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暗夜浮华的深宫,被浩瀚的风雪所笼罩。 那明耀的宫烛似火龙般,沿着远处的回廊,向着前殿方向靠近。是宫人们提着宫灯,急匆匆地领请着清流将军与御医们朝前殿赶来。 入殿前的殿阶下,宫人们围出大圈,提着宫灯且背对着三人,将三人护围在其中,以此人墙抵御寒风的侵扰。 那冷冽的寒风之声猛烈,夜风如涛浪般涌来。 在风四面八方而来,令人无所遁形。 殿前,风声交杂,扰乱了秦卿所有思绪。 泰卿满眼震惊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目视着唇角挂着血丝的楚千秋。那缥缈的风雪、纷纷拽落至秦卿的肩头,纠缠着其清素的发丝。 滴答滴答.... 那血珠滴落在雪地的声音,仿佛无限放大,如魔障般纠缠在秦卿耳畔。 “他刚才说什么?’ 秦卿低若无声地轻语,那唇边溢出的轻雾之气、与那自言自语般的低语声皆被风飘散。 然而,所有人皆忙碌着,无人响应秦卿所言。 一切皆已混乱。 秦卿已无法再思考。 寒气的压抑使得秦卿的气息略微不稳,那不定的呼吸导致胸前剧烈起伏,似有千斤巨石压在心头般沉重,那刺鼻的冰冷寒气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息,仿佛能刺伤人的肺腑。 随后,清流将军是何时来的秦卿不知.... 楚千秋是如何被人抬走的,秦卿也浑然不晓..... 雨无相又是如何当众指責他的,他也无心思理...... 究竟陆漠寒是怎么与雨无相起了争执的,此事又是怎么被清流将军调解平息的, 秦卿也全然不知...... 漫天的风雪间,秦卿木然地盯着雪地中,那似红莲般妖异的血迹; 其睫毛上沾染的霜雪之气,已凝结出浅浅的冰晶; 那唇边溢出的轻雾之气,似迷雾般彻底扰乱了视线。 直至,四周的声音渐弱,人流有序的渐渐撤离一一柄花纹精美的青萝油纸伞置于秦卿的头顶,伞下的暗影笼罩着秦卿的面容,为其挡住了那纷扰而落的清雪。 空荡荡的大殿前,高高的殿阶之下,风雪之中两抹雍华的身影倍显合衬。 陆漠寒撑着青绫油纸伞,为秦卿掩挡着风雪; 且正面色清寒地目视着秦卿,并平缓地从怀里拿出锦帕、耐心替秦卿将发丝、肩头上的清雪抹去。 “陛下有清流将军与御医们照顾,你也不必担心。听闻,你现在住在凝霜宫,我送你回寝宫。” 陆漠寒一边轻声地低语,一边扔下染雪的手帕,垂眼牵过秦卿那略显冰凉的手,且稍稍用力地捏在手心。 秦卿睫毛轻动,这才缓过神来,转眼看向眼前的陆漠寒。 “我并未担心他,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这轻慢的言语声浅悠淡淡,有些迟疑,有些气浅。 夜风凌乱了两人的肩领轻绒,夜雪悠悠地飘落在油纸伞上,滴滴答答的湿凉深寒。 陆漠寒那满眼倒映着缥缈风雪的眼底,也映衬出秦卿脸色苍白的容颜。 此刻,秦卿脸颊的发丝沾染着雪露,有几缕沾黏在颈间,眼角因寒气侵扰而微微的泛红,眼下泛着浅淡湿意,倍显楚楚动人。 寒风吹过两人身畔,清雪沾染上华袍雍摆。 陆漠寒那神情淡漠的眼眸之中,却隐约多了几许冷淡之色。 似是因秦卿先前所言导致..... 见状,秦卿也并未多言,仅是轻悄地抓紧了陆漠寒的手。 待陆漠寒叫来公公安排好马车后,两人便乘坐了宫内驱行的御驾,由公公驱车往凝霜宫而行。 