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前往龙族
转眼, 到了宏恩三十四年的元月份,新皇从皇陵归来,准备迎接崭新的一年。新皇驳回了官员们的提议, 决定不更改年号, 依然延用父皇在世时的老年号,朝中无人有异议。 “陛下, 吴东国提出求和,已经派出使臣团前往我庆国的路上。” 高位上, 少年天子闻言眉头一掀, 冕旒前的玉珠轻轻晃动, 不耐道:“求什么求,这场战事已经结束了。朕可没功夫招待他们。” 立即便有人道:“吴东国无非是怕了陛下的神勇,担心我大庆军马会一路往西攻入他吴东国。” “哼, 迟早的事。”官员们议论纷纷,有的认为就此休战是最好,有的认为应该好好准备攻打吴东国。 “吴东国求和也不是不可,得看他们拿出什么条件,白送三五座城池, 他们肯吗?哼, 居心不良。” “金银土地肯定得要, 看他们愿拿出多少。” “都是虚伪地权宜之计, 左不过又塞个什么公主过来和亲。” “笑话, 派个公主来和亲,那是他们占便宜。也不看看吴东国的女人长的什么样, 一个个比男子还黑……” “咱们陛下还年少,尚未立后,要选妃那也是先挑我们大庆的好闺女。” “吴东国真是想得美!痴人说梦!” “陛下已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总有些热心的臣子喜欢操心天子的婚事,也不怪他们心急,实在是自打陛下凯旋归来后,整个京城未嫁的闺女恨不得都将一颗芳心投向少年天子,试问偌大的京城,有谁家的男子可比陛下之才貌。 老相爷和几位老臣袖着手,通通没参与话题。老相爷心中叹气,这些人似乎忘了他们的陛下以前是毓秀公主啊!公主公主!陛下传位于他,说他是三皇子,那自然就是三皇子。 可到底是三皇子还是三公主心里能没点数吗?想嫁女儿入宫为妃,怕不是弄巧成拙。 朝上的几位老皇亲亦是装聋作哑,这一位天子身份复杂,他们是决计不打算参合天子的婚事。甭管天子立不立后,将来子嗣如何,只要他姓宋,只要他能守住宋家江山,保宋家世代平安繁荣,一切都好说。 高位上的天子懒洋洋听着众人的议论,不恼也不回应。他琢磨着何时才能解决朝中事,抽空和云润生离京一趟,把去龙族的事儿给办了,关系着人生幸福,那才是重中之重。 “诸位爱卿,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眼见时辰不早,少年直接开口打断众人,旁边的万全麻溜递上茶水给天子润喉。 “陛下,吴东国和亲一事……” 少年挥手打断此人:“朕对女人毫无兴趣,和亲也好,选妃也好,都与朕无关。不要没事找事。” “陛陛……陛下……” “如今朝中大小事都忙得差不多,众卿好好准备今年的恩科和武比,这是重中之重。” “陛下英明!” “退朝。” 少年天子甩手走人,只留下众人一个潇洒欢快的背影。 可怜文武百官吓得一头汗,一时间倒是出奇的安静。 “咳咳。咸吃萝卜淡操心。”老相爷轻斥,拢了拢衣服走出大殿。 这些人莫不是傻了,陛下要是喜欢女人才怪!公主自古爱驸马,不爱的那就养面首去,喜欢女子的公主啊,呵呵,宋家好像没出过。 换一句话说,老相爷倒是比较担心陛下以后会不会堂而皇之的立男后……封男妃,后宫三千美女,变成三千美男。这这这这,想一想真是头疼。 老相爷知道自己不是胡思乱想,陛下远征边境,总有些耳目会传回他这儿。陛下和那云真人黏黏糊糊又没避着人,想装瞎子聋子不知道都难,而且那云真人如今就住在宫内,虽说不是陛下的寝宫,但黏得这么紧叫什么事。哎,头疼欲裂!夜不能寝! 退朝的少年天子步履轻快,迅速回到养心殿,宫人们正有条不紊地摆好午膳,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肉菜瞬间勾起少年的食欲。 少年上前坐下,内殿便走出一人。