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动机
饭局结束得比预计中早, 黎漾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几个老总, 回头上了车便立刻换了个表情，脸拉下来, 很是严肃，大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 说：“认真交代，你和宋余舟怎么回事？” 沈棠心里咯噔一下, “你看见了？” 这个回答基本和肯定没什么两样, 黎漾心里凉了一截，且翻了个白眼。 “你们就在旁边，动作这么明显, 我又没眼瞎, 你觉得我能看不见？”恋爱的人智商都被吃了吗, 当着全桌人的面, 还是资方的人，她想想就来气,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没多久……真人秀杀青的时候。” “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不是, ”沈棠做了错事, 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倒很乖顺, 端正地坐着，头微微垂着, 悄悄掀起眼皮看黎漾，一副老实孩子的样子, “我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黎漾差点没给她气笑，“唉，你说，你和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是宋余舟。” “他怎么了？” “他不靠谱啊。” 沈棠不赞同，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说：“其实他挺好的，很细心，又会为人着想，你再多了解他一点就知道了。” “……算了，这不是重点。如果我叫你分手，你会分吗？” 沈棠怔了一下，她知道黎漾不希望她现在恋爱，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那你得给我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 “你现在不适合恋爱。不是我非要干涉你的感情，是因为你现在的事业正是上升期，卡在最关键的时候，如果这时候你和宋余舟的感情曝光了，你和他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你没理由不懂，粉丝的力量能把你拉上来，就能分分钟把你踩下去。” “我知道，可是感情这东西，是能等的么？在时机不好的时候，扔在一边先晾晾，等到了好时机，再回去捡起来？”沈棠皱眉，继续说道，“我觉得只要还在圈里，就永远不可能有‘适合’的时候，除非不红了，所有人都不在意了……如果你担心，我们现在可以不公开。” 黎漾心烦地重重往后靠，揉了揉太阳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可你能把风挡住。” 还能好好聊天吗，黎漾心塞极了，这话题聊到最后，责任居然落到了她头上？ “……我现在无论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了是，行，我又不能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你分手。”黎漾没好气道，“反正也不知道你们能在一起多久，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千万低调，别再像今天这样，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似的！” 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补充了句，“你要明白，你现在走到这里是很不容易的，别亲手断了自己的前途，想想你自己最初的愿望。” 最初—— 沈棠从车窗倒影里看见自己的模样。 慎重地点了点头。 宋余舟听着骆明宇的唠叨走了一路，下到停车场，实在是受不住了，嫌弃地挥挥手，“我知道，下次低调，低调，低调，有人在的地方我连半径一米都不靠近，行了。” “你敷衍我没用，我告诉你，你再这么随心所欲，她被粉丝diss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反正是你女朋友，又不是我女朋友。”骆明宇才懒得和他废话了，愤愤地先行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留宋余舟慢吞吞跟在后边。 就是牵个手，被念叨了一路，他也很绝望啊。 宋余舟叹了口气，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手机信息提示声突然响起，“叮”一声显得尤其清亮绵长。 他刚换了新号，知道的人还不多，大家都用微信，会给他发短信的就更少了。兴许又是垃圾短信—— 想着，他点开了解锁。 是一串陌生号码。 ——“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背叛我，我也不会背叛你的。” 正看着，又进来一条短信。 ——“所有阻挡我们的，最终都会消失。” 宋余舟脚步猛地被钉在了原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像有个千斤重的大锤往头上狠狠砸了一下，耳鸣目眩，不寒而栗。 手机骤然震了一下，熟悉的马林巴琴铃声乍响，正好在这个时间点，吓得他差点将手机扔飞出去。 不是刚刚发短信的号码，是另一个。 他忍住心惊肉跳，尽量平静下来，接通电话，“喂？” “宋先生？我是薛淼。” “对，我是。”宋余舟松了口气，就那么一瞬的惊吓，竟然紧张地绷得肩膀发酸起来。 “抱歉，我通过你们那个案子的警察打听到了你的新号码。” “没事，薛警官你找我是为了——” “我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你们抓到的那个黑粉，她确实是寄恐吓包裹和推沈小姐下山的凶手。” “我知道。” “但她不是一直骚扰你的那个人，不是给你送礼物，给你发短信的那个。” 