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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6章 傅九云番章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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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傅九云倾尽所有精力,作了半阙东风桃花曲,自傲得不行,拿出去与人卖弄,寻遍天下舞姬,却无一人能跳出他要的味道。他唯有叹息着和眉山君说:“此生无知己,偌大的中原,上下三千年,竟无一人能懂我音律。”
    眉山君对音律一窍不通,半点兴趣也无,但见老友近来活得有滋有味,依稀不再是那个空虚无聊的模样,倒也替他欢喜,于是开玩笑:“你自己不会画么?将心中的绝代佳人画在纸上,使个仙法叫她跳给你看。这也容易的很。”
    他说说而已,傅九云竟真的作了画,苦思三日才想出个仙法,叫画里的人现出幻相,如在眼前。
    拿去给眉山君看,看得他连连点头:“不错,这些舞姬都是你接触过的?果然美艳无俦。”
    傅九云微微一笑:“虽是群舞之曲,还需一个领舞的。只是领舞的人至今我也想不出该是谁,先放着吧。”
    眉山君不知怎么的就想到那十世受苦的女孩子,于是与他提起,傅九云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谁,可见这些日子过得的确不赖。因听见说她这一世命极好,他便有了些兴趣:“哦?果真如此我便要去看看了。”
    此时他已是香取山主的弟子,不好把真名示人,又重操旧名公子齐,戴上个青木面具,在东方大燕混得风生水起。
    百多年来,人间皇朝秘术渐渐繁杂,更兼眉山的大师兄留在宫中教导皇族白纸通灵之术。有他坐镇,傅九云却有点不好意思破开结界硬闯皇宫,索性和往日一般,在环带河边替人作小像,或画写意山水,或描工笔花鸟,刻意下了仙法,势必要造出些声势来,引得帝姬出宫一见,看看她过得如何。
    谁知帝姬如今年齿尚幼,大燕皇族素来庄重自持,不似南方周越的随意放纵。他在环带河逗留半年,没等来帝姬,却见到了调皮爱闹的二皇子。
    彼时傅九云正在描一枝红梅,他有心表现,下笔更是灵动万分。最后一点朱砂染色完毕,他捞起酒壶仰头便饮,再一口将酒液喷在画纸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四下里飘起了细细白雪,一枝颤巍巍的红梅好似盛开在每个人的眼前,好似雪里一团火。
    二皇子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直缠了他三四天,最后一天干脆追着马车一路小跑,就着车窗大喊:“五百两?一千两?两千两?先生好歹开个价!我诚心求画!”
    傅九云撩起窗帘,淡笑道:“公子,鄙人从不卖画。纵然是黄金万两也无用。”
    二皇子只好改口:“请先生留步,容我再看几眼仙画,方才还没看够。”
    马车停了,傅九云下车与他去了小酒馆,没两下就把个二皇子灌得晕头转向,大约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要记不得,大着舌头唠叨:“先生……将画借我玩赏几日……我、我过几天必然还你……你若不信,到时候只管去皇宫找我……”
    傅九云思索片刻,点头叹息:“知己难寻,你既这样爱我的画,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二皇子虽然稚嫩了些,脾气倒很投缘。傅九云将那红梅图与东风桃花曲的仙画交予他,有些感慨:“这是东风桃花,鄙人虽只作了半阙,可叹世间竟无人能舞。”
    二皇子眼睛一亮:“我有个小妹,生来擅长歌舞,先生何不让她试试?”
    傅九云不大相信那苦命了十世的女孩子有什么跳舞的天赋,一个娇养在深宫内的帝姬,所谓雅擅歌舞,应当只是旁人的阿谀之词。
    他不过付之一笑,并不答话。
    二皇子一去就是好几天,再找来的时候,果然把画还给他了,顺便还替帝姬带给他一句话:“请将东风桃花曲作完,你能作完,我便能跳完。”
    如此狂妄,如此自信。
    傅九云又好笑又好气,这女孩子连着十世都活得懦弱窝囊,想不到这一世却变得大胆了。他有心挫挫这不知天高地厚姑娘的锐气,女孩子么,还是要温良柔顺些才好。于是叫二皇子带回更挑衅的话:“作完没问题。帝姬能跳出来,鄙人将全心作两幅最好的画相赠。只是帝姬倘若跳不出来,那不自量力的坏名声怕是要传遍大燕了。”
    他有心想一探帝姬对挑衅的反应,不想眉山忽然找他饮酒,便搁下了。眉山君见他近来脸上总是笑嘻嘻的,不由打趣他:“这是怎么了?动了红鸾星?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傅九云并不动色,淡道:“红鸾星?上回是谁拉着我去看辛家秀……”
    话未说完,眉山君便小媳妇般捂着脸跑了,临了还狡辩:“我只把她当妹妹!”