“云大哥,过来陪我一起吃。” 云润生拉着脸,一点没有平时的笑容:“我怎么听说有人要找你和亲?” “咳咳咳……”少年顿时被呛住,狐疑的瞅着云润生:“你听说?你听谁说,我上早朝才知道的事儿你这就听说了?怕不是有人自己竖起耳朵偷听,分明是不信任我。”说着愤愤的咬了一口香喷喷地红烧肉,妙不可言的滋味从唇齿渗入腹内,所有的不愉快都在瞬间被淹没,真好吃! 云润生重重拧了一把少年鼓鼓的腮帮子。 “嗷嗷!”少年痛声嚎叫,筷子一举,嘴巴一合,又吞了一块红烧肉,疼归疼,肉还是要吃。 云润生呼吸一窒,丢开少年的腮帮子,深深一叹。 万全忙缩起脖子降低存在感。 “你自己偷听找气受,不能赖我。”少年悄悄嘀咕。 云润生坚决不承认自己偷听,“这不是重点,但是你的臣子们可真有趣,他们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兄弟,操心你娶不娶妻选不选妃是几个意思?”从未被催婚过的云润生不知道世界上有个群体叫七大姑八大姨都在问你结不结婚!几时结婚! “别生气,他们也就提一提,而且被我直接否决了。你既然听到了那还生哪门子气?皇帝的婚事不是私事,是政事,你今日听到第一回,以后会听到无数回,习惯了便好。”反正决定权都在他自己手里。 “哼。我看你倒是镇定自若,无所畏惧。”云润生哪想到自己出于好奇心听听少年上朝是个什么情况,结果把自己给气着了。 “那当然,我既然当了皇帝,我就是庆国最有权力的人,好的建议我会听,不中用的略过便是。谁还能拿我如何?我只当他们问我今天的鸡蛋几文钱一斤。” “云大哥无需在意,陪我吃饭才是正事。来,尝尝今日的红烧肉,当真好吃!比你做的更美味哦。”少年举着一块诱人的红烧肉递到云润生嘴边,云润生无奈地接过吃了,宜人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散,确实令人惊喜:“高手。” “哈哈,朕的御厨自然没话说,快坐下,还有许多好吃的,当心待会儿国师又跑来抢。” 云润生闷不吭声坐下,对着满桌荤腥还是提不起胃口,默默将一盘虾端到跟前,一个个剥了虾壳,洁白的虾肉便往少年的嘴里丢。一个剥一个吃,倒是默契得很。 可怜在一旁伺候的宫人们反而没了用武之地。 万全偷偷擦汗,陛下和云真人成日里这样那样,比别人成亲的夫妻还要黏糊亲热,那帮臣子还操心陛下立后的事,真是!哪一天若是惹恼了云真人,怕是要吃不完兜着走。 “小秀……咳,陛下!”才说国师,国师就到了,颀长的身姿大步跨入殿中,万全连忙颔首行礼。 “国师坐,万总管,让御膳房加菜。” “遵。” 国师不客气坐下,开门见山地问:“如今你父皇的事妥了年也过了,我看朝中似乎已没什么大事儿,你何时随我去龙族?赶紧给个准信,若是时间拖得久,那我就不等你,我先回我的鲛人族。等你何时来了再相见。” “你的鲛人族?”少年立刻嘲笑。 国师冷哼:“如何?” “不如何,你是长辈,我不跟你争辩。你若是忙,不如直接告诉我龙族的方位,我自己去找找。” “哧,做梦呢,没我带路你还想找到大门。”国师摇摇头,眼眸有些恍惚,淡淡道:“回去了还需人引导你接受传承,没我陪着只怕不行。” “龙族又不是就你一个,谁引导我都行。”国师哈哈一笑,摇摇头大快朵颐,没去反驳少年的话。 倒是沉默地云润生若有所思的看了两眼国师,这个人是好是坏很难分辨,黄粱只是一个混血龙族,为何如此看重黄粱?云润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在心里提着,隐隐警惕。 新的一年,朝中最大的战事已解决,吴东国别说还敢侵犯庆国领土,如今怕的就是庆国这位新皇年轻气盛野心勃勃,夺回了塞河府城不解气,若就此一举西下,冲入吴东国是随时都有可能的事。 吴东国派遣使臣巴巴的来谈判,稳稳占据上风优势的庆国热火朝天的商议着各种条件。