这皇宫内外的人皆认识陆漠寒,也知晓陆漠寒是东洲巨富,与陛下颇有交情。 固然,陆漠寒在这皇宫内,也是上宾待遇。 静夜深宫之中,琳琅马车逆雪而行。 马车前,悬挂着繁美青铜灯,昏黄的烛火隐隐照亮前方的道路。 马蹄的轻响声,滚滚的车轮声,与车前系挂的轻铃所发出的清脆响声互相交错。 秦卿安静地坐在马车内,正自行用锦帕轻而擦拭着垂在肩前的发丝,且彷垂着眼轻问身旁的陆漠寒:“你为何不愿意带我离开,可是楚千秋对你说了些什么?” 此声轻微,似问非问。 陆漠寒只是沉默地注视着秦卿,替秦卿将袖口的轻雪擦去,未有任何回应 那眼底的神情不冷不热,令人无法透析其心绪。 “你先前为何要那样待我? 楚千秋可是对你说,我习惯了这皇宫之中锦衣玉食、万人拥戴、养尊处优的日子,早已不再钟情于你?“秦卿放下锦帕,未看陆漠寒,轻问间,唇角隐含几丝苦涩之意。 马车内,幽幽檀香之气四溢,温和地暖意流淌在四周。 可秦卿手脚冰凉,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陆漠寒不语地抽走秦卿手中被雪水湿润的锦帕,自然地牵握着秦卿的手, 且与之十指相扣,以此温暖其手心。 但依然未回答。 “我不想待在这皇宫内,你今夜不带我离开,明日你表兄也会待我离开,反正早晚都要走....可你先才为何要拒绝?”秦卿轻缓地眨眼,睫毛上有融化的霜雪滴落。 柔和烛火之中...... 陆漠寒清俊的面容之上,睫毛的浅影轻投在其鼻侧,眼底冷漠之色依旧。 此刻,正微侧着头静视秦卿清美之态。 马车内,车顶挂着小巧宫灯,烛火光影笼罩在布置华美的车厢内。 秦卿睫毛下眼尾的清丽暗影,也悄然地拉长。 其脸上沾染的点点水迹,无声的顺着脸颊滑落,在烛光下浅光闪动。 “你不必这般多心,陛下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你半句不是。”陆漠寒平静之 言似是清风雪露般淡然,且动手替秦卿将脸颊上融化的雪露抹去。 “那为何....”秦聊轻声追问,眼波浅浅波动。 “我只是不想做、你我都会后悔之事,若是今日你随我离开了,往后你势必会怨我。”陆漠寒温热的手指,平从地握紧了泰卿的手。 宽大的华袖下,牵握的手稍微暖和了些许。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偶经雪地不平之处,会使车厢轻微晃动。 “此言怎讲?”秦卿轻慢地抬眼回视陆漠寒,语气轻轻,眸光静静。 陆漠寒未再出声,仅静静地注视着泰卿的脸庞,那清漠的眼底多了几许深酿之色...... 马车内异常安静,无任何动静之声。 半盏茶后。 凝霜宫外,马车停靠在宫阁前,领路的公公已退避,马车之中也已空无一人。 漫天的雪影纷纷绕绕,寒气笼罩着幽暗深宫。 静夜时分,凝霜宫内,宮人们皆已退避歇息。 回廊上的宫灯被风轻摇,烛火微亮。 庭院落雪之中,落雪之声淅淅沥沥,宫檐滴落的雪水之声也格外温凉。 秦卿缓步地跟随着陆漠寒而行,只是这无声地静默令秦卿倍感压抑。 直至抵达寝殿前 “夫君,你这般不言不语的究竟是何意,你为何如此维护楚千秋?” 秦卿便轻和地收回了己稍加温暖的手,并止步道: 此声清幽,在幽寂的回廊下,悠悠回荡。 陆漠寒无言地将秦卿打横抱起,直接抱入了烛火通明的股内。 秦卿也没再问,也没挣扎,任由陆漠寒将其放在那精致小巧的火炉旁取暖 寝殿内,炉火幽幽,暖意浓浓。 