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3)
沈牧平拂了一下自己被风吹起的领角。 很多很多年前,有个成绩很好的孩子,他的妈妈是个很有建树的工程师,很多很多人都以为他该跟她妈妈一样,沿着一条已经被踏平的路继续走下去。 可他没有。 他的想法他不跟任何人说,无论谁问,他只说:“先拿出一个好成绩才有的选。” 大学填报志愿,他三个志愿都是医学专业,都离家很远很远。 远得让他妈妈皱起了眉头。 他只觉得自己做的太对了。 “你确定了,你要学医么?这条路很难走,需要很扎实的态度。” 沈牧平忘了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回答的。 现在的他很羡慕那个年轻人,也很恨他。 因为他有一个对他说“只要你决定了就去闯,遇到困难解决不了再找我”的妈妈。 因为他毫不珍惜,只当那是不负责任的敷衍。 “沈牧平,你快点,回家吃肉啦。” 站在路口,沈小运一直是叉着腰招呼沈牧平。 男人加快了脚步,脸上有了一点笑容,虽然晚了点,可是分量已经足够。 ☆、第 45 章 早上起床, 沈牧平走出房间, 看见冰箱门大开着, 沈小运站在冰箱前面,手上抓着鸡蛋, 嘴里念念有词。 “怎么了?想吃什么?” 沈小运转过来, 看了沈牧平一会儿, 扁起了嘴巴。 “今天清明,没有青团给陆奶奶吃啊。” 清明? 沈牧平看了一眼手机, 距离清明还有四天。 沈小运又过糊涂了。 “还有四天过清明, 青团你想吃什么样的?” 沈小运摇头。 “还没过清明呀?” 沈牧平接过沈小运手里的鸡蛋, 问她:“我们早上吃鸡蛋饼好不好?” 他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沈小运虽然脑袋不够用,也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了。 她又犯病了。 洗脸刷牙, 梳好头发, 沈小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难过得不想说话。 天气变暖和了, 有年轻的小姑娘穿着好看的裙子走在古老的巷子里,她却还是个老人的样子,白头发又多又密,脸上也不好看。 菠菜蛋饼做好了, 各种豆子打出来的豆浆也装在了杯子里。 解开围裙, 沈牧平喂好了猫,去洗漱出来,发现沈小运还缩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怎么了?” 看看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男人, 沈小运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才抬着脚走出去。 她不开心,沈牧平能清楚地感觉到。 “今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再去买猪尾巴回来好不好?” 不用说清楚在要哪家的卤货,老城人都知道最有名的老字号,沈牧平买酱鸭、酱牛肉还有昨天的酱汁肉都是在那家买的。 可是猪尾巴只让沈小运高兴了一下下。 她还是忧郁着。 自从蛋挞姑娘的蛋糕店开了,沈小运就对原本自己很喜欢的蛋糕店失去了兴趣,还学会了“叫外卖”,老板跟蛋挞姑娘那里要点心的时候会问她有没有想吃的,她就会喜滋滋地说“要蛋糕卷呀”,掏钱的时候十分矜持,还问蛋挞姑娘可不可以压钱在账上她慢慢吃,遭到了拒绝。 可是今天沈牧平说要带着她先去蛋挞姑娘那里买点点心,沈小运也没有开心,她摇摇头说: “不要了哦,我想吃会自己订的。” 所以就是不想吃。 连点心都不想吃了。 沈牧平想了想,检查一下她穿好衣服拿好小包包,就带她出门往去了。 一路上,沈小运看见穿着漂漂亮亮的女孩子,都会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所以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今天她比平时早了一些到,店员姑娘还没来,只有老板站在台里面核对账目,看见沈小运来了,她招招手,对她说: “宝宝奶奶听说你身体好了,说今天要送饭来给我们吃。” 宝宝奶奶是谁? 沈小运歪了歪头,她不记得了。 今天让人难过的事情真多啊。 可她还是很期待有人送饭来吃的。 应该会好吃? “昨天你做的真好。”老板夸奖沈小运,店员姑娘不在状态,要不是沈小运那么快就去道歉,等她下楼,说不定那些客人的火气会更大。 沈小运眨了眨眼睛,一大清早就受到了表扬,好像、好像今天也不都是难过的事情哦。 咦?今天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每个大学生毕业都要煎熬一下的,不要说她前途未卜,我表妹保送了研究生,多好的事情,我舅妈还想她赶紧工作不要再读了。唉,我表妹就喜欢读书做学问的,怎么看都是当科学家的好苗子,我舅妈去年闹着让她去当公务员,母女两个一边一个屋子里哭。” 为什么呀? 听见别人的故事,沈小运瞪大了眼睛。 “她喜欢读书的呀,为什么不让她读呀?” “女孩子嘛,早点工作,早点结婚,早点有个孩子……其实男孩子也一样的呀,老辈人吃过苦受过累,总觉得一辈子不破的金饭碗是好东西,可是现在哪有什么金饭碗。” 老板指指自己的脑袋,笑着说:“我儿子都知道,这里才是金饭碗。” “对呀,脑袋才是金饭碗。”沈小运重重地点头。 老板又说想让自己的儿子去学点什么特长班,大概是已经迫不及待往那个小小的脑壳里装金饭碗的原材料了,沈小运笑眯眯地听着,这时,有人走进来了,她以为是店员姑娘,转头去看,却看见了一盒子青团。 “最多吃两个。” 沈牧平嘱咐完了,青团递给沈小运,又转身大步走了。 一盒八个青色发亮的糯米团子,现在还是热着的。 沈小运捧着青团子,看着沈牧平的背影,觉得天也蓝了,风也暖了,对面的糖果铺子都变得更香甜了。 八个青团,老板分一个,蛋挞姑娘分两个,晚来了的店员姑娘也分一个。 剩下四个,沈小运想好了自己吃两个,给中午会来送饭的“宝宝奶奶”两个。 沈牧平送来的青团是在一家老字号铺子里买的,外面的艾叶糯米皮里带了一点点薄荷的清爽味,里面甜糯糯的红豆沙里还有松子仁儿,多了香气还解了甜腻。 “我今天早上跟我妈妈打电话了。” 店员姑娘跟沈小运说,如果不是沈小运让她想着去解决问题,她可能还会跟从前一样,好几天不跟爸爸妈妈联系,只等着他们若无其事地打电话过来,两边再不提曾经的争执——那样的她像个只等着大人让步的孩子。 “我认真想了好久,你说的是对的,我在他们眼里像个孩子,他们当然就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所以店员姑娘很认真地整理了自己目标工作企业的资料,还写了一份生活和工作的计划。 她做这些的时候,发现了很多自己从前没有想过的问题,一边思考,一边自问自答,短短几百字的东西她写了两个多小时。 等她把计划写完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爸妈的做法不是没有道理的,想要在这里活下去,比她想象中要难很多。 可即使是这样的计划,她的爸爸妈妈也觉得幼稚。 对,是幼稚。 可再幼稚的东西,也有她二十多年来从没有过的坚持。 