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岳父摊牌
昭昭年纪小, 自然是跟着父母一起住的, 林如海公务繁忙, 他是皇帝心腹, 刚刚走马上任,自然有许多事情要交接, 便将儿子交给了黛玉。 黛玉文思敏捷,才高八斗, 连林如海都说要是她是男儿没准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只是教一个幼童倒并不为难。何况林昭玉是林家上上下下都盼望了多年的男丁,她对这个弟弟实在喜欢得不得了。原本贾家还说要接她们常常过去玩,林琯玉惯常是不去的,这会儿连黛玉也脱不开身了。 这番与林家的船只同来的还有甄英莲。 这甄英莲身世坎坷波折,身为富人家的女孩儿, 却幼年被拐, 在人贩子的白眼中长大, 却依旧生就一颗温暖柔软的心,到了后头历经被卖惹出官司, 再到寻到母亲重重波澜, 比说书先生的戏还要精彩几分。只可惜后来封氏寻到她后,母女俩过了些安逸的日子, 封氏在当年就有些油尽灯枯之相,也终于是去了。所幸去世时女儿在身侧,也有贾敏陪伴,走得还算是安逸。 贾敏怜惜她, 将她收了义女,故这番也随着一块儿入京了,只是随着林家姊妹一块儿住,一应待遇也同她们相仿罢了,她爱读书,便只是整天黏着黛玉。 这天两人才说完竹林七贤,携手说要去后院里的竹林逛逛,忽然听见前头一声怒喝:“你给我滚出去!” 黛玉忙回身,果然见到一袭红色的影子翩翩从前头过来——之所以是翩翩,是她压根没有好好地走路,说飞檐走壁也不为过。英莲瞪大了眼,看到这红衣服的美人儿落在跟前,行云流水般顺势往最粗壮的一根竹子上一靠,那竹子软而韧,将她牢牢地托住了,把红衣衬得愈发鲜艳。 美人神色很冷漠地把一盒东西往黛玉手里一抛,黛玉接住了,定睛一看,桂花糕。 她哭笑不得地说:“姐姐,这是怎么了?” 林琯玉言简意赅地说:“溜出门被他的侍卫看到了,陛下正和他在酒楼上,他叫侍卫来抓我。”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被撂倒了。 林琯玉很冷漠地一摊手,说:“这怪我吗?你爹骂了我一路呢,用典深刻,字字隽永,跟王姐姐做八股文一样严谨。” 黛玉忧心忡忡地说:“姐姐出去做什么呢?”太上皇刚刚驾崩没多久,满城都是一片凄凉景象,全国上上下下都是百日之内不得作乐的,这时候哪怕出去,又有什么好玩的? 林琯玉笑眯眯地说:“吃~肉~呀~” 黛玉脚下一滑。 其实大家并不是都不吃肉的,换句话说,老百姓们私底下守国孝并没有那么规矩森严,最严谨执行的应该只是皇家,其次是国皇亲国戚和大臣家中。林家就是这样,足足一个多月没有吃荤腥了。 毕竟只是口腹之欲,要是这都忍不过,被人参一本,那可真是有趣了,轻则丢官,重则丢命。 林琯玉站直了身子,对她一弯眼睛,施施然去了。英莲说:“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琯姐姐真坦然呀~” 黛玉说:“她就是馋。” …… 前头林如海骂完女儿,犹不解气。 虽然看到林琯玉的时候,他也正在和皇帝喝酒吃肉(皇帝实在受不了了才出来觅食的),但是这和看到亲女儿和王颀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比起来,都不算是事儿了! 而林琯玉这没心没肺的,完全不知道她爹在气什么。 林如海刚想叫去请夫人过来,就听到有人说王颀求见。 林如海眼皮子一抖,“滚出去”和“请进来”两个念头在嘴边翻滚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生生吞下了前者,说:“让他进来。” 王颀被他身边的人引进来,这少年人生得有几分像王子腾,但是眉眼精致远胜其父,面目苍白、俊秀,站在那里的时候,连身后的光都显得黯淡。他行了一礼,说:“伯父。” 他行的是晚辈礼。 林如海把视线放在手边的书上,良久,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哪怕看他一眼。 王颀始终不亢不卑地站在那里行礼,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愠怒的神色,甚至显得舒缓。他在试图当一个讨人喜欢的小辈这方面一直很有心得。 林如海终于放下了书,他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颀垂手而立,他说:“我不知道。” 