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千里江山
“这小子真帅。” 饶是连鸣暗自咬牙,也不得不承认苏穆煜说的没错。 高中毕业四五年后,因直接略过大学这一环节,早早踏入专业领域和社会的祁凌有着与同龄男生不一样的成熟稳重。 以前没什么看演唱会的经验,苏穆煜“追星”也仅仅停留在京剧的名角儿和一些交响乐团的常驻指挥之上。出入的场合也多以安静为主,虽然老式剧院热闹,同今天的演唱会相比,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台下粉丝疯狂呐喊,祁凌每换一首曲子,间隙时分都有粉丝往上扔花束。 苏穆煜最初觉得耳朵发麻,金属乐声震得头晕。摇滚带来的狂热席卷了整个体育馆,连鸣都有点后悔把阿煜带来。 说实话,像他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最多听听交响乐就够激情澎拜了。 苏穆煜侧着头,现场极为喧嚣,说话只能耳语。他趴在连鸣肩上,说:“这些女孩子乱往台上扔东西,砸着主唱怎么办。” “前段时间不就有新闻,说某某明星被极端粉丝砸水瓶了么。” 连鸣特享受这种耳畔私语的感觉,苏穆煜的气息缭绕,热热的,拔丝儿似的。 “那得是黑粉,真爱粉都是往脚边扔,你看看。” 苏穆煜回头看去,还真如此。连鸣接着道:“来之前我还是做了点功课,这小子在网上的风评挺好,对粉丝也以细心交流为主。上次出现追车事件,人家愣是没走,当即就下车了。” 苏穆煜挑眉:“那么危险,他下车干什么。” 连鸣边讲边笑,弯着眼睛眉飞色舞:“那小子牛逼,当场叫粉丝安静下来站成纵队。我去,现场来了堂爱的教育!” “噗。什么?”苏穆煜意外地瞪了瞪眼,瞬间笑出声,“给粉丝上教育课?!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引来了周围粉丝的余光,连鸣跟着一起笑,不怎么在意形象。 “可不,教育粉丝不要跟车,不要接机,不要花钱买什么周边。他是唱歌的,大家好好听他唱就行了,搞那么多浪费钱。” 苏穆煜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还挺特立独行啊,一点歌手的‘自觉’都没有。” “不对,应该是太有自觉了,”连鸣盯着大屏幕上正在弹琴的祁凌,“这样纯粹,挺好的。现在如此真实的人不多了,他算是很有力量的人。” 苏穆煜渐渐开始正视台上的少年:“在最好的年纪,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一切遵从于心,一切都从最真实的开始。挺好的。” 连鸣停下大笑,嘴角倒是上翘着。他坐在座位上,前面站立的粉丝将视线遮挡地七七八八,只能从不大不小的缝隙中看着大屏幕。 “一辈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容易啊……” 台上的祁凌换了首曲子,前奏经过改编变得很长,足足有几分钟的钢琴独奏。体育馆内安静下来,躁动了近一个小时的粉丝们纷纷坐下。 苏穆煜靠着连鸣,他们的位置不算靠前,在第二层。连鸣猜测,估计展世一也知道他俩去听演唱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给的票不远不近,刚刚好。 从两人的视线往下,黑暗中不断摇晃的荧光棒如星海。风一吹,呈波浪状荡往四合。缓慢优美的曲调萦绕光河之中,苏穆煜忽然牵住了连鸣的手。 “鸣哥。” “嗯?” “你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苏穆煜说,他看着屏幕上的祁凌。这个男孩有别样吸引力,他所唱的歌,他所做的事,他所弹的曲,都是在一遍遍告诉别人——遵从你的心,然后去生活。 连鸣莫名懂得苏穆煜的话,他们都是不自由之人。为责任也好,为家庭也好,大多时候做着身不由己的事。 苏穆煜想要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小买卖,终身与古玩打交道。