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他的美人鱼（二）
回到家后免不了一顿骂, 顾明峥习以为常地听着，直到老爷子口干舌燥说够了，才端端正正地递了茶过去。“您歇会。” 顾老爷子舒心了些, 接过茶喝了, 问他：“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 “爷爷，”顾明峥道：“我不喜欢林安娜, 也不会娶她。” 老爷子一听，把茶杯重重一搁, 拿拐杖指着他吼：“不喜欢？那你倒是带个喜欢的回来啊！25了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还有脸在这怪我给你包办婚姻？” “……” “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我是在想, ”顾明峥道：“若是我有喜欢的人，您就不会逼我娶她了吗？” 老爷子狠狠瞪他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显然是默认了。 没办法，老人家都疼孙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逼得了一时，逼不了一世, 这么些年老爷子也是看出来了，自家孙子是个冷心冷情的，别说对林家孙女, 就算是其他姑娘，也没见他多看一眼。如今老爷子也没什么家世样貌的要求了，只要孙子能带个姑娘回来，他就豁出去老脸去找林家解除婚约。 当然, 如果可以，他还是更中意林家孙女。 一番话下来，爷俩达成了基本的共识，总算又能和平相处。 不过这几天，顾明峥都睡得不安稳，总是会梦到同一个场景——璀璨的星空连着深蓝色的海，风卷起浪花，携来一阵美妙的歌声，古老而美丽的人鱼自海中跃起，银蓝色的鱼尾在空中泛着耀眼的光。 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时，顾明峥坐起身，拿着那颗从海边带回来的宝石看了会，打开床头的柜子，翻出了一枚闪闪发光的蓝色碎片，碎片上满是细腻而繁复的纹路，比任何宝石都漂亮，但越看越像是鳞片的形状。 这是他的一个秘密。 很多年前，据家里人说他遭遇过一次绑架，脑后受到重创，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时他手里就紧紧握着这枚蓝色的碎片。 顾明峥将碎片和宝石都放在桌上，盯着看，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 他收起东西，照常去了趟公司，而后开车又去了海边。 昨天他坐游轮去的是内海，今天去的却是外围，那里住着不少渔民。 岸边上，不少渔民撑着船，正准备下海。 顾明峥走过去问：“能去中间的岛吗？多少钱都行。” 那是昨天他坠海被就起的地方。他想再去看一看，却不想惊动其他人。 听到“多少钱都行”，周围人眼睛一亮，仔细打量了下这位一看就不普通的年轻人，随即又都露出十分纠结的表情。 “怎么了？”顾明峥问。 “太远了！危险！”有人摆了摆手，“我们这小船也就能载您在边上兜兜风，可不敢往中间去！” “……”顾明峥想想也是，暗道自己鬼迷心窍，居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了。 海风拂面而来，令他头脑清醒了不少，他冲渔民们们点点头，道谢后便离开了。 随着他的离开，礁石后的几双眼睛对视着，飞快地沉下，往深海中央游去。 “那个人类来了！又走了！” “他是不是来找小王子的？” “小王子！小王子！” 一群奇形怪状的海底生物纷纷涌向海底花园，鱿鱼伸出爪子戳了戳大扇贝，大扇贝吃痛，张开贝壳，露出了躺在里面闷闷不乐的美人鱼。 鱼群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人鱼听了会，甩了甩尾巴，从大贝壳里游了出来，他速度很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又跑了！他又跑了！” “都怪你太吵了！” “明明是你太吓人！” “他是鱼又不是人！” 一群被人类视为穷凶极恶的怪鱼围在一起扭来扭去，你打我一下，我咬你一口，比毛孩子还幼稚。 银蓝色的鱼尾在海底泛着微微的光，人鱼往更深的地方游去，成群结队的鱼儿在他身旁掠过，海草轻柔地擦过他的手笔。 他游进了一个石洞。 “阿洛，是谁惹你不高兴了？“石洞中住着最年迈的老人鱼，她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鱼尾也萎缩得失去了光泽，看上去就像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 洛帆游到她身旁，仰着脸摇了摇头。 老人鱼抬起枯木般的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孩子，你得学着开口说话。” 洛帆再次摇头，摇晃着尾巴，漾起一圈圈的小泡泡，随即他张了张口，无忧无虑的歌声响起，宛如天籁，在深海中回荡。 听着歌声，老人鱼露出舒心的笑容，又带着几分怅惘，“婆婆知道你的意思。