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既失
在场的女眷都知道徐宋两家已结秦晋之好, 见他们二人躲在假山后面说悄悄话,长辈们便不由带着笑打量他们, 小一辈的则矜持一些, 互相谈天说笑,只不过眼光时不时朝他们望过来。 青娘扯着宋如云的袖子, 小声问道:“二妹妹旁边那个公子哥是谁啊?” “是靖西王府的世子爷。”宋如云道, 担心青娘觉得宋如锦私见外男、行止不检,便添了一句, “他和二姐姐是有婚约的。” 青娘又望了过去,只见方才那个眼高于顶的谢大姑娘主动走到了宋如锦的旁边, 道:“再有两个月, 我就要出嫁了, 以后公主的伴读便只剩你一人。” 宋如锦点点头,“昱卿姐姐记得请我吃喜酒。” 谢昱卿难得红了下脸,“要吃酒你找靖国公府去, 同我说有什么用?” “妹妹果真想吃喜酒?我带你去。”徐牧之洋洋得意道,“新郎官是我的同窗, 我和他说一声,他保管答应。” 宋如锦也不管届时能否成行,先应承了下来, “好,那就有劳世兄了。” 也不知青娘怎么想的,紧跟着接了一句,“世兄可否带我一起?” 徐牧之偏头看了她一眼, 问道:“你是谁?” 青娘默了好一会儿。在这个遍布诰命夫人、名门闺秀的场合,她确实说不出自己的家世。 宋如锦心里微微的不痛快,忖了半晌,替青娘答了,“她是我大嫂嫂的远房妹妹——我大嫂嫂是从登州府嫁过来的。” “那你可不能叫我世兄。”徐牧之看着青娘,一脸正色道。 众人愣了愣,转念一想,顿时明白过来——远在登州府的曹家和盛京城的靖西王府,八竿子打不着,哪里来的世交之谊啊? 徐牧之又回眸笑看了一眼宋如锦,“只有锦妹妹能叫我世兄。” 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骄矜起来也不显得盛气凌人,反倒平添了风流仪态,引得一众闺中少女心折不已。胆子大的直接拿徐牧之取笑,“你这会儿还喊锦妹妹,再过几年,就要改口唤娘子啦!” 只有青娘神色尴尬。宋如云嫌丢人,悄悄放开了她的手。不少贵女窃窃私语,讨论着曹氏的出身,间或传来“登州府商贾人家”这样的字眼。 曹氏脸色铁青,心中既恨青娘处事莽撞无礼,又恨徐牧之说话不留情面。 好在贵女们天南海北地聊着,很快就把这事儿抛诸脑后了。 这日晚上,宾客们渐渐散尽了,曹氏也打算回去,刘氏忽然叫住了她,“征哥儿媳妇,自打你进府,我还没有和你吃过同一席饭,趁着今儿我过生辰,你就坐下陪我喝一杯,咱们伯母侄媳妇好好说说话。” 曹氏正打算推辞,又听刘氏道:“等将来锦姐儿出嫁了,还不是得靠你们做媳妇的陪着解解闷儿。” 曹氏无法,只好坐下来,举起一杯菊花酒,笑道:“大伯母说笑了。来,我敬大伯母一杯,祝大伯母年年有今岁,岁岁有今朝!” 刘氏也举起酒杯,仰首喝尽,把空空如也的酒杯倒过来示意。 “大伯母好酒量!”曹氏赞了一句。 酒意渐酣,两人信口聊着。刘氏问道:“你和征哥儿成亲也满一年了,怎么还没有喜信儿?” 曹氏面色尴尬,“这种事……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还是要靠送子娘娘保佑。” 刘氏颔首,又问:“青娘的病可好转了?” 曹氏点头,“青娘自小体弱多病,底子本就虚,现在将养了一段时日,也堪堪把先前的亏空补回来了。” 刘氏看起来有些微醺,状似随意道:“我看也是。她今日的精神头就好得很,还跑到靖西王世子面前说笑呢。” 曹氏可算明白什么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她也是个聪明人,当即反应过来,“可不是。既然她病已好了,我明日就让她收拾收拾,早些回家去。” 次日一早,曹氏替青娘准备了盘缠,雇了一辆马车,直截了当地同她说:“你即刻就回登州府,我已给母亲写了信,她会想法子安置你的。” 青娘自然不肯走,软声央道:“瑢姐姐,不瞒你说,我是当真想留在侯府的。这里吃穿用都好,连院子里的花都比旁的地方开得漂亮。” “留在侯府?怎么留?你存的什么心思,打量我不知道呢!”曹氏冷笑了一声,“你在府里作妖也就罢了,还妄想着贴上靖西王府的世子爷——你知不知道锦姐儿已经许给了他?单这一件,我大伯母就头一个容不下你!” “瑢姐姐说这么难听做什么?”青娘怔怔道,“我今日只在那位世子爷面前说了一句话,瑢姐姐也是瞧见了的。” “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曹氏提着音量反问。许是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过于严厉了,她又放软了态度,“大伯母掌管中馈,我和大爷的吃穿用度,还得仰仗她划拨。