    傅九云只是笑,这几日干脆不去环带河,只留在眉山居,寻个静室专心致志将东风桃花曲的下半阙作完。
    不知帝姬对挑衅是什么反应,他那满腔的傲气却被激发了。觉着是自己耗费毕生精力出了一道世人皆答不出的题,实乃有生以来第一自傲之事,看众人败在东风桃花曲下,得意里难免失落。没想到,最后大方叫嚷要答题的人是她,他有点不甘,还有点期盼。
    世间知己最为难寻。好吧,小姑娘,看看你能带给我什么?
    完整的东风桃花曲谱由二皇子带入了大燕皇宫,没过几日,这大胆又天真的帝姬却跟着她的二哥,扮作个男人偷偷来环带河边找他了。
    那会儿傅九云刚从眉山居喝完酒出来,驾了马车躲在云端居高临下打量她,心里琢磨,这孩子居然没怎么变,还是穿着男装,以为旁人都是瞎子。只是连着看了她十世苦楚,忽然见她被娇生惯养得无忧无虑,柔嫩的面颊上挂着甜笑,他不由想起许多年前周越国那个三公主。
    幸好,这一世她是好命。就这么笑下去吧,最好永远也不要变。
    帝姬等了一天都没等到人,气呼呼地回去了。傅九云觉得她气成包子的模样怪可爱的,情不自禁驾马车悄悄跟在后面,快到皇宫的时候,却被人拦下了——是眉山的大师兄,那位半仙老先生。
    “公子齐先生,行到这里便够了。帝姬如今还小,吃不得你的手段。”老先生以为他要把魔爪伸向天真可爱的小帝姬,赶紧出来护犊。
    傅九云最不喜被人误会,更不喜解释,当下笑得风轻云淡:“倘若我一定要她吃下呢?”
    老先生为难地看着他:“老牛吃嫩草可不是这样吃的。你这牛未免太老,她这草也未免太嫩了些。”
    傅九云倒被他风趣的模样逗乐了,跳下马车诚心实意地解释:“我只想看她如今过得如何,并无他想,老先生不必多虑。”
    老先生释然:“我曾听眉山提起过,公子齐先生看了她十世苦命。这一世她的命应当是极好的,只要先生你不插手。”
    傅九云不解,老先生便若有所思地说道:“先生是超脱凡人之外的存在,与他们没有交集。你看她十世,无形中已生孽缘,再要接触,这一世她的命如何,便不好说了。”
    只是看着也能生孽缘?这是什么道理?傅九云在马车里想了很久,决定以后再也不去看她。本来也是这样,他并没有欠她什么,为何一世又一世窥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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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下定决心不去看,又觉空虚的很,做什么都没滋味,像是舍下一件极重要的东西,十分十分不甘心,不情愿。
    他趁夜偷偷破了大燕皇宫的结界,溜到公主的景炎宫一探芳踪。偷偷看她一眼,也没什么大不了吧?他们还有个赌约呢!这孩子气的借口令他心安理得,在黑暗中静静窥视她沉睡的容颜。
    帝姬如今年纪还不大,脸颊上有着稚气的丰盈,安安静静地用手压着被子。那十根白玉般的指头十分玲珑可爱,傅九云轻轻拿起一只,翻过来放在眼前,仔细替她看手相。
    这一世她的命果然不错,父慈母爱,顺顺利利到老,姻缘亦是美满幸福。
    傅九云心里有一种满足,正要放开,忽觉她一动,竟是醒了。他没来得及躲藏,抑或者是从心底里不愿藏,想叫她看见自己,知道有这么个古怪的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窥视她十世。
    帝姬反应显然没这么缠绵,她吓僵了,连喊也喊不出来。
    傅九云施法瞬离,留了张秀给她:卿本佳人,却扮男装,难看难看!歌舞之约,勿忘勿忘。
    小小挫一下她的锐气,大约会把她吓哭吧?这种恶作剧令他想笑,冷不丁帝姬却大叫:“公子齐!我赢定啦!你等着!”
    他差点从房梁上摔下去。
    这次窥视令老先生很无奈,去环带河等了他好几天,他却始终避而不见。说到底,傅九云是有些心虚的,可心里又有种孩子般的快乐和期待。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和眉山君喝酒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说:“也许……这次东风桃花曲真能找到主人。”
    眉山君很奇怪:“找到主人又如何?你娶她做老婆?”