如果是在昨天，甚至在一小时前，薛淼这么说，他会毫不犹豫地质疑对方有什么证据这么说，也许是那个黑粉太嘴硬了，才至今没有承认那些事。 可是他刚刚收到的短信，结合薛淼这段话，令他有了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就像是以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门，没想到里面却还有一扇门，一个接连一个的噩梦一样。 “薛警官，你现在方便吗，我们见面说。” “行。” 这事在外面说不太合适，薛淼正好在宋余舟家附近，也不是第一回去了，熟门熟路的，便直接约在了他家里。宋余舟提前交代了孙阿姨先请薛淼进去，等他到家时，薛淼已经喝了大半杯茶。 “所以你的意思是，之前一直给我送蛋糕，发短信，甚至可能伤害了和我合作的女演员们的那个人，和我们现在抓到的凶手，是两个人？”宋余舟理了理他说的话，做了个总结。 “是。” “为什么突然这么认为？”没空去想薛淼怎么突然又管起这边的事儿来了，他现在只想知道真相。 薛淼翻了翻封皮被□□得陈旧的备忘录，“负责这起案子的同志仔细查过这个黑粉的动向，包括她的消费记录，通话记录，在网上的留言记录等等，也和她周边的人了解过，其实她行为变得怪异只是近半年的事，因为几个月前，她未婚夫劈腿，和她分手了，她受不了刺激，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慢慢变得奇怪的，也是大约从那时候起，她在网上发表的关于你的评论才变得越来越频繁。而你身边那些奇怪的事，显然开始得要更早。” “其实，”宋余舟沉吟片刻，将自己的手机点开到短信界面，递给了薛淼，“我刚刚又收到了不知名短信，觉得语气和之前那个人很像，你也知道，这是我刚换的号码，还没多少人知道的。” 薛淼看完，神色更显凝重，把备忘录翻到后面，拿出了两张照片放在桌上。 “不怕和你说，其实酒店那个案子另一边的线索断了之后，我又重新从你周边的关系着手再排查了一下，发现了之前忽略的一个可疑人物，然后这次联系了恐吓案的负责人之后，比照了一下，意外发现这个恐吓案的黑粉和酒店杀人案的嫌疑人在网上曾有过联络，我们跟踪了他一段时间，”薛淼食指在摊开的照片上点了点，“发现他来过你家门口。” 照片上是个不太高大的瘦削男人，站在他家门口在张望着什么，第二张照片是转过身来的正面。 “这个人——”宋余舟眉头紧拧，眯了眯眼，像是怕自己认错似的。 “是我以前剧组的场记？” “是你们剧组的场记。” 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宋余舟不可置信地再仔细拿过照片看了看，剧组有上百个工作人员，他没法每个都记得，但对这个场记是有印象的，他们共事过几次。 “你说凶手是他？他给我发的那些短信？！” “还没断论是凶手，我只认为他是目前的嫌疑人，田毅浩。”薛淼纠正了他的说法，大概是看出了他脸上的疑问，补充说明道，“他是同性恋。” “……哦。” 这就说得通了。 “根据调查，他和你共事过很多次，拍摄《帝相》的时候他在剧组，最近你们那部真人秀，他也是里面的场记，甚至再之前你几部作品里他都是工作人员。” “是一起工作过好几次，我有印象。那你有证据证明是他吗？” 宋余舟的家从没曝光过，这个场记会出现在他家门口确实很奇怪。可如果他只是普通的私生饭，跟踪到他家也不是不可能，不一定就做了那些事。 薛淼收回照片，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如果有证据我就直接上门抓人了——现在只是合理推测，我着急来和你说，也是希望你多留心这个人，万一事情真和我们推测的完全一致，那他是个危险人物，你必须多注意。那个恐吓案的黑粉说了，寄给沈小姐的那个玩偶，是有人给她的，至于是谁给的她不肯说，我们推测就是这个田毅浩，他当时是真人秀里的场记，有充分的时间和条件把在房间里的玩偶偷出来。” 喝完剩下的大半杯水，薛淼接着分析，“还有酒店那个案子，服务员小张是在四楼的楼梯间遇害的，他正好就住在四楼！假设礼物是他送给你的，你让小张帮你扔了，而他正好躲在暗处看见了，他自尊心受伤了，因为对你的迷恋扭曲了他的心理，于是他把恨意发泄在了扔礼物的小张身上，事发之后，他留下了别人的剧本模糊焦点——他能自由出入片场任何地方，能轻易拿到剧本，有充分的作案条件。” 除了迷恋一词听起来怪渗人的以外，薛淼的分析听起来十分合理，照这么说的话，田毅浩真的是凶手无误了，就差件铁证。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唯一要做的就是继续调查了。我现在派了人24小时盯着他，如果真是他做的，肯定会露出马脚，不怕找不到证据。” 宋余舟一口气悬在胸口吊着，吐不出来，又憋得心口发闷。 从薛淼告诉他真凶还没抓到开始，到后面一长串的分析，他好像坠入了虚幻的情节里，听得晕乎乎的，脑袋涨得发疼。 楼梯那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宋清雅的声音徐徐传来：“儿子，来客人了吗？” 正好薛淼也打算走了，他赶紧站起身来送人。孙阿姨方才先被他支走了，就是不想家人知道了这事瞎担心。 快到门口，转头看宋清雅已经下来了，宋余舟忙解释：“这是我拍戏认识的一朋友，路过这儿进来喝杯茶。”还不客气地拍了拍薛淼的肩膀，以此表示两人的友情。 薛淼：“……” 宋清雅：“这么快就走啦，不留朋友多待会儿。” “人忙着呢。”宋余舟摆摆手，转身送薛淼走出门外，才小声找补，“不好意思，因为我家人不知道这些事。等抓到凶手了，我再好好谢你，到时候一起吃顿饭。” 薛淼笑笑，回头看了看宽大的院落。 世事真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他现在对这豪宅很熟悉了，不怕绕不清出去的路。 洗漱后，宋余舟躺在床上又重新看了一遍晚上收到的短信。 ——所有阻挡我们的，最终都会消失。 “阻挡我们的……”宋余舟烦躁地翻了个身，努力琢磨这话里的意思，如果像薛淼所说，凶手是因为对他的迷恋才有了作案动机，那站在凶手的角度来看，阻拦他的会是什么。 情敌？ 几乎是在这个猜测冒出的瞬间。 他背部覆上一层寒意，手脚都变得冰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