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方北藤拿纸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给南烟掖好被子, 人果然不能轻易回忆, 扯出来的过去都是酸痛的。 她腿上的那道爪印早已经淡去消失, 女孩依旧讨厌动物, 这些年,连他也开始厌恶。 柳南烟跟方北藤不欢而散后, 回到家就看到病倒在沙发上的母亲, 送去医院的路上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父亲赶来时,看到病危的母亲, 对着柳南烟上去就是一耳光。 “整天不学无术,见这个找那个的, 到处跑,你如果在家多关心一下她, 你妈妈生病怎么会不被你发现!” 柳南烟看着那张写着母亲名字的检查报告, 检查时间就在几天前, 女孩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母亲的反常。 怪不得母亲前几天说要去检查身体,原来是病了, 母亲回来却没有提过一次。 柳南烟抬头,目光悔恨的瞪着柳青山,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整天说工作忙晚上要加班,但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你真的是在加班吗?我跟妈妈不是不知道, 你跟那个臭女表子晚上不定在哪里厮混呢!”柳南烟的眼泪掉下来,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对不起妈妈的人是你!” 柳青山的手掌落下,柳南烟的半边脸都是麻的。 她说,“你最好祈祷我妈没事,不让我会杀了那个女人。” 柳南烟说。 最后他们一家转院去了杭城治疗这方面很不错的医院住院,柳青山工作忙,请了很长的假期,柳南烟也没再去学校上课。 没过两天,医院通知他们母亲需要做手术,脑瘤手术风险是极大的,柳青山却脸色十分冷静的签了字。 母亲在进手术室前拉着她的手,还在嘱咐如果她从里面出不来,就让柳南烟努力学习,找对象要擦亮双眼,不要被甜言蜜语所迷惑。 柳南烟坐在手术室外长廊的座椅上,整个人是懵的,浑身发抖,身上很冷,明明是五月天。 柳青山站在远处的窗边,不停的在来回踱步,柳南烟心里冷笑他太假。 柳南烟在心里祈祷,如果母亲能平安从手术室里出来,让她干什么都行,让她去死也行。 手术仅仅在进行一半时间后,手术室门被推开,当被医生告知母亲手术死亡,柳南烟大脑‘轰’的一响。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上面还带着泪水。 闭上眼睛,她想,可能是发烧了。 办完母亲的丧事,柳南烟在当天病倒,柳青山把她送去医院,被查出脑膜炎,不断的治疗、输液、进ICU,医生给柳青山下了不下三次病危通知,但熬了大半个月,柳南烟还是熬了下来。 不断的醒来,意识模糊,除了柳青山,她谁也不记得。 照顾她的人换了一个中年女人,她却把这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记得刻骨。 那个女人每天跟柳青山一起过来,成双入对在她眼前晃。 尽管那个女人对她很友好,她视她如仇人。 病拖拖拉拉的好,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上旬,生病的时间恰巧是错中考,她错过了。 柳青山突然辞职,带着柳南烟搬家,来到了杭城生活。 柳南烟在家断断续续休养了小半年,柳青山给她办了复读手续,重新上初三。 柳南烟的生活开始跟以前渐渐脱轨,她慢慢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新的邻居,和新的追求者。 生活依旧,她会经常记不起生活中的一些小事,前期她有时会在某个瞬间莫名的难过想哭,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不少,让她很不理解,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牵扯她,她一直想不通,后来习惯了,她便不再挣扎,视它为噩梦。 医院的药给她开恢复神经功能障碍的药,她想起来才会吃上一次,时间一久,想不起来渐渐就不吃了。 柳青山和那个女人领了证,柳南烟努力的学习,上杭城最好的高中,高考结束,她上了北城最好的大学。 朋友问她为什么像拼命三娘一样想考北城大学,柳南烟答,“我总觉得‘北城大学’四个字很有吸引力,让我不自觉的想靠近它。 如果非要我说一个准确的理由,我答不上来,但总觉得感觉是对的。” 方北藤坐在椅子上,盯着她发呆,没有留意到身后进来的柳青山。 