于是一次没有结果的电话交流之后,她不再抱怨爸妈不理解自己,爸妈也不再敷衍她。 店员姑娘一点也没有失望,她甚至想好了今晚回去还要继续写东西,她想让爸爸妈妈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有能力规划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判断和憧憬。 “谢谢你呀。” 豪爽的店员姑娘在沈小运的脸上亲了一下。 “啊?” 捂着自己的脸,捧着青团的沈小运呆住了。 “嘿嘿。”店员姑娘扎上黑色的围裙开始擦杯子,沈小运也学着她的样子嘿嘿地笑了起来。 沈牧平今天到了一个老客户的家里,跟他签新的保险合同,快要走时候,客户的女儿回来了。 “爸,你看我做的旗袍好看么?” 老城的丝织品名扬天下,各种做旗袍的店也都精细,客户女儿笑得像朵花一样,看见沈牧平的时候,那朵花上添了些晚霞的红彩。 她抖落开自己的旗袍,给自己的爸爸看,也给沈牧平看。 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的春心就像春风一样,总是飘忽的。 看着那件旗袍的款式,沈牧平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这件旗袍是在哪家店做的?” 午饭,“宝宝奶奶”来了,沈小运看见饭盒里的清蒸鲈鱼,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原来“宝宝奶奶”就是“清蒸鲈鱼阿姨”。 一个老朋友被她找了回来,她高兴地多吃了半碗饭。 老板的前婆婆嘴上说青团哪里都有得卖,却还是收好在了袋子里,说下午跳舞累了正好吃。 “你做的鱼比以前更好吃了呀。” 沈小运赞美她,她摆摆手,很无所谓地样子说: “我做饭几十年了,做饭这种事情,随便做一做都不比外面饭店差的呀。” 在沈小运的赞美声里,她眉梢眼角都是笑的。 下午下班的时候,沈小运呆呼呼地看着沈牧平。 “做、做衣服啊?” “嗯,我今天看见了一件旗袍样子很好看,也带你去做一件。” 总是理直气壮得意洋洋的沈小运害羞了。 “我穿旗袍,不好看的呀。” 沈牧平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 “肯定好看的。” 哎呀。 沈小运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影子都是想要跳起来的样子。 老城最有名的丝绸铺子也是国营老字号,沈牧平下班的时候已经关门了,他带沈小运去做旗袍的地方藏在里弄里。 几个年轻姑娘开了旗袍工作室,一边摆着布料,另一边放着样衣,模特身上穿着亮蓝色的绣花裙子,沈小运觉得很好看。 笑容甜甜身材清瘦的姑娘告诉她,这件衣服是收来的清末样衣。 这家工作室做旗袍的款式很古典,蝴蝶盘扣做的秀致,料子也柔软朴素,沈牧平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了半天,挑了一块绿色的料子。 “你自己选一个颜色。” 沈牧平转身对沈小运说,却发现她已经美滋滋地跟这里的姑娘们讨论了起来。 “这块好看的呀。” “这块红的真漂亮……” 沈牧平摸摸鼻子,他站在这里,好像有些太占地方了。 一口气给沈小运做了四条旗袍,从工作室里出来,沈牧平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沈小运眼睛亮亮的,脸上红扑扑的,还兴奋着。 “回去我要跟蛋挞姑娘说哦,那块红色的她做旗袍一定好看,还有那块蓝色的,上面有兰花的那个,应该让老板来做一件的呀。” 沈牧平没说话,天彻底暗下来,路灯早就亮了,他走在沈小运后面,听她叽叽喳喳,恨不能自己认识的每个女孩子都穿上漂亮的衣服。 有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沈牧平突然说: “等你旗袍做好了,你穿上,我带你去河边拍照。” “好的呀好的呀。” 欢快着的沈小运突然有了个神奇的想法。 “我们给小小姐也做条裙子。” 叫小小姐,这么能不穿裙子呢? 沈牧平差点脚下一滑。 ☆、第 46 章 桃李飞花, 清明又来, 人人吃寒食的那天, 沈牧平休息。 他早早地也给沈小运请好了假,上午六点多, 带她一起开车往郊外去。 “你订的花好看哦!” 一上车, 沈小运就看见了一大捧好看的粉白色芍药。 沈牧平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问: “好看么?” “好看的呀。” 沈小运重重点头。 沈牧平踩下了油门。 四月初还不是芍药的花期,为了这一捧早开的芍药, 他昨天打了十几家花店的电话。 出城的车很多, 上高速之前, 一路都走得不快。 沈小运坐在后座上, 拿出了一个饭盒,饭盒里装着桂花糖藕。 去年的老藕里填了糯米焐熟了, 放凉切片, 蘸着糖浆吃,是老城清明时节的一道清甜好味。 沈牧平怕沈小运贪甜吃多了糖, 临出门之前将店里配送的蘸料只用刷子在藕上刷了薄薄的一层。 在香糯中认认真真地去捕捉那一点点甜,沈小运也吃得美滋滋的,像是在玩游戏似的。 路很长,长到沈小运吃了三块糖藕又吃了一个青团。 沈牧平东西准备的齐全, 还有温热的茶水, 沈小运喝了两口,神清气爽地看着外面。 公墓建在山上,层层叠叠的墓碑前都有人在伫立。 今天是这里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了。 沈牧平手里拎着青团、酒和工具, 一边往上走,一边不时看看抱着花的沈小运。 墓地里,沈小运的脸上也没有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了。 大理石雕刻的墓碑,一半被红布遮掩着,沈牧平在前面站定,用自己带来的兵工铲清理掉了墓周围的杂草,又用白色的毛巾将前前后后都擦了一遍。 沈小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墓碑上写了一个人名。 正在收拾的沈牧平抬起头,看见沈小运把花摆在了墓碑前面。 又把青团也拿出来,堆叠好。 沈牧平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过节了呀,我们来看看你。” 她对墓碑上的名字说。 然后露出了一个很甜的笑容,比加了很多糖的桂花甜藕还要甜,比青团里的红豆沙馅儿还要甜。 春天里的风有些干,吹得沈牧平眼睛疼。 他揉了一下眼睛,走过去倒了一杯酒放在墓前,心里默默地说: “以前都是她带我来看您,也有很多年,是她自己来看您,今天我带她来看看您……” 人对自己生来没有的东西总是憧憬的,对沈牧平来说,他在很漫长的时间里都憧憬着自己有一个健健康康没有死在自己出生之前的父亲。 这个憧憬注定无法达成,也就成了小时候玩过的玩具,拿起来的时候总是觉得里面充满了回忆,可旧的就是旧了,再不会有曾经那种真切的心情。 “我觉得很抱歉,真的很对不起……”男人低着头,这半年多来他想起了很多已经被自己以往的事情,比如他曾站在这里挺着小胸脯说自己会好好照顾那个人的。 那年他五岁,他渴望长大,成为一个男子汉,然后保护该保护的人。 