林如海听到这里还不惊讶,不过他顿了顿,又说:“我记得你教过她读书。” 王颀淡然的脸上露出狼狈的表情。 那时候林琯玉才十岁出头!是个麻烦精!身上最出色的就是那张脸和她惹麻烦的本事了!他为什么要喜欢她?! ……虽然她现在除了长高了一点之外也没什么变化。 林如海看他半天不回答,颇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审视他。 王颀默默地摇头。 林如海松了一口气,心说:还好不是,那也太禽兽了!我喜欢夫人,那也是在她及笄后的事情了!要不然我真该怀疑自己请先生的眼光了! 他松了一口气之后,语气并没有变得和缓多少。但凡当官久了的,都是不怒自威,林如海往日惜材,在年轻的官员面前甚至会有意收敛,但是此刻他锐利的视线盯着王颀的时候,却是毫无保留的、充满深意的,一种仿佛五岳般的沉重。 王颀轻轻地掀了掀眼皮,对上了他的视线。 林如海道:“依我对琯琯的理解,她也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我冲她发脾气,并不是因为她在孝期吃肉,而是因为她肆无忌惮地和王颀混在一起。只有琯琯这样的小姑娘才会觉得王颀不坏,以我看来,王颀亲姐是贵妃,从小玩到大的两个皇子一个有意藏拙一个有意张扬,都不是好人,他也绝对不能算君子。 她看到的王颀可能脸黑但是心软,对她百般纵容,她一个小姑娘,什么也不懂。 王颀在他的示意之下坐在了一边,他淡淡地说:“您并不理解她。” 林如海看着他,一言不发。 一个年轻的男子,性子凉薄,眉峰锐利,这不是多么好的面相。 王颀继续说:“琯琯不像二姑娘,她生性贪恋自由,广阔威严的紫禁城困不住她,寻常人家的深宅大院也困不住她。”林如海说:“那你呢?” 他很轻微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一点儿温柔的神色,说:“我……我不想困住她。” 林如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终于不再说女儿的事情,转而问:“我听说你是百年来最年轻的举人了,为何上回春闱不曾参加?” 王颀道:“我父亲仍然在朝中,是陛下心腹,我姐姐是后宫宠妃,我无论做什么,都不是王颀了。”林如海笑着叹息:“寒门子弟听闻,不知要写出多少骂你的话来。” 王颀轻蔑地说:“燕雀只是燕雀,因为飞的太低,除了质疑苍鹰的影子遮住了阳光之外,难以见到真正的世界之大,可这对苍鹰来说又有何妨?” 平心而论,林如海很欣赏他。 他让人送走了这位让他喜怒参半的后辈,忽然回头问:“都听见了?” 屏风外留出一截红色的裙摆,林琯玉转出来。她皱着眉,神色很纠结,很茫然地说:“他……”林如海看看懵懂的女儿,笑着说:“他家的烤鹿肉虽然好吃,你女孩子家家的叫人送来也罢,以后还是少去。” 叫这臭小子过来还差不多。 王颀走在外头,脑海里始终浮现着那一截红色的裙摆。二十七日的孝服期过后,他就送了她一条这样的裙子,她穿红色特别美。 何赤暇和他迎面碰上了,对他很轻微地扬眉,说:“何事叫你如此开心?” 王颀颔首,反问他:“何先生是来?” 何赤暇说:“送药。” 王颀看他往林如海书房去了,有些奇怪。 他甚至在脑海里想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林黛玉只比琯琯小两三岁,又是惯常和何赤暇走得近,他这番来,不会也是…… 他顿了顿,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何赤暇手中拎着药包,进入林如海的书房,熟门熟路地在他跟前坐下了,拆开了那些药包。里面出人意料的,并不是什么药材,而是一些晒干了的药渣。 “太上皇去世的前几年用的药都有问题,”他说话一向直言不讳,也不管林如海变了脸色,只是自顾自地说,“这种毒药十分罕见,药效甚微,并不容易发作,但是长年累月的下来,壮年男子也会被掏空,何况太上皇那样一个老人。” 林如海盯着那药渣,手指颤动了一下,又问:“最后几年是哪个太医主治太上皇的病?” 何赤暇缓缓道:“就在太上皇驾崩后,皇上便命令当时所有相干的太医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抱歉抱歉抱歉晚了这么多 明天日万,应该早中晚都有一章,为表歉意,明天三章留言给大家发红包 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