柳青山站在他身后许久,看了眼熟睡的南烟,小声道,“什么时候睡得?” 方北藤坐着没动,就像没听到一样。 等到柳青山慢慢走近方北藤的余光里时,他才愣住,慢慢扭过头。 耳塞音量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关了。 方北藤站起来,调整了一下助听器,戴上,看着柳青山,脸色正经道:“叔叔。” 柳青山盯着他的耳朵瞧,“前几天没来得及问你,耳朵怎么回事?” 方北藤垂在腿边的手无助的动了动,他开口,“耳膜损坏,听力丢了几成。” 这个答案显然让柳青山没料到,“助听器?” “嗯。” “丢了几成?” 方北藤闻言,沉默了几秒,答,“七成。” 柳青山不说话了,一个人丧失七成听力代表着什么? 楼下经常聚在一起下象棋的李老头就是半个聋子,年纪大了,听话听不全,别人跟他说话都需要吼,吵架似得。 柳青山轻声道:“出来说。” 方北藤回头看了眼柳南烟,轻声带上门,跟着他一起走出病房。 柳青山面色沉重严肃,“你知道我的工作,我并非是个不明智的父亲,但对待南烟,我很严厉,她上初中的时候不懂事,又在叛逆期,虽说我一直管制着她跟别的男生交往,但你们是年轻人,心里总是有千百种方法从我眼皮底下撒野,我也知道那时候南烟会偷偷跑出来找你,但我也没有对她进行很强制的办法,后来她妈妈生病去世,她病倒,我为了让她重新生活,搬家去了杭城。” “没有告诉她你的存在,是因为她那时候还那么小,我不想让我的女儿走向不归路。” 方北藤垂眸。 “现在,你知道你该怎么做吗?”柳青山问他。 柳南烟醒来,没睁眼睛,感觉嘴角很干,有些口渴。 “方野,给我倒杯水。” 柳青山听到动静,抬眸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没动弹。 柳南烟没听见动作,她慢慢睁开双眼,视线里看到了柳青山。 她揉揉眼睛,问,“方北藤呢?” 柳青山看了她一眼,起身去给她倒水,递给她,才答,“走了。” 柳南烟没料到柳青山会说这样的话,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走了?走哪儿了?” 柳青山面容严肃,看着她,“回宁城了。” 柳南烟心里咯噔了一下,质问道,“你是不是给他说什么了?” 柳青山不搭理她。 柳南烟生气的看着他,“我喜欢他!以后跟他在一起的,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柳青山听到这话十分生气,失望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柳南烟下床,找到自己的手机,给方北藤拨去电话。 他的电话是通畅的,但一直没有人接。 这个结果让柳南烟有些接受不了,她鼻子有点泛酸,她把手机丢在一边,盯着地板怔怔发愣。 他什么意思? 还跑回宁城了,到底什么意思? 今天萧家的气氛极为沉重,别墅外静悄悄的一片,气氛死寂。 郊区墓园里黑压压的站着人,纷纷打着伞,不是梅雨时节,偏偏下了雨。 湿气很重,有女人的声音在轻轻哭泣。 墓碑被雨水冲洗着,冰冷隶书字体上印着几个大字。 爱子萧然之墓。 落款萧雄志、梁晓瑞。 萧唯胞弟萧然之墓。 方北藤打着黑伞,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墓碑的文字。 求了小半辈子的儿子,上天赐福,赐给萧家一个萧然,梁晓瑞宝贝着养了快十年,却没料到报应轮回,还是降到了自己身上。 方北藤脑海里浮现出萧然光着头缠着自己跟他玩的画面。 他弯腰,把手中的菊花轻轻放在墓前,低声道,“下辈子还认你做弟弟,但千万别再来萧家,如果来,就别碰到了。” 回去的路上,梁晓瑞精神很不好,神情恍惚的盯着方北藤。 方北藤对上她的眼睛,冷笑道,“阿姨,别这么看我,我不是萧然。” 萧唯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别说话了。” 方北藤不动声色的扯走袖口,没再出声。 萧家定是死气沉沉的一片,方北藤直接去了酒店,路上才想起自己没带手机。 回到酒店,看到手机上好几通未接来电,他给柳南烟回拨过去。 刚通第一声,柳南烟就接了起来,质问声传来:“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方北藤坐在床边揉了揉眉心,他的声音很沉,精神有些疲倦,“我出去了,手机忘带了。” “你回宁城干什么?” 方北藤把手机放在一边,打开扩音,双手捂着脸颊揉了揉,“萧然去世了,我来送送他。” 柳南烟那边静了一会,刚要开口说话,被方北藤打断。 “南烟,什么也别问,我现在只想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