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秋君霖回到夏府已是日暮时分, 冯氏和秋正南已经回了护国公府, 夏知秋一看他脸色,便知事情不好, 也不多说,只陪他喝酒。 秋君霖喝得酩酊大醉,晚间秋一诺过来找的时候, 叫都叫不醒, 夏知秋干脆将秋君霖留在了夏府过夜。 与此同时,护国公府的冯氏听了下人的回禀, 焦虑得睡都睡不着, 问孙嬷嬷道:“你说, 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二人一别四五年, 她以为,他一回来她就能感受到他久别的勇猛, 可是……却没有。他回来这么多日,一直都没有碰过她——他刚回来那几日宫中一直有庆功宴,他每晚都喝到最后等宫宴散了才醉醺醺地回来,一回来倒头便睡。昨晚受圣上召见, 是在宫中过的夜。今晚也没回来, 直接宿在了夏府。这四五年来她夜夜独守空房,寂寞难耐, 试问, 他如果跟她一样, 难道会不想吗? 孙嬷嬷是冯氏娘家那边随来的老嬷嬷了, 也是冯氏的亲信,这会儿宽慰她道:“夫人您别想多了,老爷刚回来,酒席不断,二少爷都说了,喝醉了呢。” 冯氏摇头,在边城四五年,他许是有了别的女人,这个她能理解,他正是壮年的时候,有几个女人解解情-欲也无可厚非。可是,如果是逢场作戏就罢了,可是为什么回来了还在惦记着?惦记到碰都不肯碰她? “你说,他的女人带回来了吗?”冯氏喃喃道。 “夫人您说的是什么话?老爷怎么会有别的女人?这些年来要纳妾早就纳了!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孙嬷嬷斩钉截铁道。 冯氏想了想,“你说的也是。”以秋君霖的性子,若真宠幸了什么女人,定会给名分的,不会这般偷摸。 “可是,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冯氏又问,“我总觉得,这几日他怪怪的,一直在躲着我。” “唉,这有什么好躲的呀!老爷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二少爷不是说了,老爷喝醉了吗?夫人您别想多了,明儿一早去夏府接老爷回来就是了!”孙嬷嬷觉得自家小姐真是胡思乱想。 冯氏摇头,是不是真喝醉了还不好说,她觉得,这父子俩自从昨晚入宫后,便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了。 这秋一诺一直都不是个简单的,从小心思就深沉得紧。如今他深得圣恩,今日圣上还特意传来口谕,命他参加不久后的科举,她不知圣上此举是何意,秋一诺如今已是武官,为何还要考察他的才情?莫非是还想让他入仕,重用他不成?朝中重臣除了武官,文官皆是从翰林院所出,而科举则是入翰林院的唯一之路。 冯氏隐隐有些危机感,寻思着这几日有空,准备入宫去同她的大姐,皇后娘娘探探口风。 次日清早,冯氏去了夏府,秋君霖因昨夜醉酒,今晨还未醒,冯氏来到厢房门口,让丫环守在门外,自己悄声进去了。 一进去,便觉满屋酒气熏天,只见榻上横躺着一具高大的身躯,外衣未除,毯子都掉在了地上,冯氏上前拾起毯子,毯子拾起,却也卷出了一幅画像来…… 秋君霖直到午前才醒了过来,一醒来便听说冯氏过来了,正和他妹妹秋氏在花园里。 秋君霖头痛欲裂,坐在榻上沉思了许久,正欲起身,忽地想起了什么,在榻上胡乱翻找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幅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墨发高束,弯月眉笑眼,正浅笑着,唇边两朵梨涡,笑容略有腼腆,遥远得像是他触之不及。 秋君霖沉默片刻,痛苦地闭上了眼,终是将画卷投入了火炉中,起身洗漱了。 酒醒了,梦也该醒了。 盥洗后,秋君霖去了前厅,和冯氏还有夏府长房一家三口一起用午膳。 秋君霖获知了秋一诺被圣上钦点参加今年科举一事,微微拧了拧眉,没说什么。 夏疏桐倒是问了一句,“那一诺哥哥这阵子不是要很辛苦了?”毕竟他在外征战数年,荒疏学业已久,如今忽然要参加科举,只怕这阵子得埋头苦读了。 秋君霖淡淡道:“考不上也没什么。” 一旁的冯氏同往常一样,附和笑道:“是啊,考不上我们也能理解,他现在都是将军了,还要那些功名做什么!” 秋君霖轻轻“嗯”了一声。 饭后,秋君霖对冯氏道:“我回府看看,你先在夏府呆着,等一下我来接你,我们去外面逛一逛。”秋君霖顿了顿,“给你买些衣裳首饰?” 冯氏温婉笑应,小鸟依人靠拢在他宽阔的怀抱中。 秋君霖迟疑了一瞬,张手轻轻拥住了她的肩膀。 之后,秋君霖很快回了府,问了秋一诺科举一事。 秋一诺道:“这事,应当是皇后从中作的梗。” 秋君霖默了默,道:“她知道你的身份了。” “是。”秋一诺面无表情。 “手倒伸得长。”秋君霖道了一句,看着秋一诺郑重道,“我知你没这个心,但也不要轻易站队。” “一诺知道。” “以后,低调行事。”低调些,不会引来杀机。可是,义子现在身份尴尬,再加上还有护国公府这一层关系,这层关系能护他也能害他,只怕他会引来皇后那边极力的拉拢。到时,他中立将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甚至于,中立也会引来杀机。 秋君霖处理完此事,便去夏府接冯氏了。 二人在城南逛了一会儿,冯氏添了好些首饰,又到处闲逛,二人竟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长生药铺门前。 