可是还没等他真正长大,他已经把誓言忘光了,没有人会跳出来抨击他的言而无信,因为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可他自己知道,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身上多么真诚,又被后来的自己多么随意地背弃了。 一只手伸过来,赶走了趴在芍药花上的小虫子。 “我跟你说哦,这个青团可好吃了,真的,沈牧平喜欢吃,老板喜欢吃,店员姑娘喜欢吃,蛋挞姑娘也喜欢吃,还有清蒸鲈鱼阿姨也喜欢吃……” 沈小运掰着手指头算了一圈儿,拽了拽沈牧平的袖子说: “我们明天给陆奶奶和陈爷爷送青团去。” 沈牧平低低地说:“好。” “可能您当年认识的,也是这么一个女孩子,她会记挂着所有对她抱有善意的人,喜欢粉色的芍药花,喜欢吃甜的,买新衣服就能高兴得跳起来。后来她变了样子,成了个要支撑一个家的妈妈,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每天给儿子做不一样的早餐,回家就洗衣服检查作业,工作的时候是个态度强硬又执拗的样子,很多人欣赏她、崇拜她……她让自己成为了很多人想要成为的样子,也成了一个用尽心血的母亲,大概人生唯一的败笔,就是有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儿子。” “快一年了,我每天都在想我还能做什么,让她能享受到自己曾经付出过的一切,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做的真是太少了。” 粉色的花束在左邻右舍黄黄白白的菊花里显得与众不同,也是今日重见的两人从前共同喜欢的。 在沈牧平的耳边,沈小运还在说: “你一定是个和沈牧平一样帅的人。又高又帅,也会买点心。” 一定是这么好这么好的人,才能让沈牧平这么难过。 就连她都变得有些难过了。 沈牧平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墓碑鞠了三个躬,带着沈小运转身往山下走去。 清风拂动红绸,那红绸是被贴实了的,不管怎么被鼓动都不愿意露出下面的另一个名字。 “再等等。”它像是在说话,“让那个每年都带着芍药来的女人,再多享受些快乐。” 才上午九点,沈牧平看看坐在后座上打哈欠的沈小运,说: “我们去看风景好不好?” “啊?好的呀!” 从高速上下去,沈牧平拉下车窗,开车沿着运河边慢慢往家的方向走,沈小运看着长长的河,看着,看着,就在涌进车中的春风里慢慢睡了过去。 沈牧平怕她吹了头,将车窗升上去了一点。 沈小运醒过来的时候,沈牧平正好在开车门。 “到家了?” “没有。” 一袋子青青翠翠的马兰头让他放在了后备箱里。 “好久没吃香干拌马兰头了,我买了一点。” “嗯,我也想吃了。” 除了马兰头,沈牧平还买了两斤河虾,还鲜活着。 沈小运对虾的兴趣更大些。 听见沈牧平说要把虾做白灼,她一点都不困了。 吃着热乎乎的酒酿饼,头上戴着柳条编成的小帽子,回到家里的沈小运得意洋洋地走来走去,小小姐趴在沙发上,用看傻子似的眼光看她。 沈小运一直说要给小小姐做一身旗袍,还写进了小本本里,几乎每天都要跟沈牧平说一遍,沈牧平只能买了块绸料子给小小姐做了个围兜儿。 沈小运不满意,小小姐也不满意,沈牧平只好假装看不见听不见。 就像现在,沈小运吃完了酒酿饼又拿起那个围兜儿要给小小姐系上,小小姐一路飞奔,绕着厨房的餐桌跑了好几圈,最后跳到了冰箱顶上。 直到热乎乎的肥虾出锅了,鲜美的气息勾得滚圆的猫眼盯着餐桌,终于把小小姐给勾了下来。 胖猫落在地上,浑身的肉都颤了颤。 沈小运还在气小小姐不肯穿真丝小围兜的事儿,把剥好的虾往桌子里面推了推,等小小姐连白生生的小圆手都搭在了餐桌上,她又用一个空碗把虾仁盖住了。 “不给你吃。”她气哼哼地说。 小小姐跳到了她的腿上,努力翻出了肚皮。 ☆、第 47 章 和小小姐的“战斗”以沈小运最后的胜利而告终……只是在吃完了虾仁之后, 胖乎乎的小小姐毫不在乎食言而肥这件事儿, 扭着屁股就走了, 绝不肯穿上沈小运手里拿着的围兜。 沈小运于是决定抛弃小小姐,她要带着青团去看陆奶奶。 沈牧平同意了。 青团买了刚刚做好的, 桂花糖藕上要多放点糖, 还有酱汁肉和卤鸡爪。 沈小运还认真想了想自己最近吃的好东西, 结果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翻翻自己的小本本。 “哇, 我吃过这么多好东西啊。” 看着自己以前美滋滋记下来的什么清蒸鲈鱼、油泼宽面, 沈小运越发觉得陆奶奶和陈爷爷真的很可怜了。 “天天呆在医院里, 能吃到什么好东西呀?” 当然, 沈小运也看见了自己因为乱吃东西拉肚子了,螺蛳很好吃, 但还是不要给陆奶奶他们带了。像是探亲一样地收拾了很多东西, 沈小运坐在车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要是陆奶奶他们能出来玩就好了。” 沈牧平说:“等他们好了, 就能出来了。” 心里却知道自己这个话是多么的客套和敷衍。 沈小运又叹了一口气,两条手臂抱在一起,眉头都皱了起来。 看她不开心,沈牧平说:“我把你的平板也带了出来, 你要不要教陆阿姨玩戳小鸡?” “可以么?” 沈小运的眼睛亮了, 一会儿又灭了。 “陆奶奶要是喜欢玩了,我就要把戳小鸡留给她了。” 虽然什么还没有发生,沈小运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沈牧平差点笑出声。 最后, 沈小运还是没有拿走平板,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她忘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连医院里都多了几丝的鲜活气息,沈小运走到陆奶奶的病房,看见陆奶奶一个人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她浑浊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沈小运看着她,觉得自己的心里都变得酸酸的了,来的路上她偷吃了一块桂花糖藕,也开心地眯起了眼睛,现在那种甜蜜的味道已经退下去了,只剩下了让沈小运欢喜不起来的苦涩。 “陆奶奶,我来看你了哦。” 陆奶奶看也不看她一眼。 沈小运把自己拎的大包小包都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 “我给你带了桂花糖藕,放了可多糖啦。” 陆奶奶还是不理她。 “今天我去扫墓啦,山上空气可好啦,还能看见有人在放风筝。” 桂花糖藕的盒子里放了小叉子,沈小运用它把糖藕分成了小片。 把陆奶奶从床上扶坐了起来,沈小运用小叉子插了一块糖藕放在她的嘴边。 “我们先甜甜嘴哦。” 陆奶奶张开嘴,吃了第一块,然后是又一块、又一块。 “今天我们还去了运河边,堤坝都加固啦,以前那段的北排能力几乎没有,现在……” 沈小运挠了挠头,她不知道自己在说的是什么。 “北排。”陆奶奶抬起头,嘴里喊着糖藕忘了咀嚼,差点从张着的嘴里掉出来。 “吃糖藕哦。” 沈小运用纸巾擦掉了陆奶奶嘴边的口水。 陆奶奶慢慢嚼着,听沈小运继续叽叽喳喳。 “现在的虾也好吃的,都有虾子的呀,我今天吃了好几个,我还吃了香干拌马兰头,我还吃了酒酿饼。” 