少年天子却并不把此事放在首位,而是督促官员安排今年的恩科。 不多久,朝廷往全国下发告示,今年加开恩科,时间于下半年秋季八月。此消息一出,庆国各地的学子们议论纷纷,有的抓紧时间学习,有的已包袱款款直接上京备考。 此时,京城好运客栈,云锦荣正带着新买的小厮居住在此,身边还跟着外人看不见的云老爷。 当日与云润生,陛下一起回京,云锦荣拒绝了云润生安排的私宅,坚决要住到客栈。直等着云润生何时忙完了回一趟沙洲府城,他便好和父亲的魂魄一块儿返乡。 小厮墨言兴匆匆跑回来告诉云锦荣恩科的好消息,云锦荣听罢激动不已。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体,不由地又黯然。 如今已是三月份,距离秋季八月不足半年。他自认为学识稳固在脑中,奈何科举科举,考验的何止是学识,还需足够强大的体魄。 “锦荣,朝廷加开恩科虽是好事,但你可千万别逼自己。与其拖着虚弱的身体去参加会试,万一没考上,或是考出你不满意的结果,只怕你会懊悔一生。与其如此,倒不如回家养上几年,三年后你再入京,爹相信你到时候一定会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云家经此巨大的磨难,云老爷早已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女们出息固然好,但最重要的还是一家人平平安安。他以前心思急躁,只注重长子的学业,确实有些不妥。 云锦荣释然一笑:“爹,连你都这般说,儿子又岂会莽撞。此次恩科与我无缘,我会安心准备三年后的会试。我与家人分开太久,着实想念两个孩儿和姨娘。”自从得知妻子已经改嫁,他经历了短暂的惊愕悲愤,事到如今已完全调整好心态,即便做不到对此事彻底释然,但也不再怨恨前妻。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 没有了妻子,他愈发想念两个孩子,只恨不得立刻回家陪伴他们。只是云真人忙碌,没有他在,他独自一人亦无法带走父亲的魂魄。 云老爷叹气:“若家里人看到你回去,只怕会高兴地哭起来。真没想到还能有今天。咱们耐心些等等,云真人是天子身边的大人物,忙起来都是拯救老百姓的正经事,你若无聊便看看书,出去走走。” 父子两人正在客栈内闲聊,不时听到客栈大堂里传来的欢呼声。今日出来喝酒庆贺的大多是书生,都在积极热情的期待秋季的恩科。 大堂里,小二忙前忙后,见门口有人客人进来,小二赶紧上前,看到孤身而来的年轻客人,忙道:“客官,是不是来找人?”眼前的人气质着装不俗,瞧着亦有几分温润儒雅,十有**是来聚会的读书人。 一身深蓝衣衫的云润生摇头:“我的朋友住在天字号房,姓云。” “哦哦,原来是找云公子,我这便带您上去。” “多谢。”房间内,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来走走,云锦荣还没来得及下决定便听到了敲门声。 “是我。” “云道长来了!”云锦荣大喜,比小厮速度还快的跑去打开门。 云润生微笑,进了屋内,对父子两开门见山道:“如今朝廷开了恩科,云大哥只怕心急,我过来便是送你们回乡。” 云锦荣忙道:“云道长,我们不忙。我准备三年后再考,如今还是养身体要紧。云道长尽管去忙你的事,我和我爹都不急。”他确实急着回家见孩子,但对着云润生这等人物,却还是下意识口是心非,若不是非云润生出马不可,他当真不想麻烦人。 “是啊是啊,云道长不用管我们。”云老爷附和。 云润生失笑,盯着云老爷的魂体摇摇头:“别推辞,是我的私事耽搁了你们太久,着实不好意思。你若想回家养身体是最好不过。但你爹心愿已了,执念消失,加上时间也长了,如今魂体已经日渐缥缈虚无。我这便送你们回去,到时候若想投胎,去寺庙找住持便可。