    傅九云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竟被问住了,默然喝下美酒,良久无言。
    眉山君哈哈大笑,摇头晃脑得意洋洋:“你娶她又有什么困难了?飞到皇宫,直接抢走!我来给你们做媒人……”
    “辛湄的小像……”傅九云只说了五个字,眉山君又一次捂着脸跑了,又气又恨:“你等着你等着!”
    眉山君的报复他没等到,却等来了朝阳台那一曲东风桃花。
    台上有那么多人,其实他心里明白,她打赌是为了好玩,跳舞也不光是为了他,只怕有更多的缘故是为了叫龙椅上那男人笑上一笑。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问自己,那又怎么样?
    如今她火红的裙角拂过朝阳台的白石栏杆,台下万千繁花都不及她浅浅一笑。他出了一道世人答不出的难题,她给了一个最好的答案。是他心底最渴求的答案。在世间轮回徘徊三千年,三千年,仿佛都只为了这一刻。
    遇见她,看着她。
    迷雾瞬间散去,原来真的是她。
    他告诉眉山君上次没能回答问题的答案:“我要她,我会带她走。”
    眉山君一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这次实打实被吓呆了,喃喃:“喂……你当真的?她这一世的命是极好,但和你无关……”
    “我会让她更好,我替她改命,什么后果我来担。”傅九云毫不犹豫,“她是我的。”
    眉山君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第54章傅九云番外(3)
    傅九云觉着自己从未这么稚嫩过,以往那应付女子的九转玲珑肠子此刻被拧成了一根直的。
    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夜闯皇宫,对她来说是一种不尊重吧?
    斟酌半日,最终只是留给她两幅画并一张字条儿,出来的时候已是一脑门子的汗。她是放在心海底的一只小鱼儿,游来游去,一派自在,用这只饵去诱她,不知能不能上钩?
    傅九云在环带河边等了很久很久,渐渐的便下起雨来。他撑了一把油纸伞,飨赣昀锍派≌驹诤颖叩哪昵崮腥耸呛茉眼的,大燕民风又开放,时不时有大胆的女孩子过来询问,被他心不在焉打发了。
    河水潺潺,密密麻麻的小雨点在水面上落下坑坑洼洼的痕迹,像他现在七上八下的心。
    雨就这么一直断断续续下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从柳树的叶子上滚下来,每滚一颗他便在心底数一个数。盼着小鱼儿上钩,不知何时咬住那只饵?又有些怕她来,她年纪还小,一派天真,要怎样说才会懂?
    倘若她来,我会带她走,改了她的命。她要是不愿意……呃,不愿意的话就敲晕了扛走吧?不好不好,这样不好,须得温柔些……
    他在环带河边等了大半个月,帝姬再也没有来过,他便去了一趟朝阳台,见到帝姬和左紫辰相依的身影。
    眉山说:“幸好你今次没有鲁莽。姑娘是有仙缘的,这个左紫辰与她有天定姻缘,两人结为夫妻,日后修行成仙,补她十世受苦受难。你能帮她改个什么更好的命?傅九云,你最好不要执迷不悟,今儿起我绝不会再让小乌鸦帮你看她踪迹,就此放手吧!”
    傅九云只觉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难题。
    她会成仙?
    成仙。
    成仙了会有很长的寿命,身边又有爱人相伴,果然是极好的命,果然是贵不可言。
    那……他呢?他怎么办?
    眉山君叹了一口气:“不就是跳了个舞么?我还真不信天下没女人能跳出来了。回头我给你找个跳得更好的,你也别念着她了。都看了十辈子,还看不够?”
    他是有些看不够。原来左紫辰是她的美满姻缘,他的小帝姬很天真,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心里装不下的那种一心一意的恋慕。此刻再有人问她公子齐是谁,大约她也是忘了的。
    她现在很幸福,很美好,是他一直期盼的。
    傅九云怆然一笑,摇摇头转身走了。
    没有救,他们有救了,他已经没救。那和谁跳得好是无关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们的,叫做缘分。他与她,只能叫做孽缘。他也觉得自己很疯狂,莫名其妙窥视一个女人十辈子,莫名其妙又爱上了,最后再莫名其妙离开。
    在他冗长而没有尽头的轮回里,这一切大约只会成为小小的涟漪,再过几千年,可能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得。
    只是,真的不甘心。
    他数着水滴,
    数了几千几万次,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她,再也等不到。
    傅九云回了一趟香取山,他原想过要把魂灯带走,和帝姬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逍遥一世。不过现在他又觉得天下那么大,在哪里过好像也没区别了。
    女弟子青青见他近来郁郁寡欢的模样,忍不住就要打趣:“出去了那么久,竟是转性了?前几日槐珊她们一帮小丫头请你喝酒你都没去,在想什么心事呢?”