陆奶奶吃完了第四块糖藕,勉强算是吃完了一片儿,沈小运又让她吃点青团。 “沈牧平说青团你不要多吃哦,不好消化的,我们吃半个好不好?” 沈小运还毛遂自荐:“我给你吃掉另外半个,好不啦?” 陆奶奶安静着。 半个青团捧在手里,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病房外人来人往,突然从门口传来了很大声的质问: “你是谁呀?” 沈小运一点也没被吓到,回头笑眯眯地说:“陈爷爷,我是沈小运呀。” 陈爷爷今天没有穿着病号服,头发梳的很整齐,衣服也穿得妥帖,只是脚上的鞋子还是医院里的拖鞋。 有点帅的嘞。 他不认识沈小运,可他大概认识青团,沈小运递给他,他就抓过去吃了起来。 “陈爷爷,今天清明哦,你有没有出去看看呀?” 陈爷爷闷头吃青团,红豆馅儿里包裹的松子仁儿从他嘴边掉出来,掉到了地上。 “没有,没人带我出去。” 被青团吃得只剩了一块青色的皮子,他才说话,很委屈。 沈小运看看陈爷爷身上的衣服,拿掉了他胸前的残渣。 “我们吃桂花糖藕哦,还有酱汁肉。” 陈爷爷在一边吃着,一边听沈小运跟陆奶奶献宝。 “这个肉好多好多人排队哦,可好吃了,鸡爪也好吃,我都可喜欢了。” 说着,沈小运已经自己拿起了一块鸡爪啃了起来。 陈爷爷看着,抓起了一块酱汁肉放在了嘴里。 陆奶奶吃了一块肉就不肯吃了,沈小运继续说起了自己这些天见闻。 老城的春天是多美的一幅画,一片柳叶,一座石桥,一艘小船都是说不完的故事,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穿着裙子招摇而过,干净帅气的男孩儿忍不住拿眼睛偷看他们,还有操着老城方言的阿姨伯伯奶奶爷爷也都结束了一个冬天的蛰伏,穿着新衣服,走在融融的春风里。 沈小运本来很开心的,可她越说,就越难过。 “你们看不见呀。” 她抠着床单的一角,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他们只能等人送来吃,那么多好看的东西,他们能看见的却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子。 越想越难过。 连鸡爪都变得苦涩了起来。 “沈牧平带我去做了旗袍的。” 沈小运打开自己的小包包,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找到了那张订做旗袍的收据,上面画了一个粗略的人形,标注了沈小运身上的尺寸。 看看那张纸,再看看穿着病号服瘫坐在床上的陆奶奶,沈小运突然有了个想法。 “我们一起去做旗袍,好不啦。” 陆奶奶沉默以对。 “我带你去看看老街,吃吃点心,然后做个旗袍,好不啦?” “出不去,没人带,出不去。” 陈爷爷在沈小运的背后舔着手指头上的酱汁,含糊着说。 “我带陆奶奶呀,我带陆奶奶,就出去了呀。” 沈小运觉得这个主意特别好。 她包包里还有钱。 说干就干,沈小运把陆奶奶从床上扶了起来,找出一件外套让她披好。 “等我们回来给你带排骨哦。” 她“收买”陈爷爷。 可陈爷爷一直跟在她们身后,跟着她们一起走出医院,上了出租车。 成功把陆奶奶“偷”了出来,是沈小运的心里喜滋滋的,她还记着要给沈牧平打个电话,不然他会着急的。 一摸包包,沈小运傻眼了。 “我的电话呢?” 司机师傅偷眼看着他们三个人,一个一脸严肃有点凶的老爷子,一个面无表情看着窗外的老阿姨,还有一个沈小运。 沈小运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对司机说: “您知道一个叫沈牧平的人么?” 司机摇头。 “噗”。沈小运的希望破灭了。 ☆、第 48 章 沈牧平是在半个小时之后才知道沈小运和两位老人一起不见了的。 陈老先生和沈小运看起来都不太像病人, 他们带着一个陆阿姨一起离开, 很多人都看见了却没有生疑。 今天是清明节, 接自己家住院的病人回家的人有很多。 “保安看见他们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柳唯告诉他最新的消息。 看见沈小运扶着陆阿姨有些吃力,保安还帮着开了车门。 手里捏着沈小运遗落在陆奶奶病房里的手机, 沈牧平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额角。 “陈老先生带了黄手环, 她的脖子上也有你的联系方式。” 面对柳唯的安慰, 沈牧平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医院的保安科还在查那辆出租车的信息。 “清明节哦, 路上真是太堵了, 平时十分钟的路啊, 快要一个小时啊还到不了, 你们三个老人家啊,我还是得给你们送到地方的。” 司机师傅打开车窗, 傍晚的春风吹进了车里。 沈小运沮丧地像个小鹌鹑。 司机师傅要送她们去的正是上次那家旗袍店。 过节的日子, 老城本就不通达的路真的格外堵塞,又过了十几分钟, 沈小运付好了车费,扶着陆奶奶站在了旗袍店的巷子口。 陈爷爷一下车就往一边走,沈小运还得拽着他。 旗袍店今天也放了店员休息,只有店老板一个人在, 她还记得沈小运, 笑着招呼她。 “要给陆奶奶做旗袍哦。” 沈小运没忘记自己这趟的正事。 店老板找出了几匹蓝色灰色黑色的雅致料子,放在沈小运的面前。 沈小运把店门关好,又把陈爷爷摁在了椅子上, 才过去看一眼料子,看一眼陆奶奶,再看一眼料子 “不好看呀。” 沈小运觉得这些颜色显得陆奶奶的白发更多了。 陆奶奶就在那站着,由着沈小运怎么折腾。 选来选去,沈小运看中了一匹大红色的真丝料子,上面有粉白色的梅花。 “这个好看的呀。” 老板觉得这个颜色真是太红了,可看沈小运喜气洋洋的样子,她想说的话在舌尖儿转了一圈,咽了回去。 选好了料子,量好了尺寸,沈小运一问价钱,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自己的小包包。 “我只有……六百四十二块,先给你五百块定金,好不啦。” 看她怯生生的样子,旗袍店老板说:“没事的,上次沈先生一次买了那么多件,我是放心你们的,跟你的旗袍一样,等做好了我电话叫沈先生来拿然后付钱好了。” “好的呀,好的呀!” 沈小运的头点到一半,猛地抬起头看着店老板: “你、你这里有沈牧平的电话呀!” 刚刚查到那辆出租车的消息,沈牧平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沈牧平!我的手机不见了呀。” “咚!” 沈牧平听见了自己的心脏落在地上的声音。 “你在哪里?” 深吸一口气,男人甚至顾不上生气了。 沈小运乖乖地站在那里,小声说:“我在上次我们做旗袍的地方呀。” 沈牧平电话还没挂,已经拔足狂奔了起来。 那家旗袍店距离这里不远,从路况来看,开车过去真没有跑过去快。 “我是想一上车就给你打电话的呀,我电话找不到了。我就想给陆奶奶做一身旗袍的。” 沈小运认认真真地解释。 “我没生气,你人没事就好,现在就在那等我,陈老先生和陆阿姨也在么?” “陆奶奶在的呀,陈爷爷也……” 沈小运回头,看见陈爷爷坐着的地方空空如也,旗袍店的门开着,外门也开着。 “我去找一下陈爷爷哦。” 说完,她就把电话放在了桌子上,自己掺着陆奶奶就往外走去。 一走出院门,沈小运就看见了陈爷爷。 他背着手站在一棵树下,探头看着枝头的小鸟。 “你是谁呀?” 