殿中轻纱虚掩,四周火炉隐隐燃烧着,桌前摆放的青铜小火炉上,还放置着一壶暖好的香茶。 桌上放置的暖手裘套、备好的华袍、以及精致的糕点、和羊皮暖手袋。 泰卿静坐在椅子上,轻垂着眼帘,呼吸平定,静态美好。 此刻,陆漠寒站在泰卿身后,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替秦卿顺理着发丝; 拇指上的青碧扳指,水润亮泽,沾染着寒露气息。 那似冰湖般沉寂的眼中情绪不多,丰神如玉的俊颜之上眼眉线条迷人,眼下的清漠之气如清秋瑟瑟般淡然。 “你为何如此厌恶陛下,你就这般不愿意留在宫中?”陆漠寒微低着眼询问,且耐心替秦聊顺理发丝。 秦卿眼底情绪波动,默然地拿过桌上的羊皮水袋暖手。 只觉得,陆漠寒此言极为不妥。 陆漠寒气态雍华地站在秦卿的身后,肩颈处的轻裘包裹其领间、簇拥着那白净的下巴,俊颜之上神情清冷。 “你此言的意思,可是不想我出宫。这些日子以来你应是有入宫来,可你为何不来见我?”秦卿终于问出心中困感,眼神稍显混沌。 陆漠寒缓缓地顺理着秦卿略微湿润的发丝,将那几缕湿润青丝拉牵至青铜小炉前暖烘。 炉火燃起,暖意微微。 “其实当初赵妃死后,陛下有找过我与其他三人,也已将你与他曾经所发生的事告知了我们。”陆漠寒眼中映衬出室内光景,轻纱幔影虚晃悠幽。 秦卿手中翻覆羊皮水袋之举顿住,那泛白的指尖捏紧水袋边沿。 “他说你们之间有些很深的误会,他希望能让你在宫中多待些日子,如果这半年的时间你还不能原谅他,他也不会再执着于你,从经往后也不会再打扰我们。”陆漠寒从容地放下秦卿烘干的发丝,眸色清寒地低下身,将秦卿轻拥在身前; 其无暇的脸颊轻靠在秦卿的脸庞,两人微凉的脸颊相触反之微升暖意.... 泰卿眸色平静地思索着一 楚千秋必然是不会将全部实情道出,显然是只道出小部分陆漠寒等人能知晓的情况。 “我不来看你,是希望你这些日子,能与陛下将事情处理清楚,好好地理清你们之间的关系。 如此一言,甚是清平,那唇边溢出的气息,温热了秦卿的脸颊。 陆漠寒身上有股淡淡的风雪之气,以及那与生俱来的迷人冷香,那淡雅的气息甚是好闻且令人迷醉。 “可是,言之并非如此说的...”.秦卿轻慢地眨眼,语气平静。 且将莫言之所道出的情况,都告知了陆漠寒。 “那只是权宜之计,我表兄与慕太傅皆认为不需要半年时间,只要三个月你便能与陛下将关系处理稳妥。”陆漠寒一边清然静述,一边缓然地替秦卿拉好身前衣袍; 那眼中的神情,依然似清秋般淡家。 那白皙的手指停留在秦卿的华丽华袍外,将其领揽在身前。 “但楚千秋本人,也并非如此说的。”秦卿温和地道出: 楚千秋对幕鸿歌与莫言之的提防心思,以及有意拉拢楼雁青之意。” “那些都是陛下说的气话而已,必然是你做了什么惹恼了他。”陆漠寒冷然幽幽的眼底,倒映出炉火悠悠。 秦卿沉默着,清美静然,眼中波光隐隐。 “他不会怀疑我表兄与幕太傅的忠心,若非如此也不会重用他们,朝中上下都知晓陛下向来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秦卿微侧过头看陆漠寒,脸色略显薄弱。 “你就如此才信他?” ‘陛下待你甚好,如今你却如此待他,那往后我该如何待你是好?”陆漠寒在秦卿脸庞低语,静近地目视着泰卿,那眼底的寒气在悄然蔓延。 秦卿对陆漠寒今夜所言倍感不解。 “你此言究竟是何意?” 