接下来我会离开很久,短时间内你们都找不到我。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我们便出发,速度快一些,明日晌午也能到家。” 云家父子这才松口气,云锦荣忙拱手,难掩激动:“如此,多谢云真人。” “走。” 出了好运客栈,云润生扶着云锦荣的胳膊,身形一闪便来到京城的运河码头,云锦荣体弱,不适合带着在天上御剑飞行,想加快速度回家唯有水路最合适。云润生直接买下一条仅容几个人乘坐的乌篷小船,让云锦荣和他的小厮待在篷子内,他便站在船头,那小船顿时无风自动,在运河上飞速前行,快到极致便如一副静止的水中画。 小小的船篷内,云锦荣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和小厮一起瞪大眼,震惊地看着晃眼间骤变的岸边风景,心脏砰砰直跳。 翌日晌午,云润生的乌篷小船已经翻山越海,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沙洲府城。看到久违的家乡,云锦荣神色动容,更多的是近乡情怯,他不仅是远游之人,更是‘已死’之人,如今回家,势必会引起家人和乡亲们的震动。 “大哥的身体需要长时间的温补,不可操之过急。这是我开的药方,你去寻常药店便可以抓药熬制。另外的是培元丹,你每隔三个月吃一粒。若日后我能炼制出更对症的药便会派黑鹰送给你。” 云锦荣忙抱拳:“多谢云……多谢六弟!” 云润生微微一笑:“既然是兄弟,何须言谢。到了,姨娘很想你,厚厚和姗姗更是时常念叨你,对他们来说,并不能完全了解父亲去世的真正意思。如今你回来,何该好好陪伴他们。” 看着熟悉的云家宅子,耳边响起云润生的话,云锦荣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远游而归,家还是那个家,却又不是那个家。 “进去。”云老爷含笑鼓励儿子,此番回家,最高兴的莫过于他。 云锦荣大步跨入云府大门,不一会,整个宅子内便想起震耳欲聋的惊叫,哭声,笑声,混杂在一起,热闹极了。 云润生站在院子里,目光看着魂体越来越透亮的云老爷。 云老爷满眸慈祥的微笑,对云润生默默一颔首,转身便了无牵挂地消失在云家老宅。 “爹……”被家人簇拥的云锦荣回头,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神色黯然,云润生对他点点头,云锦荣悠然一叹,爹是彻底离开了。 从此,这个家的老爷就是他云锦荣,他要担起云家的挑子,和爹一样,守护云家。 云润生此番回来,没急着赶回京城,再过几日便是月圆坊市开启,他想去一趟坊市后再返京。囤积的丹药要贩卖,黄粱要吃的妖兽血肉也该添置,顺便看看得用的法宝武器。反正黄粱忙着处理国家大事,即便待在一起也没太多时间陪他。 在老宅住了一夜,第二日云润生便带着云锦荣和小孩们回到闲云山庄,对于云家人来说,闲云山庄是云六一个人的,他们很识趣,平时只会偶尔过去转转,赏赏花散散心,当做一个全然放松度假的地方。 便是如此也足矣让府城众多人艳羡,须不知灵气充裕的闲云山庄犹似仙境,府城多少富豪高官想要住进去,即便住不进去,能有幸去瞧一瞧见识见识也是极好。奈何那地方越发神秘,即便找知府托关系照样进不去。 曾经有人跟踪闲云山庄出来贩卖东西的仆从,想要追在屁股后面混进去,谁想到走着走着前面的人便消失了,如此三番,次数多了,在府城更是传的玄乎,如今即便是闲云山庄出去的仆人也让人敬仰三分。 云锦荣身体不好,云润生特地为他安排了一个房间,给了他进出的信物,随便他进出都行。其实对于云家人,他从来都没有限制,百年后他若是和黄粱一起离开凡尘,这闲云山庄终归会留给云家。 “黑鹰,进步不错。”后山上,云润生和黑鹰面对面,黑鹰亲昵的对着他咕咕叫。 