沈小运要抓住他的肩膀,他突然开口问道。 “我是沈小运呀!” 陈爷爷不认识她。 可他认识陆奶奶。 “你怎么也在这啊?” 陆奶奶一如既往地沉默以对。 拥塞的车路上,有司机烦躁地摁下了鸣笛,分外焦躁扰人的声音让陈爷爷有些害怕。 “你是谁呀?” 他拽着陆奶奶的另一条隔壁问沈小运。 “我是沈小运啊。” 陈爷爷不认识她,拽着陆奶奶就往一旁走去,他的力气大,步子又快,沈小运追得好吃力。 “不要走呀,我们在这里等沈牧平来接我们呀。” 陈爷爷:“不认识你呀。” 沈小运:“我是沈小运啊!陆奶奶认识我呀!” 陆奶奶:“……” 这样的对话进行了无数次。 他们穿过一条安静的街道,又走了很远,沈小运累得很,看见旁边有一家卤货的店,她立刻说: “我请你吃肉呀!” 陈爷爷终于不再拖着陆奶奶走了。 这个时候,他才终于说:“疼。” “怎么疼呀?” 陈爷爷抬起脚,他穿了一双软底的拖鞋,现在鞋底已经磨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石头硌了脚,现在他蓝黑色的袜子上脏成一团,还有些隐隐的血迹。 “得给你买双鞋哦,你不要乱走了。” 陈爷爷再次强调:“我不认识你呀。” 沈小运突然觉得头好疼。 沈牧平赶到了旗袍店,店老板满含歉意地说等她关了店门去找人的时候,三位老人都已经不见了,今天店里只有她自己。 沈牧平双手撑着腿,大口地喘气,外套被他搭在肩膀上。 “给您添麻烦了。” “您太客气了,我问过邻居了,有人看他们往老街走了。” 沈牧平略喘息了两下,又拔脚追了出去。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老街上人来人往的时候,他真怕沈小运会在路上被人挤了碰了,更不用说她还带着两个病情那么严重的老人。 脚上穿着沈小运新买的拖鞋,陈爷爷吃着猪尾巴,走沈小运的身边。 去旗袍店的路早就找不到了,沈小运想打车带着陆奶奶和陈爷爷一起回去,可她越走,路上的人越多,怎么都看不见出租车了。 “找不到车呀。” 沈小运一抬左手,陆奶奶的右手也抬了起来。 为了防着陈爷爷再走丢,沈小运还在买拖鞋的超市里要了两根塑料绳子,左手连着陆奶奶,右手连着陈爷爷。 有东西吃的时候,陈爷爷就很安静,沈小运站在桥边,终于有时间去想他们该怎么办了。 可她想不出来。 “怎么没有出租车呢?” 桥边的花架上攀着一棵黄木香,进了四月,黄色的花苞密密地生了出来,有那着急的,已经开启了绣锦似的黄花。 陆奶奶的目光落在娇生生的花上,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她在病号服外面穿了一件外套,是绛红色的,脚上踩了一双平跟鞋,风从她的头发上吹过,她又眨了眨眼睛。 视线从黄花移到了河面。 沈小运还在很努力地想办法,左边的手臂被人拽着抬了起来。 “唉?陆奶奶?” 三个人连成了一串儿,陆奶奶往河边走,三个人都往河边去了。 “花,开了。” 苍老的手指终于触到了老街旁再普通不过的一丛黄木香,老人终于又说话了。 “是呀,花开了。” 沈小运也站在那儿,笑眯了眼睛。 陈爷爷继续低头吃猪尾巴。 三个老人站在那儿,手都绑在了一起,来来往往的人都看见了。 有两个年轻人从他们身边路过,走上桥,一回头,又走了下来。 他们看见了老人手腕上的黄色手环。 “需要我们帮您么?” 沈小运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们这个蛋糕,在哪里买的呀?” 他们买的蛋糕是蛋挞姑娘做的呀! 吃过的点心,沈小运还是很能记住的。 沈牧平找了一路,问了一路,一边确定他们的路线,一边又确认了他们三个还是在一起的。 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蛋糕店,蛋挞姑娘看着沈小运和其他的两位老人,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了。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又累又饿的沈小运很委屈也很心虚,小声说: “你、你能帮我给沈牧平打个电话嘛?” 蛋挞姑娘一边翻手机,一边先让他们三个排排坐好,又拿出了点心给她们吃。 “你这样,沈先生是会急死的!” 沈小运缩了缩肩膀。 知道了沈小运他们在蛋挞姑娘的店里,沈牧平揉了揉自己的腰,快步往老街边上走去。 “拜托您了,千万拦住他们。” “我尽力。” 蛋挞姑娘话音未落,她的蛋糕店里就爆发出了一阵惨烈的哭嚎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一整个大情节,我既然已经想清楚了,就决定一口气写完,所以大概还有一更 ☆、第 49 章 “我不认识你们!我要回家!” 陈爷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沈小运也被他从椅子上拽了下来。 “陈爷爷你别哭啊。” 沈小运在店员的帮助下解开了她和陆奶奶之间绑着的绳子, 用终于空出来的手拍了拍陈爷爷的肩膀 陈爷爷继续哭, 不理她。 “我们吃点心好不好呀?” 点心也没有了作用。 沈小运无奈了,只能蹲在地上看着陈爷爷哭。 “爷爷, 你家在哪里呀?” “我有家的。” “我知道, 您家在哪里呀?” “我有家的。” “是的呀是的呀, 陈爷爷有家的,你的家在哪里呀?” 两个人的对话几乎要无限循环起来了。 蛋挞姑娘走到陈爷爷的另一边, 举起他的手, 看见黄色的手环上写了联系电话和住址。 蛋挞姑娘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变成了电话被拒接的忙音。 “住的地方有点远啊。” “我不去那儿。” 收回自己的手, 陈爷爷继续哭得像个孩子。 “他们不要我了。” 就算是没了记忆,被抛弃的痛苦还是成了印记。 “我要去找秋秋。” 沈小运在一边蹲得腿都酸了, 问陈爷爷:“秋秋是谁呀。” 陈爷爷还在哭:“我不知道!” 他的手在身上摸来摸去, 最后从胸前的兜兜里摸出了一个钱包。 沈小运和蛋挞姑娘头碰头看着钱包里面。 有一张发黄的照片。 拿出照片,翻来覆去地看看, 蛋挞姑娘突然叹息了一声。 亡妻张悦秋卒于……身在…… “他是想去墓地看看自己的妻子”她小小声地对沈小运说。 沈小运更小声地说:“是不是秋秋已经……” 蛋挞姑娘点头。 沈小运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说:“我要是请陈爷爷吃一大块黑森林,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蛋挞姑娘很想回答是。 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能被甜点治愈的生离死别。 沈牧平到了店里的时候,陈爷爷已经不哭了, 沈小运看见他, 立刻耷拉下了脑袋。 外面华灯满路,沈牧平满头大汗。 “我错了。” 吸气、呼气,反复了几次, 沈牧平才说: “你这样,别人会着急的,我们可以请旗袍店的老板去医院帮陆阿姨量尺寸,然后你去店里帮她挑料子。” 对呀,可以这样哦。 沈小运瞪大了眼睛,由衷地夸奖: “沈牧平你太聪明了!” 沈牧平带着他们三个人坐了蛋挞姑娘进货的车往医院走去。 