空闲之时,溜着拆迁队逛逛河堤,晚上等连鸣回家。 而连鸣呢,他想要的也不是打打杀杀,也不是多威风。他只想做学术,然后在计划好的年纪退出。以后带着苏穆煜好好生活,好好相爱。 他们的愿望都很简单,简单到要去完成它们时,总万般艰难。 世人都懂这句话,往往越简单的事,越有千种险阻。 连鸣忽地拉起苏穆煜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阿煜,这就是我想做的。” 抛开个人来讲,我最想做的就是与你在一起。 为了来爱你,我可以跨过时空与生命。 也唯独有连鸣知晓这句话的含义。 苏穆煜弯了下眼,如月亮一般。他将目光转回台上:“嗯,好好听歌。” 前奏刚过,祁凌唱出第一句歌词时,苏连二人齐齐一怔。旋律并不复杂,有意思的是这首词。苏穆煜记得以前听过这首歌,“好熟悉,什么歌。” 连鸣偏着头想了想:“信徒?” 苏穆煜点点头:“哎对,就是这个!” 《信徒》一曲,原是祁凌写给自己男友的。作词作曲于高三那年,后经多次改编,已有不少版本流传。 其中歌词“天堂一缕光,荡于神山上”与“当思念振聋发聩,千山万水都枯萎”在年轻人中流传最广。 而更戳中苏穆煜和连鸣这类大人们的,要属——“你说你曾经激昂,也曾经浪荡。如今流落他乡,更像是逃亡。” 许许多多人为了理想,为了一份不那么喜欢的工作,为了学业背井离乡。而很多人郁郁寡欢,很多人言不由衷,一切的激昂青春,终成为他乡逃亡。 这种感觉,太深刻了。祁凌身上有一种属于年轻的灵动,不知当时为何能写下这样落寞的句子。 连鸣任由苏穆煜牵着手,两人同千名粉丝静静地听完了这首曲子。 祁凌唱完后,拿着话筒站起来。他斜靠着钢琴,笑着说:“这是第八个版本,也是这么多年来,初哥说他最喜欢的版本。” 不料祁凌这句话说完,台下一片狂呼:啊啊啊啊啊啊妈妈啊!他虐狗——! 苏穆煜赶紧堵住耳朵:“现在的年轻人,啧啧啧啧。” 连鸣有些好笑,但也挺理解。狄初在N大表现优异,头戴校草桂冠,还一身文艺书卷气息。不过他倒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好学生,据说高中也曾是打架王。 如今见了祁凌,他们挺般配。难怪祁凌这两年越来越像炫夫狂魔。 祁凌在尖叫声中笑了笑,他笑起来十分放肆,独有桀骜。 “哎哎哎,别这么大嗓门儿。我都替你们累得慌。” “咳咳咳!!” 苏连二人同时一哂,这小子! 粉丝们习惯了,祁凌越调侃,他们越来劲儿。 没想到下面居然开始狂呼:初哥!初哥!初哥!初哥! “想他啊?他今儿个没来,”祁凌说,“他有拍摄任务去非洲了,别喊了。哥比你们想他。” “嘁——”少女们一片嘘声。 “哟呵?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啥时候喜欢上他了,给我点面子行不行?”祁凌笑嘻嘻的,也不生气。他招手让自己的乐队赶紧上台,“今天初哥不来,满足不了你们哈。所以接下来我们玩个游戏,我来报号数,念到座位号,可以点播一首歌!” 苏穆煜用腿撞了下连鸣:“这小子比我们年轻时好玩多了。” “什么叫年轻时?现在也很年轻好伐?我的煜,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年龄有什么误解。” 连鸣捏捏他的手掌心,“不过现在的小孩子确实会玩。” 起初,点到好几个女孩子。什么五花八门的要求都有,唱《小星星》,唱蜡笔小新之歌,唱神曲,祁凌照单全收。认认真真地完成每一个“奇葩”要求。 苏穆煜看看时间,九点过一刻。他侧头问连鸣:“估计后面也都是玩游戏,回家?” “不听了?是不是有点困。”连鸣瞥了眼台上,“成,我们从那边出去。” 两人刚好站起,弯腰准备走。祁凌在台上遽然喊出一个数字! “哎——等等!”陌生女子突然拉住苏穆煜,“是你是你是你!啊啊啊啊!” “我?我什么我?”苏穆煜呆在原地。 “让我们看看是哪位幸运者——” 追光灯开始游走,祁凌举着号牌大声说。接着,大屏幕上赫然出现苏穆煜和连鸣的脸! “哇塞——!