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姑娘你且放松
花小术正在发呆,表情很放空,身子随着颠簸的马车摇晃了晃。 浣嬷嬷正坐在她的对面,原本双手拢袖闭目养神,这会儿徐徐抬眸,朝花小术看去一眼:“饿吗?” “不饿。”花小术摇摇头。 车厢一角放着食盒,里面摆了几样酥点。其中一味叫薄片米饼,是京师地道的名小吃,形若圆盘扁薄如纸,吃起来酥酥脆脆嘎吱嘣。浣嬷嬷伸手拿了一片,然后递给花小术:“吃。” “……” 花小术一脸问号地接过手,莫名其妙地多看浣嬷嬷一眼。 见她静静望着自己,花小术只好轻轻一掰,又轻又薄的米饼立刻折成两截。她正准备往嘴里放,动作一顿,很乖地把另一半薄片米饼递向浣嬷嬷:“婆婆,吃吗?” 浣嬷嬷一双黑眸烁光熠熠,定在那半片米饼上停留片刻,又往花小术脸上打转一圈:“不用,你吃。” “哦。”花小术这才点点头,斯文地咬下一小口,声音咔嗞咔嗞。 浣嬷嬷和颜悦色:“好吃吗?” “好吃。”花小术掏了手帕抹抹嘴。 “里面有毒。” “……”有毒? 花小术僵着动作僵着脸,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浣嬷嬷悠然笑了:“骗你的。” “……”好玩吗?? 花小术悻悻地舔了舔唇瓣,再也没敢碰那些点心,默默往角落缩了缩。 “方才瞧你挺机灵的,怎么现在瞅着这般傻不溜丢?”浣嬷嬷权当没看见她的小动作:“不认识的人给你的东西也敢乱吃,就不怕吃坏肚子么?” 花小术讪然道:“这不是我人都已经在你车上了么?” 浣嬷嬷挑眉,言下之意既然落在她的手里那就悉听尊便? 花小术没这么丧,只是方才从彩衣布坊出来时已经听见有人谈及老妇的身份。不就是什么贤荣太长公主身边的人嘛,要是真的存有害她之心,这饼吃与不吃没有多大区别。 浣嬷嬷掸了掸袖口,好整以暇地问:“知道贤荣太长公主殿下吗?” “……嗯,知道。” 浣嬷嬷容色稍好一些,舒眉莞尔:“你爹给你说的?” “我爹?”花小术皱眉。 她的迟疑让浣嬷嬷慢慢敛起笑意:“那看来,不是你爹给你说的。” 见她倏时变脸,花小术心里有些忐忑,七上八下,尤其听她提及阿爹之后:“跟我爹有什么关系?” 浣嬷嬷静默片刻,自顾自地轻吁短叹:“也是,难怪。” 这人说话跟打哑谜似的,花小术云里雾里实在没听懂:“什么意思?” 浣嬷嬷摇了摇头,重新阖目:“算了。” 花小术傻眼了,浣嬷嬷就这么老僧坐禅不动如山,一路吊着她的胃口直到马车抵达公主府。 一般皇族与重臣集居之地皆是建在比邻宫墙的皇城根儿,而贤荣太长公主的府邸却建得远了许多。这地方临近京郊,环境清幽背山面水,倒是很适合颐养天年。 花小术跟随浣嬷嬷步下马车,左顾右盼,心下惴惴。她没想到公主府建在这般人迹罕至的地方,来时一路不紧张,这会儿好慌神儿怎么办? 浣嬷嬷提步上前,幽幽回看一眼:“来罢。” “……”这一眼,真有种小生误入兰若寺,树妖姥姥在招手的即视感! 花小术眼巴巴地瞅着高挂门楣的金漆牌匾,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意料之外的是,宅邸之内的景象与门外的清冷截然不同。厚雪积檐如银妆裹素,苍劲松柏屹立庭园,两道积雪洒扫干净,往来下人容色随和,见到客人规整有礼。 浣嬷嬷带着花小术走过抄手游廊,行至与其相接的垂花门。进了内院,浣嬷嬷突然转过身来拉停花小术,伸手给她整理前襟,又抚顺褶皱的裙裳,替她将几缕垂落的青丝别于耳后。 上下打量一翻之后,浣嬷嬷这才说:“夫人面前的规距不算多,无需行叩礼,谨记乖巧恭顺一些,进门唤她老夫人即可,放轻松。” 听她这么郑重地叮嘱,花小术反而轻松不了。 见她同手同脚,浣嬷嬷面上浮现一丝笑意,没有多言。 花小术随浣嬷嬷走进正堂,打老远就已经瞧见屋里有人端坐主位。走近仔细地瞧,只见她一袭缃色的金银藤刺绣联珠纹缎袍,体态微腴,不过一点不显臃肿。 似是注意到有人来了,贤荣太长公主稍稍抬眸,不紧不慢地扫向门口的位置。 贤荣太长公主乃是太宗皇帝的嫡亲妹妹,当今圣上的嫡亲姑祖母。她与太后娘娘是多年知交,膝下儿子长进出息,富贵尊荣安享半世。 如今虽是年逾半百的知命之年,但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容色舒朗不显苍颜。 浣嬷嬷恭恭谨谨地上前:“夫人,老奴将人带到了。” 花小术紧随其后,乖乖来到太长公主跟前,学着浣嬷嬷恭恭谨谨地唤:“老夫人好。” 贤荣太长公主没有答应,而是微眯双眼,细细打量花小术。 约莫是她周身贵气慑人之极,花小术被盯得寒毛直竖,脊梁骨绷得死直死直。但见贤荣太长公主深锁的眉宇一松,倏忽拍案:“好!” “……”好? 贤荣太长公主一笑,登时显得慈眉善目起来:“阿浣,你快看看她的眉目,是否更像松儿一些?” “……”松儿?? 浣嬷嬷恭顺地颌首:“方才老奴仔细瞧过,姑娘长得确实更像松少爷多一些。” 贤荣太长公主再一次拍案叫好,眉梢眼角全是喜色:“像爹好,自然还是像爹好。” 花小术心中一怔,这时浣嬷嬷轻咳一声,提醒说:“夫人,姑娘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 贤荣太长公主笑声顿住,露出了然之色:“是了,什么也不说的确更符合他的脾性。” 她将双目转向蒙圈的花小术,细细琢磨:“我记得你的名字,你叫……小术、对,小术对?” 太长公主一边握着花小术的手一边抚摸她的发旋,笑眯眯道:“长得真好、真标致。” 面对这样热情如火的老人家,花小术表示很无措,眼巴巴向浣嬷嬷求救。 浣嬷嬷眼观鼻鼻观心,无视花小术的一切讯号。这时贤荣太长公主已经从重见故人之女的激动中缓过劲来,她把花小术拉到身边的位子坐,谆谆道之:“小术啊,你少不知事,加上当年你爹举家搬离京师,很多事没听说过也是情有可原。” 太长公主轻拍她的手背:“这声老夫人以后别叫了。若论辈份称谓,你应唤我一声祖母。” 花小术默了两秒,嗓子一悬,咋舌错愕:“祖、祖母?!” 只见贤荣太长公主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乖,我是你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