蛋挞姑娘说自己晚上下班之后会骑着去把车开回家。 停车场里,魏香兰和柳唯带着两个老人的护工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路走了一半,沈小运突然问沈牧平: “要是回去了,陈爷爷是不是就看不见秋秋了?” 开车的沈牧平看了看沈小运,又看了看后面萎靡在一边的陈老先生。 然后点了点头。 沈小运沉默了一下,小小声地说: “陈爷爷今天穿着这一身衣服,是想见秋秋。” 清明,本该是生者与死者聚会的节日,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期待如此,也不是每个聚会都人员齐备。 沈牧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正巧他的电话响了。 电话那边,是陈老爷子暴怒的儿子。 “我告诉你姓沈的,我已经报警了!你妈就是诱拐!你也是帮凶!你们赶紧把我爸送回医院,不然咱们法庭见!” 就连沈小运都听清楚了电话里的声音。 她的神情变得更加沮丧了。 “我真的惹了大麻烦。” “别放在心上。” 沈牧平开着车,缓缓流淌的车河里,有过往的灯火划过他的眼睛。 车子路过了一家花店,花店外面原本摆满了红红黄黄的菊花,现在都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陈爷爷的眼睛看着那些花,嘴里喃喃: “秋秋。” 陆奶奶的手抬起来,搭在了陈爷爷的手臂上。 沈小运有点想哭。 等红绿灯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是柳医生的。 “陈老先生的两个儿子现在已经到医院了,我们副院长在皆接待他们。” 这次的事情他们整个科室连着医院的保安都会受到批评和处罚,扣奖金几乎是必然的,不过只要人没事,别的都还好。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了大麻烦。” 沈牧平诚挚地道歉。 “没关系,人没事就好。” 沈小运坐在副驾驶座上,低着头,手指揉捏着衣角。 “秋秋。” 陈老爷子又叫了一声。 沈小运的一颗眼泪,“啪嗒”落在了她自己的手背上。 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医院了。 沈牧平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 有一条路,通向城郊的墓园。 电话又响了。 他看了沈小运一眼,又透过后视镜看了陈老先生一眼。 绿灯亮了,他脚踩油门,方向盘打向了一边。 “陆阿姨,咱们晚一点再回医院。” 沈牧平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响个不停的手机关掉了。 “晚回去?” 沈小运抬起头,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似的看着沈牧平。 “我们送陈老先生去看他妻子,好不好?” “好的呀!” 沈小运欢呼了起来。 坐在后座上的两个老人,一个依然沉默,一个有些茫然。 “陈爷爷,我们一起去看秋秋呀!” “看秋秋?” “对呀,我们看秋秋去呀!” 陈老爷子苍老浑浊的眼睛,在一个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看秋秋!!” 有点破的二手车里,因为这三个字顿时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沈牧平长出一口气,解开了衬衣的口子,随手打开了音响,不同于他喜爱的舒缓音乐,蛋挞姑娘着实要重上许多,响亮的摇滚声扑面而来,竟然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沈小运跟着音乐摇起了脑袋,她不仅自己摇头晃脑,还带着陈爷爷一起晃。 激昂的音乐里,陆奶奶的手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在了座位上。 “沈牧平!你是天下第一帅!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沈小运大声夸奖着沈牧平,恨不能现在就有一首诗或者一首歌能让她表达对沈牧平的赞美。 沈牧平问他:“你真这么觉得么?” “对呀对呀!” 沈小运式的小鸡啄米点头法又出现了。 男人笑了,用手一捋头发,他竟然跟着音乐的节奏唱了起来。 把沈小运都看傻了。 夜色中,墓园还没有关门,有迟来的祭拜者还在,也有迟来的赴约之人,郑重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穿着沈小运买的那双十五块钱的拖鞋,陈爷爷一步一步在墓园中走着。 沈牧平没来过这里,他打开了手机,调出了手电筒,努力寻找着张悦秋的名字。 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索性将电话卡抽了出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几分钟之后,他们找到了那块墓碑。 没有青团,只有在墓园门口买来的花,和蛋挞姑娘给沈小运的一包黄油曲奇。 “秋秋,我们来看你了呀。” 墓碑前摆了精致的花圈和青团,杂草也都清理了干净,看起来陈老先生的两个儿子对他们去世的母亲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意的。 可人不可能等待死亡将生的痕迹改变模样,将疏离变缅怀,让坚硬变柔软,将无所谓变成追悔莫及。陈老爷子一屁股坐在了墓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他抬手摸了上去,苍老的手指划过了照片上那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的脸庞。 “秋秋。” 他说。 “我没有家了,你走了,我没有家了!” 墓园四周有白色的花开得正好看,陆奶奶弯下腰去,凑近了看花。 沈小运陪她一起看。 看着一个老人无助哭泣,谁都有些不忍心。 沈牧平退后几步,把手机卡装回了手机里。 电话几乎瞬间就响起。 “沈牧平!你们把我爸藏哪儿了?!” “陈先生,我们和令尊在您母亲墓前,他今天等了一天,只想着’秋秋’。” 电话那头忽然变得一片寂静。 “陈先生,今天过清明节,可能,对那么一个常年住在医院里的人来说,他一年只有一次机会能来这里看看,您说是么?” …… 挂掉电话,沈牧平看见沈小运蹲在了地上,吓得他连忙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 沈小运却又站了起来,得意洋洋地跟陆奶奶说: “是单数!” “你们在干嘛?” 回头看见沈牧平,沈小运说: “我在和陆奶奶猜单双数。” 原来是在玩游戏。 可是陆阿姨这么一个情况,是怎么能玩游戏的? “陆奶奶,你猜这这朵花的花瓣是单数还是双数呀?” 陆奶奶哼了一声。 “你猜是单数啊?那我数数!” 沈牧平看着她们玩了两圈儿,终于明白了她们的玩法。 原来就是沈小运的自娱自乐。 只是,在陆阿姨“猜对了”之后,沈牧平看见沈小运把她“赢”的花摘了下来,陆阿姨竟然接了过去。 