    傅九云想了想:“我在想要不要做那只打散鸳鸯的大棒。”
    青青忍俊不禁:“你往那边一站,不用棒打那鸳鸯自己就散了。不过,这种缺德事还是少做罢?世间毕竟难得有情人。”
    傅九云又认真想了想,点头微微一笑:“不错,你说的很好。”
    那女孩子的幸福未必要他来给。倘若她没有爱上别人,他可以给她任何想要的,把她宠到九霄天上去。如今她爱上了别人,那么除左紫辰以外的人,于她都是地狱。留着她,是想见她笑,与其叫自己畅快了,却害她以泪洗面,不如他难受些,看她笑好了。
    他是鬼,他的心比凡人坚固,不惧怕那些难以磨灭的伤痛。
    闲闲在香取山过了一阵子,山主不知听谁说西方琼国皇陵中有宝物,名为同心镜。据说相爱的男女去镜前照上一照,倘若是天定姻缘的,镜中便会映出两人的模样来。若是无缘,镜子便一片空白。
    山主老头素来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宝贝有浓厚的兴趣,动了想要搜刮的念头。刚巧傅九云近来颓废又无聊,索性自动请命去帮他抢宝贝,权当找个事情来做做散心。
    去皇陵等了一年多,那只战鬼和辛湄却始终未归,傅九云每日看皇陵中的青山绿水,渐渐的也厌了,只留张字条给他们,一路且玩且行,打算从海底一路去到西北天原国玩赏一番。
    岂知海港周边不知何时布下了重重铁骑,镇上的人都给赶跑了,每日光巡山守港便有几千人,都是一付如临大敌的模样。
    傅九云心中好奇,偷偷掳个小兵问究竟:“这是在做什么?要打仗了?”
    小兵被使了仙法,眼前一片漆黑,慌得一个劲哆嗦,连声道:“是天原国!那天命太子领了妖魔大军横扫他国……琼国周边几个小国都被吞了,听说不久前还灭了东方大燕国!圣上怕有天原的奸细混入琼国,所以派军马守着边境……”
    傅九云只听见“大燕国被灭”几个字,惊得心跳差点停了。
    大燕被灭起码也是十年后的事情,天原那个天命太子又从哪里来的本事驱使散沙般的妖魔为之卖命?
    他不及多问,唤来灵禽一路横冲直撞飞去大燕。
    可世上已经没有大燕国了。
    左相叛国,天原太子领了妖魔大军势如破竹,放火焚烧大燕皇宫,烈焰足足燃了一个月,把那些曾经华美绝伦的殿宇烧成了灰,只余些许断壁残垣。
    那东方的帝姬,也随着一场浩劫,就此香消玉殒。
    傅九云只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说这一世她的命数极好吗?不是说有仙缘么?可是……国破家亡,烈焰焚身,那是怎样的痛楚?她竟死得比前几世还要惨!
    他在废墟里徘徊寻找了很久很久,被烧焦的尸体有许多,每一具他看着都会心惊肉跳,觉得像她,心里又盼着不是她。
    气急败坏的眉山君寻来的时候,他仍不停地在废墟里翻找着,像是想翻出个什么奇迹来。
    “我也有看错的时候!”眉山君气得脸都绿了,“天原那个国师真他妈不简单!命格无双的天命之人也能被他压下去,强行逆天改命,找个妖魔来顶替!多少人的命数都被扰乱,这次真要天下大乱了!”
    傅九云双眼血红,抓着他不放,声音嘶哑:“帝姬呢?是死是活?!”
    眉山君摊开手:“我找不到她,一定是大师兄在她身上落了咒,防着你再去窥视……”
    傅九云推开他,跌跌撞撞地攀上灵禽,漫无目的地四处搜索。
    他不知要去哪里找,曾经他是那么高高在上窥视她的命运,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找不到她。
    原来天下那么大,想要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一粒砂,需要多少年?
    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回到香取山找左紫辰,岂知他竟被人封了记忆,将大燕国发生的事情尽数忘却,连双眼也瞎了,成了个半废人。
    他身边站着的少女不再是帝姬,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美貌女子,神情高傲冷漠。
    “你是问帝姬?”
