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已近傍晚,坐在窗边可以看到外面的火烧云, 耳边听着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陈韫玉觉得亲切极了, 以前去白河,禁军开道, 百姓们全都退避到了一边, 哪里有这种日常的热闹。 她情不自禁, 嘴角翘了起来。 只没想到,那马车竟是出了城门。 陈韫玉趴在窗边看得一眼,惊讶道:“皇上要去哪里?” “你以为火炮是在城内吗, 这怎么可能?火炮射程极远, 要观它威力, 定是在空阔的地方, 不然也许会误伤人命。” “原来如此, ”陈韫玉轻吁口气,“妾身还以为又要去白河了。” 祁徽斜睨她:“怎么, 去腻了?那明年端午,你跟朕在宫里过。” “不,不腻!”陈韫玉连忙道,“一点不腻!” 难得出来一趟的,要是取消了可怎么好?她还指着明年借这机会再看看家人呢。 晓得她心思,祁徽轻笑。 马车行到兵仗局在城外的分局停了下来,守门的两个衙役来盘问,长春亮出腰牌, 低声说得一句,两个衙役吓得面色人色,赶紧要跪下来,长春摆摆手:“皇上微服私巡,莫要做出这种样子,叫刘大人过来,领着去看一看火炮,听说是已经造好了?” “是,是造好了,小人这就去。”衙役恨不得连滚带爬。 不到一会儿,兵部员外郎刘显之一路小跑着奔来,行到车前,乌纱帽都歪了,叫道:“皇……皇大人……”都不知怎么称呼。 祁徽从马车里下来:“别拘礼了,我问你,火炮试过了吗?” “回皇上,臣试过了,与波尔国的一般无二。” “是吗?”祁徽笑着称赞,“自从先帝买入波尔国的火炮之后,在仿制上一直毫无进展,没想到你在兵仗局不过三年,就找到了关键。” 刘显之额头上冒出了一点汗,犹豫了会儿,实在不敢隐瞒:“回皇上,臣无能,原本也是没有办法,要不是得臣一位知交的提点,恐怕现在还没有仿制成呢,要说起来,都是他的功劳。” 出乎意料,祁徽挑眉:“你知交是谁,也是官员吗?” “是庐州知府,叫沈谦。” “沈谦?”祁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前不久他调了一些在地方上颇有政绩的官员入京,其中一位就是叫沈谦,他记得这个人很有名望,两袖清风,得百姓拥戴。关于他的卷宗,里面曾提到五年前,庐州水患,他成功抢救了百余人的性命。 没想到,这沈谦还懂火炮。 看出他的疑惑,刘显之道:“微臣以前在庐州任知县时结识了沈大人,他学识渊博,爱好广泛,触类旁通,听闻还喜机关术。” “有意思。”祁徽瞬时对这位尚在路上的官员产生了兴趣,走回去敲一敲车厢,“出来,去看火炮。” 居然还有人,刘显之大为惊讶,看样子竟还是跟祁徽坐一辆马车的。 这是谁,这么大的面子? 难道是哪位藩王吗?可皇上这态度不像啊,真是藩王,不该一直躲在车厢里。正当猜测时,却看到深蓝色的车帘之后,有一只素白的手伸了出来,手指尖尖,纤细笔直,慢慢放在祁徽的掌中。 他往后一退,就见位女子款款下了马车,眉目如画,清丽脱俗,登时移不开眼睛,直到耳边听到祁徽冷冷的声音:“还不引路?” 刘显之惊得变色,急忙忙低下头往前走去。 祁徽叫长青将帷帽拿来,给陈韫玉戴上。 刘显之等待的时候偷睨一眼,恍然大悟,原来是皇后驾到了,心想早就听闻这皇后得宠,端午节皇上请了陈家一家陪坐观舟,而今又带着出宫来这里,要说真是头一份了。难怪有些猴儿精的官员已经在巴结陈家,看来很快就会飞黄腾达的。 他越发恭敬。 沿着大门往里走,传过一排的大院,后面竟然是一大片的平原,陈韫玉抬起眼,发现并排放着十座火炮,一个个都十分巨大,炮头高耸着,威风凛凛。她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震撼,盯着火炮,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 祁徽道:“放。” 刘显之忙叫衙役准备,装填□□,点火。 