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反复无常
周云娘觉得,「谢佳瑆」看上去那么冷漠的人出手救她说不定只是看在她是周家姑娘的份上卖谢氏一个人情罢了,亏得自己还自作多情思考了嫁给他的可能性一二三,还好及时刹车没有拨开那层薄纱惹人笑话。 本来她还想留在西府蹭一顿晚饭顺便正式谢一谢表舅的,结果这边才刚刚吃过午饭,冷香院的下人便匆匆赶来说大老爷和大夫人让一家子晚上去主院清晖园用饭。 谢氏说,多半是大夫人知道周崇光一家子到她这边拜年来了。因为大夫人虽然没管冷香院死活,但却在西府外放了眼线,定然是眼线回去嚼了舌根,大夫人心里不舒畅了。谢氏还说,若是他们一家子回去受了什么委屈只管给她说,她给他们一家子撑腰。 回东府的路上,周崇光低声给马氏说了个事情,周云娘不巧在边上听了一耳朵。原来,西府的好也不是无缘由的好。这世上又有谁愿意死后连捧灵摔盆的后代都没有!周元俊和谢夫人从知道不能有亲生儿女的那日起就想从族里过继个孩子养着,可周氏一族在老家的族人也是人丁单薄且数十年不曾走动,别说人家愿不愿意,就是夫妻俩也不想过继个不知道根底的白眼狼回来。 周元俊最早打的主意便是从嫡兄膝下过继一个儿子,观察了许久,他将目光定在了老二周崇光和老四周崇仁两个人身上。比起十**岁的老二,周元俊更倾向于那时候才六七岁的老四。观察时他们夫妻发现了老二周崇光处境并不是很好,所以夫妻俩出手拉了他一把,让周崇光记到了如今。 周崇光走后,周元俊夫妻俩向周元熹提出收养老四。不过是一个庶子,大夫人袁氏倒是巴不得远远打发的好。可那时候周元俊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谢氏是从随阳侯府自请出族的落魄贵族小姐。五姨夫人哪里肯将好不容易得来傍身的儿子给旁人,又是哭又是闹得阻止,就是四爷听说了要过继给西府的二叔也哭得不成样子。周元熹那时候正宠爱五姨夫人和老四,便委婉拒绝了周元俊。 再后来,改朝换代,新帝勤勉。周元俊成天忙得和陀螺似的,官职也是一年比一年更高。不用他问,周元熹也生出了将老四或者新得的庶出老五过继给他的念头。四爷心中也巴不得成为户部新贵周元俊的继子,可惜这时候的周元俊已经看不上被养得小家子气又性子阴沉的周四爷了。 周元熹和大夫人袁氏便是在那个时候对周元俊生出不满,兄弟妯娌也是那之后交恶不相往来。周元俊夫妻俩几乎歇了过继的想法。却没料到周崇光时隔十四年突然闯入了夫妻两个的视线! 周崇光是资质平庸了些,可贵在品格不错。马氏和几个儿女却是让周元熹夫妻俩惊喜不已,两次相处再加上暗中观察,夫妻俩觉得能过继周崇光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儿子媳妇有了不说,五个孙子孙女在跟前混着人不知道多精神。 所以,今日临走时,周元俊便和周崇光提了这茬,希望周崇光能够认真考虑。当然,周元俊还为周崇光抛出来一个让人难以抗拒的诱饵。若是周崇光成为西府继子,周云娘姐弟几个就是他和二夫人名正言顺的孙子,和随阳侯府是姻亲。如无意外的话他今年还会升任户部侍郎,不管是周云娘的婚事还是周云琅和周云琛进国子监的事情也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决。 马氏是怎么想的,周云娘从她神情便猜得出一二。东府大老爷虽然名为周崇光父亲,实际上从未尽到过父亲职责。而周崇光的亲娘虽然有心想对儿子好,可惜奴姓太重,没人压迫她她都不敢对儿子稍微好一些。周崇光能平安长大并且没长歪,还真多亏了当家主母袁氏的不闻不问和周元熹的偶尔施舍。 这种情况下,马氏定然是希望周崇光能离开这个熬不到头的东府。无奈世人重孝道,为官者更需要一个好名声,马氏就算有心撺唆周崇光分家也不行。而西府如今提出来的条件样样都符合马氏心意,她不担心自家人会对二老爷夫妻不孝,只担心一家七口若都过继到西府会不会给西府带去什么负担? 「我们一家,何曾又成过谁的负担!我只怕父亲和母亲这个时候召唤,怕是没什么好事。」周崇光望了一眼天空,神情凝重。天气一改上午的明媚,云层压得极低,看来歇了几日的大雪又要重新开始飘落了。 