云润生拿出一块玉简递给黑鹰:“这是我千辛万苦找来的禽类妖修功法《烈风啸》,极为适合你。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化形。”玉简扣上黑鹰的额头,顿时融化消失,黑鹰却痛苦地一仰脖子,倒在地上直哼唧。 云润生蹲下身:“忍一忍便过去了。我花了不少心思才将记下的功法刻录玉简,又费力炼制它,如此才能将功法传承给你。”灵珠世界中的书楼简直就是大宝库,他针对性的翻看书籍,如今总算有所获。既找到了适合黑鹰和孙霸业的功法,也差不多快摸清了带人进入灵珠的诀窍。 黑鹰慢慢缓过劲来,俨然听懂了云润生的嘱咐,激动地一个劲磨蹭云润生。 “你好好修炼,我要去一趟坊市。回来给你带吃的。” 云润生下山,准备立刻就走,没想到却碰到正巧赶来的徒弟虎子。 “师父!” 云润生看见他,一拍脑袋,将一粒洗髓丹取出:“差点忘了。这是师父留给你的丹药,你吃了他,以后好好练功,将来出海也好,报效朝廷也好,有一身好功夫傍身总归是好事。” “师父,你又要走?”虎子很不舍。 “是啊。”这孩子完全没有灵窍,洗髓丹能让他成为武学奇才,也算是做师父的一份心意。 “师父,有空一定要常回来。” “这是师父的家,师父不会一走了之。” “师父保重。” 前往坊市所在的海域,云润生到达时,孙霸业和从前一样早早赶到了,风尘仆仆,看样子确实赶得着急。毕竟他如今是常驻明州海边的将军,事物比以前繁忙百倍。但对于云润生这个老大,他可不敢有半丝轻忽。 “老大!” 云润生扬手抛给他一块玉简,孙霸业连忙接了:“是什么?” “回头自己看。” 二人踏入坊市。 坊市依然热闹,鱼龙混杂,孙霸业和云润生一出现便引起不少人的注意,许多老客户颠颠围上孙霸业:“孙螃蟹,赶紧的出摊啊!我大老远跑来就为了等着买你的药,偏偏你上次不来。” “哈哈哈,多谢各位照顾孙某的生意,今日的好东西更多,大伙只管把灵石准备好。”孙霸业将桌子一摆,生意立即便热火朝天的开始了。 云润生见状一笑,摇摇头正准备去七巧阁看看,忽而心中一动,冷不丁想迫切去瞧瞧街尾的尽头,今日可否有鲛人出摊,说不定是他认识的熟鲛,仅有一次的鲛人族之旅,一场场比试让他认识了很多好战的年轻鲛人。 一身黑衣的云润生大步向着街尾走去,还未靠近,耳中便率先响起了鱼尾巴在水中调皮甩动的声音,以前不觉得,如今听来只觉得极为悦耳,鲛人不愧是鲛人,不但嗓音好听,连摇尾巴戏水的声音都似天籁。 这一只鲛人只怕年纪不大,说不定和他的黄粱一样年少,活泼调皮。 云润生不由想,要是换做黄粱来守摊位卖鲛绡,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他只要想一想便忍不住发笑,笑容还未完全拉开,云润生的眼眸便悠地瞪大,那鲛人族的摊位上,正冲着他得意洋洋嬉笑的绝色鲛人,无论怎么看,都和应该远在京城的黄粱一模一样! 不,这鲛人就是黄粱! 除了黄粱这头鲛,天下还有哪位鲛人的头上长着小小的龙角,身后拖着又短又胖的粉尾巴! 他是独一无二的龙鲛,独一无二的黄粱。 “云大哥~~”趴在水边,少年明媚的笑容简直要晃花人的眼。 云润生无声吸气,一步步走近,蹲下。他低头,少年仰头,嘴唇相触,温柔一吻。 “你,怎么会在这?” 黄粱愉快地在水中翻腾转悠,开心道:“你离开京城没多久我就出宫了,不果断一点不行,事情总也忙不完。我比你早一步进入坊市,接替了来卖鲛绡的族人,她逛街去了,今日我负责卖鲛绡。” 云润生在摊位旁坐下,目光一直追随四处游动的鲛人少年,能在海水中畅游肯定比常年待在陆上舒服,看少年的样子就知道他极为想念海水的温柔,游地忘乎所以。 “国师可一起来了?” “他没和我一起走,但的确是来了。” 云润生默然,不知道前往龙族的方向是不是也在这小而神秘的坊市。 少年忽而窜出水面,如墨的黑发和洁白的胸膛上水珠四溅,阳光下漂亮的粉色鱼尾熠熠生辉。