只听轰得一声响,有一团东西从炮头射了出来,远远投掷了出去,陈韫玉没个准备,吓得一声尖叫,正当害怕,耳朵却一热,男人捂了上来。 轰,轰,轰,又是一连串的炮声。 可她后面都没看了,她想到以前在家中,过年时放炮仗,父亲怕她吓到,也会这样捂住耳朵……她嘴角翘了起来,盯着祁徽看。但男人只是捂着她耳朵,却一眼都没看她。 他聚精会神的观察着火炮,有时候抬起头衡量下高度,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终于放完了,祁徽送开手与刘显之道:“没有哑炮,准头也不错,明日朕叫人来运三架去别处,你记得将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选六个熟悉这火炮的兵士一起跟着前去。” “是!”刘显之高声答应。 祁徽叮嘱完,便是带着陈韫玉走了。 雷厉风行,来去匆匆啊,陈韫玉坐在马车上,瞧着他:“皇上做事真快!” “那当然,朕的时间比什么都宝贵。”祁徽挑眉问,“刚才火炮怎么样?你说朕有这火炮了,是不是百战百胜?” 他眉飞色舞,难得有这样得意的轻狂。 不过后来她真没看了,专盯着他呢,但祁徽这种神情,火炮肯定很厉害,陈韫玉道:“嗯,皇上定会让四海臣服的,不管是金国,还是别国,往后绝对不敢来冒犯!” 祁徽笑起来:“嘴真甜,但愿如此了。”说着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亲。 男人的温热覆盖下来,她心头一荡,反吻了过去。 比起以前,真的主动多了,祁徽被她小舌一阵勾引,差点就想在马车里按着来一回,跟上次在龙辇上一样,回想起来,仍意犹未尽。 他情不自禁俯下身,谁料马车一个颠簸,两个人差点将牙齿磕碰了,一下又起了来。 比起宫里的平顺大道,这道不太行,再说,很快就要到进城门了,祁徽打消了主意。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马车入城,街道上也不再像白日里那么热闹,陈韫玉扒在车窗旁,看着外面,好像一只可怜兮兮,经常被关着的小猫儿,祁徽嘴角勾了勾:“想下去走走吗?” “可以吗?” “反正都出来了,等下回也不知什么时候,朕寻常无空。”祁徽叫车夫停下,带陈韫玉下车。 还有一些铺子开着,烛光闪闪,微光流到街面上来,将道路照得斑斑点点。 两人肩并肩走着,偶尔有行人对面路过,也不曾发现他们是谁,一是天色暗了,一是不认识,只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少夫人。 夜风吹过,驱散了一点夏日的炎热。 陈韫玉心头欢喜,挨着他慢慢散步。 行到一处店铺面前,她停下来,跟祁徽道:“这家的玉容糕很好吃呢,听说有独门秘方,宫里都做不出来的。” “还有这回事儿?” “嗯,我刚刚到京都的时候,表妹就带我来买过。”她边说,边舔了一下嫣红的嘴唇。 是突然馋了罢?祁徽心想,此时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但看火炮耽搁了,想到她平日里吃东西的那个欢快劲儿,肯定是饿极了,又不好意思说。 祁徽好笑:“那进去买一些。” 陈韫玉喜笑颜开。 两人走进去,陈韫玉指着好几样点心:“这些都包起来。” 伙计抬头看一眼,眼睛都瞪圆了。 这女子,不是陈家的姑娘吗,有一日来这里买点心,他惊为天人,后来听说给选入宫当皇后了,没想到,居然又出现在这里,那伙计直愣愣的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这眼神,恨不得将陈韫玉吃了入肚! 祁徽大怒:“你看什么,信不信朕……” 还没说完,伙计突然跪了下来,双手趴在地上,大声叫道:“小人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小人祖上积德啊,今日叫小人这般近得见到皇上,娘娘!” 声音极其的大,登时将周围的人引来了,那掌柜只当他是疯魔,差点要揍他。 