秦卿眼中神情如一,气息平稳,且微微地垂下眼,巧然避开陆漠寒的视线 然而此时,陆漠寒轻缓地放开了素卿...... “你应该还不知晓,这凝霜宫以前是陛下的故居。” 闻言,泰卿微愣。 这凝霜宫确实是不属于后宫之中,而是在正宫之内。 ‘陛下还是九王爷时,便是住在此宫内,只是如今布置翻新过,先前我来 时险些不认识路。”陆漠寒缓步至秦卿身前的座椅前坐定,清清冷冷地轻述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秦卿从陆漠寒口中知晓 陆漠寒儿时的时候,时常跟莫言之入宫玩耍。 “那时,我表兄入宫学礼,我也总是跟随入宫。每每那时,我都会来此地跟陛下玩耍、学画。 陆漠寒眉眼间气态清漠,眼底似有似无的多了几许感慨之色。 秦卿睫毛轻动,眼波静定。 原来,陆漠寒那天下一绝的画艺,竟是跟楚千秋学的...... 也难怪,先前陆漠寒如此熟悉此地。 ‘我记得那一年深冬大寒,宫中政变,皇室血亲被诛杀,他五哥登基继位他从西洲回宫之后便是郁郁寡欢,不吃不喝,也不与宫人交谈..... 陆漠寒一边忆述着当年之况,一边提起青铜炉上的精美陶壶,平从地斟倒热茶。 那茶水倾倒之声格外清亮。 秦卿静坐着倾听,眼下情绪不明。 柔和的烛火光影中,两人身影荣华雍贵。 我常常来找他,但他总是无精打采。那时,我年纪尚小不懂太多,只是听他时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说他最心爱的那人,也许今生都不会再原谅他。 陆漠寒淡然道出情况,且将陶壶放回小铜火炉上。 秦卿不语,眼中神情有所波动。 “而且,他还反复念叨着,为何连你们也背弃我。”陆漠寒平静地讲述眼神清漠淡淡,“之后,他也只是告诉我,他最心爱的人与他最忠心的奴仆在他最艰难的时候,皆背离了他。” 陆漠寒告诉秦卿 那时楚千秋血亲的离世、与忠奴的背叛、以及与爱人的分别,皆给了楚干秋沉重打击。 当初宫里的人,还几度以为楚千秋因受刺激过度,而患上失心疯。 “后来他将自己关在此宫内,不分昼夜、不眠不休地画那人的人像画, 未免他五哥知晓后清算,他始终都不画那人的容貌,也绝口不提与那人相关之事....." 言毕,陆漠寒便浅饮了一口热茶,随后,即不慌不忙地将茶杯放下; 其唇边呼出的气息,倒映在青碧深幽的眼底,清清洽冷烟云缭绕; 且始终都淡静地留意秦卿的神情变化。 秦卿眼中的情绪,渐渐地混乱。 “我也询问过他那画中人是谁,可是他只是说,那人觉得他作画时楚九的落款太不风雅,为他取名” 陆漠寒还未说完,秦卿便先一步轻声地道出那名字一 此声轻浅缓然,却隐含着几许苦涩之意。 因为,这名字是秦卿给楚千秋取的。 楚逢情.... 寓意“楚’’逢“秦” . . . . . 陆漠寒沉稳地点了头,且毫不惊讶地继续後言:“那年东洲动荡不安,爹年年给朝中数目可观的上供,所以老皇帝才没问责我探望他之事。” “那之后没多久,他便久气成疾而病倒、导致失明看不见东西,基本上是废人了,所以老皇帝才留了他一命。至于后来他眼睛是如何恢复的,我也不得而知。” “直至数月前百臣夜宴上,陛下将你以‘逢情’身份介绍给重臣时,我才知晓他当初日思衣想、且令他痛苦万分的心爱之人竟然是你。”陆漠寒那清俊的面容之上,神情如初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