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苏清荣的手已经伸到李成蹊的口袋里了, 听见路响北这话也愣了一下。 李成蹊似是不满意她此时走神, 那温暖的大手交缠过来,将手中的寻踪放入她的手中。 苏清荣忙把大拇指放上去。 然而时间在室内极其静谧的氛围中一分一秒的过, 寻踪却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 苏清荣瞪大眼睛看李成蹊,李成蹊眉心微皱, 双眼也满是疑惑。这寻踪刚才明明震动了,他和苏清荣也按步骤双手奉上,可为什么寻踪却没有一点反应? 这边这两人满心的疑惑与不解,另一边, 冯现知也同样瞪大双眼,眼中有一丝期待而又胆怯的光亮闪过, 他双唇微抖, 在路响北平静的目光中, 颤抖的问道:“什,什么意思?” 路响北:“路家工业园那块地,是爸爸给你和我的。只不过一直是路爸爸在代管,打算等你成年之后,再做移交。” 冯现知浑身一震,往后退了两步,这令他有些期待中的答案一字一字的落下来,将他的大脑砸得混乱不堪。 三堂叔说他的养父在临死前购买了一块地,想要抛弃这兄弟们打下来的江山,自己洗白做那上流社会的人。 三堂叔说,你养父信错了人, 不但赔了那块地,还被那人害死了性命,连自己唯一的儿子也被那人劫持走了。 三堂叔眼中带着十足的怜惜与轻蔑,摸着那时只到他胸前的冯现知,说道:“你养父早就给自己亲儿子找好了出路,想让你哥成为上流社会的贵公子,可惜……自作孽不可活。” 那时冯现知已经6岁了,虽然他看着小,但常年的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小小年纪就变得十分敏感与早熟,他立刻抓住了三堂叔话中透露出的几个讯息:爸爸唯一的儿子,他的亲儿子,他给他自己的亲儿子找了条清清白白的好出路,没有他这个养子的份。 小小少年双拳握得紧紧的,牙齿狠狠的咬着下嘴唇,第一次明白他被他敬重的爸爸,和喜欢的哥哥,抛弃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他一直觉得那层血缘关系不重要,因为爸爸和哥哥实在是太宠他了,爸爸总说他们是一家人,还教育哥哥不论任何时候,都要爱护他这个弟弟,他从来没有觉得爸爸和哥哥会把他当做外人,可没想到,因为那一层血缘关系,他最终还是被排除在了那对亲生父子之外了。 但当时,失去父亲的悲痛显然让他更加难以接受,他憎恨着三堂叔口中那个害死父亲的人,也同样不甘心不理解父亲将他独自一个人丢弃在了知联帮。 因此那之后的几年里,每每午夜梦回童年时期爸爸和哥哥与他一家三口嘻嘻哈哈温暖的日子,醒来之后身边空无一切。每每三堂叔让他带着一帮兄弟去外面打打杀杀,那鲜血溅到他脸上,遮住他的眼睛,便让他更加憎恨他现在所有的这一切。 他和路响北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得越来越远,他本以为路响北永远不会再回国,可去年年底,远在国外的路响北竟然回国了,还主动过来找他。 路响北一身灰黑色的羽绒服,看上去一派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更衬得被抛弃的他不堪而堕落。 他与他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他心中埋藏的那颗怨恨的种子又发起了邪恶的芽。 他阴暗的想,你路响北不是想走上阳光正道吗?那我偏要把你再拉回你以为的地狱,你不是一直敬重那个杀人犯吗?那我就要揭开那层血淋淋的真相,凭什么你可以活在阳光下,却让我来替你承受这一切? 父承子业,既然你是他亲生儿子,那这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你的,不是吗?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见他那高高在上,各方面优秀的哥哥,堕落进恶魔的深渊里了。 可现在,他听见了什么?他那一心想要走上正道的养父,他辛辛苦苦憧憬的美好产业王国,竟然也有他的份? 那是不是证明,当年爸爸也是想把他带出来的?当年,他并没有被抛弃? 路响北:“当年我们都小,我不知道三堂叔是怎么和你说的,但父亲不是路生海害死的,路生海和爸爸是生死至交,更不会因为一块地就害死爸爸。” “那是谁害死了爸爸?” 冯现知的双眼有些红,可能是因为激动,他的身体有些微微的抖动。 路响北抬眸看他,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冯现知立刻扑捉到这一点,皱着眉头道:“你不说我就当你那些话是瞎说的。” 路响北无奈,挣扎了半天,终于开了口。 “爸爸死于,知联帮派系斗争。” 冯现知立刻道:“不可能。” 路响北:“那我问你,爸爸死后,知联帮这些年一直被谁把控?” 冯现知怔住了,脑中立刻浮现三堂叔,但很快他摇摇头再一次否定:“不可能。” 三堂叔不是那样的人,他不可能骗他。 路响北抬眸看他,此时他已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当年爸爸一心想带领着知联帮的人走向正途,他看中了一块地,想在那里建立属于自己的商业王国,他规划好了一片前程似锦,却被帮派里另一派系阻止。另一派说他忘根,是借势而起,说他这种做法是背弃当年知联帮的前任老大,其实只不过是他们不想离开那种地方,他们心中有恶念,想不劳而获。爸爸与他们的理念越来越远,尤其是,他看见你和我喜欢上学,喜欢和学校里的同学一起玩耍,更加坚定他想要走征途的心。 他开始阻止帮派里的兄弟在大街上向那些做买卖的人收取保护费,后来,更是阻止了以三堂叔为首的那派系的一单大生意。从那之后,他的这种做法令下面的兄弟彻底不满起来,后来那些人便在私下里偷偷联络,打算除掉爸爸,一开始是爸爸身边的左膀右臂,再然后,就是爸爸。” 