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哭了
简鹄今年已经七十多岁, 但并不显老，身形高大，背挺的很直，目光也不浑浊,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五官也很端正, 杨淼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明白当年刺史的俩女儿为何都选择他了。 七十多岁还能保持这个模样, 更别提是年轻时了。 不过, 人不能只看外表，要看心，不知道这位太上皇的心到底端不端正。 就在杨淼胡思乱想时, 简鹄开了口, “都起来。” 声音低沉悦耳, 而且语调似乎有些……抖？ 杨淼正疑惑着, 简鹄又开了口，“封小满, 上前来。” 这下子杨淼确定了，她没有听错, 简鹄沉稳的表象下的确声音发抖。 抖什么？ 难不成真的人老了回忆当年然后戴上了时光滤镜？ 抿着唇起身, 她正大光明看向了简鹄。 封小满听到命令抬步往龙辇跟前走去, 待走到近前时有两个侍卫搜他的身，确认没带危险武器这才放他更近一步。 “草民封小满见过太上皇。”封小满声音不抖, 脸上惯常带着的严肃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色很平静。 简鹄坐在龙辇上, 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好几遍，一双眼睛里的激动满的快要溢出来了，声音又抖又嘶哑，似乎还带着几分哽咽，“你竟这么老了。” 封小满“……” 他沉默了。 这话真的没法接。 这语气好似跟他是相似多年一般。 惺惺作态。 呕呕呕。 “你不用拘谨，我是你大伯。”看封小满不吭声，简鹄又开了口，他很快平复了情绪，眼睛里的兴奋激动没了，声音也不抖了，他脸上带着淡笑，看着又和蔼又慈祥，“你我之前虽未见过，但血缘关系摆着，咱们是一家人，我是你唯一的大伯，你是我唯一的大侄子。” 这话一出，封小满还没怎么着，倒是后边的村民骚动起来。 不知道底细的又懵逼又震惊，啥啥啥？ 村长是太上皇的大侄子？！ 知道底细的则是一脸红光难掩激动，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终于能堂堂正正了！ “肃静！”简盛看着面前这群冥顽不化的刁民，不耐烦的出声呵斥。 这几天未能在从这群村民口中打探出什么，牛头村的村民在他眼中已经成了刁民了。 听到这一声，简鹄视线往村民那边瞥了一眼，而后对邱岩吩咐道，“都散了，只留下封家人。” 邱岩立马应是，走上前让大家各回各家，不要随意在村子里走动，待在家里等着太上皇的吩咐。 村民接到命令立马散了，站在太上皇跟前不能议论，等回到家就能好好议论了！ 杨大金周月兰一家子皆是一脸懵逼，但杨大银杨大铜两家反应极快，封小满是简鹄的大侄子，那杨淼也要跟着升天了，要打好关系！他们两家挤到杨大金身边，笑的甜 ，口中出来的话更甜。 那边杨玉石一脸吃了屎的神色，之前简盛邱岩都没有透露封小满和简家的关系，他之前得罪杨淼好几次…… 咋办？ 咋办！ 村民们离开，村口的空地上只留下了封家人，简鹄从龙辇上下来，抬步往邱岩准备好的帐篷走去，赶了好几日的路，他身子骨有些受不了。 进了大帐篷，简鹄坐了下来，封家人也跟了进去。 简盛很贴心的表示皇爷爷一路辛苦，不如先用饭，他这边已经命人做好了丰盛的午膳。 简鹄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封小满，“一起吃。” 看得出封小满很拘谨，而且对他很抗拒，在饭桌上边吃边聊应该能消一消他的拘谨抗拒。 “太上皇，留下草民和封成三兄弟即可，其他人并不知封家底细。”封小满开了口。 封莲封香都回来了，张红梅也是个不省心的，当年的事还没掰扯清楚，他不想太多的人在场。 简鹄闻言，点了点头，“小盛，你也出去。” 这话一出，简盛愣住了，他也出去？他还要回禀宝藏和山洞的事呢！ “我有话要和小满说，你的事先搁后面。”简鹄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补充了一句。 简盛心中一凛，赶紧应是，小心恭敬的退了出去。 简盛都走了，邱岩立马把封家其他人请了出去，这期间封香想要开口，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然后将其提了出去。 虽说封家要登天，但他并不怕封香。 就封香这样的连个郡主都混不上的，他把封香干的事报给简鹄，简鹄都只回了三个点，这样一位敢想敢干的大小姐，他真不怕得罪。 邱岩清场之后，宫女太监们立马摆饭桌端饭菜，简鹄只让邱岩留下，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他招呼封家父子坐下。 待坐上饭桌，先让邱岩试毒，然后简鹄才拎起筷子招呼封家父子开吃，“别拘谨，咱们是一家人。” 他笑的和蔼，封小满心里却是越发没底了。 当年举屠刀现在温柔似水，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简鹄看封家父子还是放不开，招呼宫女给他们布菜，他口里道，“小满，当初你父亲是怎么给你说的？” 