    少女名叫玄珠,是大燕诸侯国的公主,听见帝姬两个字就变色。
    “我不知道,大约早已死了吧。”
    她对帝姬依稀有着刻骨的仇恨。
    傅九云去见山主,想问清楚左紫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山主正在宝库里赏玩自己的新进收藏品,其中有两幅仙画,他记得,那是自己送给帝姬的。
    因见傅九云双眼发直盯着那两幅画,山主难免得意洋洋:“这是公子齐的仙画,万两黄金也买不到的珍品。也难怪你看直了眼。”
    傅九云遽然转身,冷冷盯着他,低声道:“……画是怎么来的?”
    山主有些尴尬,还有些恼怒:“自然是别人送的……你问来做甚?”
    傅九云笑了笑:“别人送画给你,是求你封了左紫辰的记忆?”
    能将这种封印咒语加持得如此完美高超,除了山主再无第二人。他素来擅长的就是些古怪的诅咒和封印。
    山主冷下脸:“九云!你太过无礼!”
    “让我猜猜。”傅九云丝毫不惧他的怒火,“左紫辰知道父亲要叛国,左相怕他将事情泄露出去,所以送了两幅仙画给你,让你将他困在香取山。我说的对不对?”
    山主勃然大怒,转身走进幕帘后,再也不发一言。
    傅九云也没什么想要再问的,一切缘由,他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天原国师逆天改命,将自己精血养育出的凶煞之妖借皇后的肚皮生下,顶替传说中的天命之人。所以天原国有那么多的妖魔大军,横扫中原而无敌,将大燕灭国时间足足提早了十年。
    此乃帝姬命数第
    一件变动。亡国之劫。
    而他自己当日与帝姬打赌,输了两幅画,画成为左相收买山主的宝贝。若没有公子齐的画,左相能不能打动山主的铁石心肠还很难说,毕竟天底下能让山主动心,甚至动心到对自家弟子下手的宝贝实在不多,左相未必求得了他。
    此乃帝姬命数第二件变动。爱人遭劫。
    傅九云终于明白老先生说的孽缘是指什么。
    一切潜移默化,在他以为已经收手的时候,才发觉什么都太迟。孽缘早在他和帝姬打赌的时候,便已经开始。
    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傅九云了无生趣,终日逗留眉山居,有生以来从未醉得那么狼狈,醉了之后只是吐,吐得一塌糊涂,像是要死过去那样。
    眉山安慰他:“这事与你无关,那天原国师逆天作为,迟早要遭报应。你也不用后悔没避开她,该来的总会来。不是那两幅仙画,也还有别的宝贝,何苦自责?”
    他还是为了傅九云庆幸的,改命的人不是他,天罚自然也落不到他身上,这位老友还可以继续逍遥。
    傅九云醉死在池边,挣扎着一个翻身,滚进了池底,只留一串泡泡在水面翻滚。他的长发在水底荡漾,像一朵铺开的黑色莲花。
    自责?不……
    他湿淋淋地浮上水面,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睫毛往下滴落。
    “……我只自责,没有能下定决心带她走。”
    动心了,就不该反悔,不该临阵退缩,最后只有眼睁睁看她落到这个地步。
    “我会等着她的下辈子,这次我再也不让任何人。”
    他笑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
    眉山君很无语:“傅九云,你不能这个样子。一来,她的事你根本不该插手,我再不会帮你看她踪迹。二来,就算我想帮你,只怕也帮不了。大师兄已经给她落了咒,轮回转世也好,生生死死我都再也看不到。世上那么多人,你到哪里找?”
    傅九云想了想:“一个一个找,反正我命长,总能把她找出来。”
    眉山君鼻头渐渐红了,咳两声别过脑袋一个劲叹气:“你看看你,你让我说什么好……”
    傅九云哗啦啦从水里伸出手递了只空酒杯,示意他倒满酒。
    眉山君叹息:“依我看,那姑娘未必就死了。大师兄在那边,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如今虽找不到她的踪迹,但放在心底也是个希望。倘若她还活着,你又打算如何?还这么醉醺醺的像个死人?”
    傅九云将喝干的酒杯轻轻放在岸边,想了很久,最后却浅浅一笑:
    “找到她,陪着她,逆天就逆天罢。”
    他又沉入了水底。
    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他不是圣人,让了一次便永远不会有第二次。
    如果她还活着,如果还能找到她,他一定会紧紧抓着,再也不放开。让她的眼睛可以真正看到他,看着他。
    倘若她能够重新笑起来,那么就算做一切他不愿做的事,给一切他不能给的东西,似乎也完全不是问题。
    孽缘?那又如何呢?是他要去打扰她,要她过得好起来。那是他一个人的孽缘,与她无关,他自己来担。
    鬼的心很坚固,不惧怕重压和等待。
    他真的什么也不怕了,有生之年,誓死娇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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