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无罪之人上天堂
lee问:“你见过我的母亲对不对?” “嗯。她年纪大了,身体有些虚弱,一直被石姨安排住在省城的疗养院疗养,那里条件很好,和这里一样,周围全被树包围着,早上能听到鸟叫。” “姥还说……” “她说什么?” “她说做梦常梦见你回来了,就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弹她最喜欢的曲子。” lee笑起来。 他笑起来的样子和小池像了足有七八成,看的于青有些怔忪。 “我老妈呀,她最喜欢的曲子是黄梅调,逼的我每次都要用钢琴弹那些吱吱呀呀,以前我是最不耐烦的。现在……” 眸光从他眼神里黯淡而去,“我有家却不能回,硬生生把自己作成了一个孤魂野鬼。” “舅舅……” 他并不看她,好像身边完全没有她这个人,继而自嘲:“可有的人,明明能过的好好的,却贪恋花花世界,假借为他人之名,实则是饱自己不断膨胀的私欲。结果,最终害人害己……” 像是抱怨,又像悲伤。 于青见他手心中不停捏嗦着一个个小小的十字架,放去唇边一吻,喃喃,“死去的人都将在上帝面前接受最后的审判,无罪的人将进入天堂,而有罪者将下地狱……我是无罪?或是有罪?谁来评判?” 她有些骇然,渐渐想起路上许友松跟她叮嘱过的——lee当年在国内亦是最最意气风发的一个,当年省城的高考状元,中科院的高材生,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却是在面临毕业那年,卷入那场学潮风暴。 他身为学生领袖,因为拒不接受国家做出的妥协和安排,被美国方面秘密派专机,与其他若干“信奉民主和自由”的学生领袖一起,接出国境,去了美国。 只不过,这种人,一旦出境就成了国家的黑户,有生之年,再也不能踏入故国国土一步。 说丝毫都不同情,那是假的。 于青想起自己上辈子在镇中学读书时候的一个历史老师:省大的高材生,当年也是因为学潮事件,受到牵连,本来大好前程,结果,被发配到他们镇中学,当了一个不明一名的“臭老九”。 可于青现在不只是有对这位“舅舅”的同情,她更需要的是,是要知道石颖和小池的下落! “舅舅……” 她从他膝头边蹲下来,“您告诉我,告诉我小池在哪里?阿姨身体也可还好?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如果犯了错,改就是了。就像您,靠着十字架的赎罪与赦罪之恩,心灵能够得到平安和自由,因为上帝不再定我们的罪,神已赦免和喜悦我们,人控告不了我们,魔鬼控告不了我们,我们自己都不能再定自己的罪。” 男人望着她,木然的脸上渐渐淡出一丝轻松的笑纹:“对,我们自己都不能再定自己的罪。”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和蔼,“你叫于青是吗?” “是,舅舅。” “他很爱你,连梦里会叫你的名字——”男人的视线投放出去,望着不远处窗台上那几只咕咕乱叫的鸽子,“只有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才能拥有这么炽热的情感。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 他把十字架紧紧握去掌心,突然站了起来,扭头便走,“你走——” “舅舅!” 他站住了,回过头来—— 阳光下男人的一双浓眉蹙了起来,一双和小池一样的眉毛。 于青心口咚咚直跳起来,试图去拽他的袖子:“小池在哪里?舅舅,求求你告诉我,小池他——” “你才这么年轻,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男人一甩手,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于青紧追两步,被人一把拦住在怀里——是许友松。 她登时激动起来:“他还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告诉我!!小池在哪里???让他回来!!!让他回来!!!!小池!!!” 最后几句她几乎是狂叫出声,也许是声音太过于凄厉,打破了这处的安详宁静——不远处窗台上的鸽子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飞的不见踪影。 许友松紧紧将她抱去在怀里,不住抚着她的头发:“于青,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我知道他在哪里,我知道小池在哪里,你别哭,你别哭……” 她像落水的人一把攥住了救命的稻草,窒息到喘不过气来:“班长!班长!” “是!是!我知道!你听话,于青……你听话。” 在加州灿烂的阳光下,在芳草萋萋的绿地上,在空旷的秋日蓝天下,年轻的男人紧紧拥抱这个浑身颤抖几欲瘫倒的女人,似乎想通过自己的胸怀和手臂,给予她力量—— 一阵风吹来,二楼那扇洞开的窗口被刮的吱吱呀呀,一个头戴护士帽的黑发女人探出头来,疑惑的扫了一眼楼下草地上的两个人,伸手关闭了窗子。 往下的时间,于青过的迷迷糊糊。 她记得自己像是晕过去了,周围忙忙乱乱,似乎听到有人用英语说:“她情绪太激动,需要一支安定。” 再然后,她就真的安静下来了,没有心悸,没有噩梦,没有思想,像是陷入了黑甜的洞穴,一切都是那般静谧无声——等她再度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那张云朵般柔软的床上。 户外的晨光从窗帘里透过来,已经变的温柔和和煦,一如坐在床头那个男人的眼神:“醒了?” 他的嗓子有点喑哑,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下巴上青色的胡渣也冒了出来,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有些憔悴,但眼神依旧,望着她的时候似乎永远都带着点点微笑:“于大青,你这一觉睡了好久。” 于青想起身,可身子四肢像贪恋身下的柔软温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所以,唯有张大了眼睛:“班长,你说过,你会带我去见小池。” 他似乎略微楞了楞,旋即笑了笑,小梨涡匆匆一现:“对,我说过。” “他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石姨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跟我联系?” 她匆匆抓去他的手,匆匆连珠炮样的发问,身体的倦惫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从床上一下子弹起来! 许友松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乱蓬蓬的头发。 她觉得,这一次见面,他好像经常都在叹气。 手指从她的头发延到了她的脸上,有一个瞬间,她似乎看到他眼中匆匆一闪而过的水光,竟像是泪。 “于大青,”他收回手,露出微笑,“我们要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