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嘱托
如今那孩子,既然选了自己的路,他又有什么好说呢? 不过,拿他十几年的含辛茹苦去换个可大可小可有可无的恩情? 呵。他沈清就这么不值钱? “不用小叔子说。我儿,我自去说。”张氏站起身来,急声娇呵一声。 “不用了。”沈清揉了揉额头。“大嫂的意思我明白了。” 大嫂来这儿哪里是为了谢自己?只是为了给沈潘个退路罢了。倘若沈潘真要离开这儿,他日自己再找个人接下身后的摊子,沈潘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他是我侄儿。你放心。” 有母如斯,沈潘运气不能说不好。 这个女人当年不让沈潘认祖归宗时就清醒。如今,眼看着靖国公府和沈潘越来越远,若是再给沈潘找个根,也只能扎在自己这儿了。 不是靖国公府弃了他们。是他们弃了靖国公府。从他大哥不明不白死去开始。 当年他据理力争,为了大哥在殿前大放厥词,只落得一番憔悴。当年他爹为了大哥气急恨急,一口气上不来,撒手而去。 当年他分宗不分家。带着寡母和寡嫂住在这靖国公府里,可不就是为了亲自查清楚他大哥到底是被谁所杀? 给嫂子的家书上不会作假。大哥明明先行回来了。又为何月余之后尸体出现在战场上? 父亲暴毙突然,为何那请封世子的折子那么好巧不巧地及时? 这些事,他总有一天会弄明白。 他那个二哥,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他不急,自己就更不急了。 张氏抬头,望着那半扇隔扇,勾了个灿烂的笑。 “是我唐突了。儿行千里母担忧。望你担待担待才是。” “无妨。”沈清温言道。“他若是愿意我这儿永远是他家。日后,什么东西都是他的。” “要个家就够了。”张氏歉意低喃。“我就怕他,日后连个归处都没。” “你知道他要去干嘛?”沈清突然一怔。 “方才去静安院,遇到了那个孩子。”张氏点点头。 “他很好。我是说。”张氏嘴张了张,却生生住了嘴。 “你答应了?”沈清诧异道。 他们要做什么,沈清还是大概知道的。 凤连身上的毒不解,他便离不开宁国。可烈国也不安生。 那两个孩子,日后如何,是力王狂澜还是规行矩步,他们只能拭目以待了。 沈潘有个好娘。 便是日后他身败名裂,也有他娘为他留了个歇息的地方。不至于空廖一人。 “若是无事了,大嫂还是回去。好好照顾自己,沈潘他日才能安心。” “嗯。”张氏再拜向那隔扇,一步一步走出去。 清风盈袖,发丝却不乱。宽大的素袍连着花儿都没,却让人感到那人的婉约柔和。 ……………… “她什么时候来的?”沈潘看着他娘出了他的院子才问凤连。 “有一会儿了。”凤连笑笑。阳光明媚,凤连微微抬头。脸上那有些病态的苍白让沈潘甚至能看到他修长脖颈上的血管。 “你的事情如何了?” 沈潘一愣。敛了眼睑,轻皱眉头。“范送如今生死不明。” “看你这次不怎么急?”凤连眨眨眼睛。 “嗯。”沈潘点头应道。“我相信子锐。他说范送没事。” “哦?”凤连一顿。片刻讪然。“我以为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无事。”凤连咳嗽一声。 “这次明玦远走,算是败了一场。下次卷土重来可就难了。” “我得请托你一件事情。你可有空?”凤连微微沉吟道。 “何事?你说便是。你如今不方便,有什么事,尽管让我替你做。”沈潘讷讷点头。 “京城不怎么安稳。”凤连皱眉。 “什么!” “嗯哼。”凤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你。”沈潘颤了颤。 “你该不会觉得,我真的是被拘在宁国无作为的闲散人?” “我。”沈潘抽了抽嘴角。“自然不是。” “我今日把我的身家交给你。你可愿意。替我走一趟?”凤连敛了神色,认真道。 事情从急。他身在宁国。却是分身乏术了。 “去哪里?”沈潘揭开杯子。从善如流给自己倒杯茶。一面跟着凤连道? “京城。” “啪嗒”一声。茶杯落地,茶水溅了一地,在地板上迸开成了一朵花。 “你说什么?”沈潘猛地抬起头来。 “我把我所有的身家都交与你。”凤连神色淡淡。“京城有变,不得拖了。” “去哪儿?”沈潘打断他的话。忽然掣住他的肩膀。 “京城。”凤连面不改色。平静极了。 扫了眼他还扶住自己肩膀的手。卷翘的睫毛颤了颤。 “你不愿意去?” “我去。”沈潘毫不犹豫接话。 简直是要欣喜若狂了好吗? 多久了?他以为会更久。毕竟他三叔。凤连。范送处境不妙。生死都不定,又怎能谈论风月?便是去了。他也救不出他的明琼。 明琼,明琼。他的明琼。 “你先坐下,听我细细与你说啊。” …………………… 沈潘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了沈清。 这段时间,他跑得实在是勤快,连着整日里晒太阳的知武看到他就烦。 “大少爷。您怎么又来了?”知武懒洋洋地躺在树上。嗤笑一声。 “活动活动筋骨,不然吃得又圆又润,打架出不了手。” 知武这些日子,可是顺遂极了。不用日日点卯般去教沈潘武功。偶尔给主子跑个腿,还能街头巷尾出去买点吃的。 这肉就一天一天长起来了。 “看。知武。昨日里说你胖了你不信。连大少爷都看出来了。”一旁的知心笑呵呵。还挑衅般地学着知武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嘿。”知武羞得脸通红。爬起来,眨眼间跑得不知所踪。 知心回过头来却发觉沈潘已经进了屋。。。。 “怎么今儿那么急?”知心暗喃一声。追了上去。 大少爷来了,他还得去沏茶。 哎。真是蛮累的。 “你怎么又来了?”沈清正悠悠走出来,看到沈潘。嫌弃道。 静安院里的上上下下都是这么打招呼的? 沈潘抽了抽嘴角。从身上掏出个青瓷小瓶。 “昨天忘了这个?” “这是啥?”沈清接都不接。垂眸看了眼。不屑道。 “昨日范送给我的。”沈潘皱眉。“他说是解药。” “解药?”沈清挑挑眉。“凤连和上官清颜身上的?” “范送也喝了毒。” “确定吗?”沈清接过来。拿在手里左看右看。 “不确定。”范送凝神慎重道。“八成是假的。” “那个局本就是个幌子,明玦连范送都想杀。怎么会拿真的解药放在那儿给一个将死之人?” “哦。”沈清叹了口气。有些失望。“那给我干嘛?” “万一他心软呢?人傻呢?”沈潘说得理直气壮。 。。。。。 “有这种侥幸心思的才傻。”沈清嗤笑,还是收在了袖里。 “还有事吗?”沈清打了个哈欠。“我约了人去钓鱼。” “有。”沈潘默默翻了个白眼。“我要出趟远门。” “远门。去哪?”沈清随意点点头。捏着旁边树上一片绿叶子。 “烈国。” “去哪儿?”沈清一惊。手里一紧,连着树枝都给扯了下来。 “京城。”沈潘吸口气。讷讷道。 “好。”沈清回过神来。扔了手里的树枝。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注意安全。” “嗯。” “还有事吗?” “我兄弟们托付给你了。”沈潘幽幽道。 “托付给我有什么用?他不回去?”沈清转过头来,似笑非笑。 “不回。”沈潘轻轻摇头。“你要注意明玦。他要是死灰复燃,势必会气势汹汹。” “好。”沈清无奈叹口气。 “你若是不想让他当皇帝。就等几年。”沈潘直直道。 “什么?” “没什么。”沈潘住了嘴。 当然不能告诉他,想以后之前,至少要把命保住。 “若是。”沈潘幽幽道。“我是说若是。无论怎么样,保住命先。” 还是说了。经此一别,明玦虽然去了边关。可若真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怕是,无力回天。 “好。”沈清笑笑。 “明琛对付世家是以卵击石,你们别那么傻。”沈潘皱眉。“上官清颜不像个雄心万夫的人。暂且和他坐一条船,总不会翻。” “知人知面不知心。”明清拧着眉毛。眼角上挑得要飞了起来。 “那也比明玦那孙子强。” “你这是,让我饮鸩止渴。”沈清叹了口气。 。。。。 “或许。”沈潘喃喃。 “若是按我的直觉。若是上官清颜真的那么热衷权利。他也不至于至少落得那样的地步。” “那也是你的直觉。”沈清冷笑道。 “跟交代后事一样。你便真的铁了心不撞南墙不回头?”沈清鄙视地看着他。 “撞了南墙也回不了头了。”沈潘叹气。 “那你滚。”沈清胡乱挥挥手。“滚得越远越好。” “我娘。” “我帮你养。” “祖母。” “本就该我养。” “那你。每逢清明能帮我在我爹坟前磕个头。烧个香吗?” “去你大爷的。” “哦。”沈潘委屈道。“那我真走了。” “快滚。啰嗦什么?” “哦。”沈潘越说越委屈。 两腿一弯。跪下来磕了头。 前世里,三叔沦落成了个疯子时,他才知道,这人看似不羁却实在重情。 养他十几载。不怨不悔。 他连恩情都不报,那可还算个人? “切记。定要留心明玦。定不要妄进。徐徐图之,方才妥当。” 沈潘不放心。再交代了一遍。 “我答应你。”沈清慎重点头。 “实在不行。”沈潘皱眉。“明琛若是耍横,你把他砸晕了带走算了。以后孤云野鹤的也逍遥。至少有命。” 上一世,沈清带着一抔枯骨游山玩水的时候。可不还是可怜又心酸? “。。。。。” “你今日怎么老说胡话?” “我只是不放心。” “嗯。” 沧桑过往烟云,他到底是放不下,解不开。 只能等着命运顺着轨迹朝着他们倾轧过来。 但愿他以往所做的努力有用。 能让他们逢凶化吉。能让他们平安顺遂。