谁有我们这么有创意！” 钻葑捡了两张活动宣传单当成包装纸，把两把芹菜一束，勉勉强强有了花束的样子。 她看着别人怀里漂亮的扎花蝴蝶结。 脑子里精光一现，取下自己的发带。 红白色波点的兔子发带被她扯断，勉强扎成蝴蝶结的样子。 绿油油的芹菜没有亮色，钻葑左看右看，想起自己的发卡。 那是自己为了参加学校环保大赛，废物利用做的一个樱桃发卡。 她取了下来，夹在芹菜中间。 瞬间有了亮点。 姜照一曲终了，舞台前挤了一排的人。 “学长！” “姜照！姜照！” 大概所有的人都没料到，这位传说中的江山集团大公子唱歌竟然这么好听！ 钻葑挤在献花的人群里，额头上全是汗，头发糊了一嘴。 主持人虽然竭力想控制这样的场面，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么多的人和花啊？那不如请姜照挑选一位好不好？” 钻葑大喊：“我呀！” 稚嫩的声音反倒让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当左右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无法抑制的大笑。 有送玫瑰的，送满天星的，送向日葵的... 但居然有个小姑娘抱了一束芹菜！ 主持人也忍不住，“小妹妹，你是不是还在上初中...” 姜照伸出手，“上来。” 他弯腰，钻葑攀着他的胳膊，跳上了舞台。 姜照接过她手里的芹菜花束，突然笑了起来。 冷峻的眉眼现出温柔。 之后的一星期，临大BBS的校园论坛，被姜照的这个笑和钻葑的芹菜屠版。 几年后她也考进了临大，临大还流传着“芹杉菜”的传说。 但没有人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火遍临城高校论坛的“抱着芹菜的杉菜”。 ———— 十大风云人物评选的当晚，颁奖结束后姜照回了家。 车上钻葑笑得合不拢嘴，“哥哥哥，原来你这么受欢迎！” 黑伯笑了起来，“妹妹，你现在才知道？” 钻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现场看到的不一样！” 她想起什么，“哥哥哥，你怎么还没有女朋友啊？” 没等姜照开口，她喋喋不休，“妈妈都说了，不会以公司发展为理由干涉你的感情的！” 他瞪了她一眼，“好好学习。” 姜照看着车外灯火，脑子里闪过三个人，三个承诺。 姜照一生中只承诺过三个人。 姜慈、姜熙、海唐。 十八岁时答应姜熙的诺言，用了整整十年。 终于等到了那个像自己一样爱姜熙的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