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整个大殿中,除了颜鸢外,几乎所有人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冷漠的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胤睚手中。 颜鸢眼睁睁看着那女子神态扭曲的盯着此刻尚坐在胤睚怀中的她,艰难的张了张嘴,发出一个音节。 “喀……” 颜鸢看着她那绝望而充满恐惧的,充血的双眸,甚至没有听清她发出的音节到底想表达什么，却突然无比肯定，她想说的一定是…… 救救我。 然后她看着胤睚的手一个用力,颜鸢不忍的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只听噗嗤一声。 整个大殿上空飘荡着一阵又一阵血雾。 “怎么了？害怕吗？” 胤睚慢条斯理的收回手，凑到颜鸢耳旁轻声道。 颜鸢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她看着这样的胤睚,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的不告而别……因为她自私的想要让他活着…… 可每当她想要抬头去看这样的他时,心中总有一股恐惧与寒凉在作祟,让她退缩,让她无法接受。 “可是……我就是这样的呢……血腥？残暴？这才是真正的我啊！只是一直害怕鸢儿看见这样的,就会选择离开，离开过去那个弱小的我,所以我选择了伪装。可如今……我似乎再也忍受不了鸢儿心中的我是虚假的……如今再也不用害怕鸢儿会离开我了呢……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颜鸢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突然开始神经质的笑,从轻柔的笑渐渐变为仰天长笑。 过去她以为“虽然阴沉了点但几本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小徒弟”形象,竟全都是他装出来了！？ 被打击的有点幻灭的颜鸢双目放空。 有点晕…… 她需要冷静一下…… 这笑声回荡在宫殿上空,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他，只是静静的站着。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位魔神的残忍暴虐，和他那极端的阴晴不定。 胤睚笑罢，垂眸温柔的拨弄着颜鸢放在龙椅上的脚踝，和脚踝上那漆黑的铁链。 “鸢儿再也无法离开我了呢……无论鸢儿愿不愿意……” 他喃喃的说着，突然抬手，甚至连视线都未曾转动一下，晕倒在墙边的牛角男仿佛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拉扯着，一点点漂浮到空中。 胤睚不甚在意的反转手腕，一团深紫色的雷电出现在他手中，很快到达那男子头顶。 只闻轰隆一声巨响，那尚处昏迷中的男子突然被电了一下，浑身抽搐，在无边的恐惧中睁开了双眼。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大殿中央那团污浊的血迹，还不明白主上为何会毁了一个与他心上人样貌如此相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女子。 哪怕杀了那女子，留下躯壳也是好的呀！？他无论如何总会得到嘉奖。 而不是像这样，如一条死鱼般被他最最尊敬的主上拎在手里，用一种…… 厌弃的目光看着。 仿佛他是一个玷污了他双眼的，臭气熏天的垃圾般…… 而造成这一切都原因……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此刻正小鸟依人的窝在上古魔神怀中的女子。 主上何时有了新欢？ 他作为他最亲近的手下大将竟丝毫没有察觉到。 “鸢儿生气吗？” 胤睚一扫眸中的冷漠嗜杀，转眸温柔的看着颜鸢。 “啊？啊！什么……” 颜鸢被他这一说，才从没有教好徒弟的自我反省中回过神来，迷茫的看着他。 “鸢儿生气吗？刚才他竟敢用那种眼神看鸢儿……我们杀了他解气好不好？” 他那平淡的语气，在说杀了一个人时，语调就像在说“这个破玩具伤到你的手了，我们毁了它解气好不好”。 “不……我……” 颜鸢语无伦次的还想说些什么，胤睚却已经转过头去，一双眼如同来自修罗地狱的审判般，看着牛角男，仿佛在看一个已死之人。 “不！主上！几万年了！我对你忠心耿耿啊！你不能为了这个祸国妖姬杀我！主上三思啊！” 牛角男看着胤睚那冰凉的眼，哀求着。 莫名其妙被扣上一定祸国妖姬大帽子的颜鸢无言，扭头看向那牛角男，正想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祸国妖姬了。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胤睚渐渐握紧的手，和牛角男大腿上猛然爆出的血花。 颜鸢瞪大了双眼，眼中溢满恐惧。 又会死去一个无辜的人吗！？ “呵呵……这样会不会太无聊了。