我们人鱼的歌声啊，能穿透云雾直达天空之上，然而……却穿不透那一颗颗贪婪的心。孩子，这世上知音难觅，有时候歌声传递不了一切。“ 小人鱼骄傲又快乐地在海里游来游去，全然体会不到年长者的忧虑。 “好好，不逼你了，”老人鱼无奈一笑，温和地问他，“那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洛帆游到她身旁，摊开手，露出了一块奢华的男表。而后他抬头，指了指自己的尾巴，又指了指上方。 老人鱼眉头一皱：“找到那个人了？” 洛帆点点头。 老人鱼叹了口气，转头拿了只小瓶子递给他，“去，小心一些。把他的东西还给他，把你的东西拿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就要离开这片海域了。” 听到“离开”二字，洛帆歪了歪头，停下了动作，目光留恋地望着这片海域。 夜里雷声大作，暴雨下了一夜还未停。 大清早，路上行人来去匆匆，顾明峥刚出门，电话就响了起来。他停下车，接通了：“哪位？” 一刻钟后，顾明峥到了警局。 “顾少，实在不好意思叫您跑这一趟……” “人在哪？” “在里面。”身旁的警察挠了挠后脑勺，颇为无奈：“捡到他的是个渔民，大雨天的发现他倒在海边，差点被淹死，胡乱就报了警。他醒来后什么话也不说，就给我们看了块表——” 那块表是独家定制的，还有顾家大少独有的标志。他们生怕是顾家的什么亲戚，这才有了那通电话。 顾明峥点了点头，说话间也走到了里面，视线扫了一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旁的湿漉漉的人影。 是他。 顾明峥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就有预感，此刻看到对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开，竟隐隐生出一股既定的宿命感。 “你们就让他这么一身水地坐着？”顾明峥眉头微拧。 “不不不，”身旁的警察连忙说：“我们给了他衣物，他怎么不肯换……” 与此同时，沙发上坐着的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水珠自他的脸庞滴落，对面的女警终于阵亡，捂着鼻子跑出去了。 顾明峥径直走过去，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顿了顿，故作平静的道：“又见面了。” 想起三番两次的梦到对方，顾明峥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洛帆却没想那么多，有些不适地缩了缩双腿——一双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异样的长腿。 他张开手，把手表递给顾明峥。 “原来被你捡到了，”顾明峥难得露出点笑意，伸手接过，顺势将他拉了起来，“上次谢谢你救……” 话音未落，对方没站稳，倏地就往他这边倒了过来。 “哎！顾少……”旁边的警察怕他们摔着，连忙跑过来帮忙。 “不用。”顾明峥接住洛帆，往后退了几步就顿住了身形。 洛帆眨了眨眼睛，摇摇晃晃努力站稳了，并没什么羞愧的意思——作为一条鱼，上了岸没有成为死鱼已经很厉害了！为什么还要为难鱼学走路呢？ 顾明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呀眨的，眨得人心都要化了。 “你先换衣服，否则会着凉的。”顾明峥的语气不知不觉就软下来了。 洛帆摇摇头，换给了他手表，仍然伸着手。 顾明峥：“……什么？” 洛帆愁死了，心说这人可真笨啊。 顾明峥也愁死了，犹豫片刻，委婉的问：“你怎么……不说话？” 洛帆偏头，轻哼。 顾明峥却好像理解了什么，怔了怔，对着他的态度又柔和了几个度，“我知道了，走。” 去拿东西吗？ 洛帆扬起嘴角，很开心地抓住了他的手，毫无警惕地跟着他走。 没走两步，脚心传来尖锐的疼痛，笑容又落了下来，变成了苦瓜脸，一步步地往前挪。 顾明峥没回头，腰却弯了下去，言简意赅道：“上来。” 洛帆双眼微微睁大，随即笑了起来，趴在顾明峥背上的时候，他想，原本是准备拿了东西就走的，但现在他决定临走前，给这个人类唱一首歌。 毕竟他要离开这片海域了，也许有生之年不会再见。这是世上唯一和他有牵绊的人类，想来也确实是很奇妙的缘分。 顾明峥握住洛帆的手腕，被那凉意惊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在警察的围观下离开。 直到上了车，开出一段距离后，他才问：“你家在哪儿？” 洛帆摇了摇头。 “这么大雨跑出来，家里人不会担心吗？”顾明峥偏头看他。 洛帆眯着眼睛笑起来，为什么要担心？ 读作“小王子”，写作“小霸王”，打遍海底无敌手的美人鱼表示听不懂。 海中，鱿鱼戳着扇贝：“小王子走了，好担心啊……” 扇贝鲸鱼章鱼排排队，齐齐遥望海边，“是啊，好担心人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进行中，么么哒(づ￣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