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叶棠主动说起燕京城当红的戏班, 流行的妆扮, x府的赏花会……郝淑很少说话，多是秦文玥和她一搭一唱, 十分尽兴。 八月的燕京城正值初秋，有一种沉静清澈之美。最后的荷花努力盛放, 枫叶渐渐转红，碧漪湖水波潋滟，映着岸边的垂柳和碧蓝的天空。 枝桠交错的梨树上，挂满了一个个黄澄澄的果子, 飘着阵阵清香。知道她们专门来看梨树，早有婆子摘下汁甜水蜜的香梨, 洗干净捧了过来。 “这个季节吃梨最好不过。”秦文玥一边吃一边让人继续给她摘：“我要带回家给大家尝尝, 这可是我亲手种的。” 叶棠就让人把那又大又熟的都摘下来。 话题自然也就转到吃食上头去了。 “用龙井茶水焖饭, 就会有清冽的茶香。或者当米饭刚刚焖熟的时候，浇一盏蔷薇花露到饭上，亦或撒上金黄的菊花花瓣，盖上锅盖焖一会，然后拌匀盛碗。” “这就和用梅花、桂花、莲花窨茶一个道理。”秦文玥笑道。 两人正说得兴起，郝淑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你们姑娘家的，怎么一天到晚谈论吃食，真是俗气！” “水仙晓展钵盘绿、菰蒲睡鸭占陂塘、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桃花流水鳜鱼肥…… 前人多少诗词歌赋里都有美食出现。我以为，雅和俗是两种境界，没有高低之分。品琴赋诗, 泼墨挥毫，是为雅。但雅人也离不开柴米油盐，衣食住行。郝姐姐，你说是不是？”叶棠明亮的眸子如星子般熠熠生辉，颊边因浅笑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 郝淑却觉得她的笑容是那么得刺眼，心里的一口浊气上不来下不去。 秦文玥站起身，建议道：“秋阳灿烂，我想去划船，你们去不去？” 叶棠就看向郝淑，见她点头，便一同朝碧漪湖东岸走去。 忽听得道旁有人叫道：“郝表妹，叶表妹。” 却是岳见麒从一棵银桂树后转了出来。 因为今日除了自家亲戚，只请了几家通家之好，都是从小就熟识的，虽然近年来大家年岁渐长，已经开始有男女大防，但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在园子里碰见也并不奇怪。 “七表哥，你怎会在这里？”郝淑勉强笑着，和他打招呼。 “我们在这里下棋，投壶。”他身后不远的亭子里，果然有十来个少年人在玩乐。 话音未落，就见岳见燊从容不迫地从后头走了出来，大大方方朝着三个女孩儿一揖。 然后望着叶棠：“你们这是去哪里？” 岳见燊身姿如竹，秋风把他墨绿色平金绣宝相花纹的盘领袍子吹得微微作响。他一手负后，一手随意攀着一枝细柳，姿态风流，体态潇洒，品质翩翩。 叶棠眼睛一亮，笑容也格外甜美。 郝淑侧目去瞧，只见岳见燊和叶棠说着话，眼中溢满了笑意。和面对她时的不苟言笑、眼波不兴简直判若两人。 她捏着帕子的两手忽地收紧，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而不自知。 说起来岳见燊只是姑母家的堂侄，和自己并没什么交集。可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再也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乍一听闻岳见燊定亲的消息，她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可是理智告诉她，这是父母之命，他只能遵从长辈的意思…… 他根本不会中意叶棠，叶棠根本配不上他！ 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岳见燊。 本以为他是天生的为人清冷，原来他也有阳光体贴的一面；本以为他寡言讷语，原来他只是不喜和她说话。 原来，他所有的温暖、柔情，早已给了另一个人。 叶棠、叶棠、叶棠！她凭什么入了岳见燊的眼！ 该死、该死、她该死！ “表妹，你怎么了？”岳见麒觉得眼前精致无双的小脸，突然露出一丝骇人的宛如鬼魅的狰狞之相。 郝淑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脑子瞬间一片清明，再抬起头时，脸上哪有刚才的阴寒？ 她用手压在胸口，叹道：“无事，方才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 岳见麒心下暗道，自己果然是眼花了。 今日府里举办宴席，郝氏早就命人取了七、八只小舟出来备着，连带遮阳的棚子、划船的浆一应俱全。 两个婆子就坐在舟尾，一左一右地划着浆，小舟慢慢朝着湖心荡去。 叶棠和秦文玥并肩坐着，郝淑则一人面对着她们，独自坐在船头中间的位置。 伯府花园内的湖水，是从什刹海引来的，因连着活水，因此湖水十分清澈。秦文玥将提前备好的鱼食撒向湖里，成群结队的锦鲤很快游了过来，时而水中嬉游，时而跃出绿波……叶棠微微仰头，呼吸着湖面清鲜的空气，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洗涤一新似的。 郝淑轻咬下唇，突然发现对面的女孩子是如此的幽静娴雅，温婉和煦，让人如沐春风。和明眸皓齿，瑰姿艳逸的秦文玥坐在一起，自有一番无人能及的韵味，让人越看越移不开目光。 “我头晕。”郝淑一边说一边按着太阳穴，很不舒服的样子。 有些人晕水，尤其看到大面积的水，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觉得眼晕，好像要栽倒在水里。 叶棠想想：“那你坐我这里，可能会好些。”然后吩咐婆子：“快往回划。” 说完，她小心翼翼站了起来，朝着郝淑挪过去。小舟受力不均匀，立刻开始摇晃起来。 郝淑似乎脸更白了，犹豫着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秦文玥抓了船弦，紧张地道：“你们小心点。” 小舟却晃得更剧烈了，郝淑吓得一声尖叫，忙蹲下身。 叶棠就朝郝淑伸出了手：“抓住我的手……慢慢地移过来。放心，别害怕。” 郝淑一动不敢动，身子微倾，朝着叶棠伸出手去。可是小舟左右摇晃，她们的手指几次相碰又错开。 叶棠只得又挪了一小步，终于握住了郝淑的手。刚松了一口气，小舟却莫名地比刚才晃动地更剧烈了。 郝淑一个不稳，另一只手在空中乱舞，眼看着就要落到水里。她面如素缟，眼巴巴地看着叶棠：“不要，救我！” 岸边传来丫鬟惊恐的尖叫声。 电光火石间，叶棠伸出另只手拉住了她。 郝淑感激零涕地说了声：“谢谢”。 眼底却有寒光一闪而过。 她手下一动，本已为了救她而重心不稳的叶棠，身子向身后一倾，“噗通”一声落到了湖里。 “棠儿！” “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