鸢儿想看更新奇的死法吗？” 胤睚在她耳旁轻笑，颜鸢甚至能感受到他略微震动的胸膛，一如每次温存过后，他搂着被汗水打湿的她，二人亲密无间的靠在一起时的笑，温柔而甜蜜。 而如今这甜蜜像是淬了□□。 她感受到他松开了抱着她的那只手，甚至为了防止她从他腿上跌下去，还贴心的往后靠了靠，让她能更舒服的窝在他怀中。 她看着他抬起双手，像操纵着木偶的人偶师般动了动纤长的手指。 对面那还漂浮在半空中的牛头男就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住了四肢，然后他发出痛苦的叫声。 他的四肢在被拉长着，不断的拉长。 底下的大臣们都开始有些躁动不安起来。 之前死去是那个女子他们并不在意，不过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罢了。 而这牛角男却不同，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一起见上古魔神一次，一起讨论该如何平息因魔神的杀戮而引起的暴动。 有些人甚至与牛角男是至交好友，站在朋友的立场，无人能够忍受自己重视的朋友毫无理由的被上位者抹杀。 颜鸢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脚已经被拉长到一种人类不可能达到的状态了。 这个男子确实曾经轻视过她，可她被束缚住的脚踝也确实容易让人想歪。 虽然他的所作所为，站在她的角度看来确实是令人气愤的，可最不至死啊！更何况他并没有实际伤害到她什么不是么！？ 无论胤睚想用什么办法惩罚他，颜鸢都不想看着他手上沾染越来越多的鲜血。 无论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是否能阻止他放过这个人，颜鸢觉得她都不能再这样昧着良心坐视不理了。 “停手……停手！” 颜鸢伸出双手攀上他的手臂，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未曾撼动他一丝一毫。 “胤睚！我说停手！你是没听见吗！？” 眼看着牛角男就要被“五马分尸”了，颜鸢终于暴喝一声，抬手对着胤睚的手臂就是狠狠一拍。 “啪！” 一声脆响混杂在她的怒吼中。 整个大殿突然间一片寂静，静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对面漂浮着的牛角男身上骤然失去了拉扯着他的力道，浑身虚软的摔落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胤睚终于停手，颜鸢总算松了口气。 无论出于善良还是出于胤睚御下的政治考虑，她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万幸的是，胤睚终究还是选择了听她的话。 她能左右他的行动，这证明她在他心中还是占着很重分量的。 在重逢后的那么长时间里，颜鸢也通过这件事总算明晰了这点。 然而…… 当颜鸢对上胤睚拿双似笑非笑的眼时，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她艰难的转头，看向底下鸦雀无声的人群，仿佛还能听见自己脖颈关节发出卡达卡达的声音。 底下那群无论发生了什么都选择低头，老老实实站着的人们此刻正微抬起头，纷纷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恐怖的世纪大怪兽。 颜鸢觉得自己能从每个人眼中读出“我好崇拜你。”“你很厉害，但是你完了。”之类的信息，这让她有点方。 最终还是胤睚看出了她的窘迫。 “她很美，是吗？” 此话一出更是让颜鸢闹了个大红脸。 底下有些人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部分人秉承着“主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甚至未意识到胤睚说了些什么，就机械的点点头，半秒钟后反应过劳，点了头的那些人面色唰的一声苍白了。 他们惶恐的抬头看向胤睚，果然看见自家主上眼中不断酝酿着的风暴，顿时欲哭无泪。 果真伴君如伴虎啊！尤其是他们的主上脾气还不太好。 点头会让主上觉得他们在觊觎他的女人，摇头会让主上觉得侮辱了他的心上人，毫无反应则很可能被当做无视君王而招来杀身之祸。 “很好……很好……” 他语气平平的说着，却让所有点过头的人毛骨悚然。 “可是……” 他的语气突然放柔，温柔的摸了摸颜鸢的脑袋。 “可是我的鸢儿不喜欢我杀生……鸢儿想要怎么处置他们？嗯？” 胤睚征询着她的意见，如同诱哄着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动物般。 “别……他们并没有犯下什么大罪……为什么要遭受惩罚呢？” 底下一干本以为自己会死的很惨的人们更是大气不敢出，等待着这位君王的最终裁决。 其实他们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并没有做下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为什么要接受惩罚呢？ 