路响北的这番话让冯现知彻底颠覆了过往的认知,这和三堂叔告诉他的完全不一样,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路响北,嘴里喃喃的念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三堂叔怎么可能骗他?三堂叔又为什么骗他? 冯现知震惊在原地半刻,脑中不断的回响着路响北的话,三堂叔的话,他在这混杂的自我交战中,突然灵光一闪,抓住了多年来的不平:“既然你这样说,那为什么爸爸只安排了你,我也是他儿子,他老说我们是亲兄弟,你也说这世上只有我这一个弟弟,可为什么最后爸爸不管我……” 为什么,他最重要的两个亲人抛弃了他?将他置身于这种地方? 冯现知记得,那时候他明明最喜欢的是跟着哥哥去上学,去和那些同年龄的伙伴玩耍,知联帮的人都怕他爸爸,对他和哥哥也是奉承的多,可他自从上了学之后,就交到了新朋友,那种发自身与心的愉快,是他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可父亲与哥哥的离开,彻底将他眼前那道五彩缤纷的门关上了。 这次,路响北沉默了。 冯现知见他这样子心底突的一沉,他冷冷一笑,那笑十分冰冷渗人,带着自我嘲讽与唾弃,想说看,你们当年果然没有想过我,果然他这个无血缘的比不上亲血缘的,果然他们嘴上说着一家人,可事实上,他这个养子在他们心中没有一点分量。 这时,路响北又开口了。 “他们不让爸爸把你带走。因为当年爸爸是代替你死去的父亲当的老大,他们当时要爸爸发誓,知联帮的下任老大必须是你。” 年轻时,那高高在上的位置,那一挥手就能带领众多兄弟喊打喊杀威风的老大哥,是所有混社会的兄弟无不羡慕的。 做混混做到最高级便是当老大,年轻时的混混冯祖亮以这个为人生目标,因此每次打架都格外用心,对当时的老大也格外的忠心,因为他这一份忠心,最后得到了前任老大的亲睐,让他代替自己死去的儿子为下任知联帮老大,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收养冯现知,并在百年之后,将知联帮打下的“江山”交到冯现知手里。 冯祖亮年轻气盛,眼看着终极目标唾手可夺,怎么可能会不答应,至于这知联帮将来会到谁手里,那就是以后的事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冯祖亮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可他万万想不到,这以后的事真的没有谁能料到,他竟然也会有金盆洗手的那一天,也会想为他那两个孩子,那几个忠心为他的兄弟,规划一条正正经经的道路来。 可惜,三堂叔那些人以当年前任老大临终前的事,让他放弃冯现知。 混他们这行的人,当年发下的誓言就背上忠义二字,他不得不暂时放缓了将冯现知也一起安排出去的计划,打算等一切稳定了,循序渐进。 谁知,他没有料到,那一帮打着“忠义”两字的,与他无数次并肩奋战在血水里的兄弟,竟然纷纷倒戈,背叛了他。 他某一个忠心的小弟冒着生病危险将路响北送到路生海的车里,而他的小儿子冯现知,却被三堂叔那些人当成了“傀儡皇帝”。 路响北:“三堂叔说是路生海害死的父亲,可知联帮的人却从来都没有去找路生海报过仇,知联帮不是最重情义了吗?自己的老大被人害死,怎么可能不去报仇?除非……” 除非那些人也是希望冯祖亮死的。 冯现知怔住了,路响北的话一字一句到他的耳边,将他这些年来所有的认识,都搅得翻天地覆。他本能的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但心中,却已经完全的相信了路响北的话。 他想起那些年,每到清明节,三堂叔带着所有的人都会给知联帮前任老大,以及其他兄弟扫墓,却唯独没有父亲。 他当时问过三堂叔为什么没有父亲,三堂叔却说他爸爸葬在了老家,他又问老家在哪里,三堂叔却支支吾吾的说什么你如果心中有一个人,何必在意这些虚的。 当时年纪很小的他心想这些怎么会是虚的,那是他的爸爸啊。 还有一些他从来没有仔细想过的细节,比如那些以前听命于爸爸的人很少在帮里提爸爸,比如他小小年纪就被三堂叔委以重任,帮里每次有重要的事商量,三堂叔都会叫他坐在旁边听,甚至还经常对他说一些什么要想给你爸报仇,你自己必须狠一些,强大一些之类的话。 现在看来,当年的确是因为爸爸与三堂叔为首的人产生了严重的分歧,才被那些人杀死,而三堂叔因为效忠他的亲生父亲与前任老大,所以这么多年才用心“栽培”他。 然而这些事情,他也都没有办法去证实了,因为三堂叔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冯现知做着最后的挣扎:“你说的这些也都只是路生海告诉你的,路生海也完全可以骗你。” 路响北:“这些事情你都可以不信,但爸爸从来没有放弃过你,这点你一定要信。” 路响北说着突然从兜里摸出来一块白色的圆形玉,那玉看上去表面光滑,里面有些纹路,不知道刻着什么东西。 路响北将那块玉放在掌中,伸到冯现知的面前:“爸爸临死前一天把这玉交给我,说这玉是当年你亲生父亲交给他的,托他等你将来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这东西交给你。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这东西我今天物归原主。” 冯现知垂眸看路响北手中的那块玉,颤抖的手摸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白光从那玉中闪现出来,周围的一切人和物都如画中一般静止不动。 苏清荣和李成蹊双手托着寻踪,眼睁睁的看着从那白光中出来一个浑身雪白,头上有角,山羊胡子一般的四角动物。 那动物绕着那阵白光转了两圈,又飞窜到了屋顶。 李成蹊惊讶道:“是白泽。” 话音刚落,白泽仿佛发现了与众不同的那两人,嘶哑的叫嚣着,冲进了寻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