好帅——!” 粉丝们的反应最直接,集体嗨上了。 “这得是什么明星?演过什么电视剧吗?怎么可以这么帅。” 议论声沸沸扬扬,祁凌吹了声口哨:“哇哦,我还以为只有女生。这两位……呃,大帅哥!你们想点什么曲目?” “哎哎哎,叫着好帅的女同志们,给我点面子好不好?你们是来看我的,老说我的听众帅,我唱不下去的啊!” 祁凌坦然诙谐的解围逗笑台下一众粉丝,从迷茫中回过神的苏连二人,同时在心底给这小子点赞。会说话,救人于无形。 话筒被递到苏穆煜手上,他看看台上骚包的祁凌,忽然荡开一抹坏笑:“那成,唱一首《给我一个吻》。” 静默两秒。 粉丝们:啊啊啊啊啊——!他撩人!!! 祁凌脚下一滑,差点栽下去。身边贝司手不怀好意地笑,祁凌一回头,发现成员集体幸灾乐祸。连鸣纵容地任由苏穆煜“胡闹”,偶尔这么一次还挺好玩。 祁凌竖了个拇指:“成,就这个!咱们一起唱。” 苏穆煜挑眉:唱就唱。 愉悦的音乐响起,全场进入群嗨阶段。这首曲子太经典,谁都会唱一两句。祁凌在台上唱着跳着,苏穆煜在台下跟着和。 大屏幕上,苏穆煜堪比明星的俊脸被放大,他身边的连鸣也引起人注意。今天怎么回事,帅哥都是扎堆出行吗! 苏穆煜的歌声还不错,挺好听。与他平日说话有些许不同。 苏穆煜唱得很开心,他突然转头盯着连鸣唱:“纵然瞪着你眼睛你不答应,我也要向你请求决不灰心。纵然闭着你嘴唇你没回音,我也要向你恳求决不伤心~” 祁凌看着大屏幕,忽然心里怪怪的。这两人怕不是普通朋友关系……回头跟我初讲讲,太他妈有意思了。风头被抢了一半,祁凌好歹是保住了主唱的面子。 万万没想到的是—— 一首歌唱到最后,粉丝们搞了个万人大合唱。 苏穆煜笑盈盈地盯着连鸣的眼睛,充满了诱惑:“给我一个吻呀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脸上留个爱标记。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唔…….” “啊啊啊啊啊啊啊——!” 待粉丝们看清屏幕上的画面,集体抽风。 祁凌呆住,完全忘了后面的歌词是什么。唯有伴奏还在继续,体育馆内陷入今晚最强高.潮—— 连鸣直接拿开苏穆煜的话筒,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当着上万粉丝的面!确切地说,当着全国观看直播人民的面! 疯了。 祁凌呆呆地看着画面上接吻的两人。 接着,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操,我操,我操操操。妈蛋,我的风头全没了?? 当晚,祁凌回家与狄初视频时,一个劲儿哭诉:他们都不给我面子啊,今晚Crush乐队才是主角啊啊啊啊——气死个隔壁的大白鹅! 狄初好笑地看着他:傻逼你,你能有什么面子。新闻我看了,很帅啊他们。谢谢别人,好歹给你带来了一晚爆点击的流量。 祁凌撇撇嘴:啧,小爷我需要那点流量?我不帅吗?咩咩咩? 狄初抽抽嘴角:滚。傻逼。 祁凌撑着下巴,手中转着笔:什么时候回来,如水生日快到了。 狄初笑笑:快了,准备好迎接本大爷。 果不其然,第二天各大板块头条均是——震惊!两男子在演唱会上当众出柜! 报道写得绘声绘色,下面网友的评论也是鱼龙混杂。 昨夜苏穆煜从震惊中回过神后,当众笑得前俯后仰,眼泪花儿都出来了。两人回去的路上,苏穆煜还忍不住笑:“干什么啊,今天这么主动。明儿个娱乐新闻可有得写了,出柜者竟是连氏集团大少爷,你们公司还开不开了?” “偶尔青春一把嘛,”连鸣笑得人五人六,“反正你都是我们连家的人。” 一早,连鸣的手机响不停,多数来自平时的酒肉朋友。没多久,连余风也打来电话:你俩平时低调点!整得就像连家上下都搞基。孩子的事考虑如何?算了,你俩别要了。我怕带出来一个继续搞基。 连鸣朝苏穆煜眨眨眼,后者纵容地笑笑。 这事儿轰动一时,不过很快也揭了篇儿。如今这社会流言众多,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消息从四面八方涌来。苏连二人不过为大时代背景下的小小注脚,慢慢也就被人遗忘了。 