这话出来，封小满精神顿时一震，来了来了，重点来了。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然后回道，“回太上皇的话，父亲他告诉草民，让草民隐居在这小小村落当中，做一世农人。” 简鹄闻言眉头一皱，“只告诉了你这些？” “还有一些陈年旧事。” “具体是哪些？”简鹄追问。 “当年起兵打仗的事。” “梅孜的事说了吗？” 梅孜，正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封小满心里一咯噔，赶紧道，“说了。” “怎么说的？” “说她……说她……她是故意灌我父喝醉的，但我父也不无辜，他当年……的确觉得她很特别。”封小满吞吞吐吐，虽然梅孜作，但当年简鸿的确喜欢她。 生米做成熟饭睡了大哥的女人，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女人，而且还听说大哥要对自己举起屠刀，所以就反了。 “是很特别。”简鹄嗤笑了一声。 他这一笑让封小满的心跟着颤了颤，这啥意思？ “你父亲是个耿直到有点憨的人。”简鹄脸上带着了追忆之色，“他很勇猛，最开始起兵时遇见战事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后来简家的势力越来越大，遇见的战争规模也越来越大，我担心他受伤就不准他再下场，他为此还埋怨我束缚了他的手脚。” “我练武不及他，他读书不及我，我们各有长处和短处，相处的极好。” 封小满“……” 呕呕呕。 “鸿鹄之志，我是大哥，鸿其实是我的名字，但后来有一天家中来了个名叫小红的丫鬟，我就不愿叫这名字了，我非要和他换，小鹄听着比小鸿有气势多了，他二话不说就和我换了名字，那一年我八岁，他六岁。” 封小满“……” 无言以对。 封池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封成成达两人这会儿还没完全消化自己和太上皇是一家的消息，听到这话傻傻的望着简鹄，没言语。 简鹄把这父子四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哈哈笑了起来，“小鸿他真的有些憨，脑子一根筋。” “和他比起来，我脑子的筋绕太多弯了。” 说到“弯”这个字，简鹄脸上的笑立马变成了悲，双眼也湿润了起来，里面有水雾出现，水雾迅速凝聚成滴，顺着眼眶滑落下来，“我对不住他。” 封小满封池“……” 封成封达“ ⊙o⊙ ” 邱岩忙拿起桌子上所放用以擦嘴的布巾让他拭泪，并且出声相劝。 简鹄接过布巾抹了下眼睛，哽咽着继续道，“他就算是有做皇帝的想法，我也不该听信奸人的话怀疑他，不就是这江山吗？和他轮流坐又如何。我和他多年的兄弟情分，全被我这多余的弯弯绕绕给毁了，我对不住他。” 封小满“……” 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这的确是回忆当年了。 而且貌似带上了回忆滤镜，只记得他爹的好了。 不过，“不该听信奸人的话”，这是说简鹄当年是被人挑拨所以才有对他爹出手的心思吗？ 这是真的还是编出来洗白的？ 简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想了想，出言道，“太上皇，草民的父亲他当年先是听说了您容不下他的事，然后又被灌醉了酒，翌日醒来被梅孜一挑拨，就热血上头带着人走了。” 当时简鸿简鹄在镇守在两地，这兄弟两人其实没当面对质过，但简鸿走了之后简鹄派人来追杀过他，这也印证了简鸿所听的话为真，简鹄的确要杀他。 所以简鸿也不后悔没能兄弟当面对质，情意已经变了，没什么可说的，各凭本事争这天下，但他能力不如人，他认了。 “他的确是有争这天下的想法，他也没有怨恨过您。”他只对封小满感慨过一句：兄弟情意再真也杠不过权力，他们兄弟都起了其他心思，谁也不怨谁。 简鹄听了这话，忙问道，“他没有怨恨过我？” “是。” 得到肯定回答，简鹄哭的更厉害了，肩膀颤抖，涕泪横流。 他当年虽受了奸人挑拨，但也是因为他不信任简鸿，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太多了。 总的说来，还是他先起了杀意，他身为大哥，是他先对不住简鸿。 所以现在遭报应了，聪明了一辈子，临老了才知道是假聪明，活该，他活该。 哭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心里的苦闷内疚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才又道，“过去的事是我对不住他，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我要补偿你，回京之后我封你当王爷，你的三个孩子，我都给封爵位。” 封小满，“……一定得回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