周崇光猜得很对。周元熹一见他们一家七口进门,不由分说便将手上一个茶杯当头扔了出来。周崇光本想动动身子让开的,可他身侧是马氏抱着周云珂,身后就是周云娘牵着梦娘,这一让茶杯指不定落在谁的身上,虽说正月开春,今日这天气必然不会好受。 所以,周崇光唯有一动不动,任由那茶杯砸在了他肩上,茶叶和茶水顿时溅了他一头一脸,顺着衣襟湿了他半边身子。 「崇光!」马氏一激动,回京后的「二爷」都没叫了直接叫了名字,将哇一声哭出来的云珂交到周云娘手中便上前查看周崇光的情况。 这本是人之常情,可厅堂里的人却好似不这么认为,上首正襟危坐的大夫人首先就哼了一声,「真是商户出身,一点规矩都不懂,进门不先拜见翁姑,反倒是和丈夫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可以这么说,堂上大夫人袁氏和大太太王氏婆媳两个这辈子最羡慕的就是别人夫妻俩和和美美,儿女绕膝。不像她们两个同病相怜,夫君都是花心的,有庶出儿女不算本人还被姨娘算计落过几次胎。从周崇光一家回府到现在,她们看到的就是周崇光对马氏这商户女一心一意,膝下嫡出五个儿女听话懂事,一到宴席都围在马氏身边别提多让人眼红了。 大太太王氏听婆婆发了言也不甘落后,尖酸地补了句,「婆婆,二弟妹这般行事方法会不会带坏了孩子啊?」 「云娘、梦娘明日开始来主院跟着我学规矩罢!」大夫人一锤定音。 「夫人,梦娘还小,冷香院离主院又这般…」 马氏闻言心中不忿,忍不住转身反驳。谁料话才说了一半,上首袁夫人就冷哼着打断她:「西府离你们冷香院岂不是更远!她都能过去,主院怎么就开始推诿了,分明就是不孝。」 「是啊二弟妹,你们一家子倒是一去十四年。这十四年公公和婆婆不知道多需要你们孝顺,可惜总见不着人。好不容易回了京,体恤你们辛苦没让你们日日请安,你们倒是好,转眼给别人请安倒是跑得飞快!」大太太又紧跟婆婆步伐应和。 周云娘抱着云珂听这对婆媳一唱一和心里火气是一阵阵往上冒,然而眼角余光扫到周家众人都分列两侧正不怀好意注视着自己一家,知道都是在看她们家笑话呢!若是稍有不慎,也许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父亲明日能否去内阁当差都有问题。 眼见着马氏脸色通红就要爆发,周云娘叹了一口气,抱着云珂上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掐一把大腿,眼泪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她没管大夫人和大太太这对婆媳,只管对着周元熹哭诉:「祖父,我们做错了什么吗?难道给隔壁的叔祖父和叔祖母拜个年也不行?这是个什么道理啊!」 「…」周元熹难道还能说因为他这个祖父和隔壁庶出弟弟闹得不可开交!这本来就是圈子里的一个笑话,这两年热度才渐渐淡了下去。 他不好意思说,旁边一直等着看周云娘倒霉的周宝娘倒是一点都不顾虑,笑得不怀好意:「难道你不知道咱们东府和西府一直不相往来!」 周云娘一脸茫然状摇了摇头,「我们一家从岭南回来就住到了冷香院,平时府里也没人理我们。对了,前些天我问宝娘姐姐怎么家宴没请叔祖父一家,宝娘姐姐还说是叔祖父他们太忙没过来,你都不曾告诉我一声呢!可是,祖父,咱们为什么和叔祖父一家不相往来啊?那日我们一家回京门房不让进门,要不是叔祖母请我们过去吃饭暖身子,都不知道我们姐弟几个要冻病几个。」 周云娘本就生得娇憨惹人怜惜,小鹿似的湿漉漉双眼盯着人更是让人忍不住心软。而且她说话的声音娇娇软软的,适当的停顿又给人联想的空间,真假参半,使得人根本就不会怀疑她话中带出来的意思会有假。 周元熹不笨,自然听出来她话里透出来的意思,顿时就瞪了袁夫人一眼。他再不喜欢周崇光,那也是他儿子,周云娘几个也是他孙子孙女,袁夫人今儿添油加醋排揎了周崇光一家竟然枉顾他的意愿去给二老爷拜年,他自然生怒。可没想到事实真相是儿子一家压根就不知道和西府的关系,他这一顿火岂不是白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