可向来“惹得主上不高兴就要接受惩罚”的念头已经在他们所有人心中根深蒂固，这位才在他们心中被定位为“祸国妖姬”的女子竟开口替他们求情，无论如何，这多少都改变了一些颜鸢在他们心中的定位。 没有人敢替自己求情，谁知道求情带来的会不会是更严酷的惩罚。 “呵呵……那好，既然鸢儿不想惩罚他们，那就不惩罚他们。” 胤睚愉悦的轻笑着，这不禁让颜鸢怀疑，是不是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只要不会危及她自身的，他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那么……今天我带她来，是想通知你们一声。” 胤睚复又看向底下劫后余生的人们，带着君王睥睨天下的冷漠与倨傲。 “她是我的妻子，如果你们任何人胆敢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或者令她感到不悦……那么……” 胤睚没有再多说什么，抱着颜鸢起身离开了这个大殿。 他带着她想要回之之前居住的那座城堡，却在颜鸢的提议下座了马车。 颜鸢只让他租了一辆普通的卡车，虽然在胤睚的强制要求下坐在他的腿上，可无论发生什么也地当不了她对外界的好奇。 这么多年过去了，街道上总该有些变化。 她兴致勃勃的看着，再次被胤睚强制转回头。 “你应该只看着我。” 他认真的说着，突然眼神变得有些凶恶。 “还是说你觉得我太过残忍了？厌恶我吗？或者……想要离开我？为什么不只看着我？” 颜鸢听着他语气的变化，突然想起他之前在大殿上说的，他之前的一切斗不过是伪装，害怕她抛弃他的伪装。 确实。 当时的她站在比他更高的地方，以他的敏感脆弱，会有这样的担忧…… 是她太过粗心大意，当时的她竟未曾察觉到他一丝一毫的异常。 而如今的他站在比她更高的地方，也拥有比她更加强横的力量，自然不必害怕她会不会抛弃他了。 因为她…… 根本别无选择。 如果她想要离开，他甚至可以用强制的手段逼迫她留下。 颜鸢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到底是愧疚更多还是无奈更多。 然而下一秒，什么愧疚无奈都被她抛到了天边。 因为她看见他略略勾起的嘴角。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鸢儿哦……鸢儿一定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一点灵力……” 颜鸢心脏猛的一跳，颤抖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是因为我哦……” 他有些得意的太我手，颜鸢感到手腕上一热，然后那根指引她找到他的红线又重新出现在她手上。 她窝在他怀中，短短的十厘米距离，被那根红线紧紧联系在一起。 “我不想鸢儿强大呢……强大的鸢儿太耀眼了，总是让我心生惶恐，毕竟我是如此的肮脏啊，如果有一天鸢儿跟着别人走了，我一定会发疯的……像如今这样就很好不是吗……” 他像只温驯的大狗般，用脑袋蹭了蹭颜鸢。 “再也不用担心过于强大是鸢儿会不会在某天悄无声息的离开我……时时刻刻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及时保护你，不会有任何外力将我们分开，鸢儿也不会擅自做出什么离开我的决定……这样，不是很好吗……” 颜鸢沉默着，是啊，时时刻刻被他掌控着，这样才能让他觉得安全。 可他掌控着她的同时，她不也在掌控着他吗？ 他这种病态的爱，竟然不会带给她压抑或者不自由的感觉，活在这样一个他建造的，完全隔绝外界的世界里，反倒让她觉得无比安心舒适。 他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无论她想要做什么，他都会陪在她左右。 她无需担心任何事情，更不用担心如此爱她的他会背叛她，不必小心翼翼的维系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这不是很好吗？ “哦。” 颜鸢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的眼，拿双令她熟悉到骨子里的眼中，竟带着丝丝惶恐。 他在害怕什么呢？怕她受不了独占欲这样强势的他吗？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想多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于是颜鸢纠结了一下。 “所以说我的灵力……都被你透过这根线吸走了？或者说……封住了？你是什么时候系上这根线的？我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这是以前你夜里睡着的时候……我偷偷下的。我吸收了你的灵力……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我能通过这根姻缘线在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胤睚认真的看着她，生怕她不相信他般。 “还有就是……我不会让你怀上孩子的。” 他紧紧凝视着她。 “为什么？” 颜鸢闻言并没有太大反应，一来她前世本就是个大学生，实在没有做好生孩子的准备，二来她……本身就是个不喜欢孩子的，在她看来，孩子太麻烦。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制造一个可能占用你一百多年世间的东西？甚至他很可能在你心中也会占有很大的比重？” 颜鸢看着他阴沉的眼眸，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如果我一定要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不可能，你永远都不会有孩子，我不允许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分散你的感情与注意力！” 他收敛了眸中的温柔，冷漠的看着她。 “噗嗤……” 颜鸢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别生气嘛！” 她觉得自己是个很随遇而安的人，就像当初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第一反应不是面对孤立无援的恐惧，而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内心强大起来，伪装自己骗过了一双又一双的眼睛。 对于孩子，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很“随便”的人，就她自己来说的话，对养一个小累赘替他劳心劳力这件事并不太感兴趣。 她不敢保证如果真的有了孩子，他会在她心中占有多大的比重，但无可否认的是，她一定会很在意他。 可为这个孩子操心大半辈子，等她老了他却不一定会如当初她对他那般好，甚至可能会得到冷漠的对待，这是很现实的，她也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倒不如用这些劳心劳力的时间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去更多想去的地方，毕竟人生苦短。 可若未来的丈夫想要孩子，那生一个也无所谓，反正这种疼痛是每个女孩都必须经历的，只是她一定没有独身时快乐罢了。 如今倒是成全了她的想法。 颜鸢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件事，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无论是云雾缭绕的山间，还是繁华热闹的集市，都无一不让她心驰神往。 她突然晃了晃胤睚的胳膊，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 “你忙不忙？有没有时间陪我？” 胤睚被她问的一愣。 “鸢儿想我什么时候陪你都可以。” “那……我们去云游天下！” 一个样貌普通，穿着平民服饰的女子走在大街上，怀中抱着一只懒洋洋的狐狸，那狐狸长得真叫一个漂亮，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晃动两下，一颗硕大的脑袋趴在可爱的爪子上，萌化了无数路过的少女心。 甚至有姑娘无比期待的凑到那少女面前，要求摸摸抱抱这只可爱的狐狸，却都被少女拒绝了。 颜鸢抱着软软绵绵的胤睚漫步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在她提出云游天下的时候，胤睚就在她无比的期待抛弃了马车，然后又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化为Q版本体，被她一路抱在怀中走了许久。 看着怀中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大约很少有人能把它与那个险些毁灭了两个大陆的上古魔神联系在一起，更无人能够想到，它的正常体型有多狰狞凶恶。 是的，狰狞凶恶。 自上次被龙傲天杀死前，迷迷糊糊的看见胤睚本体的刹那，颜鸢就强烈要求胤睚如非必要，不许在她面前变成那般模样。 连看到一只小虫子都要抖三抖的颜鸢，实在做不到早面对一只危险的大型动物时还能面不改色。 那哪里是狐狸？分明是一匹狼！ 沐浴着温柔的阳光，颜鸢享受的眯起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怀中的胤睚。 它也顺从的迎合着她的手，乖巧的窝在她怀中。 然而总有讨厌的人会冲出来搅人心烦。 颜鸢突然觉得眼前一黑，阳光被一个巨大的身影挡住了。 那人还带着三五个喽啰，膀大腰圆，偏偏扎着两个可爱的麻花辫，这对比不要太强烈。 她像一座小山般挡住了颜鸢的去路，脸上虽然化着浓浓的妆，可再浓的妆也挡不住她眼中那对胤睚的觊觎之色。 她定定的看着胤睚，不屑的对颜鸢道。 “这只宠物多少钱？卖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