不远处,陈爷爷哭完了,又摸着秋秋的照片,一张严肃至极的老脸上,露出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躺平! ☆、第 50 章 人仰马翻的一天, 终于到了尾声。 沈小运饿了。 虽然在蛋挞姑娘那里吃了点心, 可她还是饿了。 “陆奶奶一定更饿。” 她很认真地跟沈牧平说。 陈爷爷固执地抱着墓碑不肯离开。 这是他的家。 陈爷爷的大儿子开车来了墓园, 在墓碑前站了半天,最后半拖半架地带走了他哭哼哼的老父亲。 沈牧平开车带着沈小运和陆奶奶, 看见陈爷爷坐的那辆车并没有往医院去。 “陈爷爷不回医院么?” 沈小运问沈牧平。 “今天过节。”沈牧平说, “可能他儿子想带他回家过节。” 沈小运不说话了, 她不喜欢陈爷爷的两个儿子,以前不喜欢, 现在还是不喜欢。 “人都有家呀。”她叹息了一声, “怎么能没有家呢?” 这个问题沈牧平不想回答。 晚上九点, 沈牧平带着沈小运和陆阿姨一起进了一家老字号的餐馆。 点了三碗虾仁馄饨。 沈小运一直盯着菜牌上的肉汤圆, 沈牧平又点了三个肉汤圆。 吃饭的时候,沈小运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馄饨, 然后要了个小碗, 半个半个馄饨地喂陆奶奶。 陆奶奶的手一直垂着,沈小运喂, 她就吃,吃得有点急,大概真的是有些饿了。 沈牧平插不上手,只能帮沈小运把她喜欢的肉汤圆舀出来, 用筷子夹开放凉。 吃完了这顿饭, 他才和沈小运一起送了陆阿姨回医院。 等在那儿的除了本来已经该下班的柳医生,还有魏香兰和蛋挞姑娘。 “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十分诚恳地道歉, 把那辆送货车的钥匙还给了蛋挞姑娘。 沈小运站在他身边,也缩着头说对不起。 看见了等在这里的这么多人,沈小运心里很愧疚。 “沈先生你客气了。”蛋挞姑娘接过钥匙,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包小蛋糕,沈小运看见,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我减了糖,放了葡萄干,你试试好不好吃。” “肯定好吃的呀!” 沈小运看了沈牧平一眼,把一个小蛋糕外面的纸杯撕掉,然后放进了嘴里。 “特别好吃!” 沈小运还记得分几个给陆奶奶。 看到她们两个凑到一起叽叽咕咕了起来,又目送了柳医生带走了陆阿姨,沈牧平走近了魏香兰。 “我以为你找到他们之后,会立刻带着他们回来。” 魏香兰说。 沈牧平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微笑。 “魏阿姨,辛苦您了。” 魏香兰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也许沈牧平是真的变了,从她印象中的那个样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有人一直期待的样子。 “要是……她今天也一定会很开心。” 沈牧平又笑了。 开着自己的车带着沈小运回家,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沈小运已经睡了过去又醒过来。 今天她实在走了很多路,真的很累了。 “我们回家睡觉了。” “好的哦。” 医院的病房里,陆奶奶被护工张罗着换了一身病号服,擦干净了脸和手。 她的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这样的老人是极让人无奈的,不能说服也不能强迫,护工也只好由得她去了。 躺在床上,老人面无表情,连眼球都不怎么动,等到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她抬起手,张开手掌。 黄的紫的花早被碾碎,只有斑驳的颜色都在苍老的手掌中。 小心地闻一下,还有甜丝丝的香气。 又攥紧手掌,老人闭上了眼睛。 早上五点,沈小运就被湿漉漉的小舌头舔醒了,她奋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小小姐的大猫头。 “早哦。” 她抬手揉了揉猫头,然后,她发现了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我!我怎么起不来了?” 沈牧平在隔壁房间听见沈小运的叫喊,披着睡衣冲了进来。 “这里,试试能动么?” “能的呀。” “这里呢?有痛感么?” “能的呀……疼。”比平时疼。 检查了一遍,沈牧平长出一口气,衣冠不整地跌坐在了地上。 “你没事,就是累着了。” “是的吗?”沈小运刚刚都吓到要流眼泪了,现在侧着头看着沈牧平,一听他说自己没事,所有的心慌和不安都不见了。 “你昨天走了太多路,累到了,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牧平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扣上睡衣的扣子,低头找了一圈儿自己的拖鞋,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穿鞋就过来了。 “我去给你做早饭,煮鸡蛋加肉粥好不好?” “好的呀。” 沈小运躺在床上,奋力地点头。 沈牧平转身走出了她的房间,刚出房门,他就站在墙边,右手抬起来捂住了胸膛,好一会儿,他的心跳彻底平复下来,他才会房间穿上了拖鞋,又去了厨房。 累到不能动,自然是不能上班的,吃过了早饭,沈小运终于能坐起来了,在沈牧平的帮助下,她一瘸一拐地坐到了沙发上。 “可以玩游戏,但是不能超过一个小时,中午我回来给你做饭。” 沈牧平嘱咐了一圈儿,关掉了家里天然气的总阀。 沈小运最近爱看的电视节目是动画片,《黑猫警长》看完了,现在接档的是《西游记》。 “猴哥猴哥……” 片头曲的声音响起,沈小运瘫在沙发上,摇头晃脑地跟着唱。 沈牧平又在屋子各处里里外外检查了一圈儿,看了一眼时间,又转回来对沈小运说: “昨天你带着两个老人出去的做法,是错误的。” 算、算账的时间到了。 沈小运抓了一下抱枕,想挡在身边,又放了回去。 她有点想把小小姐抓过来,可小小姐欺负她不能动,一下子就窜了出去,根本抓不到。 于是她只能缩着肩膀,认认真真地说: “我错了。” 只是认识到了错误,却没有后悔的意思,十分“沈小运”了。 沈牧平深吸了一口气:“以后再想这么做,你要先告诉我。” “啊?” 沈小运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怎么了?” “我、我以后还能……” “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沈牧平昨晚想这些措辞想到了凌晨,看着沈小运的眼神,他其实只想点头的,“但是你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别人就不会太担心了。” 昨天沈小运是没带手机,沈牧平可是关了手机直接开车带人去墓园了,也真是为难他说出了“别人就不会太担心”的话。 “金箍棒永闪烁……” 电视机里的歌词还在继续,沈牧平走出家门去上班。 “扫清天下浊!” 沈小运兴高采烈跟着电视机唱的声音一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男人关上家门,笑了。 ☆、第 51 章 不放心沈小运一个人在家, 沈牧平早早就回来了, 把家里的卫生打扫了一下, 还买了黄瓜、五花肉和鲜活的小河虾。 沈牧平前几天认识的一个客户是位喜欢做饭的自由职业者,上门签合同的时候是下午两点, 他却在兢兢业业地包饺子——是这一天的第一顿饭。 从客户那儿, 沈牧平学到了一种调饺子馅儿的新办法, 就是把虾头和虾壳用小火煎酥了,取了那个虾油来和馅儿, 吃着比平时吃的虾仁饺子要香一些。 那天尝了一个饺子之后, 沈牧平就一直想跟沈小运也做一次尝尝。 包了的饺子果然大受欢迎, 挺大的饺子, 沈小运晚饭吃了十六个,撑得满屋子一瘸一拐地走来走去。 窗外的花开着, 融融的风吹进来, 天还没黑,有霞光露了一角微红映在窗框上。 被关了一天的沈小运对沈牧平说: “我们出去散步。” 沈牧平看看她站着都还有些不稳的样子, 很犹豫。 沈小运翘起两根手指头,信誓旦旦地对沈牧平说:“我已经好了八成了!” 收起一根手指头,剩下的食指弯起来。 “不对,九成了!” 沈牧平只能收拾好了碗筷, 带着换好衣服的沈小运出门。 “你还要带着它?” 看着被沈小运从前爪抱着举起来晃晃悠悠, 辛巴似的小小姐,沈牧平沉默了一下才问沈小运。 “她也被憋了好久了,带着!” 难为沈小运明明浑身没劲儿, 还能把胖乎乎的小小姐举得像个王。 “我跟你说哦,今天小小姐就看着窗外哦,小鸟飞过来啾啾啾,它也跟着叫,出不去,好可怜的呀。” 从沈小运的手里接过小小姐,沈牧平弯下腰在鞋柜里翻了翻,找到了一根遛猫绳。 放了很久的样子,用清水洗了两边擦擦干才能用。 沈小运看着沈牧平给小小姐系好遛猫绳,就兴高采烈地把绳子接了过来。 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小小姐,现在已经怂成了一团,四条腿都是软的,尾巴也耷拉了下来。 沈牧平抱起它,带着沈小运走出了家门。 晚上的风穿过小巷,很凉爽,沈小运深吸了一口气,大腿还有些疼,可她逛得很开心。 尤其是看着小小姐怂兮兮只能往沈牧平怀里钻的样子,她就更开心了。 “胆小猫!” 她说小小姐。 小小姐弱小可怜无助地“喵”了一声。 遛猫的绳子从沈牧平的怀里延伸出来到沈小运的手里,沈小运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遛沈牧平,于是一个人叽叽咕咕地偷笑了起来。 外面正是下班的时候,有穿着校服的高中生骑着自行车路过,探头看了一眼猫,笑着猛蹬了车轮。 沈小运鼓动沈牧平把小小姐放下,可怜的猫小姐差点在沈牧平外套的肩膀处抓出洞。 小小姐到底被放在了地上,它缩头缩尾,趴在原地对沈小运喵嗷了几声,又对沈牧平喵嗷了几声,然后,就被地上刚好路过的几只蚂蚁吸引了注意力。 过了两分钟,它好像就没那么紧张了。 沈小运一直蹲在地上揉小小姐的毛儿,看它有胆子往前蹿了,赶紧握紧了手里的绳子。 两个人带一只猫溜达了四十分钟,才走出去了不到五百米,小小姐一会儿跳到别人的车上,一会儿钻到别人的车底下,一会儿又沿着树干往上面溜达。 沈小运一会儿就累了,沈牧平接过了遛猫的绳子,沈小运也没少操心,沈牧平的手臂太硬了,总是强行把猫拉住不准动,沈小运总要教他。 最后往回走的时候,沈牧平抱着小小姐,胸前多了两个土黄色的梅花印,沈小运一步一瘸,晃晃悠悠地在后面跟着。 “沈牧平,等我腿好了,咱们还要带小小姐出来玩哦,你看她胆子变大啦。” 沈牧平点点头,说: “天气暖和了,以后每天晚上吃完饭可以出来散步。” “好的呀好的呀。” 沈小运连连点头。 “要是带小小姐出来,回去我给她擦屁股、擦爪爪。”高兴的沈小运主动要求分担工作。 沈牧平托着小小姐屁股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她好像没有排泄。” “是的呀。” 沈牧平安心了。 小小姐在他的怀里并不安分,有小小的飞虫从沈牧平的耳边飞过,它挣扎着伸出自己的胖爪,搭在了沈牧平的肩膀上。 “沈牧平,你得好好照顾小小姐。”太阳就剩了一半,照在河水上,沈小运看着,对沈牧平说,“没有被爱护的小猫,特别可怜的。” 沈牧平没说话,他的影子在他的身前,被拉的很长,浸在余晖的淡光中。 “没有被爱护的都很可怜,人比猫可怜。”快到家的时候,沈牧平才这么说。 “嗯。”在他身后,沈小运点头,“所以我运气就特别好。” “有人比你运气还好,但是傻。” “怎么傻了?” “他傻到不知道自己运气好。” 沈小运想了想,她实在累了,手搭在了沈牧平的臂弯上,男人的脚步又小了一半。 “不知道也挺好的呀,傻人有傻福。” “傻福?” 沈牧平看看沈小运。 “对,傻人有傻福。” 可傻人总觉得自己是聪明的,还当别人和自己一样傻,也许有一天,他的智商终于有了难能可贵的一点进步,那进步却是用失去换来的。 他失去了曾经习以为常的爱护与照顾。 就像一只被养在家里的小猫,被人扔到了旷野上。 被沈牧平抱在怀里,小小姐又“喵”了一声。 它不安分的爪子又伸向了沈小运被风吹动的头发。 沈小运隔着沈牧平的臂弯,与小小姐打起了攻防战。 有来有往,不可开交。 一回家,沈小运就瘫坐在了沙发上,小小姐的爪子和屁股都是沈牧平清理的,等他忙完了这一些,跟在湿哒哒气呼呼的小小姐背后走出卫生间,就看见沈小运已经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 看见小小姐跳到了沈小运的膝头将她踩醒,沈牧平将那根旧旧的遛猫绳收了起来。 他很希望自己今天和人一起遛的是另一只猫,因为那时候他还没长这么高,那个人也会在遛猫之后还有力气问他要不要吃水果。 “给,橙子切好了。” 沈牧平把切好的橙子放在沈小运的面前,沉迷戳小鸡的沈小运“嗯嗯”了两声,头也不抬。 ☆、第 52 章 休息了一天的沈小运又神气活现地出现在了里, 进了四月天, 老城的花开得越发多了, 好吃的水果也多了,沈牧平起床就出门, 看见早市上的小樱桃水灵可人, 买了回来洗干净, 给沈小运带着上班的时候吃。 不过小樱桃吃多了会上火,所以沈小运今天最主要的点心还是低糖的绿豆糕。 “我们吃了好东西。”沈小运翻着自己的小本子, 喜滋滋地跟店员姑娘显摆。 就是没写下来到底吃了什么, 她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没关系, 也不耽误她显摆雅。 看着店员姑娘故作羡慕嫉妒恨的样子, 沈小运嘿嘿直笑,装樱桃的小碗就放在了姑娘的手边。 蛋挞姑娘来送点心的时候自然也收到了她的那份樱桃, 圆溜溜, 小小的,跟酸甜肉厚的大樱桃比起来, 就是小小的浆果,却藏了一个春天短暂又甜美的味道。 “沈牧平说要给我做樱桃肉吃。” 沈小运还记者沈牧平上班路上的承诺,拿出笔记在小本本上,万一他忘了怎么办?自己不是亏大了。 看她在一边忙, 蛋挞姑娘仗着高, 把自己的手臂压在了店员姑娘的肩膀上。 “怎么样,家里的事情解决了?” “我进了三家公司的面试,有一家还在等消息, 有两家得后天去,我妈说要是我成功拿到offer,她就不催我了。” “那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