场面非常混乱,祁徽连忙拉着陈韫玉坐回了马车,一上去,就把帷帽猛地扣在她头上:“以后再出来,不准将它摘了,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 陈韫玉满腹委屈,谁想到那伙计认了出来,她就只买过一次啊。 好饿,她摸摸肚子。 …………………………………… 昨日皇上皇后微服私巡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大街小巷都在说,皇上宠爱皇后,同民间夫妻一样,逛点心铺子。 有的人相信,有的人不相信。 大理寺卿胡大人之女胡琴举办的宴会上,就有人问起许琼芝,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虽说胡琴是举办者,但而今许琼芝到何处都很受欢迎,总有人捧着她,这事儿传出来之后,围着的姑娘更是多了,叽叽喳喳的询问。 “许姑娘,你就说了罢,不要卖关子,不要吊我们胃口了。” “是啊,是啊,我们真的想知道。你不是跟娘娘感情很好吗?我听说,皇上准许你那表弟,经常去宫里的,对吗?” 正说着,胡琴走了过来。 众人便有些收敛,谁想胡琴也笑着道:“许姑娘,你看她们这般好奇,还是说了罢。你不说,只怕她们都没有心思赏花了。其实便不说她们,而今京都谁人不在猜测,说那伙计是不是看错人,可那伙计对天发誓,说没有呢。” 看胡琴都不耻下问了,许琼芝拿着帕子掩一掩嘴笑:“当然是真的,表姐前年过来,我知道她喜欢吃点心,有日来街上玩,顺便带她去那家铺子看了看,那伙计确确实实认识她。哎,谁让我那表姐生得如此出众呢,叫他惦念到现在。” 像个狐狸精一样,谁看到都丢了魂,好比那蒋绍廷。 不过也罢了,蒋绍廷自己作死,将小命弄没了,也是活该,谁让他非得要跟陈韫玉勾勾搭搭的。说来陈韫玉也是厉害,还能蒙骗住祁徽。 “原来如此,多亏许姑娘解惑。” “娘娘真是命好,能得皇上如此荣宠!” 众人一时七嘴八舌。 胡琴听父亲的吩咐,请了许琼芝过来打算交好,可这许琼芝拿乔的很,她心里还是有点气的,假装找了一下人,惊讶道:“江姑娘真没来呀?” 那江姑娘江如燕在京都颇有名声的,很有才华,就是有点清高,故而提起她,什么样的反应都有。 有个姑娘道:“怕是上回去宫里气着了。” “是吗?”胡琴眼睛一转,“我听说皇上要予周王择妻,故而娘娘请了六位姑娘去。” “可不是?”那姑娘道,“可惜周王太过高傲,一个都没有瞧上,江姑娘是觉得丢人了。不过也怪不得她,这周王我听父亲说,皇上打算重用他呢,生得又英俊,又有才干,不然皇上也不会要亲自予他择妻了。她自然想嫁,谁想到……” 满是嘲讽之意。 许琼芝听着,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人影,想到他冷峻的神情,她瞬间的心跳,登时就有一种微微的意动。正发怔时,耳边听得胡琴道:“娘娘亲自选得姑娘呢,那些都是京都百里挑一的,我们就算了,所以也不要提了。还是赏花罢。” 百里挑一!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不舒服,许琼芝心想,这事儿她隐约听母亲提过一次,并未在意,因母亲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周王的事情。 谁想到,原来全是陈韫玉选的,怎么着,在她心里,自己这表妹完全跟大家闺秀沾不到边吗?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周王既然那么好,前途敞亮,陈韫玉为何没有想到她这个表妹? 这事儿,别人又怎么看? 陈韫玉选得姑娘,里面却没有她,也没有请她入宫作陪,也就是说,自己在皇后娘娘的心里,不过也就尔尔了。 许琼芝登时又羞又愤,这胡家都不想待了,可这般就走了,不知道这些姑娘又会怎么想,弄得自己更是狼狈,她最后还是忍住了去赏花,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