云润生看地目眩神迷也不忘扬手给少年鲛人罩住一件衣袍。衣袍着身的瞬间,少年轻盈稳妥地落座在云润生的左肩头,胳膊搂着云润生的脖子,亲昵的挨着他耳边低语:“如果我不来,你会不会想我?” 云润生嗤笑,满脸不屑:“不是人人都像你,天天把想啊念啊挂在嘴边,我没那么厚脸皮。” “心里想我,但嘴里打死不说。对?” “……”云润生一头黑线,竟无言以对。 啵的一下,少年鲛人在云润生额头啃了一口,拍打着尾巴催促:“走走走,孙霸业那儿肯定人满为患,赶紧让他转移阵地,以后就在鲛人族的摊位旁边卖药,好帮我们宣传宣传,要不然这旮旯地方客人实在是少。” “好主意。”云润生失笑。 不一会儿,孙霸业便带着摊位和客人搬到清冷无人的街尾,在鲛人摊位的隔壁大肆卖药,其实每一回的丹药是连卖带拍卖两种进行。 譬如今日为数不多的‘洗髓丹’,每一粒都是价高者得。 少年鲛人也不是死板的人,鲛绡的确贵,他将之分为上中下三等,仔细看品质确实有区别,价格高低不同,但即便最低的价格,一匹鲛绡依然不便宜。可若是寻常人或者妖买回去做衣服做鞋子等等,何须一匹那么多。怪不得以往的鲛绡不好卖。 摊位既然到了少年手里,少年便自由发挥。 他让云润生帮忙,当场选出鲛绡裁剪,以一丈为单位,分成数份。如此一来,听起来高不可攀的价格便变得容易接受多了。一匹要一千灵石,买不起!舍不得!一丈却只要百来个灵石,如果喜欢,买了一点不心疼,买回去做一两身衣服绰绰有余,若是做鞋袜,则更实用。 “鲛绡便宜卖,下品鲛绡一丈只要一百灵石!中品鲛绡一丈两百灵石,商品鲛绡一丈五百灵石。一丈鲛绡买回去不吃亏不上当,做衣服做轻甲,做鞋子绣帕子,送妻子送女儿,送母亲送姐妹,送情人送心上人。鲛绡便宜卖了!防水护身,凝神静心,漂亮高贵,男女老少都适用!这位大哥,看中哪一匹?” “我、我……我要一丈绿色。” “这几种下品的鲛绡一样给我来一丈!” “我看看我看看!唉哟,这玄色的我喜欢!来一丈上品的拿回去做衣裳!” “我我我要那匹粉色的五丈!” “做鞋子需什么颜色好?” “纯白的鲛绡给老娘来一匹!买回去绣成帕子,族里的姐妹们人人有份!嘻嘻嘻,我真聪明。” …… 眼见少年鲛人忙得不可开交,闷头帮着裁剪鲛绡的云润生只得麻利干活,不得不说少年比别的鲛人和气多了,长得那是肯定讨人喜欢,性子又好,加上灵活变通,引来了客源不愁鲛绡卖不出,毕竟鲛绡是好东西奢侈品,分割出来一吆喝,往常舍不得割肉的客人顿时纷涌而上。管你是人还是妖,谁都要穿衣服,还想穿漂亮帅气,人世间还有什么织品能比得上鲛绡。 等那撒欢去游玩的鲛人回来时,看到的便是人满为患抢着选购鲛绡的景象,鲛人叫萦露,年岁和若兰差不多,性子依然跳脱贪玩,根本没想认真的卖鲛绡。黄粱提出顶班时,可把她高兴坏了。 没想到黄粱帮忙顶班,还如此卖力的让鲛绡大卖,萦露又激动又不好意思,忙跑过去加入两人,抡起袖子干活。 距离坊市结束还有一个时辰时,三人手里的鲛绡几乎卖的差不多,赚地盆满钵满,黄粱将灵石交给萦露,对方开心地像个孩子。 黄粱知道鲛人族不缺钱,导致鲛人们高高在上,明明很聪明,却不喜欢费心思和人打交道做生意。 他心思一动,拉着云润生去了茶楼,找到掌柜的直接说明来意。 他想在坊市开店,开一家鲛绡成衣店!专卖鲛人族的各种鲛绡,小到手帕袜子,大到纱账地毯,以后每三个月,鲛人族安排一个人过来看店便是,若鲛人族不适合,他让孙霸业再找个人来守店也是一样。 “财迷。”云润生笑他。 黄粱才不认:“看到那么多漂亮的鲛绡卖不出去我就心疼!明明又漂亮又实用,除了贵,简直没缺点。” “哈哈,是是是。” “不愧是小秀秀,长得和别的鲛人不一样,这脑袋瓜也不一样。比一某些冷冰冰地鲛人可爱多了。”国师冷不丁冒出来,笑眯眯走向二人。 黄粱上下打量他,揶揄道:“这么点时间你还回了一趟鲛人族?”且明显被苍云舅舅冷了一顿,瞧这一脸憋屈的模样,简直……可喜可贺。 