冯氏立在门口笑道:“这是桐桐的药铺呢,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买的。”她说着便拉着秋君霖欲入门去,可秋君霖却驻足不前,冯氏回头看他,不解问道,“怎么啦?” 秋君霖没有要移步的意思,有些沉默道:“没什么好买的,药材府里库房不都有?我们去看看衣裳。”说着转身欲走。 冯氏拉住他笑道:“我们买些人参嘛,南儿就要科举了,给他好好补补身子。” “如果我没记错,他们店的参铺是在城西,你要人参的话我们去城西。”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就随便买点嘛。”冯氏打量着他,面色仍带着笑意,眸色却有些不明,“我怎么觉得你这几日有些奇怪呢?” 秋君霖微微皱了皱眉,看向了对面的古董铺,“我去对面看看,你先去买,买完过来找我。”也不等她答话,抬脚入了对面铺子。 这边,秋墨姑姑正在诊室里复核着上午的药方,忽然眼角余光看到门外进来了一华裳妇人,也没有伙计带领,颇有些不请自来的韵味。 秋墨姑姑抬起头来,见是个美貌妇人,头梳倭坠髻,身穿一件牡丹红团花对襟褙子,神态雍容,俨然一副贵夫人的模样。虽然看着她时面带笑意,可眸色却带着一种让人隐隐有些不舒服的打量,像是居高临下,又像是高深莫测。 秋墨姑姑从容起身,上前客气问道:“阁下是?” 冯氏微微一笑,“你是这儿的女医?” “正是。”秋墨姑姑没有多想,以为她是来就医的,便伸手请她落座。 冯氏也不推拒,款款落坐。 秋墨姑姑隐隐觉得来人气度有些奇怪,不过对她来说,来人是病患,那她便会平心而待,她冲冯氏和善一笑,循例温声问道:“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是将她当普通病患对待了,冯氏稍一寻思,略有羞涩笑道:“这几日腰酸痛得厉害,烦请大夫帮我开些药缓和一下。” 秋墨姑姑道:“我给您号一下脉。”她伸手,示意她将手放在桌上的腕枕上。 冯氏伸出手来,秋墨姑姑仔细把脉后,温声道:“恕在下直言,夫人体内有难以根治的寒症,不过好在这些年来也精心调养着,夫人保持以往的调理便可。这几日腰酸,许是癸水将至的缘故,注意保暖即可,其余并无大碍。” 秋墨姑姑诊断精准,说话也是有条不紊,冯氏听得眸色一动,面上不显,只缓缓收回了手,犹豫片刻后,略有娇羞问道:“那在房事上,这几日可要节制?” 秋墨姑姑一怔,随即理解,和善笑道:“最好节制一下。” 冯氏低垂下头,似有些为难,道:“不瞒大夫,我夫君刚征战回来,我与他一别四五年,他回来这阵子缠得紧,我也没办法,可是几日下来,腰酸痛得不行,大夫可有法子缓解一下?” 这话听得秋墨姑姑略有尴尬,不过身为医者,对这些妇人的闺中私事也见怪不怪,便耐心劝解道:“久别重逢,难免纵欲,不过夫人身子不适,还是节制些好。想必夫人的夫君也是疼爱夫人的,夫人可同您夫君沟通一下,来日漫长,近日房事适可为佳。” 许是听秋墨姑姑提起了她的夫君,冯氏浅浅一笑,问道:“那我不需开药?” “不必。”秋墨姑姑道,“夫人应该一直有服用膳食调理身子,药物我不敢擅开,怕与夫人膳食相克。夫人若觉腰酸难耐,可伏躺于榻上,让婢女轻揉以缓解。” 冯氏点了点头,又道:“我夫君近来酒席繁多,大夫可能开点什么药物给他调理一下身子?还有,家中长子近日要科举,我也想给他买点什么补补身子。” 秋墨姑姑听了,细细寻问了二人情况,冯氏皆一一作答。秋墨姑姑了然,提笔准备写药方,落笔前,低着头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夫人贵姓?” 冯氏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一字一句道:“我夫家姓秋。” 秋墨姑姑执笔的手忽然一顿,呼吸难以觉察地一滞。定安城中姓秋的不多,而这般华贵的妇人只怕是……联想到她方才求医之语,秋墨姑姑心生古怪,不过很快她便敛了心思,迅速落笔,不一会儿,父子二人的药方便开好了。 秋墨姑姑起身后,已是一脸从容,客气地领着冯氏去外面抓药。二人一从诊室出来,店铺伙计便对冯氏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秋夫人”。秋墨姑姑心中了然,知眼前的妇人便是将军夫人了,也是桐桐的舅母,难怪她在这药铺里就好像是在自己家的铺子一样,隐隐带着一种主人家的盛气凌人。 冯氏对伙计道:“我同将军还没那么快回府,你们直接帮我把药材送到护国公府去。” 伙计连忙恭敬答应。 冯氏吩咐完,笑着对在柜台后称量药材的秋墨姑姑道:“有劳大夫了,不知大夫贵姓?” “夫人言重了。”秋墨姑姑莞尔,客气道,“在下姓唐。” 冯氏微微颔首,从容出了药铺,去了对面的古董店。不一会儿,便见她挽着秋君霖的手臂出来了,不知同秋君霖说了什么,笑得一脸幸福。 秋墨姑姑见了,连忙转过身去,略有慌乱地整理着身后的药柜。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将军夫人对她的笑似乎有些……笑里藏刀。 秋君霖同冯氏逛到很晚,在外面用过晚膳才回了护国公府。回到护国公府后,便有管事上前来禀报,道皇后娘娘派人传了口谕过来给冯氏,说是姐妹俩许久未见,想同她相聚一下,让她明日入宫。 冯氏这几日正有入宫的打算,皇后娘娘此次召见正合了她的心意,倒是秋君霖听了这事,眉头微皱,皇后娘娘这动作也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