她嫌你碍眼,我赶你走,也实在是出于无奈。” 青娘见曹氏的面色和缓下来,不由燃起了希冀,期期艾艾道:“那……劳烦瑢姐姐帮我……替我向大夫人求求情,好歹也让我在侯府住到年节。” 曹氏见她不听劝,心里不由烦躁起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什么念头。” 青娘讪讪然,据理争道:“瑢姐姐嫁进了侯府,也不知道帮衬一下娘家妹妹……” “闭嘴!”曹氏道,“我现在好声好气地和你说,是指着你能听进去,懂我一番苦心。你若死不悔改,还存着不该有的念头,我半两银子都不给你,你尽管自生自灭去!” 曹氏极少露出这般凶悍的神色,青娘被骇了一跳,赶忙道:“瑢姐姐消消气,我走还不行嘛。” 她勉强笑着走出了门,没过多久,又折回来,小心翼翼道:“还请瑢姐姐替我向登州府那边打个招呼。” 曹氏悠悠地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青娘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待她走远了,曹氏才搁下茶盏。茶杯底儿碰上茶碟,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翻了下眼皮,不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吃硬不吃软的东西,非要挨了训才快活。” “大奶奶快别气了,您过得好,她眼馋,也是常有的事。”侍女春霖重新倒了一杯热茶,殷殷劝道。 曹氏叹了口气,又问:“前几日让你寻的大夫,可有着落了?” “已经找到了,这几日就能出诊。” “别!千万不能让他进府!”曹氏斟酌片刻,道,“他在哪里坐诊?我自己去看便是。” 日子波澜不兴地过了下去,展眼就到了十月末。 这日宋如锦还在听先生论“孝”,隐隐约约听见外头有人说“娘娘要生了”,顿时心急如焚。一下宗学,就直奔凤仪宫而去。 宫门口进进出出不少人,一个个都行色匆匆,宋如锦抓住一个眼熟的宫女就问,“娘娘如何了?” 宫女手上还端着面盆,只能微微俯身向她行礼,“听医女说,娘娘快生了,旁的婢子也不知道。” 宋如锦便径直往屋子里走。 纫秋正守在产房门口,见她过来了就急急忙忙地拦着她,“姑娘,产房不干净,您一个未嫁的姑娘进去不妥。” “哪里来的歪理!”宋如锦仍然想进,但一直被挡得死死的,末了她也放弃了,只道,“那你帮我瞧瞧,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纫秋转身进了产房,好一会儿才出来,道:“娘娘好着呢,托我带话,让姑娘尽管放心,也别在这儿干耗着,早些回家要紧。” 宋如锦见她神色如常,处事稳妥,估摸着宋如慧并无大碍,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我不回家。”她挨着一旁的八仙椅坐下,道,“我就在这儿守着,等娘娘生了小殿下我再回去。” 没过一会儿,梁宣下了朝,也匆匆忙忙赶过来了,殿内呼啦啦地跪倒一片,梁宣阔步往寝殿走。 结果自然也是被拦下了。纫秋跪着劝道:“产房不吉利,陛下万金之躯断不可涉足。” 宋如锦心里顿时平衡了。毕竟连一国之君都被挡在外面了,她被拦着实在不足为奇。 大约等了两三个时辰,孩子还是没能生下来。纫秋劝宋如锦先回去,宋如锦执意不肯,纫秋便拿来了几样点心,“二姑娘先吃一点,好歹垫垫肚子。” 梁宣则冲着一众太医发火,责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好好照料皇后。太医们战战兢兢地解释:“娘娘年轻,又是头一胎,自然要艰难一些……” 这一天刚好是梁安离宫的日子。 他守在太液池边,望着波光潋滟的池水。 这个时节的太液池已经没有什么景色可看了,放眼便是万顷碧波,寥落而冷清。 “王爷,该走了。”身后的仆从提醒道。 梁安回首望着翰宸殿的方向。仆从疑惑道:“王爷有东西落在宗学了?” 梁安摇了摇头。听说皇后今日生产,她是皇后的嫡亲妹妹,自然会陪着皇后——恐怕一时半会儿等不到她了。 梁安薄唇微抿。秋日微凉的风从他的手掌擦过,他下意识握住了手,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走。”他道。 作者有话要说: 梁安:下线了下线了,将来本书完结日,家祭无忘告我六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