不过,后来狄初猛然间想起什么事,他赶紧推了推正在做运动的祁凌:那个让你唱歌的男人……就是被吻那个,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色令智昏的祁凌猛然一击,“我靠,在我床上呢你想什么!” 狄初疼得嘶一声:“我操!!你他妈轻点!我就说熟悉,记得展世一不?” “什么?你还想了两个人?!” “不是不是,我记得那人的照片在展世一的手机壁纸上见过……我操!你他妈狗吗?不准咬!” …… 演唱会事件过去,苏穆煜的生活逐渐回到正规。连鸣再次披星戴月地忙碌起来,写论文出差,大半月也难得见一次面。 好在他们不要求天天腻在一起,两三天不见面,来个视频联线。虽然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连鸣总是有点过分的要求,比如露点什么可以令人想入非非的地方。 苏穆煜一拍桌子:“还要什么?!” 连鸣一脸正色地看着他:“你。” 苏穆煜蓦地双颊绯红,嘀咕:“不要脸,流氓。” 连鸣想得狠了,赶紧办完事回家。缠着苏穆煜不出门,直到阿煜无法忍受这种“糜烂”的生活,才用武力制止了连鸣,即使多半都是连鸣让着他。 苏穆煜将展世一冷处理十多天,终于接了他的电话。 两人谁也没先开口,良久,展世一缓缓道:“下次任务是在五月底,西汉,夙愿案,与马踏飞燕有关。” “嗯,还有什么事吗。” 苏穆煜没有置气,甚至懒得跟他多说两句。 展世一哽了会儿:“没了。” “挂了。” “等等,”向来自持冷静的展世一忽然有些慌乱,“你……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能说什么,”苏穆煜笑笑,“体现一下我有多蠢?” 展世一叹口气:“不是,阿煜。”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设这个局?” “……现在不能告诉你。” “嗯,再见。” “阿煜!” 苏穆煜冷冷道:“有什么事一次性讲清楚。” 展世一如给他保证,一字一顿地说:“再等等,等你再完成两件任务,你就知道了。” “成啊,那到时候我再给你准备脸色。” 苏穆煜不再啰嗦,果断挂了电话。半响,他有些脱力地坐在沙发上。到底是为什么呢,他和展世一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就算任务再苛刻,再出奇,展世一都会给他讲清楚因果。他也很少这样发脾气,难道真的是年龄增长,关系也逐渐疏远了? 苏穆煜忽然捂住脸,落寞而空旷的客厅内,掉下一声叹息。 入夜,连鸣从浴室出来,苏穆煜正靠在床头看资料。 这是一桩离奇的案子,藏于博物馆的马踏飞燕总在深夜离奇失踪,第二天又好端端地回到原位。 连鸣走过去拧亮了床头灯:“在这么暗的光线里看字,回头度数又增长。” 苏穆煜摆摆手:“我也就一百度左右,不碍事。” 连鸣掀开被子上床,这个季节的深夜还有些许凉意。 “还在看任务?” “嗯,有点奇怪。西汉的魂魄,却是东汉的古董。”苏穆煜眉心轻拧,“所以说,每次夙愿案都要让我……” “伤筋动骨。”连鸣从他手中抽走资料,他低头快速扫视几页,“王侯将相啊这是。” “是啊,君君臣臣什么的,本来就有些旖旎在里头,”苏穆煜靠在连鸣肩上,“过两天我动身,你自己在家可以?” 以后的任务,最好都不要带上连鸣了。 “可以啊,我有什么不让人放心的。倒是你,一切小心。” 连鸣把资料放在床头,伸手取下苏穆煜的眼镜。 “拆迁队我会照顾,家里也会收拾。但你要走好多天,是不是该补偿一下我?” 苏穆煜也不矫情,特别豪气地躺下:“来!干点成年人该干的事。” 苏穆煜水润的唇弯起媚人的弧度,连鸣只觉呼吸急促几分。他伸手关掉床头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中。 依稀还听得苏穆煜不满地小声嘀咕:嘶,轻点。你当我是什么啊! 连鸣道貌岸然:芳心纵火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