国师神色恹恹,哼了一声:“大人的事小孩子少问。走,现在就去龙族。” “往哪边走?”国师带路,三人很快离开了坊市,出现的地方是庆国海域。 “龙族不是在妖族那边海域?”云润生讶异。 国师摇头,“龙族根本不在这一方天地,有我在,从哪里都可以回去。”他手心摊开一片白色的龙鳞,吩咐道:“握住我的手。” 黄粱和云润生连忙伸出手。 龙鳞霎时间闪烁出刺目的白光,被笼罩的三人顷刻间消失在原地。 几人消失后不久,坊市中再次走出来一个人,身姿颀长,一袭玄衣,望着空荡荡的海面,来人又沉默地离开。 “呜呕……” 经历了不知多长时间的脑子空白,眩晕,身体被无形撕扯,终于稳稳落地后,黄粱却一阵踉跄,抱着头疼欲裂的脑袋痛苦地缩成一团。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紧紧握住他,嘴里被塞了什么,果糖的甜味在嘴里散开,立即让黄粱的身心好过了许多。 “云大哥……”黄粱仰头,云润生亦是苍白一张脸,比他强不少。 唯一面不改色地只有…… 国师背对着他们,看着不远处的前方。 两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浑身一冷。 那深沉的海域坐落着巍峨华丽的水晶宫,闪烁的水晶是黑暗中最灿烂的星子,本该是最奢华最耀眼的美,此时它静静矗立在那里,沉寂,森冷,好似,空无一人。 国师明明说,龙族爱奢华,爱世间最闪耀夺目的美,龙族的水晶宫坐落在深海底,比天上的太阳还要闪耀,水晶宫前虾兵蟹将千千万,俊男俏女数不清,山珍海味不计数,金银珍宝随地洒。 准备捡钱的少年和云润生…… “进去。”国师头也不回地向死寂般的水晶宫走去。 少年的心脏怦怦跳,控制不住地忐忑焦躁。 “九、九皇子!你回来了!”浑厚苍老的声音在水晶宫门前响起,接着便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游出来,赫然是一只大海龟。 大海龟停在国师面前,悠的变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恭敬行礼:“老臣恭迎九皇子!” “龟爷爷,许久未见,您还是那般古板。”国师淡淡一笑:“何必多礼。” “礼不可废,九皇子为何回来?这两位是……”龟爷爷的目光最终落在鲛人少年身上,恍然大悟:“原来是龙鲛后人,莫非是敖雪殿下的子嗣?” 少年没吭声,算是默认。 国师催促:“有事进去说,我带秀秀回来接受传承。” “哦哦哦,好。” 几人步入水晶宫,宫内穹顶巍峨,四面全是炫目的水晶,一应摆设无一不精,真可谓巧夺天工,云润生深深觉得这不是建筑,分明是完美的超大艺术品。 龙族……真有钱! 可是,随着走过看过的地方越来越多,整个水晶宫太大太空了,走到哪都有脚步声,几人说话的回音,显得无比的寂寥,甚至浑身发冷。 黄粱再也没说话,他盯着国师的背影,平日里话多又事多的国师此时出奇的安静,背脊一直挺地笔直,整个人透着沉重的压抑,根本不像他了。 “打扰一下。”云润生开口:“为何进来这么久,除了我们,没看到其他的人?”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他不好意思放开灵识查探,而且龙族长辈多,随便惹恼一个都要吃苦。 国师气息一寒,那位龟爷爷微愣,“原来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少年忙问。 龟爷爷看了眼国师,摇头一叹:“水晶宫之所以这么空,是因为除了九皇子以外,这里没有第二条龙。” 少年瞪大眼,屏住呼吸。 “其余所有的龙族都在龙冢……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